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翻糖花风信子
1
从那一天起，黎多美再也没有见过妈妈。
如果不是护士小姐告诉她，每隔几天都会有一笔钱以她的名义打到医院账户上，她以为自己已经被妈妈彻底放弃了。
可是这样的情形，和被彻底放弃又有什么区别呢？
负责医治黎多美的医生很专业，黎多美身上的伤一天天好了起来，但是她的话越来越少，除了千月芳每天放学过来陪她的时间，她甚至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坐在**望着窗外发呆。
可有时候，即使是千月芳，也无法让她从悲伤中解脱出来。
就像现在，千月芳坐在床前，一边削苹果，一边故意用夸张的表情和语气给她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连路过的护士小姐都忍不住笑出了声，黎多美却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没有一点反应。
“多美……”看着仿佛已经失去了灵魂的黎多美，千月芳终于讲不下去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握住了她没受伤的左手，“你和我说说话，好吗？”
手上温热的触感终于唤醒了黎多美的神志，她呆滞的眼珠动了动，然后像是刚发现千月芳一样，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抱歉的微笑，“对不起，我刚才有点走神，你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
“我……”千月芳只觉得一股酸涩的气体直冲向他的鼻腔，让他顿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但最终他却晃晃脑袋，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没关系，我刚才是告诉你，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很快就能出院了。”
“是吗？”
黎多美想要笑一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被纱布重重裹着的右手时刻都在提醒她，即使出院，她也永远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了，一个不能再挥动球拍的运动员，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不是这样的！多美你不要这样想。”
伴随着一道惶恐的声音，黎多美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千月芳环在她身后的双臂似乎还在发抖，她顿时惊觉，自己刚才竟然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对不起，千月芳。”
除了这句话，黎多美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别说对不起。”千月芳抱着她，低沉的声音离她的耳朵是那么近，近到似乎就响在她的心里一样，“永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出院的那天是个晴天，阳光暖暖的，照在人的身上舒服极了。
医生交代黎多美回去后要注意休息，特别是右手，千万不要用力，也不要拿重物，每隔三天要来复查一次。
千月芳像一个乖学生一样，用从未有过的认真态度，把所有的注意事项都记在了本子上，还不停地追问一些饮食方面的禁忌，害得最后好脾气的医生都被他问得不耐烦了。
黎多美看情况不对，连忙把他拉了出来。
“你别拉我啊，我还没问完呢！”
千月芳不敢用力挣扎，但是那一步三回头的架势，吓得医生连忙吩咐护士小姐关上了门。
“真是的，还是医生呢，怎么这么没有耐心。”
被嫌弃的千月芳忍不住吐槽，那一脸愤愤的表情，让心情低落的黎多美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笑意。
虽然那一丝笑意稍纵即逝，但是敏感的千月芳还是发现了黎多美刚才那一刻的不同，顿时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跳了起来：“咦？多美，你笑了？你刚才笑了？”
“没有，你看错了。”
黎多美一把推开他凑过来的脸，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现在的她，怎么可能还笑得出来呢？所以千月芳一定是看错了。
千月芳聪明地没有再辩解，他跟着黎多美钻进车子里，听着她报了一个地址，然后车子平稳地朝着目的地开去。
黎多美没有阻止千月芳跟上来，但是她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熟悉的街景。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千月芳以为她要维持这个姿势一直到下车的时候，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梦呓般的声音：“你说，我以后住到学校宿舍里好不好？”
千月芳一愣，然后猛地点头：“当然好啊！住到学校里多方便啊，以后每天早上可以多睡半个小时，想想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他这样一说，黎多美的心情突然间好像好了一点。
最近一段时间，她一直在想，自己虽然出院了，但是妈妈一定不想见到她，只要一想到妈妈失望痛心的目光，她就心痛得喘不过气来。
所以，原谅她的懦弱，她只是想暂时逃开一段时间，然后想想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这段简短的对话结束后，车子里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黎多美恢复了望着窗外的姿势，而千月芳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黎多美的家离医院并不远，所以很快就到了，千月芳主动要求在车上等着她，只有黎多美一个人走了进去。
家里的门并没有锁，里面的摆设还是黎多美离开之前的样子，但是再回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心里涌起的却是铺天盖地的难过。
就在这里，她和哥哥，还有爸爸妈妈一起，曾经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但是随着爸爸和哥哥的相继离开，往日回**在这里的欢声笑语全都消失不见。大多数时间，这间房子里都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练球，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再也没有人可以分享。
就像此刻，她明明知道妈妈在家，却根本没有勇气去敲开她的房门，只能像个幽灵一样尽量放轻脚步，悄悄地来到二楼，推开了自己的房间。
留给她难过的时间并不多，为了不让千月芳在下面久等，黎多美没有再放任自己多想，她匆匆找出以前比赛时经常带的行李箱，将自己的洗漱用品、几件常穿的衣服和星宫学院的制服一起放了进去。
在合上盖子之前，她的突然动作一顿，然后抬起头，看向床头柜上摆着的全家福。
照片上，永远定格在十六岁的少年笑容灿烂，似乎下一秒就会伸出手抚摸她的头发，然后宠溺地叫她一声“多美啊！”
“哥哥！”
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黎多美站起身拿过相框，仔细地擦干净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了箱子里。
一切都收拾好了，黎多美拉起行李箱走出了房门，在经过妈妈房间门口的时候，双脚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样停了下来。
要不要和妈妈告个别呢？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很久，最后情感战胜了理智，她鼓足勇气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应答。
一颗提到半空中的心晃晃悠悠地向下落，一直落到看不见的地方去。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拧开了门把手，顺着狭窄的门缝，房间的情形一点点显现出来。
妈妈没在里面。
说不清为什么，在得出这个结论时，黎多美松了一口气，但是还不等她把这口气松完，从房间连接的阳台方向就传来妈妈清冷的声音。
她把门缝开得又大了些，终于看清楚，原来妈妈正站在阳台上和人通电话，她背对着门，瘦弱的身影挺得笔直，用黎多美完全听不懂的外语在说着什么。
黎多美就这样望着妈妈的背影看了很久，但是妈妈始终没有转过身。最后，黎多美放弃了，她轻轻地把门关上，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默默地隔着门对里面说：“再见，妈妈。”
剩下的路，黎多美没有再发出一点儿声音，她的脑海中一直浮现出妈妈刚才背对着她的身影，耳边不断地回响着一句话：“看，黎多美，你果然被妈妈讨厌了吧？”
当出入过无数次的雕花木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上时，黎多美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倾泻而下。
再也回不去了，从这一刻起，那个曾经带给她无数温暖和无数回忆的家，再也回不去了。
隔着车窗，千月芳沉默地看着那个靠在门口无声哭泣的身影，却始终没有走下车去。
“小伙子，你看你女朋友哭得那么伤心，不去安慰安慰她吗？”
好心的司机大叔终于忍不住建议道。
“不，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一次吧。”千月芳轻轻地说，“等到哭完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司机大叔完全无法理解现在年轻人的想法，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黎多美并没有哭多久，她很快收拾好情绪，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拉着行李箱朝这边走，这个时候千月芳才装成刚发现她的样子，跳下车跑过去接她。
“走啦！我们回学校去咯！”
他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着，然后一只手接过行李箱，另外一只手拉着黎多美，带着她一起坐上了车。
黎多美很感激千月芳的体贴，他那么聪明，一定看出来自己哭过了，却什么都没问，这让她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但是，连她自己也没想到的是，当她来到学校，看着早就布置好的宿舍，还有宿舍里那些熟悉的面孔时，泪水会再次肆无忌惮地落下来。
“多美！”
最先发现黎多美的是赵太阳，她在黎多美住院的时候去看过好多次，每次看到黎多美死气沉沉的样子都会忍不住掉眼泪，次数多了，千月芳为了怕她影响到黎多美的心情，就不准她再去了。
所以，现在看到黎多美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她一把丢开手里的东西，像一只小燕子一样扑了过来，然后抱着黎多美开始告状。
“多美，你千万不要怪我啊，不是我不去医院看你，是千月芳学长不让我去，怕我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哼！早知道当初就不帮他了！”
“喂！”千月芳在旁边大叫，“你不要在多美面前乱说啊，小心以后我再也不给你吃西点社的甜品。”
话音刚落，看到大家异样的目光，他才发现竟然把自己藏了这么久的秘密说了出来。
“多美……”下一秒，他就拉长了声音，冲着黎多美露出了个讨好的笑容。
黎多美没好气地瞪了千月芳和旁边做贼心虚的赵太阳一眼，刚想开口谴责他们，就被走过来的林薇娅和季小兔打断了。
“多美，欢迎你入住星宫学院的宿舍！我们以后可以做邻居了。”
林薇娅笑嘻嘻地挽住黎多美的手，和季小兔一边一个，开始给她介绍宿舍的布置，成功地转移了黎多美的注意力。
逃过一劫的千月芳偷偷向林薇娅和季小兔投去感激的目光，关键时刻，还是自己人靠谱啊！
这次黎多美入住的宿舍就在林薇娅宿舍的隔壁，因为原来住在这里的一个女生转学离开，刚好空了一张床位，所以在接到千月芳的通知后，林薇娅第一时间召集了所有人，在最短的时间内为黎多美办好了入住的手续，还分头采购了好多日常的用品，终于在黎多美到来前把一切都准备妥当。
而且，在林薇娅的介绍下，黎多美也认识了宿舍的其他三名女生，她们都很好相处的样子，在布置宿舍时也帮了很多忙。
“好啦！介绍完毕！”林薇娅一拍手，眉飞色舞地对黎多美说，“下面就是今天的重头戏啦！”
重头戏？
黎多美惊讶地望着宿舍里的其他人，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西点社的星夜琉学长和景凤音学长各自抱着一个大大的盒子，出现在了宿舍的门口。
“当当当！”一闻到食物的香气就变得兴奋的林薇娅跑过去，从星夜琉的手里接过盒子打开，然后和接过景凤音手中盒子的季小兔一起，把里面的东西分发到了每个人手中。直到此时，黎多美才看清，原来盒子里装着的是一种紫色的甜点，被雕刻成了一串串花朵的形状，那复杂又精美的工艺，让人不忍心去破坏。
“多美！”在黎多美震惊的目光中，最先开口的是千月芳，他捧着手中的的甜点走过来，深邃的眼睛里仿佛藏着无边无际的大海，“这是我在去医院接你前，专门做的翻糖花风信子，作为庆祝你出院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多美，我跟你说，这次的甜点我真的一个都没吃，全都给你留着！”林薇娅第二个跑上来。
“还有我！还有我！”
赵太阳举着手中的小盒子，唯恐落后地大声嚷嚷。
“多美，风信子的花语是告别过去的新生，也是我们所有人想对你说的，希望你能振作起来，未来的日子还有很长，大家都会帮你的。”优雅的季小兔真诚地说。
“不管怎样，不要辜负那个家伙的一片苦心。”
平时话很少的星夜琉学长酷酷地开口。
“是啊！”最后做总结的是温和儒雅的景凤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自己，多美学妹。”
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黎多美的眼眶忍不住再次红了，她本来以为这是她离开了家的一天，却没想到在这里重新收获了这么多如同家人般的朋友，还有……
她把目光转向千月芳，望着他如同花朵般美好的面容，和星辰般闪耀的眼睛，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谢谢你！千月芳！也谢谢你们，我的朋友们！”
2
清晨，有柔和的阳光穿过淡蓝色的窗帘，落在靠窗的**，闹钟“丁零零”地响了起来，沉睡中的少女翻了个身，习惯性地伸出手向旁边按去，却按了个空。
下一秒，她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响的根本不是她的闹钟。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躺在**发了会儿呆。
从家里搬到宿舍已经两天了，不论是班上的同学还是宿舍里的室友，大家都对她很好，好得让她经常会忘记自己受伤的事情，只有在经过体育社的门口时，才会浮现出一股淡淡的惆怅。
就像现在，她明明已经醒了，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以前每天清晨，她都要早早起来跑步、练球，可是现在突然闲下来，生活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目标，无聊得让人只想叹息。
“唉！”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忍不住真的叹了一口气。
这边刚叹完，睡前放在窗台上的手机就“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嘻嘻，这么早，一定是千月芳学长。”
住在下铺的女生笑眯眯地把手机递上来，自从黎多美搬进她们宿舍，千月芳学长就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不是嘘寒问暖就是送来好吃的，连她们都跟着蹭了不少美味的甜点。
听到室友戏谑的话语，黎多美不好意思地接过电话，一看来电显示，果然是千月芳。
“喂？”她懒懒地接起来。
“多美你醒了吗？睡得好吗？饿不饿？”
千月芳连珠炮一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因为周围安静的环境，一下子被离得近的那个室友听见了，换来“扑哧”的一声轻笑。
笑声中，黎多美的脸飞上一抹红霞，气急败坏地对着电话抱怨：“你声音不会小点吗？都吵到别人了。”
“不吵！不吵！你们继续！”
刚才发出笑声的室友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飞快地拿着书出去晨读了。
被吼了一句的千月芳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声音里多了一丝委屈：“我的声音不大啊！”
“好了。”黎多美无语地扶了扶额头，拿他没一点办法，“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你们宿舍楼下啊！”一提到这个问题，千月芳就又兴奋起来，“你洗漱完就下来，我在下面等你，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重要的事情？他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挂断电话，带着满心的疑问，黎多美匆匆收拾好自己，用最快的速度跑下了楼。
“咦？多美你怎么这么快？”以为自己还要等很久的千月芳一看见她就迎上来，然后一眼就看到她脸上还没擦干的水珠，于是心疼地掏出纸巾帮她擦干净，嘴里还在教育她，“我跟你说哦，多美，你要时刻记得自己是女孩子，女孩子让男生等是天经地义的，所以下次不要因为我在下面就赶时间知道吗？”
“知道了！”黎多美从他手里接过纸巾，自己胡乱擦了擦，“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吗？是什么事？”
“啊？那个呀……”千月芳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伸手拉过她，“我们先去西点社吃个早餐，然后大家一起商量。”
西点社里，吃过了一顿美味的早餐，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他们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严肃的表情，好像真的要商量影响到世界和平的大事一样。这种紧张的气氛让黎多美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甚至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
看到大家认真的模样，千月芳满意地点了点头：“今天让大家来，其实是要商量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千月芳刻意在“非常重要”这四个字上面加了重音，然后还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那就是——我们要发挥集体的智慧，帮助多美找到新的梦想和目标！”
“啊？咳咳咳咳……”
憋了半天气的黎多美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爆发出一串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吓得故弄玄虚了半天的千月芳顿时惊慌地扑过来，一边拍着背帮她顺气，一边担心地问道：“多美，你没事吧？”
“没……咳咳……没事！”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的黎多美咳得满脸通红，但还是毅然推开了千月芳帮忙的手，然后一脸不满地瞪着他，“怎么能因为我的事情麻烦大家呢？”
“这怎么能叫麻烦？”千月芳刚想辩解，结果就在黎多美的目光中败下阵来，然后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这个时候，一向充当西点社“润滑剂”的林薇娅及时跳了出来：“哎呀，多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她一边吃着饭后甜点，一边鼓着圆圆的腮帮说：“大家都是朋友，你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啊。再说了……”
她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然后拍着胸口大声说：“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还想让你和我一起参加下一届的大胃王比赛呢！”
大胃王比赛？黎多美看了看林薇娅娇小的身材，默默回想了一下刚才她在桌上消灭的食物分量，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如果是几个月前的她，在巨大运动量的消耗下，说不定还能和林薇娅拼一拼，现在嘛……
她缩了缩脖子，还没开始就认输了。
旁边的季小兔看出了她的犹豫，于是拉开林薇娅，露出绝对可以做淑女标准的笑容，用令人如沐春风的声音问道：“如果不想参加大胃王比赛的话，你也可以来试试和我一起学画画和插花，说不定能找到自己的兴趣呢？”
“你们都先让开……”重新恢复了活力的千月芳又跳出来，“要学当然要先跟着我试着做甜点呀！说不定多美对做甜点很有天分呢，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成为一对情侣搭档，直接把琉和音都甩得远远的！”
在他自我陶醉的笑声中，黎多美想象了一下自己戴着厨师帽，和千月芳站在一起的场景，迅速在脑海中画了个叉。
就这样，整整一个早上，大家都在讨论着黎多美能做的事情，每个人都因为坚持自己的观点而争执不下，最后还是星夜琉不耐烦地挥挥手：“都别争了，让多美一个一个试试不就好了！”
“咦？对啊！我怎么没想起来这个主意？”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千月芳瞬间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那就让多美先跟着我学做甜点吧，你们谁都不准和我抢。”
“没人会和你抢，不过看多美学妹的样子，应该对制作甜点什么的不太感兴趣吧？”
景凤音端起桌上的茶杯，在千月芳愤怒的目光中优雅地抿了一口。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黎多美被迫开始了自己寻找新梦想的计划。
可是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虽然包括千月芳在内的每个人都把自己擅长的事情吹得天花乱坠的，但是当黎多美真的实施起来的时候，却发现那简直就是一场又一场的灾难。
第一天，黎多美跟着千月芳学着制作甜点，在连续打碎了五个量杯，浪费了二十个鸡蛋，弄洒了整整一桶奶油之后，她再次成功地把西点社里最昂贵的一台烤箱折腾坏了，面对千月芳一脸崩溃却还在搜肠刮肚地拼命找话安慰她的样子，黎多美愧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为难自己了，我看我还是换一种东西学吧。”
千月芳偷偷松了一口气。
甜点训练计划，失败！
第二天，黎多美跟着林薇娅学做大胃王。
“你喜欢吃汉堡吗？”林薇娅首先发问。
“呃……不太喜欢。”黎多美回答。
“这样可不行啊！”林薇娅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想要成为一名有格调、有追求的大胃王，第一要培养的就是对食物的热爱。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摒弃对某些食物的偏见，让自己爱上它们。刚好，我今天特别想吃汉堡，我们就从汉堡开始吧。”
说完，林薇娅一声令下，桌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汉堡迅速缺了一个角，黎多美鼓起勇气，也拿起一个汉堡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十分钟后，当勉强吃到第四个汉堡的黎多美伸手去拿第五个时，已经吃了整整十个汉堡的林薇娅冲她鼓励地笑了笑。
但是，下一秒，黎多美就捂着嘴巴飞快地朝着卫生间跑去。
这一场大胃王训练，以黎多美在卫生间里吐得死去活来告终。
大胃王训练计划，失败！
第三天，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黎多美在千月芳的搀扶下来到了季小兔的画室。
“学画画最重要的是要静下心来。”季小兔拿出自己珍藏的几幅名画，“多美你的手还没有完全恢复，今天我就先教你怎么鉴赏画。”
于是，整整半天，季小兔都在滔滔不绝地向黎多美灌输着中西方不同的绘画技巧，等她发现的时候，黎多美已经趴在名画上睡着了，而且还在她精心保管的画作上留下了一摊疑似口水的**。
“对……对不起。”知道自己闯了祸的黎多美看着嘴角不断抽搐的季小兔，差一点就被她身上突然爆发的气势给吓得跪下了，“这幅画值多少钱，我赔好不好？”
“不，不用你赔。”季小兔阴森森地说道，“让千月芳那家伙给我当牛做马就行了。”正在西点社里为黎多美制作爱心午餐的千月芳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绘画训练计划，失败！
……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黎多美在千月芳的鼓励下，分别尝试了表演、模特、写作等各个领域，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被千月芳费尽心机请来的老师们信心满满而来，垂头丧气地离开，临走前对着黎多美只是摇头。围观了全程的西点社众人眼前闪过黎多美表演时僵硬的表情，走台步时穿着高跟鞋歪歪扭扭的动作，写作时半天憋出来六个字的惨状，最后异口同声地叹了一口气：“唉！”
3
“唉！”学校的小花园里，黎多美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太阳，我觉得我像个废物，什么都做不好。”
“才不是呢！”被拉来当情绪垃圾桶的赵太阳飞快地摇头，“你很厉害的，多美，你只是暂时没找到适合自己的事情，所以不要气馁！”
“那什么才是适合我的事情？”黎多美有气无力地趴在石桌上，“网球吗？”
“不，网球也不是。”
没想到，赵太阳竟然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说法。
“咦？”黎多美很惊讶，“你以前不是说我打网球时最帅吗？”
“以前是以前啦！”赵太阳歪着脑袋，露出很认真的表情，“但是后来我发现，你根本就不喜欢网球，只是在强迫自己一定要打好而已……”
赵太阳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黎多美的心上。
“是这样吗？”黎多美喃喃地问道。
“当然是啊！”不知什么时候，赵太阳握住了她的手，“以前我看你那么拼命，以为你是真的热爱网球，可是，从你上次参加完集训回来 ，一下子就变得弱不禁风了，我看着你害怕、恐惧、不要命地训练，想要恢复到过去的水平，但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但是，你自己都没注意到吗？你每次因为打不好球难过的时候，都是因为担心自己不能在比赛上取得好成绩，担心会让妈妈失望，却从来没有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过，这不是一个真正热爱网球的人应该有的心理，不是吗？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去找一找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呢？”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揭开了黎多美根本不爱网球的真相，甚至连黎多美自己也从未认真思考过，自己对网球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正午温暖的阳光洒在黎多美的身上，她像一座雕塑一样坐在那里，整个人都沉浸在震惊和迷茫里，连赵太阳什么时候离开了都不知道。
“多美！多美！”
西点社里，黎多美的耳边突然响起千月芳的声音，眼前还有一双手在使劲地摇晃。
她从沉思中醒过神，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千月芳放大的脸。
“你干什么呀？离得这么近！”
黎多美有点不自在地推开他。
“呜呜……多美你竟然嫌弃我……”千月芳嘟着红润的嘴唇，水汪汪的眼睛控诉地看过来。
“不是。”黎多美硬着头皮解释，“我只是刚才在想事情，有点不太习惯而已。”
“那你要快点习惯才行啊！”
千月芳一下子又高兴起来，还故意把头再次凑近，摆出一副亲密的姿势，拿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照片。
看着他一系列幼稚的行为，黎多美只好无奈地配合。
等到终于拍出了自己满意的照片，千月芳才终于想起了正经事：“对了，多美，我刚才说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事情？什么事情？”
黎多美一头雾水地问。
自从那天和赵太阳聊过之后，这几天她总是会不时陷进思考里，耳边也总是浮现出那天赵太阳说过的话，所以对于千月芳刚才说的事情，她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果然，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千月芳再次露出了受伤小狗一样的表情：“多美，最近你好奇怪，总是会听不到我说的话，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魅力下降了……”
“你胡说什么！”
不等他说完，黎多美就打断了他不正经的话。
即使现在和他熟悉了，但是对于他时不时冒出的暧昧话语，她还是会觉得脸颊发烧，所以连忙转移话题：“你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再不说我就不听了。”
“好啦好啦！我说就是了。”千月芳一被威胁，果然迅速变乖，“我刚才跑来是告诉你，我要代表星宫学院去参加一个变装比赛，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来帮我化化妆呀！”
“变装比赛？那是什么？”
以前黎多美的业余生活实在是太匮乏，所以对于这种连听都没听过的活动名称，完全没有一点概念。
不过幸好身边有一个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的千月芳，在他的解释下，黎多美终于弄明白了，原来变装比赛就是互换性别，男生穿上女生的衣服，女生穿上男生的衣服，每个人还要化妆，谁最后变装变得最成功，谁就赢了。
“是不是很有意思？”讲完比赛的规则，千月芳眉飞色舞地说，“我最喜欢这种有意思的比赛了，这次我一定要变得让所有人都认不出来！哈哈哈！”
“是挺有意思的。”黎多美点点头，心中突然涌起一丝兴趣。
得到肯定的千月芳很快跑去报了名，回来拉着黎多美采购了一大批比赛要用到的衣服和化妆品，开始了参加比赛前的准备工作。
这还是黎多美第一次接触这么有趣的事情，所以她一下子提起了精神，经常和千月芳凑在一起商量比赛的事情，还专门跑去买了一顶假发，非要千月芳在比赛时戴在头上。
看到她终于恢复了一点活力，千月芳高兴极了，所以不管她提出什么要求，千月芳都全部答应，两个人的关系在准备比赛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亲密。
终于到了比赛的当天，一大早起来，黎多美就直奔西点社，然后冲进千月芳的房间把他拍醒。
“快点快点！赶快起来化妆了！”
“唔……”千月芳在**勉强睁开眼，看了看床头的闹钟，“才凌晨五点钟，比赛要到下午才开始，不要这么着急啦！”
“不行！”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认真得不得了的黎多美无法容忍这种拖拉的行为，她一把把千月芳从**拉起来，“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再晚时间就来不及了。”
完全没睡醒的千月芳像木偶一样被她指挥着完成了洗漱，然后趁着她去拿比赛的衣服，一头倒在**又睡了过去。
“千月芳！”一回头就发现千月芳又倒在**，黎多美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跑过去拎着千月芳的耳朵把他揪到镜子前，拿出河东狮吼般的声音大声对他说，“再敢睡过去，我就三天不理你了。”
这句话就像是冬天的一盆冰水，迅速让千月芳清醒了过来，他努力睁大眼睛，用有生以来最大的意志力和周公断交了。
于是，当西点社的其他两名成员早晨起来时，就听到从千月芳的房间里不断传出黎多美一惊一乍的声音。
“喂！你不要动！闭上眼睛！要不眉毛都画歪了！”
“啊！眼线画出界了！”
“天哪！睫毛膏涂到鼻子上了！”
“咦？这个腮红要怎么用？全部涂到脸上吗？”
……
“他们在干什么？”
星夜琉惊讶地问道。
“我想，可能是在为今天的变装比赛做准备吧。”
景凤音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回答。
“可是这才几点……”
星夜琉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冰山一般的表情都出现了一丝裂缝。
一个小时后，当返工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黎多美终于宣布大功告成时，已经被折腾得气若游丝的千月芳获准睁开了眼睛。
但是，当看清镜子里的人影时，他顿时后悔自己睁开眼了。
“这……这就是你为我化的妆？”
千月芳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是啊！”黎多美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虽然不是很完美，但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你觉得不好吗？”
“我……”千月芳说出一个字，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才在黎多美期待的目光下憋出一句话，“我觉得挺好的。”
“是吗？”黎多美顿时松了一口气，“我也觉得挺好的。”
可是，当千月芳鼓足了勇气，顶着这样一张黎多美“觉得挺好的”脸出现在早餐桌上时，刚刚喝了一口牛奶的星夜琉“噗”的一下将牛奶喷了出来，一向沉稳优雅的景凤音也张大了嘴巴，露出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
只见一头棕色的大波浪假发下，千月芳那张曾经被无数女生妒忌的脸完全变了一副模样，一边高、一边低的眉毛画得好像毛毛虫一样，深色的眼影和涂过界的睫毛膏一起，将他的一双桃花眼成功改造成了熊猫眼，粉涂得太厚，腮红打得不均匀，整个人像是猴子一样滑稽可笑，如果不是他身上还穿着自己最喜欢的黑色丝绒睡衣，那么即使和他朝夕相处的星夜琉和景凤音都差点认不出他来。
“你们想笑就笑吧！”
抬头看到他们，千月芳摆出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整个人破罐子破摔似的坐到椅子上，拿起一片面包僵硬地向嘴里塞去。
“咦？星夜琉学长，景凤音学长，你们怎么了？”
这个时候，收拾好东西的黎多美从房间里走出来，感觉到桌上诡异的气氛，奇怪地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好半天，景凤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多美学妹，千月芳脸上的妆……”
“是我帮他画的。”黎多美转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千月芳，有点忐忑地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不太好？”
“不不不！”星夜琉抢着回答，“我们觉得挺好的。”
咚的一声，另一边的千月芳不小心把头磕在了桌子上。
“那就好！”黎多美完全没注意到千月芳的异样，“这还是我第一次化妆，画得不太好，不过，既然能得到两位学长的肯定，那我的技术应该还不错吧。”
“对，岂止是不错，我想今天的变装比赛，就算是千月芳的家人，都不一定能认出他来。”
星夜琉幸灾乐祸地说。
可惜，单纯的黎多美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还在那里催促着千月芳赶紧吃完去换衣服。这一天，在陪千月芳去参赛的路上，西点社的众人纷纷距离千月芳十米远，恨不得在脑门上直接贴上“不认识此人”的标签，只有黎多美乐颠颠地跑前跑后，看着自己辛苦了一早上的成果，不时露出欣慰的目光。
“真是可惜千月芳的花容月貌了，如果这样都能得奖的话，评委们的眼一定是瞎了吧？”
星夜琉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面目全非的千月芳，再看看身边的林薇娅，开始无比庆幸林薇娅最感兴趣的只有吃，否则要是像黎多美一样在他的脸上搞艺术创作，他完全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直接撞死。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一天的比赛上，一登台就引起了轰动的千月芳竟然以他丑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妆容，让所有的评委没有一个人找到和他对应的原来的照片，就这样阴差阳错地获得了当天的“最成功变装奖”。
回到西点社，羞愤欲死的千月芳一头扎进卫生间里卸了半天妆，出来后直接把奖杯塞到了黎多美的怀里。
“这是给我的吗？”黎多美抱着奖杯站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这还是她第一次摸到除了网球之外的奖杯呢。
“是啊，给你的。”千月芳本来是想说一些抱怨的话的，但是看到黎多美脸上的笑容，他心中的愤懑奇怪地全部都消失了，于是再开口时声音里就带了一丝笑意，“如果不是你画得巨丑无比的妆，我还拿不到这个奖杯呢！”
“呃……对不起。”已经从现场观众和裁判的反应里知道了真相的黎多美很愧疚，但是她还是想把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虽然很失败，但是我对化妆还挺喜欢的，不如以后就朝这个方向努力吧！”
“什么？”本来已经把今天出糗的自己抛到脑后的千月芳发出一声怪叫，打击的话想也不想就从嘴里说了出来，“拜托！你在化妆方面完全没有天分好吗？”
看到黎多美陡然间变得危险的目光，他连忙又补救了一句：“就算是有，也只有零点零一的天分，绝对不会再多了！”
说完，他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等待着黎多美的大爆发。
谁知，听了他的话，黎多美竟然没有发怒，她拿起手中的奖杯晃了晃，嘴角露出起一抹自信的微笑：“谁说只有零点零一的天分就不能成功了？”
这一刻，她想起了第一次在妈妈的逼迫下练习网球的自己，那时候教练说什么？
“多美在网球方面几乎没有什么天分，我建议她还是换一种运动比较好。”
可是后来呢？妈妈不肯认输，一定要让她在网球上闯出名堂来，所以她只好付出了比别人多无数倍的努力，才终于站在了网球运动场上，打赢了一场又一场比赛。
虽然，那些成绩随着一场车祸全部都成为历史，再也不可能重现，但是谁又能否认，曾经的黎多美在网球上的成功呢？所以……
“即使只有零点零一的天分，但只要乘以一万倍的努力，到最后不一样是一百分吗？”
黎多美的眉眼间终于再次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看着这样的黎多美，千月芳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他终于明白，一直以来，黎多美吸引他的从来都不是被魔法变得漂亮的外表，而是她始终没有变过的执着和勇气，是她一旦下定决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
“好吧，我支持你！”
除了支持，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能够为了自己认定的事情付出全部的努力，这才是他喜欢的黎多美啊。
“谁让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呢？”
一句轻飘飘的话从千月芳的口中吐出，瞬间让黎多美变成大红脸。
“你……你怎么……”黎多美想问他怎么这个时候告白，但是当她迎上千月芳含笑又宠溺的目光时，顿时沉溺在了其中。
轰隆——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了巨大的声音。
远远地，能看到漆黑的夜空中有漂亮的烟花绽放。
不知不觉间，被千月芳拥到身前看着烟花升起的黎多美突然产生了一个非常清晰的念头——
无论过往如何，无论前路怎样，至少此刻，她找到了自己一生热爱的人，也找到了真正喜欢的事情，所以哪怕曾经的梦想因为无法预料的意外而失败，只要心怀希望，人总是能找到新的梦想和出路的。
而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放手。
就像曾经的网球运动，虽然并不是自己发自内心喜欢的，但是这么多年的锻炼和坚持，让她明白了这项运动的精神所在，不要害怕失败，不要害怕从头再来。
真正的梦想，从来都不怕迟到。
4
日升月落，时间在黎多美的努力和千月芳的郁闷中一天天过去。
终于找到了方向的黎多美终于不再漫无目的地生活，现在她每天除了上课之外，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到了化妆上。
“喂！多美，你能不能将放在化妆上的心思分给我一点点呢？再这样下去，这么好的我说不定就被别人抢走了！”
到了例行到医院复查的日子，好不容易把黎多美从化妆中拉出来的千月芳一脸委屈地抱怨。
“好啦，之前是我没注意，以后再也不会了。”
黎多美也有点心虚，因为就在昨天晚上，千月芳连着打了两次电话，叮嘱她今天要来医院复查，可是一大早起来，她满脑子都是昨天学到的化妆技巧，一下子把千月芳的叮嘱全都忘了，如果不是千月芳不放心找来，差点就要错过今天的复查了。
其实，过了一个多月，她的右手腕已经好了很多，虽然还是不能用力，但是比起之前连化妆工具都拿不起的情形，现在的情况已经比预想中要好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一直负责给黎多美诊治的医生告诉她，只要再复查两次，没有大的变化的话，以后她就不需要定期来医院了，只要在家坚持复健就可以。
“也就是说，以后我的手腕就会一直这样了对吗？”记得当时，她急切地问医生，“真的完全没有可能再恢复了吗？”
“这个也不一定。”医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慢条斯理地回答她，“但是按照现在的治疗方案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想到这里，黎多美叹了一口气，脚下的步子也变得沉重起来。
一直关注着她的千月芳第一时间发现了她情绪的变化，担心地问道：“多美，你怎么了？”
“没什么？”黎多美摇摇头，不愿意让他担心。
转过一个拐角，终于走到了平时就诊的医生办公室门口，千月芳敲门过后，里面传出了“请进”的声音，黎多美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跟在千月芳身后走了进去。
“咦？”刚跨进一只脚，走在前面的千月芳就发出一声惊讶的声音，然后停下了脚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黎多美跟着停下来，然后顺着千月芳的视线望过去，顿时也瞪大了眼睛。
只见医生办公桌的后面坐着的根本不是他们约好的梁医生，而是一个高鼻深目、一头金色卷发的外国帅哥。
“抱歉！我们可能走错办公室了！”还是千月芳最先反应过来，他弯腰致歉，转身拉着黎多美就要走出来。
“等等！”正在这时，那个外国帅哥突然开口了，虽然他的中文发音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是并不影响别人理解他的意思，“你们是来找梁医生的吗？”
“是……是的！”黎多美点点头。
“请问你就是黎多美小姐吗？”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下一秒，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的千月芳一把把黎多美拉到身后挡起来，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啊？对不起，我忘了做自我介绍。”被吓了一跳的外国帅哥抱歉地笑了笑，“我是杰森，来自英国，是这家医院的交流医生，之前听梁医生说有位黎多美小姐今天上午要来复诊，我想我可以为这位美丽的小姐效劳。”
“不用你！你把梁医生叫来！”
千月芳听完后更是如临大敌，坚决不肯让杰森医生给黎多美复查。
被他紧张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的黎多美只好站出来缓和气氛。
“请问，之前一直负责我的梁医生今天是没上班吗？”她望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杰森医生，努力找着合适的措辞，“我想临时更换医生可能不太好，我们可以等梁医生来上班时再过来。”
“不，你们误会了。”被质疑的杰森医生依然是一副温和的表情 ，“梁医生已经把你的病情资料转交给了我，神经方面的复健一直是我研究的领域，黎小姐的症状我以前也遇到过，不如让我试一试？”
“这家医院太不负责任了！竟然不经病人同意就更换医生，我要投诉他们！”千月芳在后面鼻子都要气歪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杰森医生不怀好意。
但是，黎多美在听完杰森医生的最后一句话后，已经动心了。
之前那位梁医生已经毫无办法，说不定眼前这位杰森医生真的会带来惊喜呢？
最后，架不住黎多美对恢复正常的渴望，千月芳不情不愿地跟着她坐在了杰森医生的对面，但是他没有放松警惕，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杰森医生的一举一动。
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杰森医生有条不紊地问了黎多美一些问题，然后让护士带她又去做了一遍检查，又对着检查结果研究了半天，最后才在千月芳“你行不行啊”的眼神中抬起头。
“黎小姐之前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从近处看才发现，原来杰森医生有一双可以媲美波罗的海的蔚蓝色的眼睛，“我想，我们可以调整一下后续的治疗方案，虽然不能保证黎小姐的手腕能恢复到和以前一样的灵活程度，但是至少可以不再让伤痛影响到正常的生活。”
“真的吗？”
杰森医生的话音刚落，黎多美的眼睛中就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是的！”杰森医生笑了笑，给黎多美吃了一颗定心丸，“保守估计，大概能恢复到以前的百分之七十。”
“够了！百分之七十就够了！”黎多美激动地站起来，感激地冲着杰森医生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谢谢您！”
从出车祸到现在，她以为自己的手腕已经被宣判了死刑，但是今天能听到这样的消息，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好的，好的！”
黎多美晕晕乎乎地从医生办公室里走出来，整个人好像踩在云团上一样，连千月芳一直在后面黑着脸都没有察觉到。
到了平时拿药的地方，正好遇到了几个护士正在议论杰森医生。
“你听说了吗？新来我们医院的杰森医生可是神经方面的专家，听说他原来是英国皇家学院医学系的高才生，在国际医学界都享有很高的声誉，没想到竟然会来到我们这里坐诊。”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有面子，竟然请得动这种级别的专家，真是太幸运了！”
“而且长得还这么帅，能被他看病的病人真是幸福死了……”
……
黎多美一头冷汗地从她们之间穿过去，报上名字从药房里拿完了药，转过身才发现千月芳一脸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
“喂！”她走过去拍拍他，“你在这里想什么？”
“啊？”千月芳猛地抬头，看到是黎多美，又松了一口气，“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刚才那个杰森医生真的是她们说的专家吗？不会是冒充的吧？”
“你脑子里天天都装的什么呀？以为这是电视剧吗？还有人冒充专家？”黎多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刚才你还对杰森医生态度那么不好，这下知道自己错了吧？”
“我那还不是因为你……”
千月芳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
黎多美没有听清。
“没什么啦！”千月芳笑了笑，管他是谁呢，反正只要能治好黎多美的手腕，大不了以后每次来复查他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就是了，“我是说，等到那个杰森医生治好了你的手腕，以后我就再也不用担心你把我的眉毛画成毛毛虫了，哈哈……”
“不准再提那件事情！”
黎多美瞬间恼羞成怒，追着前面嘻嘻哈哈的千月芳向外面跑去。
不知道是心情的原因，还是天公作美，走出病房大楼的时候，来时阴沉沉的天已经变得一片晴朗，黎多美和千月芳一边走一边斗嘴。
但是，在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黎多美却突然站住了。
“怎么了？”走在旁边的千月芳转过头来问她，却看到她正呆呆地望着一个方向。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千月芳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就拉着黎多美躲到了一个盆栽的后面。
而在距离他们大概五米远的地方，刚才还在病房里见过的杰森医生正和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女人交谈着，因为之前深刻的印象，千月芳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女人是黎多美的妈妈。
她怎么会和杰森医生站在一起？
不过，很快，那边的对话就给了他们答案。
“完全恢复是不可能了。”杰森医生一脸严肃地摇摇头，“但是恢复到原来的百分之七十还是没有问题的。”
“百分之七十？”
女人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然后陷进了漫长的沉默里。
“抱歉。”杰森医生耸耸肩，“我知道您是老师的朋友，而且为了这次请我过来还花费了重金，但是我是一名医生。如果您还希望您的女儿继续打网球的话，那我我无法帮您实现这个心愿了。”
盆栽后面，黎多美的身体开始发抖，千月芳感觉到了，但他毫无办法，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关心和力量传递给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千月芳和黎多美以为她妈妈会坚持让黎多美重新走回网球的道路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叹息，然后他们听到女人如释重负的声音：“如果真的这样的话，或许不是一件坏事，勉强了她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让她自由地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轰”的一声，黎多美只觉得一声惊雷在自己的耳边炸开，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妈妈竟然会说出这句话，甚至还为了自己不惜花费重金、欠下人情，请来国外的专家来为自己看病。
原来，妈妈一直都是爱自己的。
“妈妈……”
下一秒，她听到了自己哽咽的声音。
而这一声并不响亮的呼唤同样让不远处的女人身体一僵，等她转过身时，正好看到了黎多美含泪的目光。
“多美……”她喃喃地开口。
“妈妈！”
终于得到回应的黎多美扑到妈妈的怀抱里放声大哭，似乎要把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委屈、辛苦、想念全部都哭出来一样。
“真感人啊！”不知什么时候，杰森医生走到了千月芳的身边，“小家伙，你还要在这里继续看下去吗？”
“谁是小家伙？”
千月芳刚想跳起来反击，却很快被杰森医生拖走了。
“喂！你放开我！我警告你，再不放开我，我一定会对你不客气的！”千月芳一边挣扎一边威胁的声音越来越远。
黎多美趴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含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