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玩不厌的家人游戏

1

良久的沉默,洪泽突然看向我,开口说:“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接受洪泽的注视,感觉拉扯着我的两只巨手不见了,只剩下平静。我平静地等待洪泽说出我之前对他做出的承诺,然后双手把缚灵笼双手奉上。

“你曾经说过,你最大的愿望是想要得到家人。我没记错吧?”

洪泽一字一句地说着,明明是中文,我却好像没有听懂。我的愿望?我回想起最初我把洪泽当成阿拉丁神灯的灯神时,我脱口而出的愿望。只是当时洪泽并没有给我任何回应,原来他一直记得。我随口说出的愿望,他记得,认真对他做的承诺,他却不记得吗?

周冕一直防备着洪泽,始终没有放下护在我身前的手。此刻更是像炸毛的猫一样,紧紧地护着我,厉声说:“喂!你突然说这个有什么企图?灵妙当然有家人,我就是灵妙的家人!”

听着周冕的话,我心里感动,周冕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吧。我也一直把周冕当成是我重要的家人,只是,从来都是单方面接受保护的我,实在没有颜面说出“周冕是我重要的家人”的话。

这个时候提起我的愿望,大概是要做交易吧。可是,我的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有一丝期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

我看着洪泽的眼睛,沉声说:“对,你没有记错。然后呢?”

洪泽眯起眼睛注视了我一阵,突然伸手把我从周冕背后往前拽。我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动作,从周冕的背后走出来,站在他的面前。

洪泽俯下身,同时慢慢抬起我的那只手举到他的唇边。他低头,轻轻地在自己的大拇指上印下了自己的唇印:“人类,让我成为你的家人吧。”

洪泽的话一出,我不由得呼吸一滞。然后才触电般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脑子里一阵轰鸣,完全无法思考。

周冕率先反应过来,上前猛地推了洪泽一把,洪泽被他推得一个踉跄。他刚想说话,旁边的继衡突然发出了一阵惨叫:“啊啊啊!洪泽你在干吗?你疯了吗?”

洪泽温润的眼神一冷,继衡立刻不说话了,他瘪了瘪嘴,委屈地说:“你是专程叫我来看戏的吗……”

周冕握着拳头,一副随时就要冲上去打洪泽的样子,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吗?居然做出这种事,简直阴险狡诈!”周冕和继衡闹了一番后,我冷静下来,问:“然后呢?”

“人类,我认为你和我们不同,和法器没有那么大的羁绊。所以,如果我成为你认可的家人,你就把缚灵笼给我吧。”

继衡突然小声念叨了一句:“你一定是疯了。”

我看了看继衡,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如果从身为局外人的他来看,洪泽成为我的家人,我给他缚灵笼,应该是一个双赢的结果才对。只是,我明明有言在先会全力配合洪泽走出禁制,现在我不但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反而是洪泽又提出了诱人的条件来交换。这样看来,阴险狡诈的应该是我才对。

周冕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有些担心地说:“你如果不想放弃缚灵笼不用答应也没有关系,我……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的。”

我摇了摇头:“不,我答应。”

我心里清楚,并不是我答应,而是由不得我不答应。帮洪泽解开缚灵笼的禁制,原本就是我应该要做的,现在洪泽愿意成为我的家人,本就是我占了他的便宜。

“我说,洪泽你想清楚了啊!你天生地养,又被缚灵笼拘了三百年,你真的知道家人是什么吗?”憋了半天的继衡,一下跳到我的背后,隔着我对洪泽大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洪泽有些气急败坏:“不就是家人嘛!有什么不知道的,你快走吧!龟丞相要是知道他的八仙口袋破了,饶不了你。”

“喂喂喂,破了是因为谁啊?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啊!亏我还千里迢迢来救你!”

“你是来救我的吗?你救成功了吗?”

“那,那又不能怪我!谁知道……”

“那你还不赶快再去找更厉害的宝物来!要是她把缚灵笼给我了,我还不能走,我让你好看!”

“你!不讲理!”

看着继衡生气跑掉的背影,我突然有些想笑。毕竟之前洪泽被女生缠得不耐烦的时候,总是把炮火集中到我身上。现在看来,他是那种会把气撒在更亲近的人身上的人吧。

“灵妙,你是不是……你不用答应也可以的。”周冕抓着我的肩膀,欲言又止。

“周冕,你够了吧!她都已经答应我了,你磨磨唧唧地像个老妈子一样。”

“你知道老妈子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啊。”

洪泽说得理直气壮,倒是把周冕噎住。我“噗”地笑了出来,除了凌娇之外,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周冕被这么干脆利落地噎住。

“我饿了。”洪泽揉着肚子,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你带的饭呢?我记得今天有牛排!好久没吃了!”

“你记错了……”我话音刚落,洪泽一脸受伤地看着我,仿佛我偷偷把牛排吃掉了一样。我无奈地扶额,“你前天才吃的牛排!连48小时都没有超过……”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来来,我们要吃牛排,牛排牛排牛排……”洪泽挥了挥手,唱着歌跑下了矮房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手勾了勾手指,地上的制服就轻飘飘地飞了过去。再一眨眼,他已经换上了制服,又继续唱着歌消失在楼梯转角。

我这才如梦初醒,抬腿跟了上去:“喂!你还没解除禁制呢,你别忘了!慢一点啊你!”

吃过午饭,直到放学前,洪泽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我有点失望了,说好了要成为我的家人,难道只是说说而已吗?

我撑着脑袋看着走廊里来往的学生,喃喃地说:“家人应该是不会读同一所学校的吧……”

黎梓梅收拾好书包,好奇地凑过来问我:“你又在说什么啊?上午被洪泽叫出去之后就一节课没有回来,现在又在说莫名其妙的话,你到底怎么了?”

“没。”我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又忍不住问她,“你上学的时候,家人在做什么啊?”

“啊?怎么突然说这个?肯定是在上班啊,你怎么了?”黎梓梅说得理所当然,好像我问了一个特别傻的问题。

我撇了撇嘴,觉得自己傻透了。都怪洪泽,突然说什么要成为我家人的话,害我失常。

洪泽站在我桌边,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走了。”

“其实,有件事我在意很久了。”原本已经要走了的黎梓梅突然转身看着我们,“你为什么从来不叫灵妙的名字啊?”

想起中午洪泽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的脸不由得一僵。洪泽蛊惑人心的声音犹在耳边,只是这唯一一次叫我的名字居然是为了让我把缚灵笼交给他,让他好离开。要是如此,我宁愿他一辈子也不要叫我的名字。

现在,黎梓梅突然问起,我也好奇地看着洪泽,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样的答案。

“名字不过是一个称呼,有什么好值得在意的。就跟你叫老师为老师一样,你为什么不叫他名字?”洪泽的话有理有据,让我和黎梓梅都无法反驳,他又敲了敲我的桌子,“走了。”

黎梓梅一脸似懂非懂,点着头往教室外走,走到教室门口才想起反驳一句:“叫老师是因为尊敬师长啊!”

“哦。”洪泽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显然不太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加快了自己收拾书包的动作,和洪泽一起上学一起回家的日子,在经历了今天中午的事件之后显得更加珍贵。

走了两步我才发现洪泽并没有跟上来,我好奇地回头看他,发现他仍然站在我的桌边在思考着什么。

洪泽感觉到了我的视线,别扭地把头转向一边,声音含糊地说:“你在意名字之间的羁绊我才不随便叫的……”

我心里一惊,我的确在意名字中所蕴含的羁绊,所以我捡到的小动物中,只有对我特别亲近的玲珑是由我取的名字。不过,洪泽似乎误解了什么。

“我只是说让你不要随便给小锦小鲤取名字,如果取了名字,就要好好负起责任,并不是让你不要随便叫我名字的意思。我一开始就告诉了你我的名字啊,只是你一直‘人类人类’地叫我。”

“你,你本来就是人类。”

说完,洪泽快速越过我,往教室外面走。

不知道我又触到了他哪根神经,我瘪了瘪嘴,快步跟了上去。这个家伙,越来越没有保持十米距离的自觉了。

2

洪泽一路昂首阔步,不管不顾地往前冲,我几乎要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他。到了车站,洪泽终于停下了脚步,我气喘吁吁地问:“你……你今天这么着急干吗?”

洪泽沉吟了一会,看着我,认真地说:“看电视。”

“什么?”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恨不得一头晕死过去。这个家伙急吼吼地要回家,居然是为了看电视。

难道是有什么热播剧要播放大结局?可是这个家伙从来不看电视啊,一直都是泡在浴缸里听电视的声音……

“因为我没有家人,也不知道家人是什么样的。我想了一下午,电视里一定会播那种电视剧,告诉我家人怎么相处之类的。”洪泽微扬下巴,双手抱胸,十分得意地说着。

看着洪泽一脸“快夸我”的表情,我忍不住拍了自己一巴掌。不过是一句“人类,让我成为你的家人吧”,我的脑子一定是被马桶冲走了才会相信这个家伙。

这家伙这副样子根本就不是在认真对待吧,意识到这一点,我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班车来了!我们今天坐班车吧,速度比较快。”看到聂氏的班车驶近,洪泽推了我一把,示意我上车。

我从来没有带着洪泽坐过聂氏的班车,洪泽一眼认出班车让我有些惊讶,拽着他不让他走。“你疯了吗?你怎么坐班车啊?”

“你们今天要坐班车?不上车吗?”路过我们的季雨遥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客套的微笑。

我心里一惊,我和季雨遥也就算是点头之交,自从洪泽出现之后更是避着她走,没想到会在班车前碰面。

我赶紧松开拽着洪泽的手,向季雨遥解释道:“他今天想早点回家看球赛,听说聂氏的班车比较快,所以吵着要跟我一起坐班车。”

“原来这样啊,你们感情可真好。听江浩说你们似乎经常一起回家,洪泽家离家属大楼很近?”季雨遥点了点头,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对了,我们先上车吧,别让班车师傅等了。”

我警惕地看了一眼季雨遥,心里琢磨着,季雨遥跟我说这个话是在提醒我还是在警告我?

季雨遥始终带着毫无破绽的笑容,稍稍偏头疑惑地看着我,似乎在问我为什么还不上车。我回头一看,没有我拽着的洪泽早就跑上了

班车,我只好干笑着也上了班车。

洪泽一个人坐在班车的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对于这个软包的座位非常满意的样子,即便坐着也不停地扭来扭去。

我走到洪泽旁边,刚刚坐下就看见季雨遥和江浩凑在一起说着什么,心里不由得一沉。

江浩比我低一届,顶层15个房间的14个人里和我最不对付的就是他了。

平时早上我错开众人出门的时间,放学后也有刻意晚一点回去,没想到即便是这样也被人看见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紧皱眉头,不知道江浩是看到了什么场景,如果只是我们一起上下车还好,如果看见洪泽和我一起进了家属大楼就不好解释了。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他有没有告诉季雨遥之外的人?

“这个是把沙发搬到班车上了?以后我们都坐班车吧,沙发舒服。”玩得不亦乐乎的洪泽终于想起了我,拍着椅子一脸期待地向我提议。

对于没有一点危机感的洪泽,我有点生气了,没好气地说:“这么舒服,你就睡在这里好了。”

谁知道洪泽听了我的话,皱着眉头思考了一阵,一本正经地说:“不行,我要睡浴缸。”

我“噗”地一下笑了出来,完全被洪泽认真的样子逗笑了。这个家伙的字典里恐怕没有“玩笑”这两个字吧!

谁知道我一笑,洪泽更加正经了。他一把按住我的肩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是要当你家人的人,你不能随便把我扔在外面。”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明明要离开的人是他,明明害怕他离开的是我,却说得好像我随时会抛弃他一样。

看着洪泽清澈的眼睛,我没有办法反驳他,只好说:“嗯,我开玩笑的,我不会随便把你扔在外面。我很期待你当我的家人。”

“哈!期待吧,好奇吧,你给我乖乖等着看吧!蛟龙王子洪泽大人会告诉你什么叫作家人的!”

洪泽听了我的话立刻来了精神,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潇洒地一甩头发,摆出别扭的造型指着我,十二分得意地说。

我十分好笑地拉着洪泽坐下,让他不要耍宝了:“你要说的是拭目以待吧……”

“什么蛟龙王子啊?”和江浩说话的季雨遥听见洪泽的话,好奇地探出头问我们。

我眉毛一挑,还没回答,坐在她身边的江浩也跟着探出了半个身子,一脸嘲讽地说:“哟,傅灵妙,你还没有放弃寻找家人啊?”

“她找到了,”洪泽抬头看着江浩,微眯起眼睛一副危险的样子,“就是我。”

“哼,你们有血缘关系吗?”江浩讨了个没趣,嘟囔了一句,缩回身子不再理会我们。

季雨遥见状,朝着我们尴尬地笑了笑,也跟着坐下了。看着江浩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顺便堵住了季雨遥的话头,我不得不佩服洪泽的反应。

看着眼前洪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维护我的样子,我心里却因为江浩的话起了怀疑,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真的可以成为家人吗?

不停站的班车很快到达了聂氏家属大楼楼下,因为之前的不愉快,季雨遥和江浩一下车就不见人影。即便如此,我还是拖着洪泽在楼下的小花园里转悠了半个小时才上楼。

“都说了我可以直接带你上来,你还非要等半个小时。浪费时间!就喜欢在外面吹冷风!”越说越气的洪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我不理我。

我无奈地摊了摊手,要是这个时候说我是怕他又使用法力过度,变成之前那种脱水到浮现鳞纹的样子,一定会让他更生气吧。一边想着,我一边走向厨房,想要做牛排讨好洪泽。

刚刚迈出第一步,背对我的洪泽就猛地转过身子,叫住了我:“你去哪里啊?”

“啊?我看你生气了,打算给你做牛排。”

听见牛排两个字,洪泽眼睛一亮,摆着手催促我:“快去!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我真怀疑别人一块牛排就可以把你拐走了。”我好笑地摇了摇头,讽刺了一句,走进了厨房。

身后的洪泽嘟囔了一句:“有缚灵笼在,我哪里都去不了。”说完,他打开了电视机,客厅里只有电视剧的声音在盘旋。

站在厨房里的我,捏紧了挂在脖子上的缚灵笼,失神地看着前方。自以为被点名的玲珑绕在我的脚边,转了一圈又一圈。

3

整理好心情的我,端着两份做好的牛排走出厨房。客厅里不见洪泽的身影,只有一套制服散落在地上,电视机里播放着樱桃小丸子的动画片,不好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

浴室的门悄然打开,洪泽从门里走了出来,身上穿着和小丸子爷爷一样的深灰色翻领T裇和卡其色长裤,光秃秃的头顶闪闪发光。

我吓得眼珠都快要掉出眼眶,结巴着说:“头,头发呢?”

“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不偏袒小丸子,”洪泽走到我面前,学着小丸子爷爷一样握着双拳放在胸前,“但我最,最,最偏袒小丸子。”说完,洪泽朝我张开双手,笑着看着我。

明明是搞笑的场面,可是从来没有人像这样站在我面前,朝我张开怀抱,好像可以成为我的依靠一样。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喷涌出来,我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一样端着两盘牛排就扑了上去。

洪泽大叫着“牛排,牛排”,然后用法力把两盘牛排平稳地放在茶几上,温柔地回抱我。

我一头埋在洪泽的肩膀上,带着鼻音嘟囔着说:“我又不是小丸子,你是不是傻?我是傅灵妙啊……”

“好,好。”洪泽在我身上轻轻拍了拍,“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偏袒傅灵妙,但是我最最最偏袒傅灵妙。”

“这,这还差不多……”我吸了吸鼻子,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扑在洪泽怀里,害羞起来,“吃饭吧,再不吃,牛排就冷了。”

“对,牛排……我们吃牛排。”

洪泽似乎是被我提醒了,抱着我的手也突然僵硬了起来,他收回了手,不自然地走向茶几。

气氛因为我们的害羞变得有些尴尬,我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在茶几边坐下。同样满脸通红的洪泽和我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噗地笑了出来。

“你从哪里学的这一套啊?”

“徐智尚说,提起家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爷爷,提起爷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丸子的爷爷。”

“噗,所以你就穿着小丸子爷爷一样的衣服,说小丸子爷爷说过的话,然后你就变成小丸子的爷爷啦?”

“你……”洪泽原本就通红的脸这下更是红得仿佛能滴出血,他纠结地皱眉凝视我,“我会变成傅灵妙的爷爷的!”

洪泽不服气的样子让我笑了出来,我摆着手说:“还是别了。你没有头发的样子实在是太奇怪了,可惜了你那么漂亮的一头黑发。”

洪泽瞪了我一眼,也不说话,埋头三两下解决了自己那份牛排,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一定会变成你的家人的!”

说完他走进了浴室,重重地关上门,只留下我一个人傻傻地坐在茶几旁。

“又被我搞砸了啊……”

看着紧闭的门,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茶几上可口的牛排也勾不起我的食欲。我胡乱地吃了两口,就扔下刀叉跑回房间,一头扎进翻译文件里。

第二天。

“嗯?闹钟呢?”

昨晚不知道几点睡的我躺在**,伸手在床头柜上胡乱地摸着。

房间里比往日更加昏暗,看不见一丝阳光,我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坐起身来看见窗户上竟然挂着一床厚厚的被子!是我给洪泽准备的被子!

我崩溃的把被子从窗户上拽了下来,刺眼的阳光瞬间照进房间,整个房间变得亮堂堂的。猛烈的阳光告诉我,现在已经上午九点了!

我扫了一眼桌上,果然我的电脑和手机都不在原位。所有的一切都是洪泽干的好事,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平息自己的怒火。

“啊!不行!气死我了!”即使闭上眼睛,我也能够感受到刺眼的阳光,想起手里抱着的被子要重新洗,我更加气不打一处来,顾不得自己还穿着睡衣就冲出了房门。

只见空中飘浮着小锦小鲤的鱼缸,洪泽的长发快要垂到地上,穿着黑色丝绸盘扣唐装,下身穿着一条宽大的七分裤,一手拿着小茶壶,另一手拿着鱼食,在逗鱼缸里的小锦小鲤。

玲珑在茶几上奋力地朝空中的鱼缸跳跃,但是连缸底都没碰到,就摔到地板上。

我捏了捏手里的被子,气愤地朝他砸了过去,只觉得血冲上脑门,恨不得一头栽在地上晕过去才好。这家伙又在折腾什么?

洪泽一晃身躲开了被子,然后悠闲地扔了两颗鱼食到鱼缸里,像是才看见我一样,拖着长调说:“灵妙,你起了啊。爷爷还想要你多睡一会儿呢,现在的学生啊,课业压力太大了,都不注意休息。小孩子就该有个小孩子的样子嘛,睡个懒觉什么的……”

看着洪泽这副样子,我气得浑身发抖:“你又在折腾什么啊?为什么把被子挂在窗户上?为什么拿走我的闹钟、手机和电脑?”

“哎呀,不要发脾气嘛……”洪泽若无其事地捡起地上的被子,在沙发上坐下,又拍了拍旁边的地方示意我坐过去,“爷爷只是看你昨天睡得晚,想要你好好休息,睡个懒觉啊。学校里教的东西,我们灵妙这么聪明,不是早就会了嘛。”

“就算我聪明,我会,也不是我不去上学的理由啊!”

“爷爷有打电话给老师,好好地帮你请假,以爷爷的名义和声音。老师没有发现异常,很愉快地批准了。”

“嘶……”我倒抽了一口冷气,痛苦地揉着太阳穴,“从刚刚开始一直以爷爷自称是怎么回事?还以爷爷的名义给老师打电话请假,你是要气死我吗?我是孤儿这件事哪个老师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干脆告诉老师我被绑架了?”

“灵妙啊,你别生气别生气。爷爷昨天研究了一晚上的电视机,里面的爷爷都是这样拿个鸟笼逗鸟的。爷爷找不到鸟笼,想着家里不是有个鱼缸嘛,就逗逗小锦……”

我没有期待洪泽的答案,抓起茶几上的手机,一看果不其然满满的都是周冕的电话和短信。

抬起头,刚好看见洪泽一脸期待夸奖的样子,我一挥手打断了他:“家里?谁的家里?你跟我什么关系?你以为把自己扮成北京老太爷就是我爷爷了?你管我几点睡的,我是学生,我就要去学校上课,这是我们人类社会的规定。你以为你披着人皮就是人类了?你想一出是一出,你有没有想过你给别人造成了多大的麻烦?”

洪泽被我发怒的样子震住,像个小媳妇一样对着手指,断续地解释着:“我……我就是心疼……”

“I told you I’ll be home,I told you I’ll be back……”突然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洪泽的话,我看了一眼,是周冕的电话。

刚刚接起电话,周冕震耳欲聋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傅灵妙!你想死吗?不来学校上课还蹦出一个什么鬼爷爷!一上午不接电话,我都要报警了!你最好有一个很好的借口,不然你就等死吧!”

我捂着耳朵,开始解释:“那个,周冕你别着急。你听我说,是洪泽看我昨天翻译文件睡得太晚了,所以想要我多睡一会儿。那个爷爷也是他假扮的,他是因为关心我才会这样做的。”

“洪泽?又是他,一天到晚总是折腾这些有的没的。那天你直接让他带着缚灵笼走了,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唉,算了,不说了,你没事就好。我上课了,你下午记得过来上课,记得想个理由跟老师解释一下。”

电话那头的周冕听了我的解释,也不再说什么,简单地交代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把手机放到茶几上,我抬头看着洪泽,原本受气小媳妇儿模样的他,现在变得有点气鼓鼓的。

我有些无奈,没好气地说:“干吗?被骂的是我又不是你。”

“周冕周冕,你整天就是周冕周冕。”洪泽小声嘀咕着。

我没有听清楚,于是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故意不让你去学校的!才不是因为你昨天睡得太晚,更不是关心你。你不要自作多情了,找你的周冕去吧!”

“自作多情?你还会用成语了?”

大概是被我惊讶的表情刺激到了,洪泽一把推开我,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浴室:“随我高兴!”

飘浮在空中的鱼缸也慢慢地飞向浴室,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洪泽将浴室门推开一条小缝,企图把鱼缸拿进去。

鱼缸撞在门板上发出砰砰的声音,洪泽终于受不了了,探出半个身子把鱼缸拿了进去,还不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与洪泽对视,我立马捂住嘴,不让他看见我在笑。

浴室门再次重重地关上,我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和洪泽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虽然一直知道他是个多么傲娇,多么口不对心的人,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恼羞成怒。

我大笑了一阵,饥饿感袭来,揉了揉肚子,一个好主意浮上心头。我抱起脚边的玲珑,靠在浴室门框上,装作不经意地说:“哎呀,今天时间还早,要不要点个比萨吃呢。9寸比萨好像太多了,我一个人好像吃不完呀。砰地打开,洪泽跳了出来,大喊了一句:“12寸!”

“好,12寸。”我笑着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开始点比萨。

洪泽抱着鱼缸在我身边坐下,身上换上了他平时穿的套头卫衣。他前后摇晃着身子,嘴里唱着我没听过的歌:“比萨、比萨12寸,12、12的比萨……”

我打趣他说:“你看你这个样子,哪里像是爷爷了?就是个贪吃的小屁孩儿。”

洪泽看着我,嘟囔着说:“先吃比萨,吃完比萨再当爷爷。”

“想什么呢,吃完比萨就要去学校上课了。”

电视机已经被洪泽打开,玲珑趁着洪泽不注意爬上了鱼缸,伸出小肉爪子拨弄小锦小鲤,吓得洪泽大叫。

电视剧声,猫叫声,按键声,洪泽的喊声……

所有的声音交织在这个房间里,暖意从我的心底扩散开来。

地上的黑色制服和黑色唐装交叠,“或者洪泽真的可以变成家人”的想法在我脑海里回**。

4

时间过去了几天,就在我以为洪泽已经过了那个三分钟热度时,洪泽以实际行动告诉我,我错了。

“洪泽,你真的不能这么出门啊!”

我紧紧抓住门把手,用整个身子挡住门,不让洪泽出去。

梳了一个大背头的洪泽,穿着黑色竖条纹西装,白色衬衫搭配了一条棕色菱纹领带,西装袖口下露出别着银色图腾水晶袖扣的法式衬衫袖,一双黑色皮鞋油光发亮,完全一副霸气逼人的样子。

“乖灵妙不要闹了,爸爸还要出门上班呢。”

洪泽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拿出一副金丝边眼镜给自己带上,口气无比宠溺地对我说。

我靠着门打了个寒战,宠溺的口气也无法给他冰冷的目光升温,看着我的眼神更像是随时准备将我待价而沽,一如将我从孤儿院带到聂氏大楼的商务精英。

我扭头避开洪泽的视线,受不了地大叫:“你快换回来啊,你这副样子是要去哪里上班啊?你没有工作,不要再电视剧中毒了!”

“灵妙乖啊,爸爸知道平时是爸爸陪灵妙的时间不够。但是爸爸今天有很重要的会议要开,灵妙先让爸爸出门上班好不好?周末爸爸再给灵妙补过生日好不好?爸爸会给灵妙买最棒最棒的礼物的。”

洪泽完全不理会我的话,他摸着我的头,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哄着我,眼神里都带着爸爸般的宠溺。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再不出门就要和季雨遥他们迎面撞上了。

顶着被洪泽揉乱的头发,我让开了挡住门的身子,有点自暴自弃地说:“你每天在家里看的什么电视剧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的情节……”

洪泽一脸欣慰地笑了,在我头上轻轻拍了拍:“灵妙是答应了吗?爸爸知道灵妙最乖最懂事了!快去把小书包拿出来吧,今天爸爸亲自送你去幼儿园。”

听到幼儿园三个字,我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抱怨道:“喂喂喂!我哪点看起来像是幼儿园小朋友了?”

洪泽完全无视我的反应,自顾自地牵起我的手,打开房门还不忘说一句:“高兴吗?爸爸送你去幼儿园。”

和常年运动的周冕不一样,洪泽的手十分光滑,握着我的力度也很大,指节分明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有些泛白。

我能感受到热量从他的手心传了过来,穿透我的手心,慢慢渗透到我的心里。被洪泽牵着,我忘记了反驳,顺从地跟着他走下楼。

在家属大楼门口,洪泽停住了脚步,干咳了一声,说:“咳……灵妙啊,爸爸的车呢?”

看着入戏太深的洪泽终于演不下去了,我觉得又好笑又感动。这个家伙,从那天开始,每天都认真地研究电视剧,现在更是把演员的台词都背了下来,没有我的配合也固执地一个人演完全程。

只是这样生搬硬套的关系,真的是属于我的家人关系吗?

哪怕我们都是演戏,至少,我也给他一些回应吧……

我打定主意,扬起了灿烂的笑脸,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说道:“爸爸的车呀,灵妙不知道啊。没有车,爸爸要怎么送灵妙上幼儿园呢?灵妙快要迟到了。”

“嗯……”没有想到我突然配合的洪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低头思考了一下,他更加卖力了,“爸爸给你变一个魔术吧,灵妙跟爸爸到墙角去吧。”

我挑眉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他要用法术变出一台车来吗?

心里这么想着,我已经跟着他走到了墙角。

他松开了牵着我的手,轻轻在我腰上一搂,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都浮在了空中。

我下意识地想要大叫,却看见江浩从家属大楼里走了出来,我赶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下一秒,我就开始庆幸我捂住了自己的嘴。洪泽毫无预警地破空飞了起来,猛烈的风刮在脸上,像是有一个彪形大汉在猛抽我耳光,太快的速度让我完全睁不开眼睛,只觉得有人在拉扯我的眼皮,撕拽我的头发,比游乐园里的过山车还要刺激一百倍。

不一会儿,脚下有了触地的实感,洪泽松开了搂着我的手。我失去了支撑,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开始狂吐不止。

一叠纸巾出现在我眼前,一只手轻拍着我的背给我顺气,周冕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灵妙?你怎么吐了?洪……你是洪泽?”

我接过纸巾擦了擦嘴,看了下四周才发现我已经到了教学楼下,跪在花坛里“呕血育人”的石刻旁。

“还真是呕血了啊……”我摸着“呕血”两个字,哭笑不得,抬头看着面色红润的洪泽,“爸爸,说好的用车送我上幼儿园呢?”

洪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纹丝不动的大背头,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怕你迟到……”

我被洪泽噎得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谢谢”,四肢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艰难地消化着自己种下的苦果。

“看样子,我当爸爸好像也不行啊……”洪泽沉吟了一阵,低沉地说了一句。

刚刚惊吓过度的我已经没有体力翻白眼了,默默地讽刺了一句:“是什么让你产生了你这样可以当我爸爸的错觉……”

“我没听错吧?”一旁的周冕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觉得你穿个西装梳个背头,莫名其妙把灵妙弄得大吐特吐,就是爸爸了?”

洪泽被周冕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我有认真准备的。我还仔细研究了哥哥的角色。”说着,洪泽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穿着运动服,手里拿着篮球的模样。

不等我说话,双手抱胸的周冕挑眉看着洪泽,皮笑肉不笑地说:“然后呢?”

“然后?”洪泽突然被周冕问得一愣,有些迟疑地说:“我们……去打球?”

“哈?什么?”周冕不敢相信地掏了掏耳朵,又看了看我,“他在干什么?”

“他现在大概是哥哥或者弟弟,他认为哥哥或者弟弟大概就是这种穿着运动服打球的样子。”我无奈地摊了摊手,向周冕解释着,突然我发现哪里不对劲,扯了扯洪泽的裤子,“所以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啊?爷爷想要晚睡的我多睡一会儿,我勉强理解;爸爸因为不能陪我过生日送我去学校当补偿,我大概也可以理解;哥哥或者弟弟邀请朋友一起去打篮球,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洪泽被我问得哑口无言,抿着嘴看看周冕又看看我,看看天又看看地,最后歪着头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哈哈哈……你还真是……你怎么这么搞笑啊!”周冕在一旁痛快地大笑起来。

“不准笑!你说。”洪泽单手抓着手里的篮球,狠狠地扣在地上,篮球竟然没有弹起,而是在土里砸出了一个坑。

我被吓得身子一抖,舌头都捋不直了:“你……你想‘港啥子’?”

“好好说话。”洪泽相当严肃地看着我,“你说我不像,那你说家人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看着洪泽的样子,我不由得也严肃了起来,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开口:“家人……其实我也不知道家人是什么样子,我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家人。倒是有两次被所谓的家人抛弃,送回孤儿院的经历。该怎么说呢,能不能成为家人一定不是取决你穿什么衣服,多大年纪,而是因为其他的东西,其他我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洪泽抓耳挠腮地琢磨了一会儿,最后一跺脚:“什么说不清道不明啊,你给个例子,我照着做啊!”

“例子?” 我被洪泽问得一愣,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你根本没有理解我说的话……我认为的家人关系不是那种浮于表面、虚情假意的演戏。”

原本沉思的洪泽听了我的话,满脸惊讶地看着我,慢慢地重复着:“浮于表面?虚情假意?”

洪泽的反应让我有些后悔,大概是我说错了话。

还没等我挽回,洪泽已经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花坛,跑向教学楼。

见状,我也顾不上周冕了,迅速追了上去:“洪泽,你等等我啊!十米十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