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放不走的神秘男子

1

“嘀嘀嘀……”早上七点,闹钟准时响起。

我努力撑起沉重的眼皮,缚灵笼和那个人出现之后,我的睡眠质量直线下降啊。昨天晚上又一次被拖进了缚灵笼的幻境里。

还好他保留了最后的理性,并没有像白天说的那样真的杀了我,不然我就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冤的冤死鬼了吧。可是,缚灵笼对于它的主人我一点都不友好啊,除了一个在那家伙面前毫无用处的保护罩外,什么都没有给我,反倒让被拖进幻境里的我每次起床都觉得全身乏力。可恶,今天可是最惨的周一啊。

我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自己稍微有些发黄的头发,不由得感慨,果然还是那个人那样乌黑如墨的长发更好看呢。啊,我怎么又想起那家伙了……

“人类,你竟敢用‘那家伙’称呼我!你不要命了吗?”脑海中响起了他的声音,有一丝沙哑,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刚睡醒就开始吓唬人。你又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怎么知道要怎么称呼你啊。”含着牙膏,我口齿不清地回答他。

他却听懂了,清了清嗓子:“我的名字,岂是你这区区人类就能知道的。”

“是是是,那我要怎么称呼您呢?”

我提不起劲来跟他斗嘴,敷衍地回应完他,才快速收拾干净自己,拿起书包就赶着出门去学校。

清晨的公交车站并没有几个人,这也是我特意赶在聂氏最早一班班车到达之前出门的原因。虽然要起得更早,但是空**的电梯和车厢都使得我觉得轻松。上车后,我径直走到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座位坐下,看着车窗外好像蒙着薄纱的风景,随着车子颠簸的节奏,我有些昏昏欲睡。

“灵妙,这就是你的新家了,喜不喜欢啊?”刘阿姨单手抱着三岁的我,推开门给我展示自家的样子。眼前的景象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刘阿姨穿过我的身体,我才意识到浮在空中的我正在经历一场十分不美好的梦境。

“喜欢。”三岁的我搂着刘阿姨的脖子,甜甜地笑着。院长妈妈说了,在领养家庭要乖。“喜欢就好,我们去看看你的房间吧,是粉红色的。”旁边的李叔叔热情地开口招呼。

房间全部被刷成粉红色,公主**放了很多小熊娃娃,地上还有一辆儿童三轮脚踏车。三岁的我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黑黑的眼睛里闪烁着名为幸福的光。三岁的我天真地以为这里以后就是我的房间了,是我的家了,现在看来却是十二分的讽刺。

“灵妙喜欢吗?爸爸特意为灵妙刷成粉红色的哦。”

“嗯?嗯!喜欢。”

“哈哈哈,灵妙以后就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了。等手续办好了以后,灵妙就是爸爸妈妈的李灵妙了。”刘阿姨温柔地拍了拍我的头,把我放了下来让我自己玩。

“我不是傅灵妙吗?”

“你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了,当然要跟爸爸妈妈姓啊。”

是了,是了,我马上就要说出改变我命运的话了。

我盘腿虚空地坐在三岁的我身后,身形几乎和她重叠,两个我同时一字一句地说:“可是,刘阿姨姓刘,李叔叔姓李啊,我不能姓傅吗?”李叔叔的笑容随着我的话渐渐僵硬在脸上,努力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找到合适的话来缓解气氛。刘阿姨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深呼吸了两次才压住自己的怒气。

“你为什么要姓傅呢?”

“因为傅灵妙是……”

三岁的我抿紧了嘴,将后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事实上,刘阿姨跟李叔叔都明白我要说什么了。

“呵,还好手续还没办下来。”刘阿姨面无表情地扔下一句话,从包里拿出手机,走出了房间。

“那个……灵妙啊,别哭……”李叔叔尴尬地想要安慰我,伸出了手又半路缩了回去。

原来当时我哭了啊?我都没发现呢,三岁的我直直地看着李叔叔,红红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惑,豆大的泪珠跌出眼眶,在粉嫩的脸颊上拖出了长长的泪痕。

“三岁的孩子既然能够背出圆周率,会记得其他的事情,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但是没有人能听见我的声音,也没有人来擦干三岁的我脸上的泪痕。

“傅灵妙!傅灵妙!你要下车了!傅灵妙!”耳边传来周冕杀猪般的呐喊,我猛然惊醒,看见窗外熟悉的校门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到站了。

我仓皇地擦了擦脸,干的。然后拽着书包跑下车,周冕已经站在后门等着我了。

“你怎么回事啊?要不是我突然看见你,你今天要睡过站迟到了。”周冕不客气地敲了敲我的脑袋。

“没,昨天没睡好,大概。”我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不太想说话。过了这么多年,当我再次回想起第一次被领养的事情,也还是不能释怀呢。

“你上课的时候可别睡着了。今天是赵岩大魔王的课,他再喜欢你,你要是睡着了,他照骂不误的!”

“知道了。”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忘记刚刚的事情,快走了两步,跟上周冕的步伐,一起走向教室。

空调的暖风吹在我身上,让我觉得格外的舒服,我抬头看了看周围,我已经不在教室,而是站在一个欧式风格的客厅里。我叹了一口气,还是在赵岩大魔王的课上睡着了啊。

大屏电视机并没有开,大理石茶几上放着一叠育儿的书,布艺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舒适睡袍的孕妇,脸上带着静谧的微笑。一个穿着小洋装、披散着头发的小女孩从二楼跌跌撞撞地跑了下来。

“里面到底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她飞快地扑到沙发上的孕妇身上,小手摸着孕妇的肚子,天真地发问。

“慢点儿,别摔了。”孕妇温柔地摸着小女孩的头,把头发抚到她耳后,“灵妙希望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啊……这个小女孩是五岁的我啊。我认真地看着沙发上的孕妇,想要把她温柔的样子印在我的脑海里,这是我的雨欣妈妈啊。

“当然是弟弟!灵妙,你自己去玩,不要缠着妈妈,妈妈累了。”从院子进来的奶奶刚好听见,抢在我之前回答了。

我抿着嘴,乖乖从雨欣妈妈的身边起来,坐到远处的单人沙发上,雨欣妈妈抱歉地朝我做了一个鬼脸。

“你也是,好好在自己**躺着,当心我宝贝孙子。”

奶奶一挥手,示意张姨扶妈妈回房间。

五岁的我没有抬头,独自坐在单人沙发上,用手指头抠着沙发缝。我飘动身子,想要跟着雨欣妈妈一起进房间,眼前的场景却突然发生了变化……

“妈妈,弟弟好大的力气,一直抓着我的手,好紧好紧。”

“因为弟弟喜欢你呀。”

“我也喜欢弟弟。”

“你怎么又进来了?你洗手了吗?没洗手不要碰弟弟!快去洗手。”领着朋友进房间的奶奶,看到我不禁皱着眉头,像是看到什么碍眼的东西。

“洗过了的。”五岁的我嘟囔了一句,但还是乖乖地退出房间,打算去洗了手再来。

我飘在空中,几次伸手想要把门关上,可惜我的手毫无实感地穿透了门板,最终也没能阻止五岁的我听见门里的对话。

如果当时没有听见,会不会……不,听没听见都不影响我注定要被送回院长妈妈那里。“这就是傅灵妙吧?还敢顶嘴,又不是一个姓,能不能养亲啊?”跟奶奶一起来的朋友小声地对奶奶说。

“许姨,灵妙很乖的。”妈妈忍不住出声反驳了一句。

“每次看着我就一副死人脸,谁知道她是真乖还是假乖。别管她,别吓到了我宝贝孙子……宝贝儿,你看,许奶奶来看你了。”

奶奶小心翼翼地抱起弟弟,一脸宠爱地捏着弟弟的小手向许奶奶挥了挥。

“是你吓到弟弟了才对。”五岁的我捏着门锁,手中不断加大力度,好像要把门把揪下来,压低声音愤愤地说。

“傅灵妙!你给我站起来!上课睡得很香嘛,还说起梦话来了!什么好梦啊?说出来让我们一起高兴高兴。”赵岩大魔王一拍桌子,大声地训斥着。

同桌黎梓梅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我紧张地站了起来,低着头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一点:“对不起。”

“坐下吧,别再走神了。”大概是我道歉太快,赵岩大魔王反倒有些不好再说什么了。

虽然赵岩大魔王没有为难我,但是我也实在打不起精神。我有气无力地撑着脑袋,眼神虚空地看着黑板,脑海里不断回想起刚刚的事。一天之内,把我短暂人生里最不愿提起的两件事通通想起,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下课铃刚刚一响,周冕就一个箭步窜了过来:“傅灵妙,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太反常了。”

“就是啊,傅灵妙。魂不守舍地想什么呢?能让我们‘精英’上课的时候精力不集中,我都忍不住要八卦一下了。你要是年级排名倒退的话,会怎么样啊?”坐在前排的凌娇听见了周冕的声音,转过身来看着我,免不了又是一番冷嘲热讽。

黎梓梅最见不得凌娇这副样子,抢先站起来和她呛声:“灵妙就算倒退一百名,也排在你前面,你有什么好嘚瑟的啊?!”

“那你又嘚瑟什么?一副你排在我前面的样子,看着好笑。我说傅灵妙呢,关你什么事啊?”

“你!”黎梓梅本来也不是什么蛮横的人,一个回合就败下阵了,只能气鼓鼓地坐下。

对于凌娇,我从来都是惹不起,躲得起,此刻我更是没有那个心情去加入这个莫名其妙的战场。

倒是周冕从来都不惯着凌娇:“凌娇,你就别添乱了。灵妙,你昨天几点睡的?是不是又赶翻译熬通宵了?”

原本坐着的凌娇被周冕一说显然不乐意了,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小罐子走了过来,一下甩在黎梓梅面前,没好气地说:“谁添乱了?你问那么多好像有用似的!黎梓梅,拿杯子去给你最尊敬的傅灵妙泡杯红茶来提神醒脑、缓解疲劳。水温别太高了,80℃。”

黎梓梅瞪了凌娇一眼,乖乖拿着杯子和茶罐去了教室后面的水房。我看着周冕被凌娇噎得说不出话的样子觉得好笑,天底下大概只有凌娇才敢在周冕面前这样肆无忌惮。

“还有力气笑?为了那几个钱把自己搞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聂氏吃人不吐骨头呢。明明就是得了别人的袒护,还以为自己多独立。”凌娇满意地调转枪头对准我,一阵狂轰滥炸。

“凌娇你够了!灵妙,你趴着休息一会。凌娇,你给我过来!”

看出我脸色不对的周冕一把拽走了凌娇,不让她继续在我面前说什么。

直到凌娇被周冕拉出了教室,我才慢慢松开捏紧的拳头,指甲深深地掐紧掌心,我却不觉得痛。凌娇看着任性,做事没有章法,但是总能一针见血地找到问题的关键。

只是,我为什么要被她指责呢?

如果不是周冕和黎梓梅关心我的话,不,如果不是我上课走神的话,不,如果不是昨天说出了那样的话,晚上又被拖进了缚灵笼的幻境里,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都是因为那个人!都是因为缚灵笼!我抬起手,紧紧地捏着挂在脖子上的缚灵笼,不然把它扔掉吧……

2

“你要抛弃我吗?”脑海中响起了那个人的声音,和往常不同,声音小小的,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

几乎是本能地,我脱口而出:“我没!”

“我不是故意要拖你进幻境的,你知道我一个人待太久了……”

声音里的委屈太过明显,我甚至能够想象出那个人低着头,乌黑的长发快要垂到地上,不安地拨弄着衣襟的样子。

“你放心,我给它取了名字,就是它的主人。我不会扔掉它的。”我松开捏着缚灵笼的手,小声地说。

“真的吗?”

“真的,你以后别把我拖进幻境里了。每次我都觉得好像被车撵了一样,累到不行。”

“以后不会了。”

“茶来了,灵妙,快趁热喝了,我排了好久的队呢。”我还想说些什么,泡好茶的黎梓梅已经端着茶回来了。

她像是献宝一样,把红茶递到我的面前:“闻着特别香,凌娇的红茶一定很好。你快喝,喝了精神就好了。”

看到黎梓梅这副赞不绝口的样子,我有些好笑,明明刚才还跟凌娇较劲,这才一会儿工夫,就完全变了个脸。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推销什么灵丹妙药呢。”

黎梓梅嘿嘿地傻笑了一会,把小茶罐送去凌娇的桌上。我端起杯子,一阵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浅浅一口喝下去,一阵甘甜顺着喉头滑下,慢慢扩散开来,倒是真的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一杯红茶下肚,身上的倦意褪去了不少,就连刚刚的阴郁也因为红茶的清香而消散了。头脑清醒的我再一回想刚刚和那个人对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他的话实在是太反常了,刚刚我果然是昏了头了,那个人怎么可能会一副委屈的样子?他只会张牙舞爪地叫嚣着,我要是不放了他,他就杀了我。

直到上课铃响,周冕和凌娇才走进教室。我举起杯子向凌娇示意了一下,做出了“谢谢”的嘴型。

凌娇看见了,毫不意外地翻了个白眼。谁知道被顺着我视线看过去的周冕看了个正着,恼怒的凌娇立马转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只觉得自己无辜,讪讪地笑了一下,赶紧低头翻书。

还真是要感谢那一杯红茶,听了一上午的课,我一点也不觉得累。虽然学校离聂氏大楼不远不近,但是我一般都是在学校午休。

带着自己做好的便当,我跑去学校的老图书馆,准备享受我的午休时光。因为新的科技大楼建成,图书馆也从这两层的红砖房搬进了大楼里,这红砖房自然也就荒废了。

也不知道当初的修建者是不是想要土洋结合,给老图书馆修了一个露天的旋转楼梯可以直接走上二楼。在这L型的房子中,挖了一个8字形的水池,最窄的地方可以一步跨过去,里面养着一群锦鲤。

从老图书馆的二楼可以轻松地跨过护栏跳到旁边那幢矮房子的房顶上,矮房子已经荒废很多年了,四面墙上都爬满了藤蔓。我最喜欢的就是矮房子的房顶,坐在边缘的地方,脚悬空挂着感觉前所未有的自在。坐在中央的位置,就可以完全躲避别人的视线。

吃完便当,我正打算躺着休息一下,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那个人的声音:“我叫洪泽。”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告诉我他的名字,不由得笑了:“我不过是区区人类,你怎么可以轻易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呢?”

“你!昨天是我反应过度了,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还没编好吧,昨天分明一副要杀了我的样子!”

“不是的!我本来以为你是把我关进来的那个人,我才会那样对你,但是,时间好像过得比我想象的还要久。你只是一个误打误撞给这玩意儿取了名的普通人类。”洪泽的声音低低的,没有了往日的生气,显得有些懊恼。

我猜不出来他是在懊恼时间过得太快,还是在懊恼昨天那样对我,又或者是在懊恼我是一个没有用处的普通人类。

“我希望你能放我出去,我本是守护龙王庙的守护神,负责传递人类的心愿。但是那年,有一伙人闯入龙王庙寻求庇护,我眼拙没能认出他们是盗贼,庇护了他们。谁知就这样被卷入了纷争,不久有人类来讨伐我,要拆了我的龙王庙……”

“你的龙王庙?”

“要拆了我守护的龙王庙……我是龙王庙的龙王像所幻化出来的,要是拆了庙,我也就会消失了。”

“然后你的庙被拆了?”

“我怎么能容许?不是,我只是觉得冤枉,我也是被奸人所害。是那伙人骗了我,错不在我!”洪泽的声音大了起来,蕴藏着明显的怒意,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想到昨天我以为他是妖魔,他也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我突然有点能够理解他了。看来是曾经被当成过妖魔,才会这么忌讳这件事吧。这样一想,我又忍不住好奇:“你做了什么,要被拆庙?”

“我杀……杀,啥也没做!”

我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我已经听出来前两字是杀了,还有你那奇怪的东北口音是怎么回事啊?

“我没杀人!我不过是说说而已!”大概是心声想通,所以我没有说出口,洪泽也听见了,他急急地解释:“东北口音?我只是习得了你的部分知识。”

“好吧,这不是重点。你只是说你要杀了他们,他们就要拆了你的庙?那你又是怎么跑到缚灵笼里面来的?”他的后半句话显然不是我所能理解的事情,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他真实存在这件事更难接受了,所以我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他们畏惧我,所以找来了妖魔,将我骗出庙来,然后把我拘入这个法器里!至少有三百年了吧……”洪泽的声音小得我快要听不见,我想现在的他一定十分寂寞。三百年,王朝都不知道更替了几代,早已物是人非了。

“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话,你别抛弃我啊。”说完这句话,洪泽就不再出声了。

我坐在空空的屋顶上,看着旁边那棵梧桐树,枯黄的树叶被一阵微风轻松地带走,只留下秃秃的树枝。三百年都没有和人说过话,一个人待在一个空旷没有生机的地方,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我叹了一口气,洪泽真是找到我的弱点了。

“我会放你出来!”

“真的吗?”

洪泽激动得有点破音,连连咳嗽了几声想要掩饰。

我抿着嘴笑了一下,不戳破他:“真的!我要怎么做?”

“嗯?我……”

“我不知道……”

“呃……这……”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虽然决定要帮洪泽,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不知道放他出来的方法!

我瞪着手里的缚灵笼,恨不得把它瞪出一个洞来。

3

瞪了缚灵笼一中午,我只觉得眼睛干涩,但是缚灵笼完全不给我这个主人面子。我不禁有点怀疑,我真的是缚灵笼的主人吗?

一直都是洪泽说我是它的主人,可它从来也没有承认过啊。不对,我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头:“想什么呢?难道你还要一个金雕开口喊一声主人啊?”

“你干吗呢?本来就够傻的了,还敲自己的头。”周冕从图书馆二楼冒出头来看着我,调侃地说。

“没,我就是……嗯,你怎么来了?”我站起身来,往周冕的方向走。周冕伸出手来扶我,我扶着他的手,跨过屋顶的边缘,踩着二楼的护栏直接跳了下去。

“你慢点!”直到我平稳地踩在二楼走廊的地板上,周冕也没有松手,“我看你上午精神不大好,怕你睡过头了,来叫你的。”

“喝了凌娇的红茶之后,我好多了。”

“那就好,你刚说什么主人?”被周冕问起,我把洪泽和缚灵笼的事说了一遍,想问问他的意见。

“你是说缚灵笼里关了一个人?”周冕挑起一边眉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终于没忍住用手背试探我额头的温度。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如果我听见别人这么说,一定跟他的反应一样。这么离奇的事情,分明是《聊斋》里才会有的桥段吧。

见我不说话,周冕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你说真的?”

“我还没有到拿这种事开玩笑的程度。”

“你连他的身份都没有弄清楚,光凭他几句话就打算放他出来?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骗你?”

“现在我就算想要放他出来也办不到啊,我不知道方法。所以才说这个主人好憋屈。”

“你打算怎么做?”

“先去图书馆找找古籍,看看有什么能做参考的东西。”

“你再好好确认他的身份啊,小心一点总没有错的。先去上课吧。”周冕看起来同意了的样子,其实我知道他并不放心。

果不其然,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任课老师前脚走出了教室,周冕后脚就跨过两个组,蹿到了我的面前。

“我跟你一起去。”还没有热闹起来的教室里,周冕的声音显得格外的突兀,其他人的目光一下就聚集在我们两个身上。

我还没有说话,凌娇就已经跳了出来,拦在我和周冕的中间:“你们去哪里?”

“图书馆,翻古籍,找资料,你去吗?”

“无聊,什么鬼爱好。懒得理你们,我回家了。”凌娇一脸嫌弃地看了我们一眼,随意地挥了挥手,转身的时候还不忘调侃一下黎梓梅,“黎梓梅,你要不要跟你的偶像一起去翻古籍啊?说不定能找到武功秘籍,得道升天。机不可失啊。”

“你!”被伤及的黎梓梅气得说不出话来,凌娇更是早就走得不见踪影了。在我磨磨蹭蹭地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里时,班上终于走得只剩做值日的同学了。我这才满意地把书包一扣,跟着周冕一起去了图书馆。

图书馆里只剩下管理员方老师,他正好把灯关上,看见我们走进来,又顺手把灯打开了。平时我总是有事没事地泡在图书馆里,和方老师也算是熟络了。

“方老师,我来查点资料。”

“方老师。”

“行,你们自己找。九点之前,关灯锁门啊。”方老师也不多问,把钥匙递到我的手里,带上门就走了。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把钥匙放进口袋里,就往最里面的书架走过去。这里的每一处都印在我的心里,比聂氏的家属大楼更让我熟悉、安心。

周冕跟在我的身后,突然开口说:“你叫他试试,看看我能不能跟他说话。”

“呵,区区人类,竟然妄想跟我说话。”洪泽的声音径直响起在我的脑海,又回到了我刚刚见到他的样子。

“他说话了,你听见了吗?”我忽略洪泽的话,直接问周冕。

“听不见,他说什么了?”

“那算了,我劝你还是别听了。”

周冕不在意地耸耸肩,走到书架的另一端,开始一本一本地寻找有用的书籍。我看着,也开始查看每本书的书名。不一会儿,我们各自抱了一堆记载着从古至清末的各种鬼怪图志,堆在桌子上,一人坐在桌子的一边开始翻阅。

周冕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突然说:“你问问他,他当时是什么朝代,什么地方,什么龙王庙。”

“我凭什么要回答他的问题?哼。”

“你多给我们一点线索,我们就能多找一点可能的方法啊。”

“大概是唐朝吧,也可能是宋朝,我不记得了。”

“他说可能是唐宋。”我转述了洪泽的话,不由得想吐槽,“你干脆唐宋元明清数个遍好了。”

“可能是吧。”洪泽的声音轻飘飘的,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这让我停下了翻书的动作,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是什么海,你总该记得吧?”

“记得记得,东海。”

“啊,那就是宋代吧,宋代的东海龙王,对吧?”

“对对,就是宋代,宋代的东海龙王庙,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周冕,他说是宋代的东海龙王庙。”

周冕听了我的话,和我对视了一眼,拿过一本书悠悠地念了起来:“宋太祖沿用唐代祭五龙之制。宋徽宗大观二年诏天下五龙皆封王爵,封青龙神为广仁王,赤龙神为嘉泽王,黄龙神为孚应王,白龙神为义济王,黑龙神为灵泽王。你关在里面的时候,顺便看了看明朝的《西游记》?”

我接过话头:“请问东海龙王是哪位呢?”

“你炸诈我?”洪泽显然没有想到,立刻就炸毛了,“区区人类,你竟然敢对我使心眼?我要……我要杀了你!”

洪泽的话音落下,我只觉得脑袋里一阵轰鸣,头痛欲裂,本来疲倦的身体一下子滚到了地上。周冕也慌了,没有想到洪泽一下子就怒了,他跑过来紧紧抱着我的头,帮我按揉太阳穴,可惜并没有任何作用。我往他的怀里钻了钻,想要吸取更多的暖意,来缓解这无法描述的寒意。

“洪泽!你别把你的邪魔外道用在灵妙身上!如果灵妙死了,你更加出不来了,现在灵妙才是你的救命稻草!你别搞错了!”周冕从我脖子上扯下缚灵笼,朝着它一阵吼。

洪泽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倒变本加厉:“呵,区区人类就想要命令我、威胁我?你爷爷我可是连龙王御酿都敢喝的人,就你也配跟我谈条件?”

“你这个酒鬼,喝多了干吗在我身上发疯!”巨大的疼痛让我有些失控,跟着洪泽也吼了起来。

“发疯?我当然发疯!如果不是白蛇抛下我,去找什么半龙,我怎会沦为笑柄?我又怎会赌气去偷喝龙王御酿,以至于被他囚禁在这破宫殿里?你们这些暧昧不清又水性杨花的东西,我见一个杀一个,不杀难解我被囚三百年之恨!”

被我刺激了的洪泽一股脑地把想说的全部吼出来,丝毫不收敛自己的怒意。

洪泽的话一出,我就愣住了,洪泽自己也愣住了。刺痛我神经的痛感瞬间消失,使得我的脑袋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哈哈哈……”我爆发出一阵狂笑,勉强从周冕怀里撑起身子,“你早说不就完了嘛!哈哈哈……非得折腾,折腾我一下……”

“你!你再笑我就杀了你!”我都能听见洪泽后槽牙磨得嘎吱直响,但是,现在的洪泽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势,我对他半点也害怕不起来。

等我喘匀了气,才慢悠悠地说:“周冕,不用找了,这家伙就知道在我们面前耍横。哈哈哈……我们明天拿王水把这金雕融了,看看他能不能出来。”

周冕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确认我没事了才站起来,好奇地问:“他说什么了?”

“你敢说我就杀了你!”

“哈哈哈……他不让我说!没事没事!他肯定不是邪魔外道,没有这么蠢的邪魔外道。”

“傅灵妙!你找死!”

周冕听不见洪泽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慢慢地收了笑,小心地问他:“怎么了?”

“没事,”周冕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找到办法了就快起来把地上收拾了,别装死。”

我故意提高音调,大声说了一句:“得令!”

4

终于等到了去实验室上课的日子,我的耳朵早就被洪泽念到起茧子了。

同学们借实验室距离食堂较近的优势,下课铃一响就像一匹匹脱缰的野马冲了出去,没有人留意到落在后面的我和周冕。我们顶着人畜无害的好学生脸,老师只是交代了一句“记得锁门”就走了。

和周冕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默契地溜进了隔壁的材料准备室。我负责在门口望风,周冕负责从物料架最上面一格的隔层里,取出我们需要的浓盐酸和浓硝酸。

“拿到了,我们走。”

返回实验室,周冕不让我动手,自己就开始配置王水。我只好拿着缚灵笼,坐在旁边看着。

“好了,把缚灵笼给我。”黄色的雾气从实验烧杯里冒出,周冕伸手要拿缚灵笼。

“这个让我来吧。”虽然是陈述句,但更多的还是在征求周冕的同意。考虑了很久,我还是想要自己亲手把洪泽放出来。

周冕看了我一会儿,把镊子递到我的手里,退开了半步,给我让出位置。

得到周冕的许可,我笑了笑,屏住呼吸小心地夹着缚灵笼一点点地靠近冒着雾气的王水。

“慢一点,注意皮肤别沾到了!”周冕同样紧张地盯着我的手,不放过每一个细小的动作。

小金雕一点点地沾到王水,一阵金光泛起,硬生生将王水逼开。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我竟然忘了缚灵笼的这个保护膜。

无计可施的我,想着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却又想不到其他的办法。突然,我感觉一股力量从金光内冒出,是洪泽!

不知道洪泽在做什么,缚灵笼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不安地盯着,手没有移动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洪泽的力量似乎胜利了,一滴王水被引进了保护膜内,金雕的一角慢慢溶解,我明显感觉到缚灵笼震动了一下。

周冕反应迅速地带着我的手转了一个圈,远离了王水,把缚灵笼放在我们身后的桌子上。

我全神贯注地盯着缚灵笼,只看见它突然翻转了一下,一阵轻烟冒了出来。只是一眨眼,黑暗便笼罩了我全部的视线。

桌上,伴随着轻烟,洪泽就像我梦中见过的那样出现了,一身藏青色的长袍,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乌黑的长发飘扬着,周身散发着光亮。几乎顶到天花板的个头,我不得不抬头仰视他,飞眉入鬓,一双丹凤眼神光逼人,轻薄的两片唇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

洪泽张开双手,左右转身看了看自己,似乎终于意识到还有别人的存在。他微眯着双眼,低头打量了我一阵,才缓缓地开口:“人类,是你放我出来的吗?”

“我叫傅灵妙,这是周冕。我们是放你出来的人。”我抬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不卑不亢地回答他。

“区区人类!”又是我熟悉的音调,洪泽轻蔑地摆弄着自己的袖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皱着眉头低头在桌上、地上找了找。

我意识到他可能是在找缚灵笼,就抬手指给他看。果然,他一看见桌上的缚灵笼,顿时面目狰狞,抬起脚就打算把缚灵笼踢走。

“诶!等等!”

我慌忙伸手想要接住被踢飞的缚灵笼,虽然它没有给我带来任何愉快的回忆,可说到底它还是认了我这个主人啊。

“嗯?”我四下看了看,哪里有缚灵笼的影子,难道洪泽这么厉害,一下子就让缚灵笼灰飞烟灭了?我撇了撇嘴,感觉有些失落,还想留个纪念呢。

周冕拍了拍我的肩膀,迟疑地说:“他人呢?”

他人?我这才意识到我忽略了什么,回头看桌上,洪泽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缚灵笼乖乖地躺在原地动也没动。人没了?

我这还一头雾水,只见缚灵笼里又冒出一阵轻烟,闪现了洪泽的身影。噗地一下,我和周冕笑了出来,洪泽这是刚刚又被吸进去了?

洪泽从桌上跨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赶紧抿嘴憋住了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只见他眼睛四处搜寻,不知道在找什么,刚刚才被他瞪了一眼,我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他。

突然,他眼睛一亮,劈手夺过了我手里的镊子。就在镊子的尖端触碰到缚灵笼的0.01秒,我反应过来,刚刚张嘴想要提醒,一看身边果然只剩下了一团空气,失去外力控制的镊子“铛”地磕在桌面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明明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眼睛所不能捕捉到的消失速度,一道不可思议的形变所留下的扭曲残影,我再次见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看着纹丝不动的缚灵笼,我有些犯嘀咕了:这缚灵笼到底是什么宝贝?洪泽直接接触不行,间接接触也不行?

“哈哈哈……我不行了,憋不住了……哈哈哈……”身后的周冕揉着肚子大笑起来,本来还强忍的我瞬间破功,立马也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就在我和周冕两个笑得不能自已的时候,洪泽第三次伴随着轻烟,黑着脸出现了。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想必我和周冕早就上天堂一百回了。

洪泽向我跨出一步,周冕一下把我扯到身后,侧身拦着我:“你干吗?这又不是灵妙可以……噗,可以控制的……哈哈哈……”

呃……我有些无语地戳了戳周冕,你这分明是在挑事吧,喂!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情愿地从周冕背后走了出来,嘴里嘟囔着:“我才刚刚把你放出来,你就算要过河拆桥也不能这么快。”

“你说什么?”洪泽不满地提高了音调,“我只是让你把这玩意儿扔掉!不要让它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呼……”我小小地吐了一口气,有种莫名的劫后余生的轻松感,“我能不能把它收藏起来啊?保证不让你看见。”

周冕也来帮腔:“既然你已经出来了,就可以走了吧。这东西既然认了灵妙是主人,那就该随灵妙处置吧。”

多有道理啊!我跟着点了点头,盯着洪泽的表情,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伸手盖住缚灵笼,偷偷地把缚灵笼攥在手心里。

洪泽用指尖试探地碰了我一下,我僵硬着不敢动,洪泽并没有像之前一样被吸进去。我暗自感叹,难道我是绝缘体?透过我碰缚灵笼就没有关系?

洪泽一脸看穿我在想什么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我一下,拖着我的手就带着我走到窗边。挣扎之中,我看见周冕一脸焦急的表情,保持着诡异的单脚离地的姿势站在原地,完全没有下一步动作。他不能动了!

“就算你不同意,你说就好了啊!你别拖我啊!离窗户这么近干吗?我叫了啊,我喊人了啊,我真喊了啊!”我的力气完全不能跟洪泽抗衡,无论如何都挣不脱他的手,眼看着窗户离我越来越近,我有些慌了。

在离窗户一步的位置,洪泽终于停了下来。惊慌失措的我任凭他摆布我的身体,他扳过我的身子让我面朝窗户,左手扣着我的肩膀,右手捏着我的手腕。

我感觉到他的气息慢慢靠近,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他俯身在我的耳边,用蛊惑的声音轻声说:“别害怕,放轻松。听我的,一,二,三!”

“啊……”我紧闭着眼睛,撕心裂肺地大喊出来。

“你是傻子吗?”

洪泽愤怒的声音直达我的大脑皮层,我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不太痛?我偷偷地微睁眼睛,发现自己还站在实验室的窗前,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心脏狂跳,好像下一秒就要冲出一样。我喘着气,右手轻拍自己的胸口,安抚自己。

等等!右手?

我慢慢地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右手,缚灵笼?是缚灵笼被扔出去了?不是我?

“灵妙!你没事吧!”周冕从我背后扑了过来,紧张地上下打量我,“对不起,刚刚我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我没事,我没事,就是受了一点点惊吓。”看着自责的周冕,我连忙摆手,“可惜缚灵笼还是被扔掉了……咦?洪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