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百吉饼茉莉香
1
不知道是因为终于没有了退路而下定了决心，还是因为白天发生的一切让她实在太过疲惫，这一天晚上，黎多美睡得很沉，一直到床头的闹钟响到了尾声，她才从深度睡眠中醒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还有点懵懂，有一瞬间，她几乎忘记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就好像初生的婴儿一样，脑海中一片空白。
但是，几秒钟过后，记忆就像潮水一样，冲破了阀门，汹涌而来。
黎多美叹了一口气，从**爬起来，走过去一边拉开窗帘，一边打开了窗户。
瞬间，清新微凉的空气渗透进了每一个毛孔，让还有点迟钝的大脑陡然间清醒了许多。
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好得出奇，有大束大束的光线穿透云层，照得空气中的微尘都闪着金光，看着就让人心情很好。
“既然事情已经无可改变，那就这样吧！”黎多美深吸一口气，握起拳头挥了挥，“黎多美，加油啊！”
如果靠外力已经成了奢望，那就靠自己吧！
这是黎多美十岁那年就学到的道理，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帮她的时候，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这一天早上，黎多美在家里的训练室里练习了平时的两倍时间，如果不是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她还想继续练下去。
“也许明天早上应该再早起一个小时。”
洗完澡，换下汗湿的运动衣，她连早餐也没顾上吃，就急匆匆地赶到了学校。
走进教室的时候，预备铃已经响过了，整个班上的学生都在做着上课前的准备，她尽量不打扰任何人地溜到座位上，刚准备坐下来，旁边的赵太阳就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黎多美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没怎么。”赵太阳慌乱地摇摇头，然后像是实在憋不住似的，期期艾艾地说，“那个……今天早上我遇到了体育队队长，他让我帮忙通知你，说是教练安排两周后举行全国网球联赛的选拔比赛，让你做好准备。”
“哦，知道了。”
过了好半天，黎多美才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虽然早就已经从教练那里知道了这件事情，但是当一切都成真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有一种被刺痛的感觉。
“网球运动是容不得一丝一毫怠慢的，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但是在联赛开始前，我会再安排一次内部选拔，如果你不能通过选拔，那么参赛的机会就让给别人吧！”
前一天教练说过的话仿佛还在耳边，黎多美默默地在心里说：“不管怎样，我是不会把全国网球联赛的机会让给别人的。”
因为有了这个小插曲，等到上课的时候，黎多美就有点走神，连旁边的赵太阳一直低头在那里摆弄手机都没有发现。
半天的时间倏忽而过，下课铃声一响，饥肠辘辘的同学们就欢呼一声，呼朋引伴地朝着学校餐厅奔去。
“多美，我们也快点去吧，听说今天有我最喜欢吃的红烧肉呢！”
无肉不欢的赵太阳一提起红烧肉就两眼发亮，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餐厅里。
“你先去吧，我等会儿再去。”黎多美笑了笑，并不准备和太阳一起去。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学校的餐厅里人满为患，去了也只是和大家一起排起长龙，还不如趁这点时间到训练场里先练一会儿网球，等到人少了再去也来得及。
送走了馋得直流口水的赵太阳，黎多美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一个人走出了教室。
也许是那场综合素质测试比赛的热度已经下降了的缘故，现在走在校园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会来找黎多美签名，所以她难得一路畅通地来到了体育队的训练场门口。
只是，貌似有人比她来得更早。
训练场深棕色的门框上，斜靠着一个穿着黑色运动衣的男生，因为角度的关系，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清爽的短发和白玉般的耳垂，再走近点，终于能看到一张弧度优美的侧颜。
黎多美觉得有点奇怪，她能肯定，这个男生不是体育队她认识的那些人，但是却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到底是谁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钥匙哗啦啦的声响终于惊动了那个男生，他靠在门框上的身体迅速直起，然后转过身来，下一秒，黎多美就对上了一双盛满了笑意的眼睛。
“嗨！黎多美！”他挥着手打招呼。
“千月芳？”
黎多美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发出这么大的声音的，但是……
她努力将眼睛睁到最大，想要确认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眼前这个男生，有着一张令女生妒忌的完美面容和白皙无瑕的皮肤，当他看着你的时候，微弯的眼睛里会有令人心动的笑意，仿佛你就是他的全世界一样，曾经就有花痴女生形容他的目光拥有让人心醉的魔力。
但是，这些却并不是让黎多美惊讶的原因，真正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比以前短了很多的头发，随着他转身的瞬间，有细碎的发丝轻轻地落在光洁的额头上，让他耀眼的五官比以前更多了醒目的感觉。
“怎么？看呆了？”
看到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千月芳的眉毛微微一挑，习惯性地露出了坏坏的笑意，但是下一秒，他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意一僵，整个人变得正经了许多。
但是，他那熟悉的腔调终于让黎多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突然发现自己对着千月芳已经看了很久，连忙收回了视线。
“你来这里干什么？”
从昨天揭开所有真相的那一刻起，在她的心里，两个人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所以对于千月芳又出现在这里，她只觉得奇怪。
“我……”千月芳没料到她的态度竟然这么冷淡，脸上迅速闪过一丝沮丧的神情，不过很快，他想到自己的决定，很快再次打起了精神，“我来陪你练球。”
“不需要！”
听到他的话，黎多美毫不迟疑地拒绝了，为了不让自己在别人的目光中一次次感受到打击，她连自己的练球助理赵太阳都放弃了，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对网球一窍不通的千月芳来陪她练球？
更何况，如果不是千月芳，她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里？还有那些因为期待解药能让她恢复而浪费掉的时光，不管再怎么说不在意，不去想，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到呢？
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怨天尤人，但是每次看到千月芳，黎多美还是会忍不住从心底里生出埋怨的情绪。
这样是不对的！她对自己说，再多的埋怨也改变不了什么，她要做的就是忘记所有的外力因素，一心一意地投入到训练中。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因为千月芳的出现而波动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没再多说什么，而是绕过千月芳的身体，拿起钥匙打开了训练场的门。
“我知道让你原谅我很难。”看着她走进去，千月芳并没有气馁，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黎多美身后，“但是你看，为了表明我认错的决心，我连我最爱的长发都给剪了，而且我也跟景凤音说好了，接下来一段时间，西点社由他打理，我来给你当特训帮手，直到你完成自己的目标……”千月芳滔滔不绝的话并没有被黎多美放在心上，她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沉默地做好训练前的热身准备，然后弯腰想要把装满网球的箱子搬到场地中间去。
“我来！我来！”她的手还没碰到箱子的边缘，旁边就伸过来一双手，抱起箱子就跑。
黎多美盯着自己落空的手愣了一下，然后一言不发地拿起旁边的球拍，走到了发球的位置上。
“给！”
她刚刚站定，千月芳就讨好地递过来一只球。
黎多美看了他一眼，他嘿嘿一笑，那一脸讨好的样子让黎多美拒绝的话瞬间卡在了嗓子里。
从小到大，黎多美就是一个不会拒绝别人的人，特别是哥哥离开后，她的全部心思都用到了网球上，身边几乎没什么朋友，算起来，和她接触最多的除了赵太阳，也就只有这个千月芳了。
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接过千月芳手中的球，调整好角度，挥拍击了出去。
见她没有拒绝，千月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然后迅速从箱子里再拿出一只球，飞快地递上去。
就这样，两个人一个发球，一个递球，虽然都没再开口，但是行动间越来越默契。
而黎多美在这样默契的配合中，很快集中了精神，在脑海中不断分析着自己每一球的成败，然后努力在下一个球中调整过来。
渐渐地，她忘记了身边站着的是谁，甚至在练球结束后，对方递过来一块洁白的毛巾给她擦汗时，她还下意识说了一句：“谢谢。”
结果，刚谢完，她就看到千月芳露出惊喜的目光。
“哈哈，不用谢！不用谢！”千月芳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我这个训练助手做得还不错吧？”
“马马虎虎。”
黎多美耸耸肩，准备去场边休息一会儿再过来捡球，结果等她走到场边刚坐下来，就看到场地里已经有一个身影在跑来跑去地捡球了。
“多美，你先休息一下，球我来捡。”
千月芳一边捡球一边大喊。
黎多美没有说话，她沉默地看着在场上来回穿梭的身影，看着他一次次弯下腰，把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网球捡起来，再跑过去放进之前的箱子里。
终于，地上的球捡完了，千月芳抱着满满一箱球回到场边。
“你是一下课就来练球了吧？”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去给你买点吃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缕阳光刚好从训练场的窗户上透进来，照在他的脸上，一瞬间，黎多美似乎感觉到自己心脏停跳了两秒钟，然后才像冬眠苏醒的小动物一样，以比平时快上几倍的速度疯狂地跳动起来。
扑通！扑通！
她努力忽略掉自己心中的异样，再抬头望过去的时候，依然不能不感叹，剪短了头发之后的千月芳，褪去了以往那种魅惑的感觉，多了一分清爽和阳刚，还真是意外的帅气呢！
“黎多美，你真是疯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黎多美的脸顿时黑了。
她一定是练球太累了，再加上饿了半天，所以才产生了幻觉。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2
从那一天开始，黎多美默认了千月芳的陪练行为。
她想过了，既然千月芳一定要赎罪，那么不管她拒绝多少次，他都一样会出现在训练场里，既然这样，她傻了才会去和他浪费时间争论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只不过，让她奇怪的是，当赵太阳知道了她这个决定，不仅没有因为有人替代了她的位置而生气，反而笑嘻嘻地点点头。
“好啊！有千月芳学长给你当陪练，我也就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黎多美完全不能理解她的意思。
“哈哈！没什么。”心虚的赵太阳立即避开了她的目光，然后飞快地从抽屉里掏出一本漫画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黎多美想要提醒她这本漫画书她已经看过了，但是看着她认真得不得了的神情，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时间在黎多美的努力中一天天过去，这段日子，她几乎每天都要在训练场练到很晚，有时候千月芳劝她休息一下，她想到马上就要到来的选拔赛，总是咬咬牙继续坚持了下去。
看到这样固执的黎多美，千月芳只好想尽一切办法来保证她的营养，他经常会在回到西点社之后忙碌到半夜，只为了准备好第二天给黎多美的早餐，然后第二天再装作若无其事地拿给她吃。
而赵太阳虽然嘴上说放心千月芳给她做助理，但还是会偷偷在手机上和千月芳交流黎多美打球时的习惯，提醒他提前准备好黎多美喜欢喝的运动饮料，以便能在她需要补充能量时及时递上去。
还有一些体育队里的伙伴们，在看到黎多美这样疯狂的练习强度后，体贴地调整了自己的训练时间，尽量将训练场让给黎多美使用。
而对于这一切，黎多美都丝毫不知，超出身体负荷的训练强度让她每天都处在肌肉酸痛当中，晚上回到家里，匆匆洗漱过后，她总是一头扎到**，连十秒钟都不到，就睡了个昏天暗地，然后第二天再被闹钟叫醒。
在这样挑战身体极限的训练中，黎多美的水平在飞快地提升着，在体育队平时的对练中，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逐渐找回以前的感觉。
终于，当六月快要过完的时候，教练再次出现在了训练场里。
“我说过，在全国网球联赛正式开始之前，会在网球队举办一次选拔赛，只有在选拔赛里打败所有人，才能获得联赛的资格，你们听明白了吗？”
“明白！”网球队的队员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教练点点头，目光有意无意地朝黎多美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
“那么，开始吧！”
教练一声令下，网球队的十几个队员为了那仅有的一个参赛名额开始了激烈的角逐。
“千月芳学长，你说多美能赢吗？”
场边的等候区里，赵太阳紧张地看着场上的比赛，忍不住问坐在她旁边的少年。
“当然能！”
千月芳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看起来似乎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仿佛黎多美夺得最后的参赛资格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从黎多美上场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失去了平时的冷静，甚至连握紧的拳头里也渗出了汗水。
“黎多美，你可千万要争气啊！”他默默地在心里祈祷，“就算是为了我这些天当牛做马的日子，也一定要打败那些人啊！”
不知道是上帝听到了他的祈祷，还是这些天来的苦练终于见到了成效，比起上次期末考评的表现，此时场上的黎多美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又重现了当初“星宫之虎”的雄风，她来回奔跑、跳跃，仿佛不知疲倦一般，她的双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斗志，每一拍挥出去的球都携带着凌厉的杀气。
“太可怕了！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我好像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时候，连状况都没搞清楚，就被黎多美给打败了。”
“星宫之虎果然是星宫之虎，早知道我就不上场找虐了。”
“什么争夺全国网球联赛的参赛资格，那根本就是为黎多美量身定做的好吗？”
“我们前段时间都被黎多美柔弱的样子给迷惑了，忘记了她打球的时候有多凶残。”
……
队员们一个接一个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赛场，千月芳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渐渐地落了下来，在赵太阳一声接一声的欢呼中，他的唇角悄悄地勾了起来。
真好！这样在场上全力拼搏的黎多美，让他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仿佛黎多美天生就该是这么光芒万丈。
两个小时后，当选拔结束，黎多美顺利获得全国网球联赛的参赛资格时，连之前一脸阴沉的教练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好好准备比赛，可不准再掉以轻心了啊！”
教练临走前拍拍黎多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会的，教练。”黎多美认真地回答。
“啊！太好了！太好了！”教练一走，赵太阳就从看台上蹿下来，一把抱住了黎多美，“多美你好棒呀！”
“快松开！我身上都是汗！”
黎多美哭笑不得地想要推开她，却被她抱得紧紧的，而眼睛的余光中，千月芳从看台上站起来，冲着她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在赵太阳的强烈建议下，为了庆祝黎多美的胜利，千月芳拿出了提前做好的茉莉香的百吉饼，搭配上醇香的英式红茶，三个人吃得肚子圆圆的，躺在看台的长椅上，不一会儿，之前过于兴奋的赵太阳就因为吃饱喝足的缘故，很快呼呼大睡了起来。
“这下你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千月芳把双手枕在脑后，轻轻地说道。
“是啊，不过很快就是全国联赛了，联赛上高手如云，还是要好好准备才行。”
拿到了全国联赛的参赛资格，黎多美开心极了，所以连话都比平时多了一些。
“那你……”
千月芳刚想问她接下来的训练计划，结果刚说了两个字，就听到黎多美的手机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他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在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突然脸色一变，整个人就像是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嗖”的一下坐直了身体，就连之前脸上淡淡的笑意，也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妈妈。”
黎多美接起电话，战战兢兢地喊了一声。
为了不影响她的训练，平时妈妈都是晚上或者早晨才打电话过来，但是现在才中午……
想到这里，黎多美的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几秒钟之后，她的预感成真了，因为从电话里传出一阵嘈杂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机场特有的播报声，紧接着就是妈妈简短的吩咐：“我已经回到了国内，现在正在等待转机，大概三个小时后会到星宫机场，你放学后过来接我。”
“啊？”黎多美瞠目结舌，她完全没料到妈妈竟然会提前回来，所以惊讶得发不出声音。
另一边，一直得不到回答的妈妈很快不满地叫了她一声：“黎多美，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有的！有的！”黎多美赶紧挺起了胸膛，“你放心，妈妈，我会准时到机场的。”
她刚说完，电话就被无情地挂掉了，但是这一次，她可没时间为妈妈的态度伤心，因为她整个人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开始来来回回地绕着看台的长椅走来走去，嘴里还在嘀咕着：“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旁边的千月芳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神经质的行为，“你妈妈回来了，你不开心吗？”
“你知道什么……”黎多美下意识地反击了一句，但是在抬起头的瞬间，看到千月芳担心的目光，再看看还在那里呼呼大睡的赵太阳，突然间觉得，眼前能帮自己的只剩下千月芳了。
“千月芳！”黎多美扑过去，一把抓住千月芳的手臂，“你帮帮我好不好？”
“好啊！”千月芳非常干脆利落地点头，“只要你开口，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尽力帮忙的！”
“那你让我回到过去的样子好不好？”黎多美请求。
“啊？”千月芳吓了一跳，以为黎多美终于要找他算账了，连声音都哆嗦起来，“我……我……我真的做不出来魔力甜点的解药啊！”
“谁让你做魔力甜点的解药了？”黎多美瞪了他一眼，“我是说让我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就行，哪怕只是暂时的，只要能瞒过妈妈，否则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会杀了我的！”
“有这么严重？”千月芳被黎多美脸上凝重的表情吓住了，他突然想起之前黎多美给他讲过的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打好网球的原因，瞬间对那位从没见过面的黎多美的妈妈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再看看现在黎多美吓得六神无主的样子，不由得问道，“就算你样子变了，但是球技已经慢慢恢复了啊，难道你妈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黎多美打断了：“你不要多问了，总之，如果我用现在的样子去见妈妈的话，后果是无法预料的。”
“好吧！”直到此时，千月芳才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的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然后拉起黎多美就跑，“那我们就不要在这里耽搁时间了，赶紧想办法去吧！”
“可是，太阳……”
黎多美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里又没人，睡够了她就自己醒了。”
在千月芳的回答中，两个人很快消失在了训练场的门口。
“什么？把她扮丑？”
西点社里，被千月芳的夺命连环电话叫回来的众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一踏进来，就听到千月芳这个匪夷所思的要求。
“我说，千月芳你脑子不会是坏了吧？”一向说话最不客气的星夜琉首先发难，他鄙视地看着千月芳，“还是生活太无聊了，又想出来的新玩法？”
“琉，你……”千月芳被他这样一说，鼻子都要气歪了。幸好，这时星夜琉的克星——林薇娅站了出来，她狠狠地拧了星夜琉一下，让他闭嘴，然后迅速换上甜美的笑容走到黎多美的身边，声音轻快地说，“嗨！多美，我们又见面了，上次的比赛好玩吗？”
“喂！小薇娅！”还不等黎多美开口，千月芳就跳了出来，“原来是你给了多美比赛的门票。”
“对啊！”林薇娅笑眯眯地点头，说道，“你是不是该好好感谢感谢我？”
“我……”千月芳刚想说些什么，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黎多美就推开他，自己走上前来，抬头看着眼前这几个星宫学院的风云人物，诚恳地说道，“学长们好！我是黎多美，很抱歉打扰你们，但是千月芳说，你们能帮我，所以，拜托了！”
说完，她深深地弯下腰去。
“不用这样客气。”突然，一双温柔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那是星宫学院淑女会的会长季小兔，她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声音温柔得能抚平人心里所有的焦躁，“你是千月芳带来的，那就是我们的朋友，不管需要我们帮什么忙，我们都会全力以赴的。”
“那么，现在能告诉我们，究竟为什么要把多美学妹扮丑了吗？”
最后走上来的是景凤音，他站在千月芳的面前，等着他回答。
终于，在千月芳的叙述下，大家知道了原因，林薇娅首先跳出来，然后拍着胸脯大叫：“没问题，不就是扮丑吗？包在我们身上！”
“没错！”季小兔优雅地拿过随身的小包，“要知道，化妆可是淑女会的强项，不管你想要什么样的效果，我保证都能给你画出来。”
“真的吗？”黎多美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接下来的时间里，整个西点社总动员，全部围在黎多美的身边，看着季小兔那双手在黎多美的脸上涂涂画画，一会儿这个建议“肤色再深一点”，一会儿那个喊着“眉毛！眉毛太粗了！多美是女孩子啊！”
在一片嘈杂声中，黎多美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一颗心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看着千月芳和西点社的成员们打闹斗嘴的样子，她突然觉得，认识这样一帮朋友，是她人生中最惊喜的一件事情。
3
“目标出现！镇定！”
人来人往的机场里，一个少女站在接机口，目不转睛地望着旅客们出来的方向。
但是，如果走近了，你会发现，她紧张得全身都绷紧了，呼吸也时轻时重，目光中充满了焦灼和不安。
而就在这时，她紧紧攥在手中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一下，她点开屏幕一看，一条微信出现在她的眼前。
“呼……”看到这条微信，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转过头向旁边看了一眼。
人群外面，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里，千月芳举着手机朝着黎多美挥了挥，然后对她比画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等到再转过头的时候，黎多美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平静了一点。
作为星宫学院公认的淑女模范，季小兔果然没有辜负大家对她的期望，此时的黎多美已经接近几个月前的模样，自然又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稍显凌厉的眉毛，经过处理之后显得黯淡了许多的眼睛……
如果不是她现在的身材比过去瘦了一些，只看脸的话，简直和过去一模一样。
但即使这样，当她远远地看到人群中拉着行李箱走过来的妈妈时，心里还是忍不住猛地一跳，然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迎上前去。
“妈妈。”她接过妈妈手中的行李箱，小心翼翼地说道，“您一路上辛苦了。”
“这些天你没有偷懒吧？”
眼前的女人有着一张和黎多美极其相似的面孔，看起来大概三四十岁的年纪，穿着优雅又知性的职业套装，浑身都透露着干练的气息，只是，她开口后的第一个问题，就让黎多美的心里一紧。
“没有，我一直在努力训练。”黎多美像个小学生一样紧张地站在那里，迎接妈妈审视的目光，唯恐她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妈妈望过来的眼神更加深沉了。
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幸好下一秒妈妈就接了一个工作上的电话，于是她赶紧看向之前那个角落。
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千月芳第一时间发现了她求救的目光，然后眼珠一转，迅速摆出了一副打球的架势，然后模仿着教练一脸严肃的样子，再缓缓地露出欣慰的笑容。
刚开始的时候，黎多美完全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但是看到最后，她却突然懂了，刚好这时妈妈的电话也接完了，在她重新开口之前，黎多美抢先说道：“妈妈，今天上午教练举行了选拔赛，我已经顺利拿到了全国网球联赛的参赛资格了。”
“是吗？”这个话题终于让妈妈的神色缓和了一点，她没再多说，只是交代了一句，“好好训练，别让我失望！”然后踩着高跟鞋率先向出口走去。
被落在后面的黎多美松了一口气，连忙拉着行李跟上去。
这提心吊胆的一关过去后，黎多美进入了一种随时戒备的状态。
她用要到学校里练球当借口，每天早上在妈妈起床前就离开家里，然后在学校里上一天课，回家之前跑到西点社里等季小兔为她化好妆，才敢顶着一张扮丑后的脸面对妈妈。
“多美，你这样又是何苦呢？”赵太阳知道了之后，忍不住叹气，“就算是阿姨发现你变得比以前漂亮了，应该只会替你高兴啊！”
“不，她不会高兴，只会对我失望。”黎多美摇摇头。
“可是……”赵太阳纠结地想了半天，“纸是包不住火的，你这样早晚有一天会被发现的。”
“能瞒一天是一天吧！”黎多美无奈地说。
其实黎多美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让她现在就对妈妈坦白，她真的鼓不起勇气。
还是等到全国网球联赛之后吧，等到她拿了冠军，趁着妈妈最开心的时候再说出真相，说不定妈妈会更容易原谅她。
但是，世界上总是有些事，不能完全按照人们的期望去发生，再周密的安排，也会有出现纰漏的一天。
只是黎多美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因为临近全国网球联赛，黎多美放学后都会在训练场里训练到很晚，为了不让季小兔多等，她经常会先去化好妆，然后再回来练球。
“你放心，我给你用的都是防水的化妆品，是不会轻易脱妆的！”
当黎多美担心汗水会影响妆容的效果时，季小兔自信地对她说。
于是，黎多美彻底放心了。
一直以来，黎多美都有个习惯，越是重大的比赛，越是需要安静的训练环境。所以，离全国联赛还有两天的时候，她拒绝了千月芳的陪伴，一个人在训练场里练完球，结果正准备回家的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然后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有瓢泼似的大雨倾盆而下。
“这下糟了！”
黎多美心里哀号一声，拿出手机一看，已经快要晚上九点，再不回去妈妈该着急了。但是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根本没有带伞，这下该怎么办？
时间在黎多美的等待中一点一滴地过去，但是外面的雨却没有一点停下来的趋势，当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为九点半的时候，黎多美再也等不下去了，心里一横，抓起书包就冲了出去。
反正季小兔说了，那些化妆品都是防水的，所以应该不会一淋就露出来原貌吧？
应该不会吧？在这种催眠似的念叨中，黎多美一口气跑了好远，大雨毫不留情地拍打在她的身上，很快她的全身都湿透了，脸上也不断有水流冲刷下来。
防水效果再好的化妆品，在这样的冲刷下，也渐渐失去了效果，但是黎多美根本就没有察觉到。
而就在她冲到校园门口的时候，正好从对面开过来一辆车，明晃晃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身影，然后车飞快地停下了。
“多美！”妈妈打开车门，撑开伞快步朝她走来。
“妈妈？”黎多美惊讶地喊了一声，她没想到平时那么忙的妈妈竟然会亲自来接她，所以激动之下，毫不犹豫地朝着妈妈跑去。
但是，等到跑近了，她刚想开口说话，却看到妈妈的目光一变，然后伸出手在她的脸上抹了一把。
“这是什么？”妈妈厉声问。
“啊？”黎多美愣在那里。
车灯明晃晃的光线中，黎多美能看到妈妈手上褐色的印记，那是她脸上的化妆品。
一时间，黎多美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甚至连周围哗哗的雨声都听不见了，她呆呆地看着妈妈从身上掏出纸巾，然后不管不顾地将她脸上所有的遮掩都抹去，最后露出了她一直想努力掩盖的样子。
“你……”在看清黎多美现在模样的瞬间，妈妈的瞳孔一缩，然后就有铺天盖地的怒火从她的眼中喷薄而出，“黎多美，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妈妈，你听我说……”黎多美惶恐地伸出手，想要拉住妈妈的衣袖，却被妈妈一下子甩开了。
“你给我说清楚！”妈妈连伞也不要了，松开手扔到了一边，很快就和黎多美一样变得浑身湿透，但是依然不能浇灭她的愤怒，“你还敢化妆欺骗我，谁教会你的？你天天说自己在学校里练网球，真的是在练网球吗？”
“妈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是在练网球，不信您可以到训练场看看，我……”黎多美拼命地想要把事情解释清楚，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终于，一直等不到答案的妈妈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她看着黎多美现在柔弱无比的容貌，整个人都被失望的情绪笼罩，下一秒，一个耳光就狠狠地甩在了黎多美的脸上。
“黎多美！”妈妈的声音冰冷得好像极夜一般，“你还记得自己肩上的责任吗？还记得你哥哥的梦想吗？你现在的样子和那些爱打扮、爱美的女生还有什么区别？你真的对得起我们吗？我对你太失望了！”
话音落下，她没再看黎多美一眼，直接转身就走。
“妈妈！”黎多美捂着脸想要追上去，结果脚下一个踉跄，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东西，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但即使是这么大的动静，也没能阻止妈妈离开的脚步，等到黎多美爬起来的时候，妈妈已经启动了车子，直接从她身边开了过去。
“妈妈！”黎多美又喊了一声，然后“扑通”一下跪倒在了水里。
就在这时，从她身后校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然后有一道修长的身影飞快地跑过来。
“黎多美！”一双手扶住了她。
来的人正是千月芳，之前下雨的时候他在房间里研究甜点，一直没注意，等到发现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想到黎多美平时练球的时间，他连忙拿着伞赶到训练场，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担心黎多美，于是一路追上来，果然在这里发现了黎多美，却一眼看到她跪在水里，整个人都是失魂落魄的样子，呆呆地望着一辆开走的车的方向。
“你怎么了？”千月芳大声地问道，“是那辆车撞到你了吗？有没有受伤？”
而这一通折腾，也终于让黎多美从打击中醒过神来，她转头看到千月芳，忍不住扑到了他的怀里。
“呜呜……千月芳，妈妈发现了，她不要我了！”
“发现了什么？”黎多美的动作让千月芳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抱紧她，然后在她断断续续的叙述里，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听着黎多美的哭声，千月芳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他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别怕！有我在！”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的温柔。
4
这一天夜里，黎多美没有回家。
终于哭够了的她被千月芳带回了西点社，然后像个牵线木偶一样在千月芳的安排下换下了湿透的衣服，闻讯从宿舍赶来的林薇娅还把自己的衣服借给了她穿。
“可怜的多美。”
生在一个温暖家庭的林薇娅完全无法理解多美妈妈的行为，她能做的只是抱着黎多美，轻轻地拍了拍她。
因为黎多美糟糕的情绪，接下来的两天里，除了上课的时间，千月芳几乎形影不离地跟着她，惹得不知真相的赵太阳偷偷笑了好久。
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里，全国网球联赛的初赛还是如期到来了。
从那个雨夜的对峙开始，黎多美和妈妈就像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一样，即使黎多美顶着那张不再伪装的脸回到家里，妈妈也只是瞟过来冷淡的一眼，然后站起身像是完全没看到她一样走开。
更令黎多美伤心的是，自始至终，妈妈都没有问过她被丢下的那个雨夜里，最后究竟去了哪里。
但即使这样，到了初赛的当天，黎多美整理好自己，在路过妈妈房间门口的时候，还是轻轻地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应答，但是黎多美知道，妈妈是在的。
过了好一会儿，确定里面的人不会给她开门了，黎多美才强忍住眼中翻滚的泪水，然后用哽咽的声音对着门板说：“对不起！妈妈，我知道您很生气，但是我真的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责任和梦想，而我变成现在这样，真的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我的隐瞒。”
过了大半天，里面还是毫无动静，黎多美目光中期待的火苗渐渐熄灭了。
“妈妈！我走了，请您相信，我一定会取得好成绩的，我不会让您失望！”
说出这句话后，她不再停留，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在她的身后，紧闭的房间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隙，但是一路向前的黎多美没有发现。
因为不放心黎多美一个人去比赛，所以这一天千月芳也请了假，自告奋勇等在黎多美的家门口，等到她一出来，就飞快地跑过来接过她肩上的背包。
因为只是初赛，所以分了好几个赛区，距离星宫市最近的赛区就在郊外的一个网球场。
千月芳把黎多美送到那里，看着她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向候场的区域走去。
在她即将转过拐角的时候，他突然在后面大叫一声：“黎多美！”
黎多美应声转过头，正好看到千月芳双眼亮晶晶地朝她挥手：“加油啊！黎多美！我等着你得胜归来！”
看到这样的千月芳，黎多美笑了，虽然一闪即逝，但却是她几天来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我会的！”她大声地说。
一瞬间，千月芳似乎看到，有一种可以称得上是“斗志”的东西从黎多美的眼中流出，这一刻的她似乎多了一丝破釜沉舟的感觉。
果然，比赛开始后，黎多美的状态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不管对手是谁，她都毫无保留、全力以赴，整个人似乎燃烧着一般，发挥出了自己最好的球技，球场上的她，耀眼得好像披上了华光。
在这种近似于拼命的打法下，她很快一路过关斩将，直到最后获得了全场的最高分，同时也打破了她以往比赛的记录。
当从广播中听到最终成绩的一刹那，黎多美只觉得胸中那股憋了很久的劲头一下子泄了。她有点恍惚地应对着周围无数人的祝贺，然后在千月芳迎上来的时候，才像是终于找到了真实感一样，扑过去告诉他：“千月芳，我赢了！”
“是是是！你赢了！”千月芳也很开心，他一边摇晃着手机一边说，“刚才我已经告诉了薇娅他们，大家都在等着我们回去庆祝呢！”
“不行！”结果，黎多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一脸抱歉地看着千月芳，“我想先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兴的，这样说不定就能原谅我了。”
看着她眼中的渴望，千月芳劝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好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那好吧！那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啦！”下一秒，黎多美已经笑着跑远，“你先回西点社，等我告诉了妈妈，就去西点社找你们。”
告别了千月芳，黎多美一路上都归心似箭，她着急赶回家里当面告诉妈妈这个消息，然后诚恳地道歉，希望能得到妈妈的谅解。
在这种心情的支配下，她只觉得回家的路比来的时候要长上很多，好不容易从公交车上下来，想到这里离家已经只剩下三站路，于是决定不再等公交车，准备靠自己的双腿跑回去。
虽然打了半天比赛，但是想到马上就能告诉妈妈这个消息，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力量，就连站在路边等红灯的时候，她的嘴角也会不由自主地上翘。
而这个路口的红灯时间似乎格外的长，黎多美等了半天都不见转成绿灯，整个人开始不安地在原地走来走去。
眼看着前方的绿灯已经变黄，大货车的司机似乎急了，突然间开始加速，想要趁着黄灯变红之前冲过这个路口。但是，还不等大货车到达斑马线，黄灯闪烁了两下，迅速变成了红灯。
“小心！”
黎多美只听见耳边响起一声惊叫，然后她转过头，发现来不及刹车的大货车“砰”的一声撞上了前面已经停下来等红灯的车辆，然后就像是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一样，一辆接一辆的车连环相撞。
等到黎多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距离她最近的那辆车被撞得突然前冲，里面的司机惊吓之中一脚踩下了油门，下一秒车辆就仿佛失控一样向她冲过来。
而黎多美最后的记忆，就是自己突然间飞起的身体，还有人群中爆发出的惊恐的叫声。
“撞到人了！快打120急救电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