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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是老郑来盯着,中途让桑如去办公室抱练习册来。

桑如从老郑桌上找到两摞厚厚的本子,正在想怎么才能抱回教室去,身后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她回头,是周停棹。她下意识地问:“你来做什么?”

说完又后悔,觉得不该主动跟他说话,毕竟两个人好像正在莫名其妙地冷战。

周停棹走过来:“郑老师说怕你搬不动,让我来帮忙。”

“不用你帮。”桑如逞强,把两摞本子叠到一起,刚准备抱起来,手腕就被人握住。

周停棹的手掌很大,圈住她整只手腕还有富余,桑如只觉他又圈紧了一些。

“你……在生气吗?”

桑如挣开,转过身抬头看他的眼睛,反问:“我生什么气?”

周停棹沉默半晌,其实也没想通她不高兴的理由,但知道她肯定就是不高兴了,同时也想通了一点—假如她再跟从前一样冷淡地对待他,他的确难以忍受。

思来想去,只能倒推到那天图书馆的事,难道是因为自己阻止了她的“越界行为”,才让她不开心的?

于是,还没开口耳朵先红了,他嗫嚅道:“我那天……是不是把你弄痛了?对不起。”

桑如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如果我阻止你……那样做,让你不开心了,对不起。”周停棹往前走了一步,“以后你想做什么,我不拦你了。”

桑如顺着他的话捋了一阵,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哪有那么幼稚啊?

实际上不过是突然间尴尬有余,又看他别别扭扭地不肯跟自己说话,还和薛璐走得那样近,才让她觉得不舒服,她便也拿不理不睬的法子来对付他。

但桑如才不打算解释,既然周停棹这么以为了,那正好顺水推舟。

桑如几乎要笑出声,但她忍住了,装作没什么反应,说:“哦。”

她的回应太淡了,以至于周停棹不知道这句“哦”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蹙着眉,低声问:“就只有这样吗?”

“那不然呢?”

周停棹答不上来,他要什么答案?要她说“没关系”吗?

可下一秒桑如给了他回答:“我有道题不会。”

周停棹愣了一下,说:“我教你。”

桑如:“你一定会吗?”

“……我可以先自学。”

桑如看了他几秒,忽然就笑了,转身将作业本重新分成两堆,对他说:“我们回去吧。”

无厘头的矛盾似乎就该由无厘头的和好做结尾。

而周停棹并没有做好准备,他甚至还没揣摩出桑如的意思,她已经先一步走了出去。

“我可以学会的,再讲给你听!”他对着桑如的背影说,语气里有着不同于平常的急迫。

桑如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再不回,老郑就要来找咱们了。”

周停棹紧了紧眉头,到底还是抱起作业本,大步跟在了她的身后。

这作业拿了有一段时间,老郑随口问了句:“怎么这么慢?”

桑如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刚刚不小心掉地上了,我们捡起来重新理了一下。”

周停棹看了她一眼,好家伙,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老郑听了后没有察觉任何不妥,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继续写作业。

晚自习结束后,桑如收拾完东西要走,周停棹突然拦住她,说:“那天下午我自己又逛了一会儿,给你挑了份礼物。”

桑如心想,左右不过是些小女生喜欢的发圈、手链、水晶球之类的小物件,结果等周停棹把东西拿出来的时候,她瞪大双眼,满头问号。

周停棹抱着一本厚厚的数学教辅用书和一本《议论文大全》,认真地说:“这本数学教辅书对于解最后一题很有帮助,很适合用来突破学习成绩。这本《议论文大全》我看了下,里面除了范文示例、点评,还包括一些例证,可以当素材积累……”

“停。”桑如接过书放在桌上,“谢谢。”

说完,她抬脚就要走,又被周停棹拦住。

“等一下,”周停棹拉住她的手腕,从口袋里掏出根红色的编织绳,“还有这个。”

这才对啊!

桑如脸色恢复了一些,抬起手说:“那你帮我戴上。”

周停棹低下头,认认真真地将红绳给她系在了手腕上,还端详了一会儿,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很衬你。”

桑如歪了歪脑袋,终于露出一个真正的笑来,说:“谢谢。”

书是周停棹在书店花了两个小时挑的,买手绳是一秒做出的决定。

一位中年阿姨的路边小花摊,不仅卖花,还卖这小小的编织绳。

周停棹看到花就想送她,看到小红绳也想送她,挪不开步子时,摊主招呼他:“买来送给女朋友吧!”

他就这样买下了。

第二天再见面时,周停棹下意识地看向她的手腕。

她很乖,昨晚给她戴上了她就真的没有摘下来,红绳在被校服遮住的腕间若隐若现。周停棹顿时心情大好。

高三年级的上午大课间取消了跑操,半个小时的时间被用来统一做英语听力练习。听力播放前,广播台先播了一条通知。

桑如没注意听内容,光被播音的男声吸引了注意,托着腮小声念叨着:“声音还挺好听。”

周停棹正在看听力题干,听见这话顿住,淡淡地问:“是吗?”

桑如瞥了他一眼,说:“是呀。”

周停棹不说话了,像是在认真准备听力。

桑如忽然伸手盖在他的本子上,露出手腕上他系的红绳,问:“好不好看?”

“好看。”

“松了,你帮我弄紧一点。”

“好。”周停棹放下笔,替她解开红绳,又重新系好。

小骗子,哪里松了?

桑如一旦不那么同自己的成人心理较劲,想开之后,心情也由阴转晴。周停棹傻傻的求和言论在其中也多少起了些作用。

心情好,话自然就多一点。

桑如抓紧听力开始前的空当,问:“你朗诵过吗?”

周停棹淡淡地说:“以前参加过朗诵比赛。”

桑如来了兴致,追问道:“读的什么?作文?还是诗歌?”

周停棹不明白她在兴奋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回答对她来说似乎很重要,便乖乖地说:“都有。”

“那下次念诗给我听,行不行?”

周停棹略显疑惑,却依然点了头,问:“为什么突然想听这个?”

桑如正快速浏览听力题干,想也不想地回答:“你声音好听啊。”

身旁一下子沉默了。桑如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去,对上了他的视线。

“怎么了?”桑如倒有些惊讶了,“你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吗?”

突然收到来自某人的夸奖,虽然近来类似的夸奖比较多,周停棹还是不由得有几分不知所措。

他支吾了几秒,开口道:“那……你想听哪首诗?”

桑如没来得及提要求,广播已响起了英语听力的前奏。

她笑着抬了抬眉,小声说:“下次告诉你。”

桑如不仅说瞎话时不眨眼,说些撩拨人的话时也是。

桑如现在已经习惯了在梦境和现实之间切换的生活模式,有时会在梦里只停留很短的时间,有时能在这里一连过上好多天。

她也同样习惯了梦里梦外的两个世界—醒来面对的是即将要去周停棹公司做提报的可怕事实;睡着就在学习之余,从梦里这个年轻版的周停棹身上找点乐趣。

既然抗拒不了,那就躺平,然后享受—这是桑如反复斟酌后得出的结论。

而且年轻版的周停棹真的好可爱啊,捉弄一下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桑如很擅长自我说服—以自我为中心,快乐至上,就是她生活的信条。

她做什么题都习惯跟周停棹比,尽管从前也是,不过那时是自己暗自计较,现在则是正大光明。

从前输了就怀疑自己,继而讨厌他。现在输了,脸皮厚了不少,还能耍赖说自己没准备好,周停棹也从不反驳。

好在这回她占上风,在她全对的同时,周停棹错了一题。

“我赢了。”桑如像只小孔雀似的,尾音都扬起来了。

周停棹顺着话夸她:“嗯,真棒。”

听力结束,离上课还有几分钟,老郑把两个人叫到教室外面去。

“明天我们学校跟隔壁三中要互相观摩学习,你俩跟我,还有教导主任一起去听几节公开课。”

“去多久啊?”桑如问。

“大半天吧。”

周停棹接着问:“几点出发?”

老郑说:“你们先照常到学校来,出发的时候我来叫你们,估计九点左右。”

“好。”

老郑准备走的时候,桑如终于问出口:“能不去吗?”

“你不去也行,”老郑思考了一会儿,说,“那就薛璐和周停棹做代表吧。”

桑如:“老师,我去。”

周停棹在旁边闷闷地笑了一声。

到了饭点,老师难得没有拖堂,刚说了“下课”,教室里就跑得没剩下几个人了。

周停棹站起来,却发现桑如已经趴下,开始睡觉。

他坐回去,怕惊着她,便轻声问:“不舒服吗?”

桑如起身,摇了摇头:“人太多了,不想排队,过会儿再走。”

周停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那你要不要……去我家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