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忘不了他

水榭尽头忽有人声,有侍者次第排开,立在风幡掩饰廊柱一侧。

那摘去发上羽饰的男子匆匆而来,袍裾卷起一阵风。待瞧见涂苏的身影,他方才安心,徐步过来。

“四处寻你不见,原来在这。你的伤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乱跑……”

“无妨的。”

涂苏仰面,黑而清亮的眼眸轻眨,露出一段柔弱高洁的脖颈。

她坐着,陆压站着,男子抬手欲抚她眉目,她便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颊上。

“找到解蛊的法子了吗?”

掌下肌肤柔弱滑腻,男子轻轻摩挲着,口中安慰。

“还没有,再等等。不过你放心,将她囚在这儿,水域下有剑气大阵守着,逃不了的。”

涂苏蹙眉,脸颊鼓起。

陆压揉着,心里就泛起细微的疼。

他俯身捧住她的脸颊,欲要吻上去,却见她别开脸,幽幽垂泪道:“我不过是一只血脉驳杂的狐妖,死不死不要紧。可若是解不了蛊,我被她害了,往后便再也瞧不见你,我舍不得你,陆郎。”

陆郎个屁啊!

金台上李幼安磨牙霍霍,若是手中有剑,早就戳穿了这对狗男女。

一个假惺惺走到哪儿骗到哪儿的狐狸精,一个好色荒**的无耻之徒,满肚子男盗女娼,倒是天下有地上无的绝配。

水榭上女子轻声啜泣,男子慢慢哄着。一来一往情到浓时,动作便黏糊起来。

水榭上的侍者又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次第退了出去。

只剩那两人的身影。

李幼安坐在金台上傻了眼。

好歹把她也给带走啊。

光天化日,怎能如此无耻?

李幼安闭上了眼睛,堵住了耳朵。

她越不想听,那些声音就越往她耳朵里飘。

她越不愿想,那日小山河中的记忆便越是清晰。

今日之前,她以为自己早就将那天发生的一切给忘了。

可是,她似乎还记得一张脸。

那是晏春堂的脸。

带汗,微红,黑幽的眼眸中有沉沉化不开的东西。

她不敢细看,只觉得那眼神陌生又熟悉。里头的东西细细绵延开来,若是将她包裹住,就再也无法挣脱。

他倒是俊美,神仙中人,眉目凛冽,不笑淡漠,笑时洒脱。

可如今想起来,被他亲时也没尝到什么甜丝丝的味道。

就知道郦疏寒当年是骗她的,说什么同心上人亲吻是甜的,要比练剑要舒服百倍。

枉她还偷偷去亲过林厌,差点就露了馅儿。

现在细想,许是因着她亲过的两个人都不算她的心上人,所以才不曾尝到什么甜味?

可惜,她就要死了。

心上人是没机会再去寻了。

不过,她能杀得了涂苏。一个人一辈子能做成一件想做的事情,也不亏本。

那两人还黏糊在一起。

“苏苏,给我个孩子……”

陆压懒懒开口。

涂苏垂目轻笑,婉转应承。

邀金台上锁链一阵轻响,水中涟漪破开。

李幼安冷笑。

孩子?想得倒美。

水榭里又热闹起来,传到她耳边时,晏春堂的脸便在她脑中又清晰起来。

李幼安只能愤愤捂住耳朵。

晏春堂啊晏春堂。

堂堂一个大剑仙,能不能不要耽于儿女情长,能不能干脆追上来,一剑戳死她算了?

*

晏春堂收剑。

体内剑气流转不息,自百年前闭关压制心中魔气始,他再没有打过这样痛快的一场架。

乌剑带血,曾离郦流白眉心只有三步之距,可惜,最后只在他颊上留下一道伤痕。

远处金眸男子轻轻眯眼,气机已尽,却仍紧紧握着十一。

还是差一点,从前便差了那么一点,百年后还是如此。

“走了。”

黑衣剑仙不多言,转身踏上飞剑,可郦流白又拦在他身前。

“还能再打。”

飞剑十一又起,剑气虽空,可杀气仍在。

“下次,有要事在身,不想再拖。”

心中郁气一扫而空,晏春堂口气又淡漠起来。

他要去找李幼安。

“不就是要杀李幼安?”

郦流白冷笑:“你不用着急,她已经去送死了。想替人报仇杀死风雨剑庄之主的人,陆压的斩仙剑下,可从不留活人。”

晏春堂侧头,眉眼一瞬沉压。

郦流白长长吐出一口气,瞧着黑衣男子的神色揣度起来。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是,收她为徒,恐怕是为着旁的东西。”

晏春堂提起乌剑。

他问时,李幼安可是半个字都不愿吐露的,怎么对着郦流白,就能如此**心迹?

“少废话,说清楚,报什么仇?她与那只妖狐,到底有什么恩怨?”

“不外乎是为了一个男子。”

郦流白咧嘴一笑,摇头:“那是她十分牵念之人,被妖狐害死了,她说,不敢忘也不能忘……”

他神色忽而古怪起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道理他还是懂的。

大江之侧女子提起故人时的牵念可不似作伪,只是她前脚说要宁死也替人报仇,后脚便口口声声说爱慕他……

等等。

“露水姻缘,何足挂齿,为的是什么?”

“剑府中仰慕你的师姐妹很多,能见你一面,跟你说上话,心里就很高兴了。”

好像,从头到尾她便没说过什么爱慕。

她只是一味要他以为,她是爱慕他的,还要他来亲口问问晏春堂……

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