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时刻2

3.细微之处

杨宇风看了看说道:“既然苏警官这么好学,我就给你上上语文课。第一句话,2月14日和情人节两个词是同义反复,2月14日就是情人节,情人节就是2月14日,没必要啰啰唆唆地说什么2月14日情人节,那完全是废话。”

“原来这样啊,”苏镜继续问道,“那‘赚取网络黑金’和‘牟取不正当收益’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区别,”杨宇风不屑地说道,“但是之前已经说了一句‘赚取了第一笔网络黑金’,后文再用‘网络黑金’这个词,就显得重复累赘,语词贫乏。”

“懂了懂了,原来是这样啊!”

“哼哼,”杨宇风说道,“我不知道苏警官什么时候也学会审稿子了。”

“不,不,我不是审稿子,我是审人性,从这个小小的改动里,洞察人的某种心理状态。”

“那你洞察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

“哼。”

“就因为什么都没有,我才觉得奇怪,”苏镜面向众人说道,“杨宇风杨制片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用我说,大家也都该知道吧?事业心非常强,好胜心也非常强,对工作非常认真负责,但是这种认真绝不是这种抠字眼的认真。我记得很清楚的是,6月29号,有一个记者让你赶快看稿子,他等着配音。你当时问有没有市领导,当听说稿子里没有市领导的时候,你说不看了,让他直接配音去。还有,7月5日那天,苏楚宜在做一条新闻,是宁子晨被杀案的后续报道,苏楚宜说没有画面,而你说‘没事,没画面用几张照片就行。’而我跟很多记者聊天时得知,杨制片是很少改动稿子的,除非有原则性的错误,确实需要改动,而其他语词、修饰方面的瑕疵则很少改。所以,我得出一个结论,杨制片是一个成大事不拘小节的人,只要新闻本身吸引人,用什么画面、如何措辞,都是无关紧要的。可是,你却对一句话如此耿耿于怀,是为了什么呢?”苏镜环视一圈,继续说道,“我们来看看修改时间吧,刚才说了,你最后一次修改这篇新闻,是在19:36,在这之前,你在哪里呢?19:23,展明秋在化妆室门口遇到你,想跟你求情被你拒绝了,展明秋走了,而你走进了化妆室;这个时候,宁子晨正在给苏楚宜配音;19:28分,宁子晨配完音回到化妆室,你开始跟她谈改变播出风格的事情,结果没谈拢;19:35,宁子晨说要上厕所便离开了化妆室,而你也是在这时候走的。从化妆室走到编辑房要十五秒钟,你改这篇稿子的时间不到一分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竟然能把一条已经终审过的新闻再改动一遍,我很佩服你啊!而这几个字的改动,无非就是为了让苏楚宜单独走进化妆室,目的跟之前一样,就是为了多一个嫌疑人。”

“你的意思是,我是凶手了?”杨宇风问道。

苏镜没有理会他,问秦小荷道:“秦编辑,你还记得杨制片改稿子的事情吗?”

秦小荷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杨宇风,说道:“记得。”

“跟我说一下当时的情形。”

“好像也没什么吧,杨制片改完稿子之后,叫苏楚宜去找宁子晨重新配音,然后就走了。”

“走了?”苏镜转向杨宇风问道,“你又去哪儿了?”

“我去洗手间了。”

“杨制片好忙啊,一会儿去抽烟,一会儿又去洗手间,”苏镜追问道,“你去洗手间干什么?”

“哈哈哈,去洗手间还能干什么?真是废话!”

苏镜笑嘻嘻地问道:“我只是想了解清楚一点,你是大便去了,还是小便去了?”

苏楚宜扑嗤一声笑了,看到杨宇风阎王般的脸色,这才生生忍住了。

只听杨宇风闷声闷气地说道:“小便。”

“那时候应该是19:37左右吧?”

“我不记得了。”

苏镜转向简易问道:“你记得吗?”

简易睁大眼睛问道:“什么?”

“你当时不是在洗手间吗?”

“哦,是,我在。”

“那你看到杨宇风了吗?”

“我在办大事呢,关着门,哪能看见啊?”

“有人去小便吗?”

“我哪知道啊?关着门呢!”

苏镜指着自己脑袋说道:“有时候需要动动脑筋的,当时在洗手间的还有廖文波,他都能知道去洗手间的人有没有小便,你难道不知道?”

“我今天晚上被你搞晕了,我得好好想想.”简易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我们电视台小便池是自动冲水的,我好像没有听到自动冲水的声音。”

“那就意味着根本没人小便,”苏镜笑嘻嘻地说道,“杨制片,你该不会去女厕所了吧?”

“胡说八道!”杨宇风道。

苏镜继续问简易道:“你还听到什么没有?”

“有人进来洗手。”

“对了,这就跟廖文波说的一样了,”苏镜转向杨宇风,“你去洗手间,不是去小便而是去洗手,是不是?”

“是。”

“你手弄脏了吗?”

“没有。”

“那洗什么手?”

“我……”

“你是担心氰化钾沾到手上了吧?你拒绝展明秋之后,就一个人待在化妆室里将蜡丸捏碎,把氰化钾放进粉盒里,然后像没事人一样等着宁子晨回来讨论工作。之后宁子晨上厕所了,你又匆匆地回到编辑房,改了苏楚宜的稿子,然后又赶到洗手间洗手,因为你担心中毒,所以这些事情你都做得匆匆忙忙,连廖文波都听出来了,你脚步匆匆直奔水龙头。”

“你血口喷人!”

“杨宇风,你的尾巴其实早就露出来了,只是最初没有怀疑你,也就没在意,当我开始怀疑你的时候,什么事情都不对劲了,”苏镜转向夏秋雨说道,“夏大姐,6月28号那天,你是什么时候上直播台给主持人送观众短信的?”

“八点十分。”

“那些观众短信是从哪儿来的?”

“这个……”夏秋雨说道,“因为刚播出没多久,所以没什么短信,都是我编的。”

“你为什么要编造观众短信?”

夏秋雨畏惧地看了看杨宇风说道:“是制片人让我编的。”

杨宇风气呼呼地说道:“任何一个新闻栏目,只要开通了观众交流平台,就肯定要编几条短信应急的。”

“这个我理解,可是据我观察,29号的直播,是在播出23分钟后送短信上直播台的。而我了解到,你们的短信环节,一般都固定在8点25分。28号那天,八点十分就开始送短信,未免太早了吧?”

“这叫未雨绸缪,有什么不可以的?”

“好一个未雨绸缪!先把展明秋诱骗进化妆室,让她成为嫌疑人;又在播出顺宁路桥新闻的时候,毒死宁子晨,这样就更坐实了展明秋的罪名;而且同时,你又把夏秋雨陷入嫌疑人的境地,使本来简简单单的案情变得越发扑朔迷离。最初我也深陷其中,后来越想越奇怪,为什么几乎每个人都有机会下毒呢?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后来我总算想明白了,除了一些偶然因素之外,还有不少人单独进入化妆室或者接触粉盒,是人为制造的机会。于是,我就开始找这幕后的黑手到底是谁,于是我发现展明秋、苏楚宜、夏秋雨或者单独进入化妆室,或者趁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播出流程上而走上直播台,都有你刻意安排的影子。还有原东怀,这是一个很好的嫌疑人选,你自然不能不用,本来原东怀心情苦闷,一直想杀了宁子晨,但是他的内心一直在挣扎。这个时候,你却突发善心,像一个知心大姐一样,让他去找宁子晨聊聊。这样一来,就又多了一个单独待在化妆室的人。

“再想一想,严昭奇、叶守蓝、简易与谋杀扯上关系,都有极大的偶然性,假如一切正常的话,能在20:15分之前接触到粉盒的人只有米瑶雨、秦小荷和你杨宇风。三个人当中找凶手,你当然心里没底,所以你便人为地增加了展明秋、苏楚宜、原东怀和夏秋雨来做掩护,而严昭奇、叶守蓝和简易只是误打误撞,正好被你利用罢了。让我告诉你,你是怎么露出马脚的吧!”

苏镜拿出一沓串联单,找出6月30号的,得意地说道:“这个是我请教了复旦大学新闻系的教授陆晔之后才发现的。当时我看新闻的时候,就觉得挺别扭的,后来总算是明白了。”

苏镜指着串联单说道:“在第二段广告之后,来了一条《男子掉进排污管被冲走身亡》。这条新闻比之后面的毒狗肉事件,重要性差得远了,但是却排在了前面,为什么?为的就是在八点十五分时播出这条毒狗肉的新闻。宁子晨就是在八点十五分死亡的,每个观众到了这个时刻,都会情不自禁地盯紧屏幕看,我也不例外。杨制片这么编排新闻,其实就是为了给我看,让我意识到氰化钾的来源可能是毒狗肉,这样就可以把水搅得更浑了,而且即便找到氰化钾的来源,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栽赃到原东怀头上。当然,如果放松一点要求,这样编排也倒没什么。可是杨宇风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以为我是一个新闻的门外汉,就可以把这个串联单爱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吗?你看看30号这档新闻,除了两条书记、市长的时政新闻必须报道之外,其他的都是耸人听闻的社会新闻,可是偏偏在毒狗肉之后,播了一条顺宁路桥公司上市的经济新闻,这条新闻放在这里要多各色就有多各色,一条新闻打破了整个串联单的逻辑!杨宇风,你说你这么编排的目的是什么?”

“你少在这儿班门弄斧了!”

“哼哼,收起你的自以为是吧!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而你果然也达到了目的,我看了这条新闻之后,马上开始怀疑展明秋了。”

“胡说八道信口雌黄,我为什么要杀宁子晨?杀宁子晨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真的没有好处吗?”苏镜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来,说道,“这是央视索福瑞公司的一份收视率调查表,《顺宁新闻眼》的收视率从草创时的1%一直飙升到8%,接着又不可遏制地走了下坡路,到后来收视率只有2%了。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迟早有一天要跌破1%。而现在呢,收视率高达20%!你曾经说过,你们台长李国强9月初给你下了死命令,要求在两个月之内把收视率拉到6%。如果没拉到6%会怎么样?你没说。不过我问到了,按照你们台里的规定,完不成任务,你这制片人就别想当了。你把收视率下降的原因归结为两条,一是天天播领导新闻,开个屁会也要报道,肯定影响收视率;二是宁子晨的播出风格太像教训人了。可是即便马上换个主持人,也不可能把收视率在几天之内从2%拉升到6%,因为收视人群是需要培养的。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有一个疑问,如果说谁跟宁子晨有仇要杀她的话,为什么偏要在直播台上杀她?后来线索纷乱,我把这个疑问暂且搁置起来了。可是最后,我把这个问题往每个人身上套的时候,都遇到难题了。比如,如果夏秋雨和廖文波要杀宁子晨,没必要这么惊天动地;展明秋如果要杀人,在宁子晨上直播台前就有机会下手;原东怀呢?他杀人的时机更多,没必要让她死在直播台上。所以我想,让宁子晨倒毙在直播台上,肯定是别有深意的。后来,我再联系你跟我说过的话,一切就洞若观火了。你曾经跟我说过中央电视台几档节目的主持人对着镜头打哈欠或者补妆的事。你说,主持人时不时地出点小错误,有利于提高收视率。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线索贯穿在一起,顿时眼前一亮,一点小错误尚能提高收视率,如果是一场谋杀呢?没有任何一条新闻会比一场死亡直播更加令人震撼!”

“这……这真是无稽之谈,天大的笑话!”

“不,这不是笑话。首先,是你让宁子晨补妆的;其次,当宁子晨眼神散乱面部肌肉抽搐的时候,你也没有及时把画面切走,这对一个训练有素的制片人来说,实在是不应该啊。而你的目的果真达到了,收视率节节攀升,而且你很会利用这次事件,竟然把每个同事当成了新闻当事人进行炒作。不过,杨制片,你的观念落伍啦!你的收视率降低,绝不仅仅是由于领导新闻太多了,更多的是因为社会新闻太多了。你单纯地追求耸人听闻,追求语不惊人死不休,可是观众看多了这种鸡毛蒜皮七零八碎的东西,也会有审美疲劳的。”

杨宇风冷冷地说道:“苏警官,我很佩服你的推理能力,可这不是侦探小说,你有证据吗?你凭什么说我杀人了?”

“哈哈哈,要证据还不容易吗?”苏镜说道,“不过,还是让我告诉你,我最初是怎么怀疑上你的吧。不可否认,你的所作所为都很像一个无辜的制片人,可是6月28日,我问你什么时候找过宁子晨时,你的回答是:应该是在七点二十到七点半之间。这个时间是很不精确的,而我问其他人的时候,基本上都能说出几点几分的确切时间。我本来也没有在意,可是后来再想想苏楚宜说的一番话,我就开始起疑了。他那番话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

“我?”苏楚宜疑惑地问道。

“是。我问:你们同事是不是每个人的时间概念都很精确?你的回答是:能不精确吗?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一条新闻就要开天窗,这个责任谁负得起?——每个人的时间观念都这么强,但是作为制片人却对时间概念如此模糊,不由得我不怀疑。”苏镜说完又转向杨宇风,说道,“接着,我问你:主持人的包是不是都放在那张桌子上的。你说是,而且还补充说:他们的化妆盒一般也都是放在那里的,一些常用的东西还会放在桌子上。我接着问你是否看到粉盒了,你说看见了,还说粉盒、眉笔还有一些其他的化妆品,都放在桌子上。”

“哼,这又怎么样呢?”杨宇风挑衅地说道。

“这就完全不一样了,先是一个制片人没有时间观念或者假装记不清时间,接着一个大男人竟注意主持人的粉盒、眉笔,这实在是不可思议。当然,一个花痴会注意这些东西,但是你杨宇风是做大事的,不应该注意这些小玩意儿的。也许我这么想有点牵强,但就是这一丁点儿的疑问,使我开始注意你。也正因为如此,我开始去注意你的串联单和你修改过的所有文稿。”

形势急转直下,屋里众人一时都愣住了,大伙儿不知道苏镜是不是在开玩笑,因为杨宇风表现得那么镇定,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的微笑,很多人在怀疑,苏镜是不是搞错了。只听苏镜又说道:“你先借机走进化妆室,在粉盒里下毒,然后直播时又让宁子晨补妆,多么简单而又完美的一出谋杀啊!可惜的是,你杀人的事竟然被苏景淮发现了,我一直想不通,苏景淮怎么会知道你去下毒了呢?因为当时就你一个人在化妆室啊!而唯一的可能就是,苏景淮也知道得并不确切,他只是看到了一些事情,然后进行了一番联想,之后推定你就是凶手。他看到什么了呢?我们都知道,25号晚上原东怀从两个药狗贼那里拿到了五个包着氰化钾的蜡丸,可是他的蜡丸却被掉包了。这里有人曾经在26号那天看到过原东怀包里的蜡丸,我本来推断凶手应该是在27号掉包的,可是后来一想,凶手为什么就不能在26号掉包呢?那人看到的蜡丸,很可能就是已经被掉过包的蜡丸。这样一来,时间段就很长了,似乎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偷走蜡丸。可问题是,苏景淮,一个敲诈成性的人,大伙儿是怎么形容他的?说他像是一个蜘蛛,随时都在准备捕获猎物,他一直在观察着每个人,希望能捞到一点好处,所以也只有他才会注意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他很可能看到你杨宇风从原东怀的包里拿东西了。他本来也许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当原东怀被捕之后,他马上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联,于是又买了一个山寨手机,对你进行敲诈勒索。你最初并不知道是谁在敲诈你,你只想息事宁人,于是对方要十万,你就给了十万。可是,苏景淮这十万块钱却因为来源不明,被警方给冻结了,他不甘心,便再次向你提出敲诈要求。而就在这个时候,你知道了是谁在敲诈你。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苏景淮给你的账号,用的是化名,他做事非常谨慎,是不会露出马脚的。后来,我把所有的事情连在一起想了一遍,发现竟然是我害了苏景淮。7月4日,你们栏目组召开改版会议的时候,我挨个约见了你们,在跟简易谈话的时候,简易说电视台里是没有秘密的。而我说光是你们栏目组,就有一个杀人犯,一个偷盗犯,一个勒索犯。”

“是啊,你当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简易说道。

“后来秦小荷告诉我,你一回到改版会议室,就跟大伙儿嚷嚷着说了这件事,是不是?”

“是啊。”简易回答得有点犹疑了,他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了。

“我真是后悔,不该跟你说这事,就是因为这句话,把苏景淮的身份泄露了。”

“这个……不会吧?”

“不会?”苏镜转向杨宇风,说道,“你们肯定不会根据这句话就断定苏景淮就是勒索犯,但是杨制片会。”

“谢谢苏警官抬爱,杨某真是不胜荣幸啊。”杨宇风说道。

“杨制片肯定不方便说,就由我来再现一下杨制片的推理过程吧!”苏镜说道,“杨制片第一次接到勒索短信后,马上就能肯定勒索者就是同事,但是他并不知道是谁,这个人有可能是任何一个人,而且还不仅仅是直播间里那几个人,其他任何一个同事比如陈燕舞、何旋等人,都有可能看到杨制片翻原东怀的包,所以杨制片接到短信后只好乖乖就范。可是,当听到简易说出栏目组内有勒索犯的消息时,他马上就觉得很奇怪了,因为他并没有报警,警方怎么会知道有勒索犯呢?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勒索犯曾经还勒索过别人。勒索谁,会引起警方的注意呢?无疑,正是宁子晨。这个时候,导语提示器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在直播间里,你们每天都要面对几十个电视屏幕,其中一个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每条新闻的导语。宁子晨被杀之前,导语曾经快速地滚动过,夏秋雨注意到了这一情况,后来调查发现,简易也曾经看到过导语在快速滚动,但是这两个人都不知道导语为什么会这样,当时并没有人改动导语。杨制片最初对导语快速滚动也没有在意,可是当推论出宁子晨被敲诈后,快速滚动的导语立刻就有了意义,他马上就可以断定苏景淮在通过导语威胁宁子晨,而他的推测确实是对的,苏景淮正是在导语上加了几个字,以威胁宁子晨早点交钱。”

杨宇风大笑道:“哈哈哈,苏警官,你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啊,哈哈哈,你今天晚上是不是一直在开玩笑啊?今天不是愚人节吧?苏警官,在我那个座位上,是根本看不到播放导语的屏幕的。”

苏镜点点头,说道:“是,你抬起头来看不到,你甚至斜着眼睛也看不到,可是你转过头去,难道还看不到吗?”

“可是我根本就没有转头去看啊。”

“没有?哈哈哈,”苏镜大笑道,“6月30号,我跟苏景淮谈话时,我跟他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当时以为每个人都在注意着自己手头的工作,可是你没想到有一个人恰好看到了你改的导语。你们知道苏景淮怎么说的吗?他立即问道:谁?是杨制片?我问他:你为什么以为是杨宇风看到的?他的回答是:因为我发现当时他好像看了看导语。”

“哼,真是胡说八道,”杨宇风说道,“苏警官,你们警察办案什么时候开始耍嘴皮子了?你说的所有这一切都是你的胡乱猜测。你说是我杀了人,那你说,那两张杀人游戏的纸牌怎么解释?我从来没去过那家健智俱乐部玩过,我怎么会有那两张纸牌?”

“呵呵呵,”苏镜笑道,“这就是杨制片的聪明之处了,宁子晨去健智俱乐部玩杀人游戏拿走一张纸牌纯属偶然,纸牌一直放在包里没拿出去纯属偶然,于是当她遇害之后,我们所有人都开始怀疑她的死是否与杀人游戏有关。你杨制片随机应变,立即发现这张小小的纸牌可以把水搅浑,于是杀害苏景淮之后,取走了他身上的纸牌,并且给每个人发了一张,为的就是让每个人都觉得这两宗谋杀案都与杀人游戏有关。不但如此,你还成功地把杀人游戏做进了你的新闻里,以此来拉动收视率。”

杨宇风白了他一眼,十分无奈地说道:“苏警官,我真的怀疑你的推论是否正确,因为之前你抓过廖文波,抓过原东怀,现在怎么又盯上我了?你说我是凶手,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不要血口喷人。”他说着话站了起来:“时间也不早了,我们都还急着回家呢!”

“先别着急,要证据我会给你的。”苏镜拦住了杨宇风,然后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号码,对着话筒问道:“怎么样?你们什么时候到?”得到对方的答复后,他放下电话,对着大伙说道:“今天辛苦大家了,这么晚还要陪着我和杨制片聊天。”

米瑶雨说道:“没事,看你们聊天很有意思。”

苏镜冲米瑶雨笑笑,然后冲杨宇风说道:“杨制片,7月6号那天,我问你7月4号傍晚六点半你是否收到过短信息,你说收到过一条诈骗短信,你还记得吗?”

“哼,我是收到过。”

“杨制片的确很聪明,你说你收到的是时下最流行的那种诈骗短信,说什么钱汇到什么账号,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内容,你甚至还记得那个诈骗短信的银行账户户名是徐玉兰。”

这时候,屋里众人稍微有了点动静,因为这种诈骗短信很多人都收到过。

苏镜却说道:“但是,杨宇风,你收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诈骗短信,而是敲诈短信,是苏景淮给你发来的。”

“胡说八道,你可以去中国移动查询那个号码啊,看看到底是不是苏景淮的!”

“哈哈哈,谢谢杨制片提醒,我已经查过了,给你发短信的号码就是苏景淮的。”

“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你杀了苏景淮之后,将他的山寨机偷走了,sim卡估计也砸烂了扔掉了,所以我就没法确定那就是苏景淮的号码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我……我没那么说。”

“杨制片,苏景淮这人也真是找死,他不但敲诈了宁子晨,敲诈了你,还敲诈了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小偷。而7月4号傍晚六点半左右,他同时给你和那个小偷发了敲诈短信,你立即把短信删除了,但是那个小偷却没有删。”苏镜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纸来,推到杨宇风面前,说道,“看,你收到的敲诈短信,就是这个账户吧?”

那张纸上写着:

中国建设银行,账号:6227007200500181424,收款人:孙元磊。

杨宇风看了一眼,说道:“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收到过这条短信。”

“杨制片,苏景淮在给这个小偷发完这条短信之后三分钟,便用同一个手机号码给你发了一条短信。”

“也许,发这两条短信的人根本就不是苏景淮呢?”

苏镜不由得拍拍巴掌,赞道:“杨制片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还是让我把这事再给顺一遍吧,苏景淮第一次敲诈你时,用的账户名是刘东强,这个账户也是他敲诈宁子晨时使用的。面对敲诈,你立即给他转了十万块钱,当然你不会傻到用自己的真名去转账,而是用化名,你的化名是田毅。”

“真是天方夜谭。”杨宇风不屑地摇摇头。

“要到银行开户,其实很简单,只要拿个身份证就行了,于是你拨通了东南亚证件公司的电话,一个叫钱利的男人接待了你。本来办张身份证只要两百块钱就够了,但是去银行开户,工作人员要核对照片的,于是你又给了钱利三百块钱,让他提供自己的照片,最后又是让他去银行开了户,这之后一切就都好办了。”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杨宇风越来越沉不住气了,他声嘶力竭地大声嚷嚷着,“完全是栽赃陷害,你抓不到凶手,就开始来诬陷我了!”

正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邱兴华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看米瑶雨,冲她笑了笑,然后说道:“苏队,人带来了。”

“哈哈,好,来得正好,”苏镜说道,“杨制片,你要不要认识一下?”

一个形容猥琐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头发乱糟糟的,一直低着头,两只眼睛贼溜溜地觑视着屋里的人。

“杨制片,认识他吗?”苏镜笑呵呵地问道。

杨宇风面色苍白,嘴唇也有点哆嗦了,最后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不认识。”

“哦,那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就是钱利,”苏镜又转向钱利问道,“你认识他吗?”

“认识。”钱利低声说道。

“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办的身份证上的名字叫田毅。”

4.万恶之源

晚上七点半,久违的音乐声再次响起,苏镜坐在电视台附近的一间茶馆里,看着改版后的《顺宁新闻眼》。主持人还是欧阳冰蓝,主持风格还是像邻家小妹一样,开心而不乏俏皮地讲着一个个新闻故事,只是不再是那种耸人听闻的社会新闻,不再是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小道消息。改版后的《顺宁新闻眼》着力于深度报道,今天的主题是《三鹿奶粉之痛》。在新闻一开始,欧阳冰蓝先跟观众道歉:“《顺宁新闻眼》又跟大家见面了,在今天的节目开始之前,我代表栏目组所有同仁先跟大家道个歉,由于6月28日的谋杀案,我们栏目停播了一个月,今天终于重新开播了。今后,我们将本着‘为政府服务到位,为百姓服务到家’的宗旨,关注发生在百姓身边的难事、烦事、不平事,发掘新闻背后的新闻,回应社会对有关政策法规等方面的疑难问题……”

晚上八点,新闻播完了,苏镜又续了一壶茶,静静地等待着。过了十几分钟,几个人说笑着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是陈燕舞,后面跟着何旋和易叶。苏镜立即对陈燕舞说道:“恭喜你啊,陈制片!”

陈燕舞娇滴滴地说道:“嗨,有啥好恭喜的?”

“哎哟,当上制片人了,还不值得恭喜??”

何旋说道:“我们陈制片精着呢,你这一恭喜,说不定就得让她埋单。”

何旋一说话,苏镜就觉得浑身发酥,甚至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只听陈燕舞说道:“不就是埋个单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易叶便开心地叫起来:“好啊,那我点两盘瓜子。”

“随便点。”

易叶接着说道:“再点十盘打包带走。”

“也不怕吃了嘴上长痔疮。”一个胖子说着话走了进来。

易叶怒道:“你个死大宝,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能吐出象牙的,就不是狗嘴,”孙大宝又指着三个女人,转头对苏镜说道,“看上哪个了,待会儿带走。”

苏镜便认真地端详起三个女人。这三人环肥燕瘦,各有各的风韵,一时之间还真不好取舍。三个女人却叫道:“苏警官,你怎么也跟他一样没个正经的。”

一听这话,苏镜便马上正经起来,正色道:“陈制片,请问找在下有何吩咐?”

“少来了,假模假式的,”陈燕舞说道,“我就是对那个案子很关心,有个问题一直搞不懂。那天晚上你逼问杨宇风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但是有个问题我们还是不明白,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去寻找那个钱利的,怎么那么快就找到了?”

苏镜倒吸一口凉气,说道:“我觉得这很像一个陷阱啊。”

何旋笑道:“也许,这就是一个陷阱。”

苏镜看着何旋说道:“何记者,你的声音太甜了,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就直说了吧。你们这些当记者搞新闻或者被新闻搞的人,肯定会追问为什么东南亚证件集团存在那么久了,警方一点动静都没有,而一旦出了命案,那么快就能找出一个钱利来。你们要是问这个问题的话,我只能实话实说:无可奉告。因为这不归我们刑警管,你们要问这事,直接找我们宣传处。”

“行了行了,”易叶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还真以为我们要采访你啊?你赶紧直入主题吧。”

孙大宝笑道:“易叶一向这么心急,可偏偏心急有时候也能吃到热豆腐。”

“别打岔。”这是陈燕舞的声音。

苏镜说道:“确定杨宇风就是凶手之后,我们缺少的就是证据了。于是刑警队几乎是全部出动,一部分人去调查商店卖蜡烛的事,一部分人去寻找这个做假证的人。你们知道,凡事最怕的就是认真二字,东南亚证件集团虽然盘踞顺宁多年,但要真想端掉他们或者找出一点线索来,也是轻而易举的。”

众人恍然大悟,但是陈燕舞却说道:“但是我觉得,你那天晚上所说的证据似乎也不充分啊。”

苏镜惊喜道:“陈制片,幸亏你不是凶手啊!一个多月了,只有你才看出来我们其实根本没有充分的证据。那个买蜡烛的事,根本就不能作为杀人的证据,当时杨宇风要说他就是买着玩的,我们能拿他怎么样?”

“是啊,”陈燕舞说道,“还有那个做假证的,即使他做了假证,即使他真的给苏景淮汇了钱,又能怎么样呢?这也根本不是证据啊。”

“哈哈哈,”易叶笑道,“其实杨宇风是被他自己出卖的。”

“对,”苏镜点头道,“那天晚上,我先是东拉西扯,一会儿怀疑这个一会儿怀疑那个,把自己搞得很弱智似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杨宇风放松警惕,等他觉得非常安全了,我再突然收网,慢慢地把他逼进死角,到最后钱利出现的时候,他就彻底崩溃了。那天晚上,我们把他带走之后趁热打铁,连夜进行审讯,他把犯罪过程全都交代了。”

“苏警官打的是一场心理战啊。”何旋说道。

苏镜骨头又酥了一阵,说道:“是啊,好像《顺宁新闻眼》制片人都很狡猾,光靠找证据是很难的。”

“你什么意思嘛!”陈燕舞嗔道,“小心我不埋单了。”

易叶咯咯笑道:“终于找到借口了。”

众人又说笑一阵,苏镜突然说道:“对了,孙记者,我还没感谢你呢。”

“谢我干吗?”

“如果不是你向我介绍了陆教授,我估计要很久才能破案呢。”

孙大宝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苏镜突然来了兴致:“案子破了,还没给陆教授打个电话感谢呢,我打个电话。”

等苏镜放下电话,孙大宝立即问道:“陆老师说啥了?”

“陆老师引用崔永元的一句话总结了这两桩谋杀案。”

“什么话?”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苏镜一字一顿地说道:“收-视-率-乃-万-恶-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