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樱开·相遇

01

“糟糕,要迟到了!”

我抱着一摞书,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如一只兔子火烧火燎地朝着教室方向跑去。

夏日多雨且闷热,绿意掩映着我的碧绿纱裙,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樟树味道,不过此刻的我没心情仔细呼吸清爽的空气,长长的走廊里只听见我脚步奔跑的“嗒嗒”声。

“借过,麻烦了!”

跑进教学楼大厅突然前面出现一个男生,我焦急地大喊,脚下一个趔趄似乎撞到了什么,我如一阵风刮过男生身侧,飞快地回头瞥了一眼刚撞到的物体,当我看清那个摇摇晃晃的青花瓷物件时,脑子里一个惊雷炸响。

花瓶!

“那,那位同学你后面快帮忙扶住!”惊慌失措的声音回响在大厅内,一脚跨上三个台阶的我急忙刹住步子,手连忙指向少年的身后。

“……”

少年微微抬起头,深邃的目光如夜海中溺水的星星,堪称完美的精致五官张扬着冷漠,给人一种无法靠近的疏离感,那道淡淡的却让人无法忽视的目光掠过我的脸,听到我的话,皱了皱眉头看向右后方。

啪嗒……

就在少年回头的一刹那,本放在圆柱旁当作摆设的景德镇落地青花瓷大花瓶,随着我的碰撞原地晃悠了几圈,轰然倒地破碎。

我瞳孔一阵紧缩,心也跟着一阵紧缩。

“哎……怎么没扶住呢?”我脸上的表情因为惋惜而皱成一团,几步跨下台阶,蹲下身盯着满地的碎片叹息,“隔得这么近呢。”

明明隔得这么近的……

我蹲在地上明显感觉到头顶上方有一道视线,抬头看过去,这张美丽得近乎妖冶的脸就在眼前,光洁白皙的额头,单薄如樱花轻抿的嘴唇,丝绸般光泽的黑发,对上少年淡漠看不出情绪的视线,我心里咯噔一下别开视线,空气中满是尴尬的气息。

少年居高临下地站立着,我微微眯起眼睛,透过一旁的全身镜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里面的少女,小巧精致的娃娃脸,通透雪白的皮肤,一头顺直的齐腰黑发被绿色蕾丝绑成马尾,此刻因为蹲着,几缕调皮的发丝正滑过优美细腻的脖颈垂至身前。

他竟然也在打量我。

我收回打量的视线,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就在我以为少年会跟我一样惋惜时,忽然,少年迈开步子,抬脚上了去往教室的台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离开了。

“你……”我未说出口的话在目送少年转弯消失后戛然而止。

“啊,天啊!那位同学,你在干什么?”一个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炸起,打断了我要叫住少年的声音。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一个胖胖的身躯就冲到了我跟前,脸上的肌肉在看清“事故现场”后忍不住颤抖。

待看清来人是谁,想起学院对他的传言,我脖子一凉,缓缓站起身,没来由地感觉周围气温骤降。

完了……

果然,系主任范原看着满地的瓷器碎片,呼吸因为胸膛里的愤怒变得越来越急促。他盯仇人一样盯着一旁默不作声的我,手指都要戳到我的鼻子上去,“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级的?打碎花瓶有什么意图?是不是对学校有什么不满?你知不知道这可是去年才采购的珍贵瓷器!哎哟,这么好的瓷器……”范原心痛地弯腰捡起一块碎片,仿佛那是他破碎的心脏,“这可怎么办,可惜了,可惜了……”

“范先生。”我动了动嘴唇,想辩解却没有发出声音,我忽然不想让刚才那位无辜的少年牵扯其中。

“我会照价赔偿的。”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握了握拳头,然后像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低声道,“是我的错,我因为赶着去上课没注意,碰倒了花瓶,很抱歉给您带来困扰。”

看到对方有点愕然,我露出让他宽心的微笑,从包中翻找出一样东西并取下胸前的校徽递过去:“这是我的学生证和校徽,上面有我的班级和名字,您不用担心找不到我,我也不会事后开溜。碎片等会儿会有管理爷爷来清理……那个,需要我先清扫一遍吗?”

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我的真诚不容置疑,范原欲继续训斥的话忽地就全部咽了下去。

他看着眼前这双诚恳地递出东西的手,唯恐我变卦,遂拿过象征我身份的物件放进裤子口袋,顿了顿,开口道:“留给管理清理吧,你不是说在赶时间吗?明天放学后记得去财务室商量赔偿事宜,详细情况我会跟他们说明。”

“好。那……我可以去上课了吗?”我微笑地指了指楼梯,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了,迟到无可避免,只希望能赶上后半堂课。

范原凝视着我,咳嗽了一声,手不耐烦地朝外一挥,得到允许的我面上一喜,快速地点点头:“谢谢。”

裙裾如蝴蝶翩翩起飞向楼梯上跑去,一眨眼就消失在他面前。

我脚步急切,直到看见教室的后门。我深吸一口气,将后门轻轻推开一条缝,猫着灵活的身子悄悄进去,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

好险,庆幸班上同学多,讲师也不会次次点名,我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环视一周看了下课堂情况,注意力忽然被角落的那个背影吸引过去。

咦?在我请假的这几天,班上来了新同学吗?为什么那个背影看起来如此陌生,甚至从未见过,而背影还有几分落寞。

我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角落的人,正好对上一双熟悉的冰冷双眸,他似乎感觉到令人不舒服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偏头直直地看着打量他的我,想必认出了我是刚才楼梯间撞到花瓶的人,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寒意。

意识到少年并不喜欢被人打扰,哪怕是眼神,我连忙低头装作看书。低头看了一眼胸前本该挂着校徽的空****的地方,想起要赔偿的事就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02

傍晚的时钟指向六点钟,巨大的钟声在特伦市区的中心广场响起,我拿着财务室确定的赔偿数额表,满腹心事地乘车回家。

绿绮小区坐落在特伦市远离市区的边缘地带,绿油油的爬山虎挂在一片破旧的老城区墙壁上,风吹过的时候簌簌作响。与小区一墙之隔的是光鲜亮丽的别墅区,粉红色的蔷薇花一圈圈缠绕着白色的欧式建筑,看起来高贵典雅。

野生的爬山虎和被精剪细修的蔷薇花,仿佛象征着住在房子内两种人的差异。我租住在绿绮小区左起第三栋楼一个仓库的上面,这是不久后要被拆除重建的老区,许多人早已搬出去,因此租金十分便宜。

夜晚的风还残留着白天空气中的燥热,我将全部财产取出来后,发现还是差一大截。

围着围裙在厨房里一阵忙活,装好松软柔滑的椰子糕,将焗烤芝士肉酱放到盘子里,我倒了一杯牛奶放到托盘里打算去阳台享用。

穿着睡衣的我,端着晚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在阳台的藤椅上坐下来,平日擅长美食烹饪,但我今天没心情,只简单做了些食物饱肚。

在目光看不见的地方,没人注意到的黑暗中,对面别墅窗口一只本在睡觉的雪白生物,嗅到空气中甜腻诱人的香味,打了个激灵爬起来,躬起身子仔细寻着气味来源,圆溜溜的眼珠在看到薄纱月光下,一边吃着食物一边在打电话的少女时闪过一丝狡黠,略肥的身子灵活地钻出半开的窗口,以闪电般的速度跃了过去。

正在讲电话的我恍惚间听到什么响动,回头一看周围又以为听错了,手机里传来温和询问的声音。

“小叶,你刚是说要借钱,对吗?”

我忙不迭地回应:“对对,没错,我现在需要一笔钱,过段时间再还给你啦,谢谢啊,湛卢。”

“哎呀哎呀,不用谢。”他笑嘻嘻地回答,我客气了几句说了拜拜。

“暂时解决了……”我微微启唇喃喃道,将电话随意搁到桌子上。

踢掉碍事的拖鞋,我将瘦小的身体慵懒地蜷缩在藤椅上,看着远处夜空中银色的月亮,圣洁的光辉洒满大地,思念的感觉如潮水上涌瞬间将我包围。

不知道远方药房里的爷爷此刻在做什么呢?是给人看病?或者已经睡下了?说不定和我一样,也正在想念对方……

晚风吹着青丝在风中飞舞,淡淡的蔷薇花香混合着糕点的香气飘散在空中,一切静谧而美好。尽管从小失去父母,但一想到和自己相依为命的爷爷,我的心情逐渐好了起来,嘴角的笑容越扩越大,禁不住哼起了家乡的歌。

好吧,我承认歌声的确有点难听。

小小的阳台上,我眯着眼睛唱了会儿,然后坐直身子尽情地伸了个懒腰,转身的一瞬间跳了起来。

“呀!你,你是什么东西?你从哪冒出来的?”我正准备用刀叉食用藤椅旁边圆桌上的糕点,看到面前的不明访客时,惊得瞪大了双眼。

眼前这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动物,看起来既像狐狸又像狗,肥嘟嘟的圆脸正无辜地仰起瞅着我,稀稀拉拉的胡子上还挂着偷吃没抹干净的糕点渣滓,而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正带着一种“我就吃了,你拿我怎么样”的眼神与我对视。

我用两根手指夹起还沾着酱料的叉子,只见上面本有的一小块牛肉也不翼而飞了。

放下光秃秃的刀叉,我叉腰微微俯视着眼前的“小偷”,嘟起嘴训斥:“喂,小家伙,你谁家的啊?”

“汪汪,汪汪!嗷呜!”

“你是狗?怎么看起来怪怪的。”我摩挲着下巴思考着。

“汪,嗷呜……”

我抄起双臂,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它,喃喃自语:“真是狗啊,呃,仔细看……好像是狐狸犬。可爱是可爱……不过你把我的晚餐吃了,我很生气。”

它将头扭向一边,丝毫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

就在我们双方都僵持的时候,一句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诞,回来。”

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完全没注意到对面别墅有人,刚抬起头冷不丁地又看见那张已经算熟悉的脸。

还是像画一样的美丽,冰山般的冷漠,冻得周围的空气似乎都下降了。

“嗷呜——”听到呼唤声的诞撒开四爪飞快地跳上阳台的扶栏,不忘回头白了我一眼,接着它的尾巴在空中打了一个卷儿,敏捷地从扶栏一跃稳稳地落在了对面的窗台上,若无其事地蹿进屋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原来是他的宠物。

“蛋?”果然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性格的宠物……

“是你啊。”我看着他,轻抿的唇角有无法言说的委屈,诡异的是面对这个人我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想靠近又无法靠近。

“嗯。”他轻声应了一句,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我的身后,好像又在看着更深远的苍茫夜色。

月亮被云层遮挡,黯淡的月光下一切看不分明,少年的脸庞掩映在模糊的阴影中,眸子里似乎有暗沉的星芒在闪烁。

我困惑地皱了皱眉,怀疑对方是不是睡着了。

“以后不要将食物放在外面。”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末了,才把目光落在一动不动的我身上,说完这句话后,他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回屋内。

见状,我才猛然记起一个重要的问题,着急地对着少年的背影开口:“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我叫苏荷叶,姑苏城的‘苏’,‘荷叶罗裙一色裁’的‘荷叶’。你叫什么名字?”

由于太着急我甚至用了最近学的一句古诗,说完我马上后悔了,要是对方没听过这首诗……早知道就说荷花荷叶了,我懊恼地想着要不要换个介绍。

少年本要跨进门的背影在听到身后的话后停了下来。

时间一瞬间凝固了,我看了他一会儿,就在我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我时,淡淡的两个字随着微风吹进耳中。

“烛麟。”

03

我愣愣地听着,意外他怎么起这么怪的名字,然后目送着他走进内室掩上门。令人不解的是,从那晚后我的食物总是离奇失踪。

有时候是放在厨房碗柜里做甜品的材料,有时候是端上桌准备吃的餐饮成品,甚至连放在沙发上没开封的苏打小饼干都转眼不见,我一度怀疑家里进了老鼠,可蹲点守了几晚,根本看不到一只老鼠的踪迹。

那个偷食物的家伙好像算准了我的时间,专门挑我不注意的时刻下手,真是气死我了。

这天放学,我特意做了一个香气馥郁的小蛋糕搁到阳台的小桌上,然后躲了起来。联想到最近的反常,我好像猜到了是谁干的。

晚风吹走白天的燥热,安静的阳台上透出一丝凉爽,甜腻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着黑暗中那双贼溜溜地偷窥的双瞳。

我屏住呼吸,猫着身子藏在窗帘后面,隔着窗户边的玻璃窗,小心地注意着小桌上的蛋糕,我有信心捉到那个小贼,看谁坚持得久。

墙壁上挂钟的分钟转了快半个圈,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我额头上滴落,后背上衬衫里的汗液黏糊糊的让人很不舒服,就在我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时,只听见有东西踩在碎裂的树叶上,阳台被弄出了细微的响动。

我轻轻地把窗帘一角掀开好看得更清楚,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雪白的爪子搭上了桌角的边缘,它左右试探着摸了摸,结果什么也没摸到,蛋糕离它的爪子还有段距离。它意识到了这一点将爪子放了下去,下一刻,半颗雪白的脑袋从桌边冒了出来,一双圆溜溜的幽绿眼睛出现在我视线中,它警惕地扫视四周,似乎在思索安不安全。

它那打量的模样实在过于滑稽可爱,我差点笑出声。

时间过去了几分钟,它完全放下心来,敏捷地跳上桌子,先是在蛋糕前嗅了嗅,嘴角露出一抹精明的笑。我心中一惊,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我竟然看到一只宠物像人类一样在笑?

就在小贼犬舔了舔蛋糕上的奶油樱桃,叼起蛋糕准备逃跑时,我抓住时机掀开窗帘,迅速地冲到阳台一把逮住它,呵斥道:“臭蛋,叫你偷吃,就知道是你!”

“嗷嗷嗷!呜呜……”它拼命地挣扎,四肢惊慌地在空中挥舞,嘴里咬着蛋糕死死不肯松口。

我提着它脖颈处的皮毛,拎着它在空中**了**,得意地瞧着它的可怜样,心情大好:“你不是神气嘛,怎样?你继续神气呀,我可不怕你。”

“嗷!嗷!嗷!”它幽绿的眸子变得火红,喷火似地瞪着我,哇哇直叫,这奇怪的瞳色看得我一愣。

“别叫了,你还有理了不成,整天偷吃偷喝,烛麟不管你吗?小心我把你炖火锅。”我没有多想,冲它比了比拳头,吓得它委屈地嗷呜一声,声音立马变小不少。

我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和灯火通明的客厅,不清楚烛麟是不是睡了。

想到这贼狗的事必须得有个说法,我心底一沉,拎着它回到客厅,几步跑下楼,去找对面的烛麟了。

我在楼下疾步匆匆,而此时,从另一侧窗台跃出的少年,同样以疾风般的速度,快速地赶往一个地方。

夜空中繁星如钻,一条两边种满朱顶红的道路延伸到一座宅院前,宅院被铜制栅栏包围静静伫立着,看起来有些年岁,晚风摇曳着草丛间红如赤焰的花朵,绰绰约约。

丁零……

丁零零……

大门外有一盏孤零零的路灯,细刻着花纹的灯杆挂钩处突兀地挂着一串风铃,清脆悦耳的声音正是从它那儿发出的。昏黄的灯光反射着潮湿的地面,灯下的曼妙女子搓着手来回踱步,脖子上昂贵的宝石项链在灯下闪着光,她不停地望着远处漫无边际的黑夜,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安静的弥漫着凉意的夜空中,一道如鬼魅的黑影在屋顶上跳跃,由远及近,最终进入女子视线,在隔她三米左右的地方落地。

看到来人,女子面上一喜。

“原来是真的,挂上风铃真的会见到你。”女子急促的语气中充满抑制不住的激动。

黑色的影子在朦胧的夜色中看不清面容,他抬起头,深邃清冷的目光透过女子,落在那串摇曳的风铃上。

“你并非找我办事?”少年幽幽吐出冰冷的语句,冷漠的眼神回到女子的脸上。

“不,不是这样的……”女子皱了皱眉头,难以掩盖见到少年的不可思议,她急忙解释,“我只是偶然在家中找到母亲的日记本,上面写着联系你的方法和关于失踪妹妹唐樱的只言片语,我只是一时好奇,好奇母亲会有怎样的秘密。”

唐樱……

少年思忖着这个陌生又有几分耳熟的名字,毫无温度的眼神泛起寒意,骨节修长的手在黑暗中虚握一圈,似乎在夜色中探寻什么,冷冽的风突然剧烈起来,吹得地面上几片枯叶打起了旋儿。

“你需要购买什么?”少年问。

“啊?我……我,我不是……”感觉到对方不容置疑的眼神,女子支支吾吾的回道。

“那你可有作为同等价值交换的消息?”少年的脸上挂着淡漠,看不出一丝异动。

或许,诸如此类的事他遇过太多,早已麻木。

看到他在等她回话,想起他的能力,女子心急地走上前几步,手指着他:“那我问你,我母亲的秘密是什么?我们家族是怎么……”

“你违反了规则。”少年强调道。

“哪有什么规则,我只是试探下你会不会来,我没想到这世间的事如此奇异,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办事规矩?还有我母亲她……”女子语气急切,没注意到少年皱起了眉。

“交易失败。”

声音里透着空茫缥缈的叹息。

女子堵在喉咙口的话被少年生生打断,只见他脸色骤然变得阴沉,耳边一阵风刮过,少年已如灵敏的黑豹瞬间消失在浓浓的黑夜中。

“我话还没说完,你放肆!”

看到少年无视她的身份和怒气离去,女子尖声叫道,漂亮的五官几近扭曲,高跟鞋不甘心地在地上跺了几脚。

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和清冷的风,淡淡的馨香弥漫在空气中,风铃随风吟响,刚才的一切仿佛一场梦。

04

我按了许久的门铃,无人来开门。探身看向窗口透露出的灯光,又不像没人在的样子。

“臭蛋,你主人呢?”我拎起它到眼前,与它对视,它的瞳孔恢复成了淡淡的绿色,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

这小家伙本想一口吞下蛋糕毁灭证据,我威胁它敢这样我以后会从外面买食物,它便再也偷不到我做的美食了,它作罢却也不松口,叼着蛋糕将腮帮子撑得鼓鼓囊囊的。

“奇怪,人去哪里了。”我喃喃地念着,踮起脚尖准备敲门,门突然从内打开了。

我保持着要敲门的手势,无辜地望着他。眼前的少年穿着黑色的衬衫和休闲长裤,乌黑的发上沾染着露水的气息,眼眸中含着隐忍的怒气。

谁惹他了吗?怎么一副从外面回来心情很不爽的模样,但我没惹他,也没见他出去啊……

“有事?”他问。

“哦,有事。”我将他的狗举到他眼前,定了定心神,正义凛然地说道,“你的狗偷吃我的食物,不止一次了。”

“嗯。”他漫不经心。

我没想到他对我的话这么淡漠,看来他还没意识到“偷窃”是一件值得引起重视的大事。我重新整理了下思绪,再次强调道:“同学希望你弄清楚,我的意思是你的宠物,这个小偷,犯了错必须得到惩戒,要是它以后继续偷别人家的东西,会被打的,你明白吗?”

“你瞧瞧它。”说完我怕他不明白,将手上的“罪犯”提到他面前,重重地搁放到一旁的置物架上,让他亲眼看看。

他抄着双臂,看了看狐狸犬,抬起眼皮准备关门:“知道了,我稍后会处理的。”

诞快速地蹿进门,我在门快关上的那一刻,用身体挤在门口表示抗议:“不能就这么算了!”

烛麟松了手。

“哎,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这狗真是你养的吗?”我挤进门内,指着里面快活地摇着尾巴的狗,那块蛋糕已经被它吃掉一大半了。

“是我养的,养很多年了。”他说。

“那你就对它负责!这样吧,我教你烹饪蛋糕的方法,反正这么多次我摸出门道了,这家伙喜欢甜食,独爱蛋糕,只要你做蛋糕给它吃,它便不会影响我了。”我自认为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为他好也为我好,所以想也不想地说了出来。

“我没兴趣。”他回答得理所当然,完全不理会碰了一鼻子灰的我,脸色黑得像暴风雨来临。

我看着他毫无商量的眼神,冷静了几秒平复火气,以免提脚踹他。

“随你,反正接下来一周我会按时来敲门,教你制作方法。”

我气哼哼地说完,没心思听他要说的话,头也不回地下楼回了家。

门轻轻关上,安静的屋内,少年犀利的目光投向规规矩矩蹲在地上的动物,他的语气听起来很不好。

“诞,你今晚失职了。”

只见原本披覆白毛的狐狸犬毛发变长,身体缓缓升腾起一股白雾,锋利的爪子从四肢下伸出,类似犬类的面容上眼睛变成夺目的血红,眉心处出现金色的印记,俨然是一只俊俏小兽的模样。

“嗷,偶尔休个假嘛。”诞尾巴一扫跳上沙发,卧躺着甜甜地回答,竟然是十二三岁少年的声音。

烛麟在沙发旁坐下来,倒了一杯红酒优雅地喝着,神色忧虑道:“今日我被一无知女子给戏弄了,她在府宅外挂起落樱铃召我前去,到了却不是为了做生意。”

“哈哈,我说你脸色怎么这么臭,原来是被耍了。”诞舔着爪子上的毛发,语气幸灾乐祸。

烛麟无视诞的调侃,一下一下晃**着杯中血红的红酒,眉头深锁:“这女子提到一个名字,我听着耳熟,不知道以前是不是做过生意,想起来心中不是很舒服。”

“哪个名字?”诞臭美地梳理着爪上的毛,随口问道。

“唐樱。”

“唐樱?”诞吐着口水的舌头一下停了,它像是想了一会儿,最后慢吞吞地说,“以前你生意火爆,找你的数不胜数,忘记一个两个很正常,哪像现在,闲得我都以为你是一个人类了。”

诞的目光落在烛麟的胸口,只有它知道在那黑色的衬衫下,那个地方受到过怎样致命的伤害,让烛麟变成了现在冷冰冰的样子,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

“对面那个蠢女人烦死了,我恨不得让她消失呢。”诞红彤彤的眼珠子满含被羞辱过的不甘心,想起被她拎起来当贼捉的画面,简直是它的噩梦。

烛麟放下酒杯,动了动嘴唇挖苦道:“你不偷吃,她会找你?”

诞急忙辩驳:“那,那是食物在召唤我。”

烛麟冷哼了一声,起身笔直往卧房走去,走到门口淡淡的吩咐飘进诞的耳中:“记得关灯。”

诞没有答话,翻着白眼看着那扇门缓缓关上,尾巴一扫,屋内“啪”地一响,满室灯灭,屋内即刻陷入一片黑暗。

从那次在烛麟家门口扔下话后,为了履行诺言,我每天登门拜访他,身体力行地教他做糕点,他从一开始的抗拒沉默到后来肯听我说话,着实花了我一番功夫。

第六天的时候,我让烛麟自己做一份点心。因为刚好是周六,一大早我买好了面粉、鸡蛋、水果这些去敲他家的门。

按了十多分钟门铃,他穿着睡衣迷迷糊糊地来开门,那终日不见异样的清冷眼神,看到抱着一堆食材的我竟透出一丝无奈。

我腾出一只手,笑眯眯地朝他打招呼:“早啊,烛麟同学。”

他没有理我,知道拦不住我,开了门便接着去睡觉,怕我向上次那样冒失地踩脏他的地板,他走了几步,语气不耐地提醒:“门口换鞋。”

“哦!好的。”我动作麻利地换鞋,想起这次来的目的,连忙说道,“今天的主厨是你,你睡醒了要记得来厨房,食材我先给你准备好,明天我就不过来了。”

他已经进了卧室,不知道有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倒是诞,听到门口有响动跑了出来,坐在椅子上高傲地望着我,眼神时不时瞟向一旁的纸袋。

“你倒是机灵。”我瞪了它一眼,关上大门,提起袋子去厨房。诞眼珠子不看我,脚却像不听使唤地跟着我往厨房走。

忙了一阵,我切完辅料水果,调好鸡蛋和面粉便去叫烛麟,没想到出门就看到他朝厨房走来。

他端着一杯水,目光掠过我看向地上,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偷吃后一嘴奶油的诞。

“喂!你是饿死狗投胎吗?”

“嗷!”它气焰嚣张。

我气不打一处来,放下蛋糕模型,忙去赶它:“这里交给你了,我先去收拾它。”

诞灵活地躲避着我的手脚,在厨房里乱冲乱撞,我一路赶着它往客厅跑,让烛麟去做接下来的活。

客厅因我们的追逐打闹一地狼藉,像是要显示它的“功勋”故意激怒我,诞跳上角落里的小圆桌,用爪子打开了上面的一台留声机,醇厚韵味的歌声萦绕在室内。

我追它追得满头大汗,半根狗毛都没捉到,我第一次知道有这么肥胖灵活的宠物狗。半个小时后,蛋糕的香气传进鼻内,诞被香气吸引,丢下我一溜烟儿跑去了厨房。

05

烛麟端出一个漂亮的海绵蛋糕半成品,取出冰箱里做好的奶油和芒果泥,均匀地涂抹在表面,用锯齿状刮板拉出装饰花纹,然后仔细地点缀水果,四周黏上椰丝和蛋糕碎屑。

我没想到一个小蛋糕他做得这般用心,而且他极有天赋。当一个令人惊艳的成品出现在我和诞眼前时,我听到了诞咽口水的声音。

他擦干净手,非常绅士地给我们摆好碗碟,眼神淡淡地看向我,开口道:“好了。”

诞欣喜地“嗷”了几声,我撇嘴瞪它,呵斥它没见过世面,之前偷吃我做的食物可没见它这么兴奋。

我不饿,没吃多少,烛麟更是只动了几块水果就继续去睡觉了,诞吃完剩下的大半个蛋糕,仰着圆鼓鼓的肚皮在沙发上打呼噜。

目的达成,我没打扰他们,清理完厨房带走垃圾,悄悄回家。

只是我不知道,在我迈着轻快的步子从楼下走过时,楼上的窗帘被人拉开了一条缝隙,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追随着我,平日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眸竟浮现出一丝不可捉摸的温柔,那张千年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漾开了一个连他都没发觉的清浅笑容。

离开烛麟家后,我去商场买了些生活用品。阳光很好,下午我把床单被套全抱出来晒到阳台上,整理房间的时候翻出来一串风铃,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一位租客遗落的,风铃看起来有些旧,式样古典精致雕刻着樱花,洗干净后,我随手挂起来晾干。

眯着眼睛窝在躺椅上听歌,风吹得头发蓬松柔软,我的心情也如棉花糖一样蓬松柔软。我听着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到夕阳铺满天空,四周的光线暗了下来。

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我的心脏猛烈地收缩,对眼前的一切反应不过来。

丁零的风铃声在耳畔响着,阳台角落立着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

少年戴着银色的面具,幽深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他穿着黑色的长衣长裤,披着黑色的披风,和夜色融为了一体,给人一种冷漠的孤独感。

我看着他,他凝视着我,仿佛看了我许久,一直在等我醒来。我一时有点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你需要购买什么?”他的表情很认真,对我开口。

“购买什么……”我眨了眨眼睛重复他的话,疑惑的目光投向他。

“我收集情报,也出售信息,客人想获得信息,可以直接支付报酬购买。”他说,“金钱买不到的信息,客人可以选择用同等价值或者超越价值的消息来交换。”

“对不起……”我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喃喃地对他说,“不好意思,我听不懂你的话……”

“找我办事的人,只需夜晚在门外挂上落樱铃,我即会登门拜访。”

他说着,看向那串雕刻着樱花图纹的风铃,丁零的响声里,他的声音如溪流般轻盈地流动着,充满了**和神秘。

落樱铃?

我呆住了,转头望向我随手挂起的风铃。难道这串旧风铃是落樱铃吗?挂上风铃就能见到他,那他是谁?收集出售信息,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职业?侦探吗?我怎么觉得这个夜晚如此不真实,还有……眼前的这个人为何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你刚说的我不是很明白。不过很冒昧地问一句,我们是不是认识?”我嘴唇轻微地颤抖,心里紧张得直打鼓。

面对这个奇怪的人,我竟然不害怕,反而很想弄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晚风吹过,万家灯火星星点点装点着这座城市,对面阳台一片漆黑,那只馋嘴的狐狸犬也不见踪影,眼前的少年沉默地听完我的话,我等着他的回答。

“交易失败。”

他说完这句话,身体一跃,如一阵疾风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一愣,漫长的等待,就等到这样一句话,等我反应过来不对劲时,他已经不见了。

我四下探寻他的身影,确定他是真的离开了,走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是正常人吗?普通人怎么会有瞬间消失的能力!想到这一点,我的后背瞬间爬满了冷汗。

下午晾晒的被子已经染上露水,我手忙脚乱地收进屋内,再出来的时候看到诞蹲坐在我的阳台上,一脸阴谋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瘆得慌。

“臭蛋你吓死我了。”我嘴唇发抖,扬起手虚张声势地想打它,取下招事的风铃,我不满地抱怨,“你说你一只狗,怎么整天像只猫一样那么灵活,这像话吗?”

“嗷嗷呜。”它盯着我手上的风铃,眼珠子贼溜溜地转。

“你也觉得不像话啊,看什么看,这可不是吃的。”我握紧风铃好让它不发出响声,想起看到的那个少年说的话,小心地望了望四周,凑近诞,咳了咳壮胆,“那个我问你啊,我说是假设,你说这世上会不会有……阿嚏……”冷风让我打了个喷嚏。

“算了,我不说了。”我摸了摸鼻子,想到那个不吉祥的字,干脆闭了嘴,煞有介事地摇头。

“嗷!”它故意地大叫,像要让我说完。

“不准叫!”我使劲凶它。

“嗷!”它丝毫不怕我,眼睛里似有算计般的精光。

“你主人呢?黑漆漆的,你们家停电了?”我看了看对面,阴森的气息让我止不住打了个寒噤。

“奇奇怪怪的……”周围灯光黯淡,我抱了抱胳膊,回到明亮的客厅才觉得安心。

想到这个晚上遇到的事,我将风铃放进了抽屉里,诞没来闹我,在我的屋子里走了一圈没发现好吃的,又从阳台回去了。

半夜,躺在**,我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了,半夜又做噩梦醒了。似乎有争吵声,随风传进我的耳内,很不真实。

一个愤怒的声音说,不遵守交易者以后拉入黑名单。

另一个声音开怀大笑,回答道,还不是你自找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幻听了,我觉得那两个声音分外熟悉,好像经常听见一样,我艰难地睁开眼,发现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窗台上的吊兰,尖细的叶子轻轻摇曳着,粉蓝色的窗帘随风扬起,像翩翩起舞的蝴蝶。

静谧的夜空下,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短暂的对话仿佛只是我的一场梦境。困意袭来,我没有力气去探寻声源,闭上眼睛,重新陷入了睡眠。

而就在窗台外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烛麟闭住呼吸,表情若有所思。在他肩膀上,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兽,微弱的灯光照着它嘴角不怀好意的笑。

他缓慢地收回目光,鬼魅一般跃起,几下跳跃,落在了近处的阳台上,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似乎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