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金钱买时间

半夜收到振奋人心的消息的后果就是睡不着,许新茶接近凌晨五点才睡着,差点没错过上班闹钟,脚步虚浮眼底乌青地走进了时研所。打了个卡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先处理文件事情。

付川川昨晚跟他请了假,许新茶直接批了,让她先好好照顾身体,剩下的事不需要操心。谁知许新茶今早才知道后勤部的工作人员都收到了付川川布置任务和说明情况的信息,他瞠目结舌,心里对付川川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敬佩之情。

但与此同时,他也没法从后勤部找到人去跟着他前往市局进行案件记录。

每个人各司其职,手头上都有自己的事情,找新人,经验不足。许新茶想着想着,脑海里便出现了陆且将的身影。他四下环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陆且将,最后来到接待室,才发现这人安静地待在里面看书。

结案之后市局把卷宗整理好传给了时研所。许新茶复审中看到江远的说辞,称自己账户上的两万元是之前自己给陈生母亲垫付的医药费,陈生之后还给他了。而陈生的说辞和江远一致。而关于询问时间窃贼一事,江远的回答是一概不知,陈生则说自己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了这件事,然后误打误撞地遇到了钟附守。

钟附守则供认不讳,说辞基本与陈生一致。

许新茶皱起眉,将这一段反复看了几遍,心里总觉得不大对劲。

但案子已经结了,无论是钟附守还是陈生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见许新茶进来,陆且将抬头,站起身:“许所?”

陆且将没喊过几句“许所”,许新茶猝不及防地一遭遇,登时觉得心里一阵酥麻,连忙道:“是这样,市局那边说找到对应人了。我觉得应该是真凶,所以想带个人过去做记录。”

“我跟你去。”

在许新茶欲言又止的表情出现之前,陆且将又毫不在意地补充了一句:“我看过后勤部的一些记录,大概明白该怎么做。”

“找陆且将实在是太安心了。”许新茶坐在副驾驶上,一手撑着脑袋,时不时地瞟一眼执意要自己开车的陆且将,心里十分惬意地想道,“等这个案子结案之后,就该给他安排办公桌了,这么帅一小伙,天天屈居在小小的接待室里,实在不像话。”

两个人踏进市局的审问室时,正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警官,这小子就是钟附守,我天天跟他干架,他化成灰儿我都认得!你看这鼻子,你看这眼睛,绝对是他!警官,我昨晚真不是故意要打架的——”

坐在左边的警员冷漠道:“你前几次也是这么说的。”

许新茶探头一看,审问室里的人也正好看到了他,两个人对视一秒,许新茶先笑了。

他双手插兜,慢悠悠地晃进来:“赵伟涛。”

被点名的人看了看跟在他后面的男人,低下头一语不发。

许新茶也不在意,他伸手按住了正想站起来给他让座的一名警员:“你刚才说这人是谁?”

“……钟附守。”

“详细说说。”许新茶道,“他最近是不是突然特别有钱。”

“你怎么知道!”赵伟涛猛地把头抬起来,随即愤愤道,“嘁——要不是他最近拿着大把的钱天天在我面前晃,我至于把我那点钱拿去跟他一起拼?那袁启也真是的,我都说了我迟早会还,还催,老子钱都花光了哪来的钱还?”

他竟还理直气壮。

“给你个立功的机会——钟附守在哪里?”

“铭道街柳絮胡同,白天不在,晚上他会回来跟他哥们儿一起赌博。”

踏出审讯室外,许新茶心情十分愉悦,他看了看陆且将手里的文件记录本,上面的字十分漂亮,记录的内容简洁且一目了然,虽然有些地方仍然不太专业,但与新人想比,陆且将只能用优秀来形容。

“等案件跟踪记录整理完善之后,就可以发到市局那边,申请逮捕了。”

“但为了保证抓对人,还要再进一次时间领域,看看钟附守到底是不是拥有时间能力的人。”

他此话一出,陆且将的脸色立刻变了,他紧紧抿着唇,眼神有些阴暗。许新茶刚开始还没有察觉,但很快就感觉到了一束令人十分不舒服的视线。他转头一看,正好对上了陆且将那琥珀色的眼眸。

“你不许去。”

陆且将用毋庸置疑的语气抛下了这一句,便再也没有回答过许新茶的任何问题了。

许新茶有点心累,他似乎不知不觉间第二次惹怒了这个男人——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的那种。

付川川是中午收到许新茶的信息的,她当场犹如打了一针鸡血,登时来了精神,下午就出人意料地回了工作岗位,并以极其惊人的效率完成了案件调查进度的文件整理,交给了许新茶审核。

不到下午四点,卫飞给许新茶发了一条信息,称逮捕令已经下达。

整个时研所现在只需要等待警方把人抓捕归案,若犯罪嫌疑人供认不讳,他们的任务才算最终的圆满结束。

钟附守被抓捕归案,是在逮捕令下达的两天后。这小子早就不知道从哪里探听到了消息,又或者是心虚,提前跑了。但他终归没有市局的警察人员经验丰富,在一家宾馆被抓捕回了C市。

审讯人员一般有两个,其中一个是记录员。而这个案件性质有些特殊,于是身为时研所所长的许新茶也拥有了审讯权。

自案发以来,到钟附守被抓捕归案,时研所的人都不知道钟附守其人到底长什么样。等到许新茶跟着卫飞进入审讯室坐下,抬眼见到被镣铐拷住双手双脚的钟附守,他才隐约觉得这个人长得有点似曾相识。

而里面的钟附守看到他,却也冲他狂妄轻蔑地笑了笑。

卫飞作为主审讯员,率先向钟附守发问:“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钟附守闻言,微微抬起下巴,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狠戾:“警官,你们在抓我的时候说我杀了人,证据呢?”

他的语气极其嚣张,眼神瞥向一旁的许新茶,似乎还带了点嘲弄的意味。卫飞是个有经验的老警员,见多了各种各样的犯罪嫌疑人,自然不会被挑衅到。坐在卫飞身边的许新茶听着卫飞的提问和钟附守的回答,脸色却逐渐沉了下去。

钟附守的这张脸,渐渐地和他记忆中的一张人脸重合,像暴风一样惊涛骇浪地掀起了他的记忆。

“新茶,放映器。”卫飞微微皱着眉,说道。这钟附守是咬定了他们没有直接证据,因此一直在狡辩。

他等了一会儿,发觉身边的人没有丝毫动作,转头去看才看到许新茶难看的脸色。卫飞惊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又重复道:“新茶,放映器。”

许新茶面无表情地出去把放映器拿了进来。他盯着钟附守开口,语气有些森然阴沉:“法律规定,从时间线上提取的内容可直接作为证据。”他说着,手上操作了几下,放映器开始播放。

“你无稳定的经济来源,银行账户上多出两万,在你和陈生见面的地点,我们发现了一个摄像头。”卫飞道,“就在昨天,你的雇主可把你交代出来了。”

放映器定格在陈生抬眼,看到钟附守面容的一瞬间。许新茶站在椅子后面:“这些证据交上去,就算你不承认,也可以定罪。”

他轻轻地扔下一句:“你以为金钱能买得到时间吗?”

卫飞清楚地看到,钟附守的神色蓦然变了。从一开始的得意洋洋,变成了愤怒无比。他突然动起来,拴着手脚的镣铐被撞得咣咣响,旁边的警员急忙按住他。

钟附守眼里迸射出一种名为仇恨的神色,深深地打在许新茶身上。后者不动如山,就站在铁栏杆后面看着他。

“对,我是杀人了,直接折断他的时间线!如果不是你们时间管理者,谁还发现得了我们?”钟附守似乎想奋力挣脱压制和束缚,“我得到了钱,我的雇主买到了时间——许所长,这个时代已经变了!”

卫飞直接无视钟附守,对旁边有些愣住的警员道:“整理记录,犯罪嫌疑人已经交代了。”

良久,许新茶嗤笑一声。他抬了抬眉,自上而下地看着钟附守,语气笃定:“金钱是永远买不到时间的。”

卫飞急忙道:“先出去吧新茶,审讯结束,你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许新茶从善如流,看也不看钟附守一眼,便推开审讯室的大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走廊上有穿堂风,吹到身上有些凉飕飕的。许新茶把衣服拉链拉起来,也还是觉得这风钻入了衣襟,他埋着头往前走,忽然感觉前面被什么人给挡住了,他抬起来,发现居然是今天本应该在学校里的陆且将。

对方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不经常戴的银色细丝边框眼镜,镜片后面的琥珀色眼眸似乎没有藏着任何情绪。

“你……”

“你脸色很差。”陆且将开口截断了许新茶的话,又补充道,“导师带了一些资料回来,要我先看完,就让我先回来了。”

他一听到许新茶已经去了市局,便也转身跟着去了。因为不是审讯人员,他便让警员带着他去了监控室,从那里看完了全程,并且丝毫没有忽略许新茶的情绪波动。

许新茶沉吟了一瞬,卫飞却从身后上来,拍了拍他的肩,叹道:“新茶,过去的事,就别再想了。”

说完,他便冲陆且将点了点头,往前走了。

陆且将来时是坐地铁的,回程便理所当然地坐了许新茶的车。在车上许新茶实在扛不住陆且将的视线和面无表情的询问,只好全部交代了。

“钟附守有个哥哥,也是时间窃贼,几年前在我面前把我的朋友给杀害了……我没能拦下。”

许新茶轻描淡写地说着听起来为常人所无法想象的事。陆且将不知道当时许新茶的心情如何,只是从提起陈年旧事的许新茶的表情来看,仍然是无法忘怀的。

“虽说我们的身份现在是不为大众所了解的,但时代在进步发展,终有一天时间管理者会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许新茶接着道,“钟附守和他的哥哥很像,都信奉金钱能够购买时间的理念。”

“千金难买寸光阴,这种话早就不适用于现在了!从时间管理者和时间线出现的那一刻,用金钱买时间,就一定会有到来的一天!”

——这是钟附守哥哥被抓捕之后说的,许新茶当时作为被害人的亲友过来,听到了这句话。

“不说这个了,先回去吧。”

他调了一下变速杆继续往前走,今天C市正逢阴雨天,连绵的春雨和一望无际阴沉沉的天空叫人心情极其不舒畅。所幸这阴沉天空之下仍然有几束光芒泄出,慰藉了烦闷低落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