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中计

方望津当做没看出齐月雯笑容里的勉强,放下心似地摸了摸胡须,笑眯眯地说着。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刚刚你姐姐和那箐箐姑娘一齐来找我说要请大夫时,可把我吓坏了。对了,我看你刚刚探头探脑的,是要找些什么吗?”

齐月雯从失神的状态中勉强找回点精神,回道:“哦,没什么,是我昨儿个晚上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竟是从未闻过的味道。又正好来到花园,便想瞧瞧是什么稀奇的花草,竟能散发出这等香气。”

方望津哈哈笑着解释:“不是我吹嘘啊,我这花园里各色奇花异草多了去了,多有外面见不着的呢。就不知月雯你闻到的究竟是哪一种异香了。

不过,左右暂且要等我那些友人的回信,这几日也没其他的事情,月雯你可以同你姐姐,好好逛逛这园子,慢慢找找,也是一种情趣嘛。”

齐月雯的神色黯淡,低下头摆弄着腰间的腰带,沉默良久才赌气般说道。

“姐姐她才没时间陪我呢,她要陪着柳箐箐还不够呢,哪里顾得上我!”

方望津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满是惆怅地叹了口气。

“唉!说来可叹,若不是当年那件事情,月雯你和月霏该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才是。偏偏月霏失去了记忆流落在外,和那柳箐箐相伴着长大。

这血缘关系再亲近,也敌不过朝夕相伴的情谊啊。她们如今倒比你们还像一对亲姐妹了。我真是可惜齐兄当年翻遍了字典为你们姐妹俩起的名字,月雯、月霏,多好的名字啊。如今叫什么吴姮,难道她还要当齐家的事情了无痕迹吗?”

齐月雯的嘴角抿得紧紧的,白皙的手上青筋都突出了。

方望津这话真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当初李嬷嬷也曾提起过让姐姐改回齐月霏的名字的事情,可姐姐硬说听习惯了吴姮的名字,恐怕改了不适应,犟着不肯改回来。

李嬷嬷同她僵持了许久,到底念着她初初归来,怕她生了脾气退让了。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齐月霏才应该是她真正的名字,明明自己才应该是她最亲的姐妹……

齐月雯不知道她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扭曲执拗的颜色,方望津和胡宴之对视一眼,悄悄笑了。

是夜,齐月雯又是躺在屋内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这次,却不单单是认床的缘故,更因有股殷切的期待,期盼着能够重新沐浴着那股美妙的芳香入睡。

夜色浓重的时候,果然那股异香又流进了房间。

齐月雯陶醉地深吸一口,仿佛枕在了云端一般,整个人飘飘然如飞翔起来似的。

她又做梦了,梦见没有柳箐箐,没有逍遥宗的生活,娘亲慈爱、爹爹疼爱,自己和姐姐互相视彼此为最亲近的人,一同分享彼此不能为外人道的成长的小秘密,一起继承爹娘的法术。

梦境最后,她仿佛听见一个靡靡**的声音,在不断重复着告诫自己,如果能没有柳箐箐,姐姐就还是齐月霏,就还是全心全意疼爱自己的那个姐姐……

第二天清晨,齐月雯恋恋不舍地从梦境中醒来,她将头埋进被窝里,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股诱人的香气一般。

担心昨日的情况再次出现,齐月雯到底依依不舍地爬起床,心不在焉地收拾东西时,屋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一并响起的还有睿辰的声音。

“月雯,我听见你屋里有动静,是你已经醒了吗?”

齐月雯清脆地答应一声,快速将黎涟剑归鞘,小跑着过去开了房门,笑着同他打招呼。

“早啊!我知道昨日让你们担心了,但你也不必这样紧张吧,听到屋里有动静还巴巴跑过来问我?”

睿辰脸上的焦灼之色些许减淡了,但依然一脸浓浓的关怀。他先是一把将齐月雯拉出屋子,将她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摸着她的脸:“还好你没事,你既然醒了为何不早点出来啊?”

齐月雯笑着握住他放在自己两颊的双手,他的手心一直是温热的,此时却因为心焦与担忧都有些冰凉了。

齐月雯取下他的手,用力揉搓了几下,左右打量着周围无人,还是回身先将门关好,拉着小声说道:“去你房里说话吧。”

睿辰点点头,带着她来到自己房间,看清屋外无人后又特意将窗户打开以便观察外面。

二人进屋后坐下,也不多谈方才的话,睿辰只是笑着同她说起。

“如今住进方家,倒不好修炼了,干脆我们来念念心经吧。佛道两家虽说信仰和修炼的道路各不相同,但多了解学习一番,也能融会贯通,反而更好掌握呢。

正好我之前曾习得过一段极好的佛教净心咒,此法虽没有什么大的威力,但若能经常诵念,时刻铭记于心,便能清心静气,不受任何外力侵扰,况且对你的身体也是极好的。”

齐月雯自然知道他的深意,笑着点头应是。

二人面对面盘腿坐下,睿辰并指聚出一道金光点在齐月雯额心,又快速地依次点过她的左右肩。

齐月雯浑身一颤,一股清凉从额心蔓延开来,脑海中蓦地感到一阵清明,她终于从对那股异香的上瘾般的眷恋彻底清醒过来。

睿辰见她双目清明,一颗心终于放下大半来,笑着叮嘱道。

“月雯,跟着我一起念!

阿弥陀佛,拿摩瑟曼德步他弄阿萨吹,莫失莫忘,清除一切垢障,莫失莫忘,清除一切垢障……”

齐月雯跟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念诵着,脑际越来越清明洞彻。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睿辰停下念诵,齐月雯也跟着停止念诵睁开眼睛,双眼已是干干净净、清清澈澈。

睿辰依旧不免担忧,但他深知齐月雯渴望找出当年真相的决心,知道不可能劝说她搬出方府从长计议,只好拉过她的手,一边在她双手掌心精心绘制佛印,一边细细叮咛着她切不可冲动,万事小心。

齐月雯甜蜜地看着他,又忍不住好笑,“好了好了,这话你都反复说多少遍了。我看,再这样下去啊,你真要比李嬷嬷还会絮叨啰嗦了。”

睿辰用食指点着她的额头,又好笑又好气,“我这都是为了谁呀!我不管你现在怎么笑,都得给我记清楚了,不准冲动,不准冲动!知道吗?”

齐月雯笑歪在了睿辰的怀里,乖乖地点头应是。

冬天日头短,很快日落西山,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齐月雯回到房内,坐在茶几前佯装饮茶,实则将手隐在袖口掐算了一番,终于放下心来,走入屏风内更衣睡下。

很快,她又闻到了那股醉人沉迷的芳香,比以往更加浓郁更加挑拨起人的渴求与欲望,让她简直不能再仅仅满足于梦中见到的一切。

齐月雯猛地睁开双眼从**起身下地,换好衣服走出房间。

如果有熟悉的人在一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齐月雯看似清醒,实则两眼空空,毫无焦点,只有一片混沌朦胧。

齐月雯走到花厅内,或者说是那股花香正是从花厅内飘出来的。

花厅大门敞开着,齐月雯一进来,便感到那股缥缈无形的花香一下子凝聚成了有形的实体般,如同最轻柔最丝滑的绸缎滑过她的头发、脸颊、手臂,慢慢包裹住她的全身。

花厅正中立着一张圆桌,圆桌正中盛开着一株硕大的怒放着的玫瑰花。

它大得异常,每片花瓣都有脸盆那么大,叶子也足有毛笔长,枝条比拳头都粗,大约还是无力承受如此畸变的形态,从圆桌上垂落下来,将那张圆桌都覆盖得严严实实。

花香本是无色无形,但萦绕在那畸形玫瑰周围的香气却隐隐约约成一股黄色的丝绸状物。

那朵花,或许更准确点讲,是那朵花的花香将齐月雯整个地吞进了腹中。

齐月雯进入那花香腹地,才发觉到香气浓郁太过,竟散发出一股腐臭的味道,浓厚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犹如溺水的人,在浓烈的花香里拼命挣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渐渐的,她也如溺水的人一般失去了挣扎的力气,瘫倒在地上,浑身软绵绵的,彻底臣服于那株玫瑰。

帘布后面,方望津和胡宴之见齐月雯已经彻底被诱情花迷醉了,终于转出身来。

胡宴之笑着恭维:“方家主真是见微知著、深谋远虑啊!不过短短几个照面,就看出齐月雯对吴姮和柳箐箐的亲密关系羡慕嫉妒不已,这才让诱情花有机可乘,彻底收服她。

今夜,我们问清齐月雯对当年的事情到底调查出来多少事情,将来即便他们再查出什么线索来,我们也能让诱情花指使齐月雯暗中破坏掉这一切。等吴姮那姑娘查累了,又有亲妹妹劝着放弃,咱们就彻底不用担心了!”

方望津摸着胡子得意地笑着,叹着气说道:“诱情花只以放大人的贪嗔怨妒之情见长,好在那日我见这小姑娘眼巴巴地望了吴姮和柳箐箐那一眼,才想出这个法子来。

说起来我与齐兄当年到底也是拜过把子的情谊,天缘巧合,他既然留下了这两位后人,我也不愿再伤她们性命了。如今让诱情控制住齐月雯,等到他们查累了散去,此事就这么算了吧。”

胡宴之心里发笑,面上却不露声色诺诺应是。

“说来这小姑娘妖毒缠身却恢复得这样好,指不定齐家有什么祛毒的宝贝呢。我们也正可以问问当年那……

左右那吴姮又不习法术,齐家道法既然后继无人,若有什么法宝,让咱们收集了来,也好帮着方家带领江湖上所有捉妖师更好降妖伏魔嘛。”

方望津回想起当年,不禁满目怅然,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勉强打起精神走了过去。

齐月雯跪在诱情花的面前,浑身软趴趴的,看着是臣服无比的恭敬姿态,只是她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面目。

方望津站在齐月雯的斜前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感慨万千,虽然看不清齐月雯此刻脸上的神色,但那身姿真是像极了故人。

胡宴之跟着过来,见方望津一时沉醉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无法自拔,虚虚握拳举在唇边假咳了几声。

方望津陡然回神,终于不再犹豫,问道。

“月雯,你可知我是谁?”

齐月雯的姿势未变,恭敬乖巧地回道。

“知道,您是花神大人!月雯愿意臣服于花神大人,但凭大人吩咐。”

方望津听她如此回话,彻底放下心来,接着问道。

“既然如此,我来问你。你们一行追查齐府的血案,可有了什么头绪不曾,你们对方家又是什么看法?”

齐月雯依旧低垂着头答话,声音无波无澜,只有恭顺与尊崇。

“目前只知道当年杀害我爹娘的妖怪不止一个,其余并没有什么线索。林叔说方家主当年主持了起坛追踪的仪式,但时隔半年也没有什么具体线索,方家主也是如此说的,如今我们只指望着方家主给其他捉妖师写的信件中能收集到什么线索。”

方望津闻言,满意地点点头,不再纠结此事,转而问道。

“你的妖毒究竟是何等宝物治好的,齐府的捉妖幡究竟藏在哪里,还有其他什么宝物,你可知道?”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越来越急速,充满了狂热的迫切与渴望,竟然比被蛊惑的人还显得更加急躁贪婪,他却根本不自知。

胡宴之也忍不住向前迈了半步,他的眼睛里尽是狂热的欲望,比黑暗中燃烧的火焰还要浓烈,比炽热的熔岩还要灼热,双目紧紧地盯着齐月雯,拳头早已不知不觉中攥得紧紧的。

齐月雯陡然沉默了,良久,她的声音颤抖着响起。

“捉妖幡?如此宝物早已在江湖上失传了,如何会落到我们齐家呢?所以,竟是这莫名其妙的流言,让你们如此疯狂,竟然不惜屠杀齐府百人的性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