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深喑其道

刚才在楼道里,这个人要杀我的场景到现在才过去还不到半个小时,我又不是老年痴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了呢?

我走到季鹏成的正面,指着还依旧站在电视机前,貌似看电视的父子两,说道:“季团长,这两个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你不觉得蹊跷吗?现在就算你不杀他们,他们也不会对咱们构成威胁的。”

季鹏成精神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听了我的分析之后才感觉到了异样,他的目中闪过一丝的不解,紧接着便又恢复了往日里的觉着冷静。

他在屋里的几个房间巡视了一圈,最后走到我的身边,问我:“林烯,我也是觉得有点儿不对了,刚才我在楼道里连开了六枪,不用说别的,这个防盗门的隔音不可能做到了绝对,他们应该跑到卧室或者什么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才是,怎么会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呢?”

其实,眼下的情景已经不用我再多说,季鹏成已然心知肚明,只是他不想,也不敢承认罢了。

“刘所长!”

过了片刻,季鹏成终于还是淡淡的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我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季团长,你看看这两个人是不是还活着吧,要是死了的话,咱们报警吧?”

季鹏成应了一声,踱步走到这一对儿父子的面前,刚一抬头,目中便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惊愕。

只不过,若不是心细如丝的人能注意到,一般的人根本不可能发现他的异样。

我虽然看出来些许的端倪,但是也并没有问他为什么,而是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答复。

季鹏成又凝视了一会儿,才淡淡的说道:“林烯,这两个人都死了,咱们也快点儿离开这儿吧。”

我刚才虽然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可是也还没有想到人已经死了。

现在再回想起季鹏成刚才目中闪过的一丝错愕,我的心底跟着紧了一下。

将军,这两个字自古以来一直跟“一将功成万骨枯”联系在一起。

之前我听那些林家村的老少们说的时候,也只是感觉有点不太相信。

都是人,谁能看着死人无动于衷呢?

不用说别人,就拿我来做个比较,便可以否定了那句古言。

我做了送葬师十九年之久,尽管死人见得多了,但是每次要送葬的时候,心中还是感觉有点隐隐的悲痛。

人对同类的死亡,这是本能的反应,在一些哲学的书籍里也曾记录过这样的感受,他们称之为“怜他”。

可是,刚才季鹏成的表现,让我无法不相信了那一句古话,“将军,往往都是站在无数的骷髅之上。”

从老祖宗那里传下来的每一句话都是有道理的,开始我还质疑过,现在我已经没有理由再不相信。

这时,季鹏成突然间嗤笑了一声,说道:“林烯,不用我们报警,刚才在楼道里开枪,肯定会有住户报警的,现在我们要想想怎么离开这里才是。”

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才的冰冷漠然我还可以理解,现在听到他的笑声,我莫名的对季鹏成有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反感。

这种深恶痛绝的感觉,甚至可以和对待刘所长一般。

当然,这个时候我还是理智的,冲着他点了点头,一边应和着,一边我踱步走到了那对父子的面前。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一老一小的死状竟然是七窍出血。

耳鼻、眼角、嘴角,没有一处不渗着斑斑血迹。

大人还好一点儿,至少我也见过几个这种情况的人,可是那个小孩儿凄冷悲凉的样子,差点儿没把我吓了个踉跄。

若不是后面还有墙顶着我,我一定已经瘫坐在了地上。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流出来的血居然是黑色的。

这时,我隐隐的听到了警报的声音。

季鹏成焦灼的催促我,“林烯,快点儿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我岂会不知道是警车已经到了,可是我的双腿发软,心尖都感觉到了酥麻,现在又怎么能走得动呢?

我冲着季鹏成挥了挥手,颤声说道:“季团长,你先走吧,我实在是挪不动步子。”

季鹏成诧异的看了我一眼,踱步走到里屋卧室的阳台,附身向下看了一眼,喃喃道:“林烯,你小子是真的没事找点事,我们这下是真的要有麻烦了。”

我听着他声音中略带了几分的责备和埋怨,心中却觉得有一种慷慨赴义的坦然。

本来也不是我们杀了的人,若说是开枪强行入室,也是情有可缘,到时候和警察解释一下就好。

若说我还有一丝的紧张,那便是身上还背着一条人命案子罢了。

季鹏成再走出来的时候,楼道里已经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似是能隐隐的听见还有人在小声谩骂着,“谁他妈的把楼道里的声控灯都拆了?”

正在我觉得有点儿好笑的时候,房门口已经有一个身着黑色特警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

房门是再也无法关闭的,当一个漆黑的枪口伸进来的时候,我心中似是紧了一下。

冲进门的警察将枪口在我和季鹏成之间比划了两下,怒喝道:“把枪放下,不许动。”

看得出来,他已经看清了季鹏成身上的大校军装。

一个军人夜闯民宅,他鹰隼般的黑眸中也闪过一丝的犹豫。

季鹏成双手缓缓的举了起来,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是七二五零一部队的团长,在这里执行公务,你们不要误伤了自己人。”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整间屋子里已经站了十几个特警。

客厅空间也着实不小,和王三万的公寓相比,只是方向的变化而已,此时看来却拥挤的很。

第一个冲进屋子的警察没有做声,他扭头朝着身后的一个黑衣警察瞟了一眼,那人便淡淡的说道:“季团长啊?我们见过的。”

所有的警察都带着口罩,我一时间听了也和季鹏成一样觉得有点发蒙。

瑞城县虽然不大,可是我们一般都不和警察打交道,这一句“见过”又是从何说起呢?

站在最后的黑衣人将枪口放下,缓缓的走到我和季鹏成的面前,说道:“季团长,早上我们刚刚在您的招待所门口见过,怎么晚上您又到这儿了呢?”

季鹏成回忆了片刻,嗤笑道:“王队?我们在这里有个任务,又惊扰到你们了。”

说着,他抬手指点了一下旁边还站立着的一对父子。

那随手的一指,我看到眼里却顿时觉得有些蹊跷。

他们已经死了,怎么还能站着呢?

想到这里,我不禁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季鹏成还和王队谈论着惊扰一事,王队晦涩的笑了笑,说:“我们平时干得就是这个工作,也没有什么惊扰不惊扰。”

我扭头诧异的看了季鹏成,心想:惊扰,我觉得这词说得还是有点含蓄。

在深夜里,一处公寓楼,手枪连发岂是能用惊扰二字这么简单的解释?

王队将口罩摘了下来,长叹了口气,说道:“季团长,这次你必须得和我们一起回去一趟了,要不然我可真的没办法和那些领导们交待。”

季鹏成的目中怔了一下,本就有些尴尬的神色似是更多了一分犹豫。

片刻之后,他婉拒了王队的要求,“王队,这件事情还属于军事机密,恕我爱莫能助啊。”

季鹏成似是用惯了这招,说起话来的时候,若只从他的面部表情,很难分辨真伪。

其实在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也确实是属于军事机密。

毕竟都是刘所长的阴魂搞得鬼,若是和王队长实话实说,他岂不是会觉得季鹏成这个团长有点不靠谱吗?

王队憨笑了两声,与此同时他已经走到了那对父子的面前。

也许是他工作的性质与我们不同,他初看见这一对惨死的父子时,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慌张。

只不过,没用了一会儿,他也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死人,怎么可能站着呢?

王队扭头不解的望向了季鹏成,“季团长,这……这个就是你所说的军事机密?”

季鹏成微微点了点头,浅浅的“嗯”了一声,便没有再多的解释。

有的时候,言多必失。

季鹏成在江湖上混迹了这几十年,也不仅仅有一身能打敢杀的本事,这种为人处事的小技巧,他更是深喑其道。

王队见从季鹏成的嘴里不可能得到更多的有价值的线索,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我这个毛头小伙子身上。

他凝视着我的双眼,问我:“你是……”

我本就有一条命案在身,看着警察的问话自是有些紧张,在我没有注意的情况下,我的鬓角已经流下来一层冷汗。

若不是现场的惨绝人寰做掩饰,我想这个王队一定会将我定为嫌犯。

我刚要开口回答,季鹏成打断道:“王队,这个是我们招待所新任的所长,王烯。以后我不在瑞城的时候,招待所那方面的事情,你们之间还要多勾通啊。”

一句句分明就是将话题引到了别的地方,可是王队却根本没有理会。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似有似无的嘟囔道:“王烯?我们前段时间到是接过一起报警,有一个叫林烯的弑父跑了,他叫林烯,也不知道这个人,王所长认识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