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会说话的尸体

解剖室的灯光清冷刺目。

权聪把戴景然的尸体放在手术台上端详一番,心里默念着:“戴景然啊戴景然,为了找出你到底是猝死还是他杀,我需要解剖你啦,这可是为你好啊,你变成厉鬼也不要来找我啊。”

权聪这么神神叨叨的,倒不是因为怕鬼神,而是因为大学时第一次上解剖课时老师就说过,尊重人体尸体是解剖学最基本的伦理原则。他这样默祷了之后,便旋开了MP3的按钮,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在耳边响起,权聪和着节奏把尸体的衣服全部脱掉。尸体正在腐烂,不少部位出现了尸斑。他割开每一块尸斑所在的部位,检查是否有皮下出血,因为皮下出血的淤青很容易跟尸斑混淆。

正面没有问题,他把尸体翻转过来,屁股上明显有两块淤青,解剖之后发现那里是一片皮下出血点。回忆着尸体当时的姿势,他想可能是戴景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摔伤的吧?但是这种推论留给何少川去做吧,他要做的只是忠实地记录。

尸体表面检查完了,除了那块皮下出血处,他什么都没发现。

可是死者的皮鞋有问题,有人动过手脚,这就不能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心源性猝死?

权聪拿着手术刀,缓缓地从尸体胸部拉开一个口子,取出心脏仔细端详,心脏几乎收缩到一起了,这也符合心源性猝死的症状。

肯定还有别的什么,我一定把什么东西给漏掉了。

尸体的嘴巴大张着,空洞洞的,仿佛准备着要吞噬什么。可是嘴巴早已检查过了,喉咙里什么都没有。舌苔上一层薄薄的白色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戴着手套摸了一下,是一些涩涩的颗粒,取出一点颗粒,放进分析仪里检测,一会儿结果出来了,是盐!

脑际灵光一闪,权聪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他将尸体放到扫描电子显微镜下进行能谱分析,这种仪器可以检测体内遗留化学物质的沉着。

结果很快出来了。

尸体体内的钠含量严重超标!

舌苔泛出的是盐花!

他也不管几点了,立即拨通了何少川的电话,他知道何少川跟他一样,是个工作狂,一接通电话,他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戴景然的尸体说话了!”

何少川放下电话,火速赶来。

解剖室里一片昏暗,月光照射进来,只能看到屋子正中央一张盖着白色床单的手术台。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一个人影。

“权聪?”

何少川的声音在孤寂的解剖室里回**。

权聪不在。

这厮把我叫来,自己却跑了。

何少川正要打开电灯的开关,却见白色的手术台竟然吱吱呀呀地向他移动过来。

四个轮子划过水泥地板,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此情此景,任谁都会汗毛直竖失魂落魄。

但是何少川却无奈地笑了:“省省吧你,老来这一套。”

说着走到手术台前,掀开了白色的床单,尸体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何少川正疑惑地看着,蓦然间,尸体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何少川大惊失色,赶紧后退几步,惊恐地看着那具尸体。

权聪的确不在手术室。他本来以为权聪躲在后面推着手术台往前走,可是他刚才看过了,手术台后根本没有人。

手术台还在朝他移动。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QQ诅咒。我也看到那条信息了,我也没传给其他好友,难道陈婷婷要来夺命了?

手术台继续移动。

何少川冷汗直流,他猛地掏出手枪,对准了尸体,只要手术台再往前移动,他就要开枪了。

尸体似乎明白何少川的想法,待在原地不动了。

权聪刚才说:“尸体说话了。”这本来只是一个比喻,说的是通过尸体解剖可以寻找出蛛丝马迹甚至有力的证据,难道这次不仅仅是个比喻,竟然是真的?世界上真有鬼神?他妈的,见鬼了,这怎么可能?

尸体突然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

笑声那么阴骘,那么得意!

何少川收起枪,恨恨地骂道:“妈的,你也不怕我一枪毙了你。”

尸体翻身下床,走到何少川跟前:“哈哈,我知道你不会。哈哈,我总算骗了你一回。”

原来是权聪躺在手术台上假扮尸体。他打开灯,笑嘻嘻地说道:“怎么样,怕了吧?”

何少川看着这个惯于搞恶作剧的同事,无可奈何地说道:“怕了,我怕了你,行了吧?”

“哈哈哈,把何大警官给吓着了,明天一定得到处宣扬一下。”

“省省吧你,你到底发现什么了?”

提起工作,权聪换了一副面孔,说道:“人体是含盐的,浓度在0.9%左右,但是戴景然的超过了8%。在他的脖子上发现了一个针眼,针眼附近盐的浓度特别高。他是被人注射了浓盐水,浓度应该在10%以上。”

“注射浓盐水?你是说戴景然死于浓盐水?”

“不,他是心源性猝死,浓盐水只是诱因。”

权聪解释说,高盐摄入能引起水钠潴留,导致血容量增加,同时细胞内外钠离子水平的增加导致细胞水肿,血管平滑肌细胞肿胀,血管腔狭窄,外周血管阻力增大,引起血压升高。同时,血管对儿茶酚胺类缩血管物质敏感性增强,交感神经末梢释放去甲肾上腺素增加,另外还能增加血管壁上的血管紧张素受体密度,导致血管过度收缩,外周血管阻力增加,血压升高……

何少川赶紧打断了权聪的话头:“行了行了,你就直接跟我说,浓盐水跟心脏病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正跟你说吗?血管迅速收缩,血压迅速升高,心脏不堪重负,于是他死了。”

“如果此时受到惊吓,是不是更容易猝死?”何少川想到了戴景然那惊恐的表情。

“那当然了。”

何少川点点头,说道:“好了,那我走了,你好好陪着你的尸体吧,小心他起来咬你。”

“哈哈,尸体都爱我,不舍得咬我。”

何少川说声再见,打开门准备走出去,却突然喝道:“你是干吗的?”

权聪疑惑着,这么晚了谁会跑到这里来啊?

“哦,权聪在里面呢,”何少川说着话将门打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回头说道,“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说罢扬长而去了。

权聪木木地站在手术室里,看着空****的门口。

何少川刚才跟谁说话呢?

一阵冷风从门外吹来,权聪浑身瑟瑟地抖。

他转头看看手术台上的尸体,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个冷冰冰的解剖室竟然如此的可怖。

啪……

电灯熄灭了。

一阵阵风从门外吹进来。

何少川在跟谁说话?他看到什么了?不干净的东西?

丁零零……

急骤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吓得权聪一个冷噤。

是何少川打来的。

话筒里传来何少川的哈哈大笑:“哈哈哈,跟你朋友聊得怎么样啊?很投机吧?”

妈的,报复来得太快了。

“我们正喝酒呢,要不要一起来啊?”

“不了,你们慢慢喝,我还是把电闸给你们打开吧,省得喝到鼻孔里,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