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春光是很好，你若尚在场
春光夏日都挺美好，可如果你在，那就更好了，
她伸出手，轻轻触摸着迎面的风，
能够感受得到，就像你一直在我的心中，
却怎么也触摸不到，就像这一生的我们。
01
“明轩，今天的天气很好，楼下的草丛里开满了花，早上还看见了不少的蝴蝶，好多小孩围着蝴蝶打转，他们叽叽喳喳兴奋地跟我说了好些话，我只能听懂一部分。”
“小蝉恳求我回国，可我还是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在这儿，让我这样陪着你吧，你就不会感觉到孤单了，对不对？”
“我刚刚看了一首诗，是茨维塔耶娃的《我想跟你一起生活》，我念给你听吧——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
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在这个小镇的旅店里
古老时钟敲出的
微弱的响声
像时间轻轻滴落……”
被阳光填满的屋子里，尹千阳站在窗前，光洒在她的身上，她拿着一本书，声音细软又温柔。每一个字音都像是美好的音符，在房间里飘**、跳跃。
若不是此刻空旷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这样的温馨一定会被人误解成爱的告白。
距离盛明轩去世已经五天了。这五天里，尹千阳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她每天按时醒来，然后像平时一样，给空空的玻璃杯倒满热水，然后坐在双人躺椅上，呈现被拥抱的姿势，安静地看书或者睡觉。
护士们也尝试过告诉她，这个病房只有她一人，盛明轩已经不在了，但是每一次都能被她冷漠地给否定了。
盛明轩离开的日子里，她像是住进了某种时间的黑洞中，在那个黑洞里，她与盛明轩还在一起，不存在什么生离死别的悲伤。
“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盛雄透过玻璃窗看到这样的场景，眉头紧皱着。
站在他旁边的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用冷静的语气解释道：“她目前的状态是创伤后遗症的一种，因为受了巨大的打击，所以内心不想要承认并且选择逃避，所以眼前会产生幻觉，这种幻觉会让她逃避现实，并认定自己所相信的事实。”
同样用担忧的眼神看着病房内的夏小蝉问道：“那医生，这样的病症需要打针吃药什么的吗？”
医生思考了一阵之后，继续说道：“前期我们还是建议不要采取药物治疗，最好能想到什么办法，让她从自己的世界里跳出来，但同时也要保证在她能够接受的前提下，不然很有可能，接受了现实之后，会变成严重的抑郁症。”
“唉，可怜的孩子。”盛雄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有些心疼，也有无奈。
站在旁边的夏小蝉拍了拍他的肩膀：“盛叔叔，您自己也要多多保重，明轩哥哥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盛雄点点头，声音哽咽：“那孩子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我以为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内心还是没有办法接受，我还是……”
夏小蝉的眼眶泛红：“盛叔叔，您先回去休息吧，千阳姐姐这边有我在呢。”
盛雄点点头，慢慢转身离开。曾经傲然雄伟的背影此刻看起来苍老又悲伤，夏小蝉看到这，眼眶忍不住又红了一圈。
“医生，你刚刚说，让她从自己的世界里跳出来，是让她面对现实的意思吗？”夏小蝉问道。
医生点了点头：“是的，最好能够让她尽快走出来，不得已的时刻，也可以用一些比较极端的手法。”
夏小蝉点点头，努力平复了心情之后，她慢慢推开了病房的门。
尹千阳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一旁放着刚刚朗读完的诗集。她用手枕着头，用有些温柔的眼神看着空空如也的病床。
夏小蝉走到她的旁边，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声喊道：“千阳姐姐。”
尹千阳转头看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小蝉来了啊，明轩已经睡了。”
夏小蝉听到这话，叹了一口气，她用力地揽住尹千阳的肩膀，并用异常严肃的声音说道：“千阳姐姐，你该醒了，你这样下去，你觉得明轩哥哥会好受吗？”
听到这话，尹千阳有些疑惑：“小蝉，你在说什么呢？我这不是醒着的吗？”
“我是让你从明轩哥哥还活着的幻想里醒过来！”说完，她转身一把扯起病**的被套，“你看清楚，这里没有人，没有人！”
尹千阳看到这个动作，有些无法接受，她想要阻止，却被夏小蝉死死按住。
“小蝉，你疯了啊？”尹千阳大喊。
夏小蝉将被套还有枕头全部扔在地上，然后冷冷回了一句，“我没有疯，疯的是你，明轩哥哥不在了，他已经死了。”一万根针像是同时扎向尹千阳的胸口，她一边摇头，一边不敢相信地后退：“不可能，你在说谎，明轩不可能，明轩不可能死掉的。”
“千阳姐姐，你认清现实，这个病房里没有人，你脑子里出现的都是幻觉，明轩哥哥已经不在了！”说完，夏小蝉拿出一根红色的手链举在尹千阳的面前，“你还记得这根红绳吗？你们在海边买的，明轩哥哥把它当成最珍惜的东西，从来没舍得从手腕上摘下过。这是他走了以后，我亲手从他的遗体上摘下来的。”
看着那根红绳，尹千阳的泪珠不听使唤地大颗大颗掉落，她跪在地上接过那根红绳，整个人因为悲伤而剧烈颤抖。
“不可能，明轩不会舍得丢下我一个人，不会的……”
“事实就是，他已经走了，抛下我们走了！”夏小蝉握住尹千阳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明轩哥哥再也不可能出现，这个世界已经再也没有他！你也要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了。”
听见这话，尹千阳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她的眼睛睁大，嘴唇微微发颤，声音嘶哑地吼道：“不会的！不会的……明轩在这里的，我看见他了！”
“你醒醒，醒醒！你再好好看看这个房间！”夏小蝉把尹千阳从地上拉了起来，并让她好好看看这个一片凌乱的房间。
尹千阳的眼睛含满泪水，她呜呜地抽泣，整个人软绵绵的，仿佛随时要倒下似的。她靠着夏小蝉的身体，面前的景象让她的呼吸似乎在这一瞬间停止住了。巨大的房间里，床单、枕头散落一地，孤单的双人藤椅，还有水杯里从未喝过水，都在残酷地告诉她，夏小蝉说的是真的。
“尹千阳， 面对现实吧！明轩哥哥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夏小蝉的话在她的耳旁响起，她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双手紧紧握着，她没有办法呼吸，头脑陷入一片胀痛，整个人像是羽毛一样，轻飘飘的。
眼前的景物像是喝醉酒了一般不真实，所有事物不是在颠倒就是在打转。
恶心、强烈的眩晕感，让尹千阳整个人重重往后倒去。
在身体落地之前，她看见自己所有的幻觉像是被泼了水的颜料，被稀释、毁坏。
02
尹千阳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是黄昏，她的手背上插着细细的针头，整个病房里只有她一人。
是的，没有盛明轩了。
他不可能再出现了。从此以后，她就要在没有盛明轩的世界上孤单地生活下去。
想到这里，尹千阳就感觉胸口传来一阵一阵的痛。
她想哭，但是红肿的眼睛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原来眼泪也有用光的那一天吗？
寂静的房间、惨白的白炽灯，让一切看起来更加的冰冷。如同潮水一般汹涌的孤独和悲伤不停席卷着尹千阳的心。
她突然产生一个念头，一个可以让一切痛苦终止的念头。
这个念头牵引着尹千阳拔掉了手上的针头，朝着窗口走去。她推开窗，湿热的风一点点拂过她的脸颊，发丝轻轻飞扬，她踮起脚尖站在窗台上。
从窗台上往下看，所有的景物都变得小了一号，草丛里的花儿炙热地盛放着，似乎在跟她挥着手，打着招呼。
她站在窗台上，眼前又出现了那片金色的麦田，还有穿着白色衬衫的盛明轩。
“明轩，我来陪你吧，你在那里有没有感到孤单？我这边很冷的，所以，我过来找你吧……”尹千阳轻声呢喃。
此刻她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只鸟儿，可以张开自由的翅膀，在没有边际的天空任意地翱翔。
她稍微挪动了一下脚，风像是丝绸一般将她的脚掌包裹。
只要踏出这一步，所有的伤痛大概都能画上句号了吧……
她慢慢松开抓着窗沿的左手，整个人呈现出了像鸟一般的姿态。
再见，这个世界。
对不起，很抱歉啊，活着真是太孤单太辛苦了。
尹千阳在心中重复着这几句话。
她整个人微微前倾，半个身子都已经掉在了窗外，失重的感觉竟然让她产生一种难以描述的快感。
这样的快感包括了，对于所有痛苦的解脱。现在只要轻轻松开右手，所有的一切，就会完全结束了吧……
尹千阳轻轻挪动指节。
一根。
两根……
她似乎可以看见，自己像鸟儿一般坠地的过程，仿佛可以感受到，风穿过她身体的那种轻柔。
“千阳姐姐——”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加上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从窗台上重重拉了回来。
她倒在地上，手臂磕得生疼。
“天啦，不要做傻事！”抱住她的医生说。
尹千阳头靠在地上，表情麻木。
夏小蝉跑到她的跟前，心疼地哭起来：“千阳姐姐，你怎么可以做傻事呢？你这个样子，怎么对得起明轩哥哥的一片苦心？”“那个时候他放下疗养，坚持去找你，是为了什么？为了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吗？”
“他那个时候，明明身体已经很不好了，还是坚持给你补习，就是希望你能够更加积极向上地生活，做回以前那个开朗乐观的尹千阳！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竟然还想做傻事，你要是去了那边，你想想明轩哥哥该有多生气！”
尹千阳听到这些话，表情仍旧麻木，她漠然地回了一句：“不要管我，我只想结束这些痛苦。”
“你以为痛苦的只有你一个人吗？我们都舍不得明轩哥哥，可正是因为我们那么深深地爱着他，才更要努力地活着啊……”说完这些，夏小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打开了一个视频。
“这个视频，是明轩哥哥让我在你最失意绝望的时候给你的，我想，现在的你，正需要。”
夏小蝉的手机视频里，盛明轩穿着跟梦境里一样的白色衬衫，他看着镜头的目光有些腼腆，讲话的声音还是那么的轻柔磁性有魅力。
“千阳。”盛明轩叫出这个名字的瞬间，眼眶就有点红了，他稍微调整了下坐姿，然后整理了一下衣领。
“在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很有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最开心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此生能够遇见你。”
“不能陪着你一起走到最后，希望你不要跟我生气。从高三第一次跟你竞争的时候，我想我就被你吸引了，我喜欢你身上那种不服输的劲儿，也喜欢你认真思考时候的样子，你让我感觉到，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我想要珍惜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但是很抱歉，上天给我的时间太少了，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拥有某一种可以穿越时光的机器，那么在你的小时候，我就可以遇见你了。”
看到这里，尹千阳捂着嘴，忍不住痛哭了起来，眼睛被狠狠地刺痛，每一颗眼泪都伴随着一阵失声的痛苦。
“我不知道在没有我的岁月里，你将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可以答应我，勇敢地、幸福地生活下去。在我心中的尹千阳，值得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这也是我重新回到你的身边的原因，希望通过我的努力，帮助你找回以前的自己。”
“所以，请不要轻易地失望，要爱护自己的身体，永远信心满满，永远坚强果敢，在这个充满美好的世界上，连同我的那一份，努力地活下去。”
“必要的时候，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找寻到了新的幸福，请你……”
说到这里，镜头里的盛明轩语气有些哽咽，他清了一下嗓子，含泪笑道，“必要的时候，请你，忘记我。”
整个视频在这里结束了，尹千阳抱着手机，泣不成声。
“我不要忘记你，我怎么可以忘记你…… ”
“千阳姐姐你看到了吗？明轩哥哥希望你能够更好地生活下去。”夏小蝉坐在她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
尹千阳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果这样痛苦地活着，是盛明轩希望的，那么她就这样孤单地生活下去吧……
只有这样，在过去了很多年以后，等她也去了那边，再相见时，他才不会失望吧……
尹千阳被扶着重新躺回**，任由医生将针头插进皮肤里，她止住了眼泪，没有再哭了。
她知道，盛明轩不喜欢她哭哭啼啼的样子。
她要好好地……
如果做不到，起码要假装自己好好的……
03
又是一个午夜的航班，空姐开始让大家调整座椅板，广播也在提醒着大家，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即将结束，从上空看下去，那些城市就像一条条灯光璀璨的长河，梦幻却又让人觉得虚幻。飞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慢慢降落。走出机舱，熟悉的湿热的风夹杂着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尹千阳提着小小的箱子，面无表情地跟着人群行走。
到了接机大厅，尹千阳刚拖着箱子走出来，迎面就蹿来两个熟悉的身影。
“欢迎回来！”
紧接着便是两个重重的、温暖的、熟悉的拥抱。尹千阳看着面前的薛骁骁还有任浩林，脸上微微有些疑惑。
“拜托，我们可是非常负责任的死党好吧，你以为你走了这么多天，我们没有到处打探你的消息吗？竟然一声不吭一个人跑去国外啦！夏小蝉一早就告诉我们你的航班了……”薛骁骁解释道。
任浩林接过尹千阳手里的箱子，语气有些关切：“怎么样，那么久的飞机，累不累？”
尹千阳摇摇头：“还好。”
“那赶紧回宿舍吧，赶紧，赶紧。” 薛骁骁推着尹千阳往前走，似乎很急的样子。
尹千阳本以为他们会抓着自己逼问，为什么一个人跑去苏黎世，却没有想到，这两个家伙竟然一改平常八卦的作风，一点都没有问起。
“赶紧，赶紧。”
走在后面的任浩林，没好气地抱怨：“薛骁骁你急着去投胎啊，千阳已经这么累了，你能消停一点吗？”
听到这话，薛骁骁没好气地回过头：“你懂什么啊！不赶紧走，那个人就要追上来了！”
“谁呀？”尹千阳一脸疑惑。
“千阳！”还没等几个人反应过来，林屿森就拿着一大束花闯进他们的视线。
拉着尹千阳的薛骁骁无奈地停下，嘟起嘴：“看吧，我都说了，让你们快点走。”
“他怎么来了？是不是你泄露了行踪？”任浩林有些埋怨地说。
薛骁骁有些委屈：“这个家伙跟踪我好些日子了，说是一定要打探出千阳的消息，才不是我故意透露给他的！”
“我不跟踪你，怎么知道千阳回来了？”林屿森说完，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尹千阳，“千阳，你累不累，你这次是去干吗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尹千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嗫嚅了几声，显得有些为难。
薛骁骁立马挡在她的前面，凶道：“关你什么事？你是谁啊？你怎么那么多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千阳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林屿森说完，一把揽过尹千阳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宿舍，这么晚了，你肯定累了，我的车就在外面。”
任浩林一把将他的手推开，然后恶狠狠地瞪着他：“手放干净点！别以为拉着我骑了几次车，我就会对你放松警惕。”
“是啊，这么晚了，话说你车在哪儿啊，赶紧带路！”紧接着薛骁骁又冲着林屿森嚷了一句。
受了气的林屿森本来想要发作的，可一想到一旁的尹千阳，就又忍住了，他指了指一旁的停车坪，“在那儿呢！”
“别弄出一副不乐意的表情，要不是现在不好叫车，我也不愿意让千阳坐你的车呢！”薛骁骁甩了甩头发。
林屿森瞄了她一眼，不爽起来。本来是想要开机车过来的，可是害怕尹千阳坐着不舒服，这才开了一辆雷克萨斯，没想到竟然还要顺带捎上这两人。
上了林屿森的车，薛骁骁跟林屿森又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挤对，尹千阳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几个月的光景，这城市的一切还是那么的熟悉，那些跟盛明轩走过的街道，还有那些汹涌的回忆，都历历在目。
只是，从今以后便只有她一个人了。她伸出手，清凉的风划过她的指尖，感受得到，却抓不着。
这感觉是不是跟盛明轩一样呢？
他在自己心里的某一个地方，那么鲜活地存在着，可她，却怎么也靠近不了。
而那个被称为心脏的地方，就像破了一个洞似的，时常呼呼地灌进风，灌进寒冷，灌进伤痛。
尹千阳感觉自己的视线又一次开始迷离，街灯的光也开始变得朦胧，她忧伤的脸庞，落在了身旁三人的眼中，每个人都知道，她此刻的悲伤。
想要陪伴，却不忍心提及。
只能安静地待在她的身边，默默守候着，静静关心着。
04
尹千阳在宿舍瘫了四五天，这四五天里，要不是薛骁骁每天不厌其烦地带些吃的过来，她估计早已经活成了一尊化石。
在还想继续颓废下去的时候，一个熟悉身影意想不到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尹千阳，回来这么久也不去公司报道，你是准备辞职呢？还是直接算旷工呢？”路宇航看着尹千阳，表情冷冷的。
对于路宇航的惧怕让尹千阳立马从**弹了起来。
“你如果选择辞职的话，也给我到公司，老老实实交辞职信，并得到了我的批准才能走。如果你想要算作旷工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你已经没有工资可以扣了。”说完，路宇航将一沓资料丢到尹千阳的面前继续说，“如果还想有模有样地活着，那么就打起精神来奋斗，这是这个月要办的案子。”
尹千阳看着那沓厚厚的资料，想起那些日夜为其奋斗的日子，性格中的某种因子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像这样，一摊烂泥似的活下去。”说完，路宇航就转身离开了。
尹千阳躺在**，看着天花板发了好一阵呆，直到薛骁骁拿着晚餐闯进宿舍。
“千阳，起床啦，吃晚餐了，你们宿舍的阿姨，估计已经把我当成你们学校的啦！哈哈，好笑，我倒是也想进这种名牌大学呢！对了，我都跟任浩林说了，让他给你打包一点蔬菜，他尽给你打包一堆肉，说是怕你每天这样窝在宿舍营养不良，开玩笑吧他，现代人，怎么可能营养不良，我们都是营养过剩。”薛骁骁一边唠叨，一边将打包好的饭菜放在桌上。
尹千阳从**爬了起来，慢慢换好了衣服。
薛骁骁只当她是准备来吃饭，所以也没管。
可薛骁骁没想到尹千阳穿好衣服，拿起床边的资料，就径直走出了宿舍。
“喂，你去哪里啊？”薛骁骁大喊。
尹千阳回头，冲她挥了挥手里的资料：“图书馆。”
听到这三个字，薛骁骁一开始是诧异，可等了一会儿之后，她的眼眶开始泛红。
她别扭地抹着眼睛，自言自语：“哎呀，我怎么这么矫情，不过看到这个家伙重新振作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好想哭……”
擦干眼泪，稳定好情绪，薛骁骁转身趴在窗口，冲着走到楼下的尹千阳大喊——
“千阳，加油啊！”
尹千阳回头，看着楼上的薛骁骁，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大步地向前走，还不忘用力地握了握拳头。
路宇航说得对，如果想要当一摊烂泥，就继续瘫倒在**好了。可不管用什么方式浪费时间，心中的伤口都不会因此而痊愈。所以与其让自己这么快变成一个活在回忆里的废物，不如好好打起精神来。
让在天堂的盛明轩看看，他的眼光没有错。
这个世界上，没有她尹千阳做不到的事。
比如，偷偷把对他的思念放在心里面。
比如，带着伤痛也要大步地往前走。
05
新的一年，政法大学的校园里挂满了各种欢迎新生的红色横幅，大一的新生们，脸上尽是明媚与期盼。
学校里的广播响个不停，清新悠扬的校园民谣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新生们踏着音乐，三三两两地嬉笑打闹，让沉静了一个暑假的学校，变得好不热闹。
从CH实习结束以后，回到校园重新攻读研究生的钟一白，今年毕业以后，就正式成为了政法大学的老师，此刻他正带领着新生们，参观学校里的每一个标志性建筑。
跟在他身后的新生们，一边叽叽喳喳地议论，一边新鲜又好奇地参观着。
“钟学长，听说你以前在学校很是威风啊，当了几届的辩论队队长，你能给我们传授一下经验吗？”扎着马尾辫，模样秀气的学妹冲着钟一白问道。
钟一白故意蓄起了胡子，这样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他笑笑：“我的经验，就是多参加各种活动，我们法律系最出名的就是鼎鼎有名的一年一次的模拟法庭比赛，你们到时候都可以参加一下，既可以磨炼自己，又可以让更多很好的律所看到你们的实力。”
“对了，我听说，有一个很具传奇性的学姐，曾经就是你那个队伍的，听说她一开始是学渣，被你招到辩论队之后，一路开启逆袭模式，最终成了所向披靡的学霸！”一个身型有点胖胖的男生冲着众人说道。
“哎，我也听说了，简直就是传奇啊！”
“对啊，好多人都说，她大一到大三的成绩都是吊车尾，一到大四，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一路逆袭，现在还是鼎鼎有名的大状，前些日子那个很有名的高中生暴力事件，她就是受害人的代表律师，在网上可红了，网友们都说她是最美丽的正能量女律师。”
学弟学妹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让钟一白脸上骄傲的神情更加藏不住了，他嘿嘿一笑，然后说：“是啊，那个学姐的名字叫尹千阳。”
“对的，就叫尹千阳，哇！人漂亮，名字也这么好听！”
“钟学长你跟我们分享一下，尹学姐的逆袭历史呗！”
“是啊，我们也想像她那样呢！”钟一白在树荫处坐下，接过同学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之后，那么多年前的回忆，通通涌上脑海，他看了新生们一眼，说：“尹学姐的逆袭模式，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模仿得来的！”
“为什么？难不成有什么秘密不成？”同学们纷纷疑惑起来。钟一白笑笑：“你们知道《刑法》吗？”
“那肯定知道啊！我们这几年不都得学这个吗？”
“是啊，《刑法》怎么可能不知道……”
钟一白摆摆手：“你们尹学姐，随意翻开《刑法》中的一页，就能够把里面的内容给你们原原本本背出来。”
听到这话，好些同学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感叹：“不可能吧……”
钟一白确定地点了点头。
“哇！这也太厉害了吧！我还听说，尹学姐不仅记性好，辩论技巧也是非常棒，当年还是模拟法庭的最佳辩手！”
“听说模拟法庭的最佳辩手可不是那么好拿到的。”
“钟学长，你当时是怎么慧眼识珠，想着邀请尹学姐加入你们辩论队的，如果当时她没有到你们队伍的话，可能也不会有后来逆袭成学霸的传奇吧！”
这些话勾起了钟一白的回忆，他沉默了一阵以后，说：“当时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前辈告诉我，你去找一个叫尹千阳的女生，她非常优秀，给她一次机会。”
“那个前辈是谁啊？能够让钟学长称之为前辈的，一定是很优秀很厉害的人吧…… ”
钟一白抬起头，看着湛蓝如洗的天空，用力地点了点头：“嗯，确实是很优秀很厉害的人，我当年大三进了一家很新的律师事务所，办了人生当中的第一个案子，跟那个前辈所在的律所对打，结果输得一塌糊涂，是那个人告诉我，案子只是案子，输或者赢，都不能够代表我的全部能力。我很感谢他，也很庆幸能够遇到他，使我不至于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也才有现在的成绩。”
“哇，想必那个前辈也是很厉害的律师？”
“嗯，很优秀的律师。”钟一白点了点头。
“那他现在还在这一行吗？是很有名的吗？”
“是啊，这一行有名的律师，我们应该都知道一些的。”
“是啊，听钟学长的语气，应该是个男律师，那么应该是CH或者沫雨律所的？”同学们开始叽叽喳喳地猜测。
过了好一会儿，钟一白这才摇了摇头，深沉地说：“都不是，那个很厉害的人去了很遥远的地方。”说完，他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好了，休息时间结束了，我们继续参观校园！后面的同学跟上队伍！不要掉队了。”
听到这话，同学们便忘却了想要八卦的心，继续带着好奇跟新鲜感参观着校园里的每一处。
在参观全部结束以后，一个女生有些怯生生地说：“刚刚听你们说了那么久的尹学姐，我突然好想要见到她！”
钟一白冲她笑笑，然后指了指广播台：“你待会就可以看见啦！”
06
主席台上，学校里青涩的主持人一边调整着电台设备，一边用有些害羞的眼神偷瞄站在一旁的尹千阳。
毕业已经好些年的尹千阳，早已经是一派成功女性装扮，白色的绸缎衬衫，裸色的西装裤配上淡粉色的高跟鞋，素雅洁净的脸庞上，装点着淡淡的妆容，她双手插在口袋里，仔细看着待会的演讲稿，时不时有些紧张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操场。
“千阳，你现在也算是久经沙场了，怎么，来学校做个演讲还会紧张吗？”当年的专业课老师孙老师在一旁打趣地说道。尹千阳有些害羞地笑笑：“孙老师，法庭上才多少人，学校的操场能容下多少人，这不一样的……”
副校长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尹啊，不要紧张，你就把学校当成家一样，没事就回家里来跟亲人朋友说说话。”
听到李教授这话，尹千阳吐了吐舌头，本想要反驳，谁家能有这么一操场的亲人朋友啊……
可这几年的成长经历让她把话咽回去了。
“听说你现在准备自己创业？”孙老师问。
尹千阳点点头：“是的，想要成立自己的律师事务所，这样就能够更加自由地接更多公益性的案子，帮助到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听到这话，孙老师仰起头：“不愧是我的学生，你不知道这一届大四的同学们，都想要进各种大的律师事务所，有一些专门想要做遗产律师、商业律师，大家都不关心最最需要关心的那些人。”
“每个人的职业规划都不一样，或许过了一两年以后，他们就不会那样想了，在他们有了能力之后，大概都会想要帮助到更多的人。”尹千阳说道。
孙老师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主持人走到几人的面前：“李校长，孙老师，尹学姐，迎新大会快要开始了，我是不是要开始广播了？”
李教授看了看手表，然后点了点头：“嗯，时间到了，你赶紧去广播，让同学们来操场集合。”
如同每一届的新生大会一样，学校的几个领导聚集在一起，一一发言之后，然后就到了优秀毕业生的发言时刻。
而今年代表优秀毕业生的就是尹千阳。
拿着演讲稿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片，她深吸一口气。
职场打拼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所向披靡了，可仍旧有不太适应的场合啊……
台下一片寂静，尹千阳开始做起了自我介绍，把自己是如何进入大学，在经历了三年低潮期后，再又选择奋斗的历史说上一遍之后。她像是完成任务一般，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她本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分享，却没有想到的是，在她说完了结束语之后，操场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
在这样的掌声中，尹千阳显得有些意外，本来都已经转身准备走掉的她，转过身，对着所有的同学，深深鞠上一躬。
“谢谢，谢谢大家，希望在大学四年的时间里面，你们可以找到自己最纯真的梦想，并为之努力奋斗，总有一天，你们会发现，通过自己努力换来的成果，是人生中最大的骄傲。”
07
演讲完毕以后，尹千阳一个人在校园里开始瞎逛。
曾经枝丫细细的树现在已经长得好高，学校花坛里的花还是开得那么灿烂，各种社团的招新现场，广告语还是写得那么夸张。
还有曾经举办过模拟法庭比赛的学校礼堂，看起来还是那样威严庄重。尹千阳在礼堂前面站定，那些岁月的回忆，不断地闯进她的脑海。
“千阳。”一个熟悉的声音之后，是那张好久不见的脸。
“钟一白！”尹千阳有些意外。
“我知道你今天会来学校，于是特地来找你。”钟一白的表情显得有些激动，继续说，“我跟你说，你现在已经是不少学弟学妹们的偶像了，就我们班的好些学生，都在一个劲地打探你的消息。”
“你现在是回学校当老师了吗？”尹千阳惊讶地问。
钟一白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今年是第一年，从CH实习出来以后，就回学校继续读研究生了，我觉得比起职场，我可能还是更加喜欢学校的氛围。”
尹千阳拍拍他的肩膀：“嗯，我也觉得挺适合你的。”
“对了，陈君山下个月结婚，你要不要一起去？”钟一白突然问。
“咦，王一凡跟李思漾不应该在他前面吗，怎么他到走上前了？”尹千阳笑道。
“那两人早就闹掰了，李思漾那个脾气，不是谁都能忍受得了的，听说分手以后，李思漾还想挽回，不过王一凡是彻底死心了。”
听见这话，尹千阳淡淡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呢？现在谈恋爱了没有？”钟一白这话问得小心翼翼。
尹千阳听到了以后，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没有，我现在还不急。”
这个答案让钟一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时，尹千阳的手机开始震动，她按了静音键以后，就冲钟一白道别：“朋友顺路过来接我，我先走了，下次聊。”
“好的，再见。”钟一白挥了挥手，看着尹千阳一步步离开自己的视线。
过了一会儿，刚走到校园外的尹千阳就看到了那台熟悉的车，她打开车门，上了车。
“今天的演讲怎么样？”
“还不错，学弟学妹挺给面子。”
“待会想要去哪？”
“我有点累，你送我回家吧。”
“尹大小姐，能赏脸吃个晚饭吗？”
尹千阳笑笑，没有回答。
车子发动，她将头探向窗外，风吹动她的发丝，迷蒙了她的双眼。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她用力地呼吸一口气，鼻尖便立刻充盈着芬芳。
又是一年的花开。
春光夏日都挺美好。
可如果你在，那就更好了……
尹千阳的心里滑过一抹淡淡的思绪。
她伸出手，轻轻触摸着迎面的风，
她能够感受得到，就像他一直在她的心中。
就像他们的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