第十七章 刀出鞘

离开墓园之后,白正天把沈蓉送回凤凰大学,自己则驾车回局里。一路上,脑子里总是想着那个神秘的数字“7”,陆亮杀了七个人,而之前弘轩工艺品厂老板林笑接到过一个电话,说要交七套货物。两个都是“7”,难道仅仅是巧合?那天晚上追踪林笑的时候,偏偏一辆大货车坏在了路中间,难道这也是巧合?沈蓉说林笑的宋绢有问题,是冒牌货,那么他的《清明上河图》又怎么解释呢?生活中不是没有巧合,但是如果一个人身上的巧合频繁发生,恐怕就不是巧合了。想到此处,他一踩油门,驱车直奔郊外的弘轩工艺品厂。

保安员纪刚迎上前来:“先生您好,请问找哪位?”

白正天出示了证件:“警察办案。”

“对不起,我们老板不在。”

“废话少说,开门!”

纪刚胆怯地看了看白正天,只好按动开关,开启了厂区的伸缩铁门。白正天驾车直奔办公楼下。他回忆着那天晚上亮灯的窗口,径直找到了林笑的办公室。隔壁办公室的一个工作人员厌烦地打量着白正天:“你找哪位啊?怎么随随便便就上来了?”

白正天亮出警察证,命令道:“查案,把门打开!”

“你……你有搜查证吗?”

白正天自然没有搜查证,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根本拿不到搜查证,何况颜志宏已经把案子结了,他怎么会同意来搜查弘轩工艺品厂呢?事到如今,他只能狐假虎威了,板着脸命令道:“老子就是搜查证,把门打开!”

白正天要感谢凤凰的法制建设尚不完善,要感谢凤凰市民的法律意识还算淡薄,工作人员看到他耍起了警察的威风,连忙把门打开了。

林笑的办公室儒雅得很,一色的红木家具,四面墙壁全部做成了壁龛,摆放着弘轩工艺品厂生产的各种工艺品。办公台很大,收拾得干干净净,后方墙壁上挂着一把宝剑,宝剑很旧,锈迹斑斑,刀鞘上刻着狰狞的睚眦图案。

那个工作人员一直慌里慌张地跟在白正天身后,不知道他到底来查什么案子。这世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不知道自己老板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公安局,以至于警察登门查案来了。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哪里打点不到,哪里的执法人员就会三天两头地来检查。虽然查不出什么问题,但是这一来二往的,总会耗费很多精力。

白正天看着那把睚眦宝剑,点点头,说道:“林老板很喜欢古董啊!”

工作人员马上赔出一脸谄媚:“林总说这是宋朝的古董呢,平时珍惜得不得了,连摸都不让我们摸。”

“宋朝的?不会是张择端用过的吧?”白正天开了个玩笑。

“谁?”工作人员被白正天说愣了,他也许根本不知道张择端是谁,也许根本想不到面前这个警察会突然扯到几百年前的古人头上。

白正天踱到一墙的工艺品旁问道:“这都是你们厂生产的?”

工作人员越来越确信老板把公安局得罪了,因为这个警察不像是查案的,恐怕也跟其他部门一样是例行检查的吧?他忙说道:“是。”

白正天拿起一个睚眦工艺品:“这是什么?”

“这是睚眦,龙生九子,它就是其中一子。”

“听说这种动物经常镶嵌在刀鞘上,你们没有生产这样的刀鞘?”

“我们生产工艺宝剑,光生产刀鞘有什么意思啊?”

白正天“哦”了一声,继续踱着步,目光一瞥,墙角的一个垃圾箱引起了他的注意。垃圾箱里有很多木屑,他不禁问道:“怎么会有木屑呢?”

“我们林总喜欢自己做一些小工艺品。”

“哦?想不到林总还有这个爱好。”

“何止是爱好啊,简直是痴迷。有一天下班后我把手机落在办公室了,回来取时看到林总正在车间里做木工呢。”

“做什么木工?”白正天立即来了兴趣。

“当时也不知道他做什么,第二天看见他在办公室里继续在半成品上雕刻,然后就刻出了一些小兔子、小老虎之类的造型,我们办公室几乎人手一个呢。”

“除了做这些,再不刻别的了?”

“那就不知道了,我们又不能随便进老板的办公室。”

“你们的工艺品好像木制的很少啊。”

“嗯,基本上没有。”

“哈哈哈,林总进那么多木头,全是因为自己的爱好了?”

“是,是。”

白正天转了一圈,没发现可疑的东西,重新走到办公桌旁。办公桌有三个抽屉,白正天试着拉了一下,竟然没有锁。

工作人员有点慌神:“警官,这……”

“怎么?”

他没想到这个警察突然开始检查老板的抽屉了,难道他真的是来查案的?他不吱声了,眼睁睁看着白正天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抽屉里的每一份文件。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突然闯了进来,看到是白正天,不禁面面相觑。

林笑随后跟了进来,看到白正天之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原来是白警官啊?刚才我们厂的保安给我打电话,说警察要来搜查我们厂区。我还奇怪呢,我们一直守法经营,不走私,不贩毒,怎么会来搜查呢?我本来还以为是有人冒充警察呢,这就报案了。早知道是白警官,我还费这个劲干吗?”

白正天打着哈哈说道:“听说林总喜欢雕刻一些小动物,而且造型生动惟妙惟肖,不知道能不能送一个给我珍藏啊?”

“嗨,别听他瞎说,”林笑指着工作人员说道,“雕虫小技而已,难登大雅之堂。而且我已经好久没刻过了。”

“哈哈哈,林总不会这么小气吧?”白正天指着垃圾箱说道,“那里还有木屑呢,林总怎么说好久没刻了呢。”

“白警官果真是火眼金睛啊,受朋友所托,前几天刻了几个玩玩。”

“朋友?什么朋友知道林总有这么一手绝技呢?”

“哈哈哈,白警官,这好像是我的私事吧?”

白正天依然微笑着:“现在没有私事了,我怀疑你与杜宇清有牵连。”

林笑板起面孔说道:“白警官如果来喝茶聊天,我愿意奉陪到底;如果怀疑我,对不起,请出示搜查证。”

“哈哈哈,林总不要这么着急嘛,其实我今天不是来喝茶的,因为我胃不好,喝茶反酸,当然也不是来搜查的,只是来跟您聊聊。哎呀,聊什么呢,就聊聊历史吧。”

林笑冷笑一声说道:“白警官聊天真会挑时间,专门趁我不在的时候来,还好咱俩有缘,我及时地赶回来了。”

“是啊,缘分啊!”白正天转身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宝剑说道,“听说这把宝剑是宋朝的古董?”

“白警官对古董也有研究?”

“研究谈不上,只是好奇。”白正天伸手去拿宝剑,但是宝剑却纹丝不动。

林笑说道:“这把宝剑不是挂在墙上的,而是镶在上面的。来,白警官,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厂区如何?”

“好啊,林总有此雅兴,我也正好开开眼界。”

白正天随着林笑往外走,可是那把宝剑在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有什么不对劲!

先前的工作人员说林笑不准任何人动这把宝剑。

可刚才他伸手去拿的时候,林笑却毫不在意。这太反常了。

他突然说道:“墨子曾经用木头拼成了一只木鸟,能在天上飞一天。看来这种机关术两千年来一直没有失传啊!”

林笑镇定自若地说道:“怎么可能呢,现在的电子玩具也最多飞十几分钟。”

“林总,你不觉得我话说得很突兀吗?你实在不应该接着我的话茬儿说啊,”白正天笑眯眯地看着林笑,“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林笑涨红着脸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告诉你我在说什么,”白正天径直走到宋朝宝剑前,一把抓住剑身,使劲地拉了一下,纹丝不动;又用力地往上推,还是纹丝不动。

林笑说道:“白警官,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正天笑了笑,握着剑头试着向右旋转,一转就转动了。只听“嘎啦啦”一阵声响,挂着宝剑的整面墙壁开始旋转起来。

朗风轩的伙计闵捷坐在店里,泡了一杯功夫茶,悠然自得地自斟自饮。生意并不是很好,上午来过四五个看客,看了看店里摆放的各种古玩就走了,下午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客人。古玩生意本来就难做,老板开这么一家古玩店,也许只是出于兴趣爱好吧。

门前一黑,一个女孩子走进店里。

闵捷懒洋洋地站起身,心想又是一个偶发兴致的看客吧?

“林老板在吗?”女孩子问道。

闵捷定睛一看,却是上次来看《清明上河图》的沈蓉。

沈蓉回到学校后,思绪杂乱无比,几天来的种种意象纷至沓来,一幕幕在眼前闪现。她从小就立志追查《清明上河图》的下落,但从来没像最近这样让她魂牵梦绕,她觉得自己离《清明上河图》已经很近很近了,念念不忘的还是朗风轩那幅图。虽然只是一幅赝品,但沈蓉觉得那幅画里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她决定再来看一眼那幅“马大哈”画的《清明上河图》。

但是闵捷说老板不在,不能给沈蓉看图。在沈蓉的一再央求下,闵捷只好说道:“我问问我们老板去。”闵捷打了一个电话之后,笑嘻嘻地看着沈蓉:“老板同意了!”

闵捷将《清明上河图》取出来,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展开。

沈蓉的心跳越来越厉害了,看着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一条条似曾相识的街道,她不禁戴上了手套,触摸画上的一个个人物,一只只牲口,一棵棵树。她不经意地问道:“你们的宋绢是从哪里批发的?”

“如果今天你跟着那个警察来,我肯定不会告诉你。”

“哦,为什么?”

“因为都是从文物贩子手上买来的,算是黑货。”闵捷压低声音说道。

“你怎么肯告诉我呢?”

“我们老板同意你来看这幅画,就说明你俩的交情了,我们都是自己人嘛!”

“你刚才是给林老板打的电话?”

“是啊?”

沈蓉皱着眉点点头,继续看《清明上河图》。整幅图泛着古旧的黄色,散发出淡淡的霉味。

沈蓉又问道:“你们卖的宋绢应该是假的吧?”

“怎么会呢?我们开店这么多年,一直是童叟无欺的。”

“绢怎么会保存这么久呢?清朝的绢恐怕早都烂了,何况是宋朝的呢?”

闵捷脸色变红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沈蓉的问题,只好搪塞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给老板打工的,而且……也许,也许我们老板也是被文物贩子给骗了。”

“呵呵,林总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么轻易就上当受骗了?”沈蓉笑眯眯地反问道。

“常在河边走,焉能不湿足啊?”

闵捷话音未落,沈蓉却看着《清明上河图》疑惑地“咦”了一声。她触摸着图上的那座高楼,那是一座城门,是全图中最高的建筑物,在凤凰市的建筑中,对应着凤河大厦。

城楼外有一道长长的台阶,将地面与城楼连接起来。城楼上有几间房屋,房屋外是疏阔的栏杆!在朝向城外的方向,一个人身穿长衫,叉着双手,眺望着前方,前方是繁华的街市,川流不息的人群摩肩接踵,沿街叫卖的小贩神态各异,还有静静的汴河缓缓地流淌——沈蓉甚至听到了水流的声音。

她看了许久之后问道:“你们老板那位朋友最近又来画这幅画了?”

“你怎么知道的?”

沈蓉指着画上那人说道:“上次看这幅画的时候,还没有这个人呢。只在城楼左边这个角落里有一个人在向下张望。”

“你真是好眼力啊,这位画家时不时地来画上一两笔。”

“真是有意思,如果觉得张择端画得不好,完全可以重起炉灶画一幅新图出来啊,干吗随意更改古人的画作呢?这要是流传下去,又会混淆视听了,”沈蓉打量着《清明上河图》,继续说道,“整幅图比真迹多了十几个人物,完全不顾中国画的留白艺术了,说得客气点叫画蛇添足,说得难听点儿……”

闵捷别扭地问道:“画蛇添足还算客气的?”

沈蓉尚未答话,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说得难听点,就是狗尾续貂。”

林笑办公室的墙壁缓缓地转动起来。

所有人都警惕地看着那面墙壁。

墙壁转了一百八十度,停了下来。

墙壁内侧也做成了一排排壁龛,与其他壁龛不同的是,这里的壁龛陈列的全是刀鞘,雕刻着睚眦图案的刀鞘。

白正天拿起一个刀鞘看了看,跟被害人生前收到的睚眦刀鞘一模一样。他转过身,冷冷地看着林笑:“林老板,这怎么解释?”

林笑依然泰然自若:“怎么了?个人爱好而已!”

“墨子也很善辩啊!把他抓起来!”

几个警察不容分说扣住了林笑,林笑兀自嚷嚷着:“你私闯民宅,我要告你!”

“带走!”白正天命令道。

还没回到局里,白正天就接到了颜志宏的电话。

“小白啊,你怎么这么鲁莽啊?听说你把林笑抓了?”

“我在他办公室发现了一批睚眦刀鞘,跟凶杀现场的一模一样。”

“那就能成为证据了?小白啊,这不是很荒唐吗?”到最后,颜志宏几乎是用哀求的口气说道,“小白啊,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不能这样跟着你天天担惊受怕啊!万一林笑告我们怎么办?”

白正天被这个草包局长气得肺都快炸了,他平息一下呼吸,说道:“颜局,等您看到这些睚眦刀鞘再说吧。”

回到局里之后,白正天第一时间赶到颜志宏办公室,拿着一把搜查来的睚眦刀鞘。

颜志宏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颜局长,你看,这把刀鞘跟案发现场的刀鞘一模一样,不管是形状、线条、纹路还是质地,都毫无区别,即使林笑不是墨家组织的人,也跟墨家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颜志宏看了看刀鞘,只好叹口气说道:“好吧,那就抓紧时间审问,一定要把此案彻查到底。”

白正天揶揄道:“颜局,不是说已经结案了吗?”

“去你的,少来消遣我,”颜志宏说道,“省城最近也出了几宗命案,现场都留下了睚眦刀鞘。”

“死的都是什么人?”

“都是些多行不义的人啊!”颜志宏说道,“有一宗命案发生在中央电视台门口。”

据说省城电视台门口每天都排着两行长队,一队是上访的,一队是求情的。在省城电视台门口死亡的是求情队伍的,是某市的副书记。他当时心脏病发,猝死在电视台门口,但是法医检查却发现他被注射了药物,而且口袋里还发现了睚眦刀鞘。

“颜局长也觉得睚眦刀鞘所杀之人都是该死之人?”

“其实吧,我心底里倒挺喜欢这帮人的。你说我们吧,辛辛苦苦抓犯人,有时候抓到了,明知道他就是个恶棍,但还要走程序,讲法律。即便证据很充分,遇到一个能言善辩的律师,最后还是把人放了。你说我们不是瞎忙活吗?”

“那……我们是不是不查了?”

“这是什么话?查,一查到底,看看到底谁是那个墨家的什么子?”

“矩子。”

“对,一定要查出矩子来。”

白正天很疑惑,颜局长怎么突然变了,以前还不相信有这个组织,现在竟然如此意气昂扬地要揪出墨家矩子来?

颜志宏说道:“省公安厅希望能跟我们通力配合,把这个墨家组织一锅端了。”

白正天笑了笑,原来如此!

颜志宏突然问道:“你小子在孔非儒那里拿到了一个电话号码,怎么不汇报?”

白正天一怔,看来颜志宏都知道了。他笑了笑说道:“我查过了,那个电话号码是倪一卿的,他刚刚去世了。”

“在他家找到手机了吗?”

“没有。”

“也许是有人冒充倪一卿办了电话卡,也有可能是倪一卿本身就是墨家矩子,他死了之后,把手机留给下一任矩子或者墨家弟子使用也有可能。”

颜志宏说完便带着白正天来到了指挥大厅,这里装备了最先进的跟踪、分析、监控设施。颜志宏吩咐操作人员把倪一卿的手机号码输入到系统里。

大显示器上显示:正在搜索信号源。

众人焦急地等待着。

白正天觉得这种手机开机的几率很低,几乎为零,但他还是希望奇迹的发生。

过了一会儿,大屏幕上显示:信号源已找到。

白正天兴奋地叫道:“快锁定信号源,看看在哪里。”

颜志宏得意地笑着:“小概率事件,有时候决定一切。”

“是,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希望。”

大屏幕上显示出凤凰市的全景地图。

一个亮着红光的圆点在地图上移动。

白正天仔细辨认,正是凤凰河畔的古玩一条街。

沈蓉回头一看,吃惊地站起身来,叫道:“李老师,您怎么来了?”

说话的人正是李三清,他爽朗地一笑:“哈哈哈,我今天一早耳朵根子就发热,原来是有人在议论我,赶快来看看是谁,原来是小蓉啊!”

沈蓉先是被李三清说得晕头转向,后来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了,不好意思地说道:“李老师,这幅《清明上河图》是您画的?”

“一时技痒,随便画画。”

确认了这就是李三清的作品之后,沈蓉更加脸红了:“李老师,我是随便乱说的,您千万别见怪。”

“沈浩之女怎么会随便乱说呢?哈哈哈,你说得很对,给我启发很大,看来,真得另起炉灶了。”

沈蓉忙转移话题问道:“李老师,您的伤怎么样了?怎么就出院了?”

李三清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是溜出来的,天天待在病房里闷都闷死了。前几天,还有警察看着我,现在好了,警察撤了,我赶紧出来透透气。”

“可是墨家组织要杀你啊,你要小心点才好。”

“如果真有墨家组织,我也不信会来杀我,我一不杀人,二不放火,干吗跟我过不去?”

“可是,可是那天……你不是被他们打伤了吗?”

李三清气嘟嘟地哼了一声:“明明是打白市长的,我去挡子弹,结果却说是冲着我来的。唉,中国的官场啊!市长遇刺,传出去就是丑闻,干脆赖到我头上了。”说完又问道,“听说你们去贵州了?”

沈蓉把二十年前陆亮父亲陆志刚被警察打死、母亲自杀的往事说了一遍,后来又说到陆亮被倪一卿领走了。

“你是说倪老师?”李三清皱着眉头问道。

“是。”

李三清陷入了沉思中,继而说道:“我带陆亮去见过倪老师,难道他们装作之前不认识?”

沈蓉没有吭声。

李三清想了半天说道:“算了,不想这些了,越想头越疼。咱们来看看图!”

一听说看《清明上河图》,沈蓉便来了精神:“李老师也这么喜欢《清明上河图》?怎么以前没听您说过?”

李三清揶揄道:“怎么敢在大家面前献丑啊?”

沈蓉红着脸说道:“哎呀,李老师,您怎么还在生气啊?”

“哈哈哈,”李三清笑了笑,指着《清明上河图》问道,“你看,我准备在这里再画上一艘船,船上坐着几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沈蓉嘟着嘴说道:“我还是觉得《清明上河图》已经很完美了。”

“哈哈哈,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幅《清明上河图》,我要画出我自己心中的《清明上河图》。”

沈蓉看了看李三清,想到:“既然要画自己的,干吗还要先临摹张择端的呢?”

这些话,自然说不出口,想了想便问道:“李老师,张择端为什么把这幅图取名叫《清明上河图》呢?”

李三清的目光离开图,看着沈蓉笑呵呵问道:“你是在考我吗?”

“我哪敢啊?”沈蓉笑道,“只是说法很多,也不知道哪种说法正确,想听听李老师的高见。”

《清明上河图》中“清明”的含义,学界一直争论不休。有人说是清明节之意;有人说是清明盛世之意。

李三清展开《清明上河图》,一一指点着说道:“这里是正在乞讨的乞丐,这个官衙门口的士兵懒懒散散,这里的猪满大街跑,这些景象难道是清明盛世?”

沈蓉问道:“那‘上河’就是上坟的意思了?”

对《清明上河图》中“上河”二字的含义,长期以来专家学者也有很多解释。有的认为“上河”是指“河的上游”;有的认为“上河”是“逆水行舟”之意;也有人认为“上河”即“上坟之意”;还有学者认为“上河”即“赶集上街之意”。

如果“清明”二字指的是清明节,那么“上河”说的自然是“上坟”。根据《清明上河图》明代李东阳的题跋记载:“上河者云,盖其世俗所尚,若今之上冢然,故其如此也。”

这也是一些专家学者提出“上河”即是“上坟”一说的重要依据。

李三清没有直接回答沈蓉的话,而是低沉地背诵了一首诗:“满衣血泪与尘埃,乱后还乡亦可哀。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坟上子孙来?”

这是明初诗人高启的诗《送陈秀才还沙上省墓》。历代吟诵清明节的诗文不可胜数,沈蓉不知道李老师怎么会张口就吟诵出最悲凉、最凄惨的一篇来。当时经过元末农民起义,各路英豪纷纷厮杀,百姓流离失所,尸横遍野,路有饿殍,于是诗人感叹“几家坟上子孙来”。大概正是由于诗人这种心系天下苍生的情怀,被朱元璋不容而腰斩于南京。

沈蓉正奇怪着,门口突然一阵喧嚷,十几个警察荷枪实弹地闯了进来。颜志宏和白正天随后跟了进来。

李三清看到这阵容也很惊骇,但他毕竟人情练达处变不惊,笑容满面地站起来问道:“什么风把颜局长吹来了?”

颜志宏没有回答李三清的话:“屋里所有人,把手机都给我拿出来!”

白正天微微笑了,以前颜志宏在李三清面前一直是客客气气唯唯诺诺的,而接到省公安厅的电话后,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精神了,爽快了,霸道了。官场中人,总是立功心切。

听到颜志宏的命令之后,李三清不屑一顾地笑道:“警察办案越来越雷厉风行啦!可以随便搜身了?”

颜志宏绵里藏针地笑笑,把《刑事诉讼法》断章取义一番说道:“《刑事诉讼法》第111条规定:遇有紧急情况,不使用搜查证也可以进行搜查。呵呵,李教授,请把手机拿出来!”

李三清微微笑着拿出手机,放在柜台上。

沈蓉和闵捷也不情愿地把手机掏了出来。

颜志宏看了一眼之后满意地笑了,吩咐道:“白正天,打他电话。”

白正天掏出手机,拨通了倪一卿的手机号码。

沈蓉惊慌地问道:“正天,怎么了?”

白正天凝重地看了看沈蓉,没有回答。

电话已经通了,但是无人接听。

颜志宏看着白正天的神色,明白了八九分,吩咐道:“韩雪,马上确认信号还在不在这个屋子里。”

一会儿的工夫,韩雪就从指挥中心得到了确认:“颜局,还在。”

颜志宏冷冷地笑道:“三位,身上还有其他手机吧?”

李三清依然笑容可掬地看着颜志宏,两手一摊,说道:“你们还是来搜身吧!”

颜志宏摆摆手说道:“搜身就不用了,还是请三位自觉一点吧!”

他目光一转,看到了沈蓉的背包,说道,“沈小姐,你包里的东西能不能拿出来?”

沈蓉看了看颜志宏,又看了看白正天,气嘟嘟地打开扣子,扯着包的底部,往柜台上一倒,稀里哗啦一大堆物品倾倒在柜台上,然后看着颜志宏说道:“颜局,您要不要亲自检查一下?”

颜志宏没有回答,而是怔怔地看着那堆物品。

沈蓉朝那堆物品一看,只见在本子、铅笔、零钱盒、小镜子等一大堆杂物里,有一部手机。

她疑惑地说道:“这是谁的手机啊?”

颜志宏冷冷笑道:“谁的手机?谁的手机会在你包里?”然后转头向白正天说道,“拨打电话!”

白正天再次拨通了倪一卿的电话号码。

电话拨通了。

杂物堆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沈蓉隐隐觉得不对劲,忙问道:“你打的是谁的电话?”

白正天疑惑地看着沈蓉:“倪一卿的。”

沈蓉惊慌失措起来:“怎么……怎么会在我这里?”

此时白正天也心乱如麻。手机为什么在沈蓉这里?难道沈蓉是墨家弟子?可是《清明上河图》就是被墨家组织偷去的!难道是监守自盗?可是沈浩的病不像是装出来的。沈蓉和陆亮是师兄妹,又到林笑的弘轩工艺品厂实习过……可是沈蓉家被盗过,难道只是障眼法?不会,沈蓉不会是墨家组织的人。她不是心机很深的那种女人,她不会骗人,不会演戏。如果她真是墨家弟子,为什么要帮自己破案呢?难道是故意把自己引向歧途?不会的,绝不会的……虽然只是一瞬间,白正天脑海里各种念头却飞速地转了好几遍。

沈蓉伸手准备拿起手机,白正天却大叫一声:“住手!”

沈蓉吓得赶紧停住了,听到白正天的断喝之后,眼眶里溢满了泪水:“难道你真的怀疑我?”

“不是!”白正天转头又对韩雪说道,“拿个塑料袋,提取证物。”

韩雪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进塑料袋里,白正天继续对沈蓉说道:“你确定你没碰过这部手机吗?”

“我刚刚看到。”

颜志宏语重心长地说道:“小白啊,关心则乱!”

“颜局,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颜志宏笑了笑点点头,不再言语。

李三清不解地看着沈蓉,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小蓉,你难道跟陆亮是一起的?”

沈蓉眼睛里噙着泪水:“不是!我不是墨家的弟子,墨家的人把我父亲害苦了,我怎么会是墨家的人呢?”

颜志宏说道:“你是不是墨家的弟子,也不能听信你一面之词!现在,还要麻烦沈小姐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接着又向李三清一点头,“李教授,对不住了,又要把你学生带走了!”

李三清哼了一声说道:“如果我的学生都是墨家弟子,那是我的荣幸!”

沈蓉被警察带回局里录口供,白正天则把那部手机拿到证物室检查。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由于放在包里,手机跟其他杂物碰撞摩擦,手机上的指纹已经磨损了,但从遗留下来的痕迹看,没有一处与沈蓉的指纹相符。

白正天马上向颜志宏汇报了这一结果,颜志宏白了白正天一眼:“指纹不相符,就能证明手机不是沈蓉的了?”

“即便指纹相符,我们也不能断定这手机就是沈蓉的!”

颜志宏不说话了,他也清楚,光凭手机这个单一证据,就来推断沈蓉是墨家弟子,确实武断。但这么快就把这丫头撇清了,他又心有不甘。他还想说点什么,白正天却插口道:“颜局,今天上午沈蓉在陆亮的坟墓旁被人撞了一下,差点摔倒,幸亏几个人及时扶住了她。我怀疑,手机就是在那时候放进了沈蓉的包里。”

颜志宏乜斜着眼睛问道:“当时都有谁在场?”

“其他人不认识,不过李三清也在。”

“哦,”颜志宏眯起眼睛想了想,意味深长地说道,“什么事,都有李三清在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