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圆圆往工厂打了个电话,请人将家里的情况转告四爷。

屋里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回不来。四爷精心准备的晚宴化为泡影。

江寒注意到,从阮露明走进会客室起,凤荷就怯怯地频频瞥她,似乎想搭话,却又不敢。而唐兴刻意无视了阮露明,对凤荷愈发亲昵,一迭声温柔安慰着脸色苍白的少女。

唐公子幼稚的表演,惹人发笑。

江寒已把纨绔师弟拉到一旁问过——某天,他陪某家小姐看赛马,再度偶遇凤荷。凤荷生活实在困难,竟有数日粒米未进了。唐公子于心不忍,带凤荷吃饭,不料凤荷突然哭着跪下了,说她走投无路,愿给唐兴做妾、做丫头,做牛做马,只求唐兴给她一个栖身之处。恰巧阮露明又一次冷酷地退回了唐公子热情洋溢的情书,唐兴被激起了幼稚的意气,冲动地点头答应了凤荷。

当然不是真要凤荷做妾。

只让她假扮他的“金丝雀”,刺一刺阮露明而已。

连江寒都能看穿的戏码,女影星术业有专攻,自然一瞧就破。

阮露明连个正眼都不给唐公子,扬声问候江寒:“江先生,又见面了。”

“阮小姐。”江寒仍看不惯阮露明对凤荷的冷漠,强忍着皱眉的冲动,“你怎么也在这里?”

“四爷看中了姚先生新写的一部剧本,想请我主演。我来和他们聊聊。”

既然如此,方才大家围坐闲谈的时候,怎么不见她人影呢?

阮露明看出江寒的疑虑,耸了耸肩,淡淡道:“昨夜通宵看本子,刚才困得很,借了一间客房补觉。”

别人家的公馆,她倒是泰然自在。

江寒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见阮露明转向打完电话回来的程圆圆,说:“厨房是在别馆吧?院里积水太危险,别让人送菜来了。”

程圆圆面露难色,“可这主楼只有咖啡和简单的点心,今天的晚餐……”

“随便吃点吧。特殊情况,有什么可挑剔?”

程圆圆点了点头。会客室没有挂钟,她问在座唯一戴了手表的姚方瑞:“姚先生,几点钟了?”

姚先生抬腕一瞧,比了个手势:“快七点。”

“时候不早,大家也该饿了。阿阮,我们——”

程圆圆正要叫阮露明一起准备饮食,不料,整晚乖乖沉默着的凤荷突然站了起来:“我,我去吧。我先给大家泡杯咖啡来。”

程圆圆脸色一沉,显然对“金丝雀”反客为主,擅作主张的举动深感不悦。

阮露明颔首:“没事。就让她去。”

江寒心中再一次生出强烈的反感——凤荷已不是她的丫头!到底多冷硬、多傲慢的心,才能让她一边驱赶凤荷,剥夺这可怜的女子糊口的差事,一边还如此自然地随口使唤对方?

凤荷做惯了杂活,手脚很麻利,迅速准备好了六杯黑咖啡和几块蛋糕。

在场两个留过洋的男子,两个时髦的女明星,一个生来吃西餐、穿西装的豪门少爷,都喝惯了这酸苦浓黑的饮品,没有人提出要奶或糖。凤荷也没要,等阮露明挑走倒数第二杯咖啡后,极自然地拿起了最后一杯。

屋里一时间静下来,只余杯碟清脆的碰撞声。

谁也想不到,片刻后打破沉默的,不是女主人程圆圆调节气氛的闲谈,不是姚方瑞触景生情吟诵起来的文学名句,也不是唐兴故意气阮露明而对凤荷说的肉麻情话。

是最不该主动出声的“金丝雀”凤荷突然急促的一声喘息。

她蓦地站起,双手用力掐住自己的脖颈,脸色涨得通红。薄唇徒然开合了几下,仿佛想说什么,但却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随后,她整个人像兀然被抽空了魂灵般向后瘫倒,最后奋力一挣,胳膊挥过矮几上,打得精美的韦支伍德骨瓷杯碟碎裂了一地。

一切发生得太快,前后不过几秒钟时间。

凤荷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先反应过来的是程圆圆。

她与凤荷毫无温度的眼眸对上了视线,失声尖叫。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