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尸检报告

所有的战士和卫生队的那些医生们,此刻都已经躲离了几丈开外的地方,我眼见已经没有了什么活路,不可能再有人来救我,双眼一闭只等着一死。

这时,一声刺耳的枪响划破了黄昏的天际。

当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司机的眉心中弹,一股鲜红的血液如注一般朝着天空的方向喷射出来。

他仰天的模样,似是嘲笑着什么,也似是后悔着什么。

可是不知道怎么,我的心竟觉得一股疼痛。

也许,刚才他还没有死,现在才是真正的死亡?他是因为我才死的?

一股莫名的疑惑涌上心头。

我不得不这么想,也不能抑制这种想法的产生。

我知道,若不是这一枪,他一定还在追着我。

可是,为什么这么多人,他只追着我一个人呢?

上次在瑞城火车站候车厅里的一幕也是这样,我究竟是有什么特性吸引着他们?

尽管再怎么疑惑,我也一定要先看看是谁救了我。

当我扭回头再看的时候,季鹏成正平举着枪,漆黑的枪口,淡淡的枪火后还在冒着屡屡青烟。

我冲着他点了点头,示意了自己的感谢,单手扶地站了起来。

季鹏成这次没有安慰我什么,而是呆滞似的望着倒在地上的司机。

我看见,他的眼角竟也在倏然间滚落下几行无声的眼泪。

那泪水,分明就是忏悔,就是亲手把自己的亲人送上了不归路的自怨自艾。

我想,他现在的心情也和我一样。

若不然,这份情愫根本不可能让人如此的悲伤。

我没有打扰季鹏成,我知道,这会儿无论多么华丽的千言万语,都无法让他释怀。

有时候,时间是一剂最好的解毒良药,能让人忘了很多,也许包括今天季鹏成亲手杀了他的司机这件事。

过了不知道多久,季鹏成才略微缓过些心神。

他扭头冲着刚才那位二杠三星的军官,声音微弱的说道:“去吧,送卫生队,报上级司令机关。”

军人死亡,无论如何是要有个说法的。

我问季鹏成,“这种情况怎么报送?又要作何解释?”

每一个当兵的,背后都有一个家庭,他们的父母怎么能轻易的接受自己儿子惨死在部队的现实。

这个年代,已经离那曾经硝烟弥漫的战场很远很远。

和平年代的意外死亡,一个团级单位,一年之中只允许两个人。

在来时的路上,季鹏成已经告诉我,他们的死亡指标早就超了,现在这平白多了一俱的尸体,也不知道他还能怎么报备。

片刻之后,季鹏成无奈的摇了摇,长长的叹气中听得出来,那分明就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之后,四个卫生队的战士把司机抬到了担架上,很快离开了司令部招待所的范围。

其余的几名战士又将这里彻底清洁了一番,此时再看,竟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生命在这个世界里就是这样脆弱的不堪一击,似花开花落,也似小桥流水。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切都恢复到像是这名司机从来没有来过部队一般。

天色渐渐的暗沉下去,西边的斜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了天际。

那淡淡的月光,再配上嘉城的夜风,让人感觉总是阴冷。

季鹏成在所有的战士离开以后,刚要带着我回到二楼团长宿舍。

这时,高副团长从旁边走了过来。

司机死亡的这件事情还在高度保密中,卫生队的战士也刚刚走了不久,他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季鹏成只扫了他一眼,高副团长脸上堆满了微笑跑了过来。

“季团长,下午去了趟司令部,那边的事情都办妥了,您看还有什么安排的没?”

季鹏成微微点了点头,指着营房大门的方向,声音低沉的说道:“上楼再说吧。”

高副团长似是感觉到了一种异样,只不过他并不理解季鹏成的心思,在上楼的过程中,还在调侃着问道:“王烯这孩子分到哪了?”

说着,他侧着头看了我一眼,目光中的柔和,总还让人感觉到一丝嘲弄。

“一会儿我就把他送回瑞城,他的老家在那里,离着家近。”季鹏成有气无力的敷衍了一句,再也没有多说一句。

进了团长的宿舍,由于我的军阶最低,在他们两人坐稳以后,我才缓缓的坐下。

高副团长似是看见了**的水印,关切的问道:“季团长,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

话说到一半,季鹏成扭头瞟了我一眼,嗤笑道:“王烯不知道我睡觉的时候睁着眼,他以为我出事了,拿了瓶水泼了我一下。”

新兵敢像我一样,在一天之内又踹副团长,又泼团长的,恐怕也只有我一个。

看见他们两人相视而笑的样子,我竟有些晦涩的垂下了头。

一连串的莽撞,已经让我不知道还再说点什么。

高副团长欠了欠身子,向我的方向挪了一些,轻拍着我的大腿,安慰道:“王烯,没事啊,团座睡觉睁着眼睛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我要是你,看见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也得给他来那么一下。”

安慰的话自然每一个人都会说,可是我现在只想早点将这件事情敷衍过去。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尽管高副团长是和声细雨,我也听得有点扎耳。

只是略微点了点头,我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二位领导,要不然你们聊,我先去一楼?”

虽然天色已晚,我一个人去公务员室也有点害怕,但是总不能让他们感觉我是一个没有眼力见的人。

明明两位级别比我高出去一沓的人,坐在一起肯定有事要谈,我要还耽搁着时间,就有点让人笑话没有教养了。

季鹏成深吸了口气,挥了挥手,“王烯,你就坐这儿吧,没有什么你不能知道的。”

这一句话,声音极低,但是在我的心里却似是洪钟一般敲响。

我能听得出来,这是季鹏成对我的一份信任。

就这样,我刚欠起的身子,又坐了下来。

季鹏成从茶几上的中华烟盒里抽出来两支烟,一支递了高副团长,一支叼在了自己的唇间,点燃以后,他才缓缓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高副团长。

“什么!”

高副团长惊愕的声音不出我们所料,看着他现在的恐慌,我都能想象到刚才我是一番什么模样。

季鹏成又连续深吸了几口,说道:“老高,你能不能别他妈的这么大惊小怪的,这件事情向上级还要做出解释,你现在都这么惊慌失措,还怎么报送?”

高副团长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季团长,我们这样下去不是个事,隔几天死一个战士,别说我们不知道怎么向上级请示,也许下一个就是你和我之中的一个。”

毋庸置疑,我要是他们,也肯定会这么想。

都是人,这阴魂也好,蹊跷也罢,不会因为肩膀上多了几个星星豆豆的就会绕着他们走。

更何况,当官的也许更惜命。

季鹏成站起身,走到窗台边,凝视着大院里的夜色,迟迟没有回答。

我知道,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不然,也不会亲赴瑞城找王三万了。

高副团长见季鹏成半晌没有回应,催促道:“季大团长,你说句话啊,这个可是第二十二个了,要不你自己向上级解释,我可真没办法再说了。”

死人,如果在一个百岁村里,也许短时间内死这么多人还能理解。

可是,部队里都是正值壮年的小伙子们,一生的时间才刚刚开始。

用毛主席的话讲,正是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刚刚升起怎么能落了呢?

“这件事情……还是我来汇报吧,你不用管了。”

过了良久,季鹏成撂下一句无奈的叹息,转身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

没等高副团长开口,季鹏成又接着说道:“老高,司令部现在查出来那十一名女兵的死因了没有?”

高副团长还没有说话,脸色已然煞白无血,他支支吾吾的回答道:“季团长,今天下午我去就是核实这个情况的,尸检报告里也没有发现异样,只是有一件事情很奇怪,今天有一个军医给死者做了脑电图,竟然在屏幕里发现,这十一个女兵还活着的信号。”

十几年送葬的经历告诉我,人只要死了,又做过尸检,根本不可能还活着。

但是,我分明没有听错,他刚刚是说脑电图还有信号。

我没有插嘴,心里满怀疑惑的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时,季鹏成打断道:“脑电波还有反应?这怎么可能呢?人都尸检了不是?”

一连串的疑问过后,高副团长才开始了他继续的讲述。

“季团长,开始我也不相信会有这么邪门的事,所以我下午还又刻意去了一次卫生队,在那里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十一名被解刨的乱七八糟的尸体,大脑是有反应的。并且,我还试探性的叫了一个女兵的名字,信号反应格外的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