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方家

听了林之道的话,吴姮急急问道:“那我们就去方家问问那位方家主不可以吗?”

林之道被吴姮打断,欲言又止:“这……其实我同方家主并不算十分熟悉的,当年他倒是同齐兄情同手足的,可是如今这么久没有来往了。你们贸然上门,只怕,只怕……”

他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更合适了。

还是无崖子搔骚头,替他开口劝道:“吴小姐你们只怕都不大清楚当今江湖上这些捉妖师的情况。

如今世间妖魔频出,捉妖师却日益稀少势微。方家人丁兴旺,方家家主方望津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他又亲和好善,将不少人丁稀薄的捉妖家族的捉妖师招揽旗下。

如今,论起捉妖,方家可以说是统筹整个江湖的。那方家主,更是忙中又忙之人,哪里有这个时间招待我们这群小喽啰啊。

我话可能说得有些难听,别说我们如今是想查十八年前的旧案,就是现在又出现了什么灭门血案,只怕他们的人手都调度不过来呀。”

林之道尴尬地接口道:“这……道长你说的也并非毫无道理。现在各地都不太太平,这天灾人祸都好说,官府啊,你们逍遥宗等门派都人才济济,还能帮得上忙的。

可是这捉妖一事,实在是讲究天赋,能成为捉妖师的,那可是几万个人里面不一定能挑出一个的。

那常有这种情况,甭管你爹娘祖宗多有天赋,法术多么精通,到你那一辈偏偏就没有修炼的天赋的人,捉妖师们往往又多讲究家族传承,轻易不肯外泄给他人的,于是极容易就这样断了传承。

近年来,妖魔鬼怪又盛行,更陨落了不少捉妖师。方望津如今恐怕是真要天天忙得脚不着地了。

月雯你那时候还小,大概不记得了,他当时还来信问过几次你的情况呢,不过这几年是忙得连写信的时间都没有咯……”

有什么念头从她的大脑里一闪而过,齐月雯冥冥之中觉得那念头至关重要,一时却又抓不住理不清那根线。

林之道他们还在谈论着,她只好放任头脑中的那根线随风而去了。

柳箐箐听到这里,不满地嘟囔着:“什么嘛,林叔您这是给那方什么津找借口呢吧,哪里有人连写封信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呢。

连我爹那样的粗人都知道,若是真的至交好友,过再长时间也不会对故友的遗孤置之不理的。依我看呢,分明是故人已去,他不愿意再搭理齐府这样的冷灶罢了。”

林之道尴尬地住了口,挠了挠头,这些年来,他也不是没有纳闷过为何方家的书信莫名断了的。

方家到底是百年捉妖世家,若是两家还是来往密切,那也许他们能早点得知治疗齐月雯的妖毒的法子。可是因着方家莫名同他们断了联系,他和李嬷嬷又是俗世中的人,实在没有门路求医,才让齐月雯的病拖了这么久,险些熬得她年纪轻轻油尽灯枯……

林之道是个再不会在人背后议论人说坏话的人了,他不敢再想下去,讪讪地冲着柳箐箐笑了笑。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的沉默,好一会儿,无崖子笑着打圆场。

“不管方家主真实是个怎么样的人,他总归是我们目前了解到的最清楚当年案发现场状况的人。我想,我们还是要想法子争取同他见一面吧。林兄闯**江湖多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门路能同方家主递个话呀?”

林之道也长舒一口气,重新恢复了他那憨厚的笑容,手指点着桌面想了又想,倒真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我这些年退出江湖,安居在梨落镇久不出门,同当年的兄弟们都疏远了不少。

不过方府门下有位门客同我是拜把子的老交情了,如今虽然联络变少,但当年我们也是经常相聚一块喝酒的老朋友,当年我也曾帮过他不少忙。

这样吧,我去封信给他,我想他总不好推拒帮我这个忙的。

虽说他也不是方家主面前的红人,但我想,大概还是能想法子帮你们递个消息给方望津的。”

齐月雯和吴姮对视一眼,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纷纷催问着。

“林叔,您说的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不如您写封信交由我们带去,等他寻到机会替我们向方家主递话求见,我们正好可以当面同方家主问问清楚当年的情况。”

林之道“哦哦”着点头答应,“好,我来想想这信到底该怎么写……对了,他叫胡宴之,估计你们都没听过他,到了那儿你们同方府门前的小厮们拜托他们帮忙把信转交给他吧。”

无崖子倒吸一口凉气,“啧啧”地惊叹着对林之道说。

“林兄,您这未免太谦虚了吧,居然认识方府门下最得方家主信赖的门客啊!他哪里是能想法子给方望津递个求见的消息啊,他是能直接把人带到方望津面前的人啊。”

他说到这里,不免回忆起曾经,竟然有些自得于自己这些时日丰富多彩的经历。

“乖乖哩,当年我路过庆丰的时候,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上门拜见都没人理我,我只能站在街角看见胡宴之领着一群捉妖师耀武扬威地经过,好不威风。

没想到啊,我现在居然能认识他的老朋友啊,哈哈哈哈我现在可出息了。这下,你们就只管放心吧,有他引路,求见方望津这事啊,那是妥妥的了。”

齐月雯的嘴角扬得更高了,她不禁双手合十,庆幸地念了声“阿弥陀佛”。

事情有了着落,柳箐箐也有心情笑着同无崖子互怼起来。

“无崖子道长,您也是闯**江湖好多年的人物了,刚刚怎么这么一副没见识的模样啊。”她一面说一面忍不住“嗤嗤”笑出声来。

无崖子瞪了她一眼,也自觉方才一时激动有些闹笑话,一边在心内暗暗自责:“该死该死,怎么把这没出息的模样表现出来了。我端了这么久的大师风范呦,这下可都没了……”

他又一边不肯露错地瞪了柳箐箐一眼,回怼起来:“嗯……啊……那个,那是你们年轻气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总之,胡宴之如今也不是随便一般人能轻易求见的了,等你们到了庆丰长了见识,自然就知道害怕了……”

几个人就这样又笑着吵闹了好一会儿,齐月雯见林之道也难免露出疲色,心脏微微跳动了一下,忽然很想落泪。

其实何止是李嬷嬷,林叔也不可避免地老去了。

从前的林之道,皮肤黝黑而粗糙,看起来却总是那样的强壮有力,精力无限,不管什么时候忙活了多久,他的身躯却总是挺拔如松。

如今他的眼角也不知不觉间爬满了皱纹,身形渐渐瘦弱下去,不过聊了这么一会儿就抑制不住地露出疲态。

齐月雯知道林之道的性子,必定是最不愿意在人前露出自己的老态的,便努力咽下泪意,温声劝道。

“天色也晚了,大家伙儿一路行来也都不免疲乏,今日就早点安歇吧。

林叔,这几位都是熟悉我们府上的人,让我们自去房间休憩,你也不必再忙着安顿我们了,快去睡吧。”

林之道强睁开困眼,忙要挣扎着起身,一边反驳道:“这怎么能行呢,再说,我还没给老李熬她晚上的药呢。”

齐月雯连忙上前扶起他,却并不肯让他再继续忙活,硬是搀着他往他的房间方向走,笑着安慰道。

“您老呀,就别操这些心了。李嬷嬷病了这么久,吃那药也不见好转,一会儿我带无崖子道长去给她重新诊治一番,另给她开副合适的药剂服用。

您就快去睡吧,我如今身子好了,明儿一早还要让您呀,指点我些拳脚功夫呢。”

林之道听了最后这句话,才可算停止了挣扎,开心地随着齐月雯回房了。

踏出厅门前,齐月雯回头看了眼睿辰。见睿辰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她也低下头抿着嘴笑了,安心送林之道先回房去了。

待他们走远,睿辰才开口向着一头雾水的吴姮他们解释道。

“我方才瞧着林叔不住地打着瞌睡,睡眼惺忪的,想来月雯也是注意到了,又顾着林之道的性格,才这样劝说他先行回房的。还请道长你们不要介意她的失礼。”

无崖子和以宁自然不会怪罪齐月雯方才的失礼。

吴姮一拍脑门,正在暗恼自己总是这样粗心,就听柳箐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奇异地瞧了柳箐箐一眼,问道。

“好好的,你忽然这样笑得古怪,怎么了呀?”

柳箐箐冲着吴姮挤眉弄眼地答道。

“我是笑呀,睿辰真是和月雯姐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师姐你想想,刚刚月雯姐那一番举动,谁能想到这些来龙去脉啊,但两人不过对视一眼,睿辰就能将月雯姐的心思猜个八九不离十。他们俩啊,真是天生一对!”

吴姮他们也都笑起来,倒让睿辰不免羞赧起来,闹个大红脸。

不多会儿,齐月雯回到厅内,笑着问:“你们在聊什么呢,远远地就听到笑得这么开心?”

柳箐箐第一个好看热闹地将方才的话如此这般讲了一遍,成功地看到了两张大红脸来,她搁椅子上乐得前仰后合的。

还是吴姮可怜妹妹,硬塞杯水给柳箐箐堵住了她的嘴,打岔道:“月雯你来得正好,我们抓紧带着无崖子道长去给李嬷嬷把把脉吧。”

齐月雯连忙顺势点头,“那就麻烦道长了,箐箐、睿辰,你们就先回房安歇吧。”说着拽着吴姮赶紧领着无崖子和以宁去了。

四个人轻手轻脚地打开李嬷嬷的房门,借着月光看去,李嬷嬷的房间陈设非常简单。只有一张老旧的木床和衣柜,枕头边常年放着一个破旧的长盒。

李嬷嬷一直就睡得不是很安稳,此时不过是“吱呀”一声极轻的开门声,都让她陡然从梦中惊悸着醒来。

她并没有留意到门边的四个人,只是猛地坐起身来,失神地望着空白的墙壁。

一只手紧紧抓住被子,另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恐惧地捂住心口,她的心跳得像鼓,恐惧在她的心中根深蒂固,就像在荒芜的土地上肆意生长的野草。

齐月雯连忙快步走到她的床边,握住她的手不住地揉搓着,小心翼翼地说:“李嬷嬷,别怕,是我,月雯呀!”

吴姮也赶紧跟过来,替她拍着后心口,问道:“李嬷嬷,你这是怎么了?别怕,我们都在这呢。”

李嬷嬷的眼睛里终于慢慢恢复了神采,她的眼睛开始四处张望,惶恐又带着祈求。

她紧紧地攥住齐月雯的手,仿佛要让自己的手嵌进去才能够得到安慰一般,她的心跳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齐月雯忍着疼痛没有作声,只是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地安慰着她,见她的眼神终于清明起来,才小心谨慎地问:“李嬷嬷,您到底是怎么了啊?”

李嬷嬷的眼泪顿时涌出眼眶,她“哇”得一声哭出来,像个孩子一般哭得满脸都是眼泪,抽噎着答道。

“我梦见了夫人,她满身是血,静静地躺在废墟中。还有老爷、梁管家、琴姐……好多好多人,他们都满身献血,眼睛都还睁得圆圆的呢。我知道,他们死得好惨,他们一定不甘心就这样死去的……”

齐月雯颤抖着双唇,竭力挤出笑容安慰着她:“那都是梦,都过去了,嬷嬷……您别怕,啊!”说着说着,自己也是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吴姮也忍不住在一旁垂泪,好在有无崖子和以宁两个人百般解劝,三个人逐渐停止住了抽噎。

齐月雯将他们的来意同李嬷嬷解释清楚,李嬷嬷笑着同无崖子道谢。

无崖子仔细问询了一番,开了药方让以宁先从随身的行李中抓了药煎来。

以宁煎好药送来,无崖子见李嬷嬷还有话想要同姐妹俩单独说的样子,便找个借口带着以宁先行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