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夜、捉鬼敢死队

这张纸,加上昨天吕家良的故事让我心里慌慌的没底。我问问前后左右可谁也没注意,只好把纸折起来塞进自己口袋。

下课后,我立刻召集了许文彬和李叶,对他俩说出我心中的疑虑。上午跟我一起挨训的李叶马上愤慨起来:“那不行,不能让咱俩白挨骂呀!咱得把这鬼抓到!我也给它来个火箭穿屁眼儿。”

许文彬估计没太听明白具体怎么个情况,不过“抓鬼”两个字显然勾起了他极其浓厚的兴趣:“行啊,咱也跟电视上一样,成立个捉鬼队呗?”

李叶马上跑题:“你也看了?最后那棉花糖鬼也不吓人啊。”

许文彬跟着他一起跑:“图书馆里那段最吓人!”

我有点急了,敢情不是你俩在鬼的位置上如坐针毡了:“你俩说啥电视啊?我就是跟你俩说,我想找陆老师换个座!”

李叶对陆老师不分青红皂白的批评依然耿耿于怀:“她还生咱俩气呢,肯定不能给你换!”

许文彬应和道:“你还能跟陆老师说你座上有鬼呀?要我说咱仨还是抓鬼吧。”

李叶又说:“老陈头,反正中午让我爷打了我挺憋气的,你愿意跟陆老师说换座你就去吧,我必须得把这鬼抓着削他一顿。”

我觉得不是没有道理,而且《捉鬼敢死队》也确实挺酷的。这时,上课铃响了起来,便说:“行,等体活课的时候咱们再好好研究。”

体活课一到,仨人聚集在操场角落里策划抓鬼事宜。经过激烈的讨论,整理出以下会议纲要:

一、捉鬼队队长由陈(敏感)光、李叶、许文彬三人同时担任。排名暂时不分先后,位次姑且不论高低,等抓着鬼以后再论功行赏按劳取酬;

二、首次行动时间与地点定在下周三晚上,三年五班教室;

三、行动内容:将鬼捉住暴打一顿,并威胁其今后不准再在我们班出现;

四、首要问题:如何做到夜不归宿而不被家长修理。解决方法是李叶骗他爷说晚上去他妈那里过夜,我和许文彬则以李叶他爷住院家里没人我们去陪他一宿为理由,向家长请假。如有必要,李叶可以亲自上门对我们父母说明。

万事俱备,三位成员信心满满的盼望着下个星期三赶快到来。

然而现实总是和美好的愿望背道而驰。当周三中午李叶信心满满的分别到我和许文彬家编瞎话时,得到家长们出奇一致的回答:如果晚上李叶家没有人,可以来我们家住一宿,但夜不归宿肯定没门。

这个结果完全打乱了我们当初的计划,直接导致抓鬼行动彻底泡汤。我们的军心立刻涣散了,对抓鬼行动失去了信心。我安慰自己:班级每个礼拜都会集体横向调换座位,我已经挪到了另一排,鬼肯定不会再到我的位置上了。

周四早晨,桶里的水还是浑了,陆老师照例又发了一顿脾气,而我的书桌上再次出现一张纸,这回纸上写道:多么渴望拥有第二次生命,重新感受生活的美好。哪怕永远坐在这张课桌前,永远不能长大。

我有点毛了,顾不了许多将纸条直接拿给陆老师,要求换一个座位。陆老师用“这孩子有病”的眼神盯着我说:“你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少看电视,少合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办法,我只好再次召集许文彬和李叶重新启动捉鬼计划。我信誓旦旦的发表战前宣言:这次我哪怕回家挨揍也要把闹鬼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你们俩够哥们意思就陪着我,陪不了我也得单干。

其实我这么说有些逞强拉硬,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能够感染他们两个跟我一起来。否则,深更半夜一个人留在教室里抓鬼,我还真没有这种能耐与胆量。

李叶听罢马上表示:他三天两头的挨他爷削,不多这一顿,这个雷他跟我一块趟了。许文彬犹豫了一下,打算回去跟他妈商量商量,但无论如何也会与我们同生共死。为表诚意,我们仨跑到厕所撒了泡尿,三股热气腾腾的水柱交织在一起代表歃血为盟,这泡尿就是我们今生兄弟情谊的见证。

第三个周三下午,我和李叶用一块橡皮换来了值日的机会,许文彬也磨叽着没着急走。打扫完卫生我们便开始制作武器。首先是常规的板凳条,一人一根藏在袖子中;其次许文彬磨碎了大半盒粉笔,将粉笔灰揣在口袋里,准备关键时刻扬出来迷鬼的眼睛;我灌了几只水气球;李叶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把图钉,尖冲上撒在我的凳子上,我一直不明白他为啥如此钟情于火箭穿屁眼。

一切准备就绪,三个人从里面锁好教室门,钻进了靠墙的书桌底下——这个位子从门上的窗户往里看很难被发现。

我们的心中既紧张又忐忑,一方面对鬼这种东西肯定存在难以克服的心理障碍,另一方面,也担心家里人来找我们。

兄弟仨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天渐渐黑了,我们也没有开灯。当我手腕上八块钱买的电子表显示到七点四十分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了一串脚步声。打更的大爷领着两个人打开教室门,我们在各自藏身的桌子底下屏住了呼吸。

大爷说:“我都跟你们说过了,一放学都走了。今天礼拜三锁门还早,你们上别的地方再找找去吧。”

许文彬妈妈的声音传了过来:“急死我了,这孩子到底跑哪去了?”

他们在教室里没太认真看,就急匆匆的锁门走了。许文彬哭丧个脸说:“我废了!”

我和李叶安慰他:“没事,我们回家也好不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家长们肯定急疯了。

家长这关勉强糊弄过去,接下来的困难就是饿,三人组开始互相抱怨为啥这么周详的计划就没准备点干粮啊?不过饿这个感觉很奇怪,大发劲了也就过去了。接踵而来的便是困,三个人强打精神聊着天,稀里糊涂的便窝在桌子底下的水泥地面上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被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惊醒。能够听得出,正在开门的人十分谨慎。我马上睁大了眼睛,向许文彬和李叶的方向看过去。可天太黑,他们俩藏的还挺严实,我根本看不着。

门被拽开了一条小缝,足足一分钟过后才被彻底打开,响起两声轻微的脚步,门又被关上了。穿过密密麻麻的桌椅腿,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我似乎看见了一双脚走了进来。但由于光线太暗,只能勉强看出脚的轮廓。

我的脑海中瞬间闪现出三个字:“鬼来了!”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我想跟许文彬和李叶通个气儿,却生怕发出一点动静都会被鬼发现。

鬼在门口站了一会,轻轻地踱到讲台上,那双脚也脱离了我的视线。教室的前面忽然传来沙沙的声音,我太熟悉了,那是板擦与黑板之间的摩擦声。放学的时候我都已经把黑板擦干净了,那鬼,现在又在擦什么呢?不过我已经确认,陆老师那天在黑板上的留言肯定是这只鬼擦掉的,还让我和李叶背了黑锅。

沙沙声停止了,轻轻的步伐又移动到卫生角那端。它从清洁工具中拿起了一件东西,扑通一声插入水桶中,然后在讲台上拖起地来。

“他在投拖布,水就是这么浑的。”我暗想着,扭头以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喊了一声,“老许头儿,许老蔫儿……”

还没等我收到许文彬的回复,那鬼好像听到了我这边的动静,拖地声突然停止了。

我恨不得掐住自己的喉咙,抓鬼的豪气早已抛到九霄云外,生怕自己会被鬼发现然后大卸八块。

鬼停了片刻,前面不再发出一点响动。我十分后悔自己的轻举妄动,心中便焦躁起来,暗骂李叶:“你白天不是炸呼的最欢吗,怎么现在不冲出来跟鬼拼个你死我活呢?”

鬼又开始拖地了,它拖完了讲台再次走到水桶前投拖布。借着哗啦哗啦的水声掩护,我鼓足勇气再次轻喊了一句:“许文彬……”

依然没有回应,而鬼已经开始擦靠窗户那排的过道了。假定按擦一趟只需要两分钟左右的时间计算,五分钟之内鬼肯定会经过我们藏身这排桌子旁,如果它眼睛没有毛病,被发现是一定的事情。那样的话,我们逃跑的路线就被他堵死了。

想到这里我脑子中突然灵光一闪:我们冒着被家长批的风险大半夜的不回家睡觉跑这来干什么的?抓鬼呀!该跑的是它,而不是我们捉鬼队的成员,这不蛮拧了吗?从小我姥儿就给我讲,鬼其实是怕人的,况且我们已经武装到了牙齿,怕它作甚?

一丝豪迈油然而生,我鼓足勇气,喊了一句:“周中琪!”

拖地的声音戛然而止,我猜鬼一定是愣住了,这招有效!我又喊了一声:“你是周中琪吗?”

在昏暗的教室中,我终于听到了鬼的反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