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报仇雪耻

我是个流氓,但不是那种被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你个臭流氓”的那种人。当街非礼的事我是不干的,现代社会了,还有什么是花两钱不能解决的呢?有必要非得偷偷摸摸跟踪被赏两大耳刮子吗?骚扰女人的流氓,即便在流氓这个行业里,也是被鄙视、找打的。我最看不起无缘无故欺负女人的人了。

我也不是那种偷鸡摸狗,就为了换点钱嗑药的烂仔。虽然J城是个小地方,但有些地下赌场还是会有“溜冰”的聚会,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弄的货。曾经龙哥去过一次,想让我也试一下,感受感受“飞”的刺激。但拜老妈所赐,我从小在看警匪片的同时,也没少看禁毒宣传的纪录片,抽大烟的满胳膊针孔、发作起来用头撞墙生不如死,吓得我当场就尿了床。虽然我没啥大追求,但还是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吸一口即使能爽到南天门,但摔下来的死状太惨,我这么贪生怕死,还是算了吧。

说到老妈,我还是得感谢她,从初中毕业后我就开始在社会上混,但她没有把我赶出家门,还是照常做晚饭等我回家吃。不了解的人可能觉得有些奇怪,可是流氓也是有爸妈的啊,不是每个人都是因为家庭破裂才在社会上混的,好吗?在龙哥组,我结识了阿枫,他也是跟我一样觉得学习无聊,还不如和哥们儿一起打打杀杀过瘾。更重要的是,他也和我一样有仇必报,我们很快就成了“铁子”。

从小我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除之”的性格。老妈说我是胎里带的护食。只要有人从我手里抢走玩具,我就会扑上去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后来就没有小朋友敢上我家玩了,我也乐得逍遥自在。学生时代最轰轰烈烈的一次报仇,就是在班主任找家长造谣了我一番劣迹后,我一怒之下把她的办公室砸了。在满地的玻璃碴、碎纸屑和木头渣中,我突然找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一个完整的东西变为废品只需要几秒钟,而这掌控了所有变化的人,难道不是力与美的化身吗?破坏的魔力开始在我体内蠢蠢欲动。

砸办公室确实是爽翻了,不过我也因此被勒令休学,反正我也不想再读了。我要找个地方试验一下自己破坏的能力。我在家里绑上了沙袋乒乒乓乓地练习,或是借口帮忙包饺子拿着菜刀在案板上哐哐哐地乱剁,最后被老妈呵斥扰民,我只好到外面去寻找机会了。

那天晚上,我晃**到市中心广场,趁着夜色对街角的垃圾桶拳打脚踢。铁皮制的垃圾桶有半人高,踢起来有质感,打起来铿锵作响,而且弄坏了也没事,真是再好不过的靶子了。我正施展着全身力气,想要踢满九九八十一脚时,就遇到了龙哥。他手里提溜了一个锤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我打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小子,打得有意思吗?不如跟哥去江边走一趟?”

我打量了他一下,猜到了他多半要干什么,我不想随便地掺和到别人的闲事中,于是回道:“不想去,搞破坏也是讲道德的,那些路灯又没惹你。”

“哈哈哈……那些垃圾桶杀你全家了?你这个人很有意思,要不要跟我一起混?”龙哥走上前拍拍我的肩,就算认了我这个兄弟了。我看他这个人很豪爽,颇有点儿武侠小说中帮派老大的气场,于是我欣然同意陪他到江边遛一遛,欣赏一下他的大作。

J城的市中心广场是和江滨人行道连通的,因为整座城就是建在江边高地上的。人行道分两层,顺着楼梯下去,靠近江边的地带被建成了各种公园。我注意到在一些偏僻的地段,隐藏在草丛中的照明地灯被砸碎了。这使得有些地方变得更加阴暗了。不过等到维修人员发现被破坏的地灯,还需要很长时间。所以搞破坏的人虽然和沿街贴小广告的人一样讨厌,但更难以抓到。

“砸这个真的更有快感?”我不屑地冲龙哥说道。

“不过是练手而已。说真的,我看你资质不错,以后就跟我混吧。”龙哥再一次提出拉我入伙,反正也是闲得没事干,不如看看他能搞出什么新名堂。我点点头就算同意了。

“我们正需要像你一样能打的人,那下次我们派人,你就先上喽!”龙哥用力地和我握了手,我就这样在没有灯的月光下开始了和他的合作,比武侠小说刺激多了。

那一次我按照短信通知在街角和他们汇,算上我一共有七个人。看其他人露在外面的健硕肌肉,就知道他们都是干此事的行家里手。带头的人给我们每人都发了一个锤子,我把它藏进后腰里,就跟他们一起拐进一条巷子里。

跟电视剧里不同的是,我们根本不需要戴什么面罩来掩饰自己。带头的人连句横行霸道的台词都没说,就揣进了巷子里一家小饭店的门,后面的人一拥而上,二话不说地就把店里看到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店里的玻璃就都被砸碎了,供着的财神爷被掀翻在地,桌椅也被砸得四脚朝天。我只能捡着还残存的椅子狠命地砸了几下。这时已听到有人闯进了后厨,把锅碗瓢盆什么的也砸得哗啦作响。

配合着这动听的音乐,我开始砸收银台后面柜子上的酒瓶。第一下就砸碎了一瓶茅台,四散的酒香味让我心旷神怡,好想喝上几口。闻着这沁人的香气,我又陶醉地把一排白酒都砸成碎片。当我把锤子向最后一瓶酒掷去后,轰隆一声,整场色香味俱全的“合唱”也画上了休止符。带头的人这时发话:“让你们赶紧滚,你们不滚,老子就砸了你们的店!明天麻溜给我搬走!”

这时从紧锁的卫生间里走出来一个矮小的男人,他哆哆嗦嗦地举着一把刀,红了眼死死盯着带头人。脸上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扭曲得像拧干的抹布。

“你干啥?想砍我啊?这么多人你敢动我试试?”带头人不屑地冷笑:“再跟你说最后一次,我们也是受人之托,麻烦你赶紧搬走,

拿着钱再去开个破店。这儿已经被买下了,前后左右都拿了钱走了,你还死挺着不走干嘛?这有你家祖坟吗?”带头人不屑地呸了一声,冲倒在地上支离破碎的桌子又踹了一脚。

“小心!”我的话刚出口时,矮个男人突然冲了上来,趁带头人踹桌子时,一下子撞到带头人身上。他速度太快,等旁边的人反应过来,他手上的刀已经没进带头人的肚子里了。人群立刻惊慌失措,好几个人立刻丢下家伙就跑了。只留下两个死忠的小弟把矮个儿按在地上,但抽不出身把带头人救走。他们无奈地看了一下没跑的我,我思考了一下,觉得只能先打120救人。

我和所有没跑的人都因为聚众斗殴被拘留了15天。但因为我没跑路,龙哥觉得我很讲义气,渐渐地把他手下的业务都分给我做。我也按照他的规矩,在锁骨上文了一条龙,以警示其他人,自己可是有组织的。就这样,我在龙哥手下干了五年,渐渐地在道上也有了一点儿小名气。因为我做事效率高,从来不拖泥带水。

我们做的业务其实很简单,那次不过是一个小意外。通常情况下,我们都是先拿钱,按照指示去“教训”某些人,然后走人,基本上不会碰到什么反抗,也很少有受重伤的时候。说白了,我们就是城市中的黑色服务者,黑吃黑的火拼有时候也接,但我通常不会参与。我享受的不过是砸东西的快感,也因此收了一帮死忠的小弟。因为……“韦哥,哥们几个老服你了,这么能打,身上一块疤都没有!”

对,我叫韦烁,老妈算命说我命里缺火,才给我取了这么个晦气的名字。名字不仅叫出来没有一点儿流氓该有的霸气,还常常会引发一阵哄笑。可是我敢发誓,我的长相和名字的谐音一点儿都不吻合。

可就连我这样一点儿都不猥琐的流氓,居然有一天被人骚扰了,你们信吗?简直太可恨了,我忍了一整天,最后还是决定要报复。有仇不报,我还是韦烁吗?

那天我刚在赌场赢了点儿小钱,想着再找家串店喝两杯,可恨阿枫他们都赌红了眼不陪我去。我就自己溜溜达达地走在街上,兴致来了还唱了几句。这时候突然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女的向我飘来,我还以为撞到鬼了,酒醒了大半。再凑近一看,原来是个美娇娘。她不仅有点学生气的清纯,说起话来还热情似火,并主动对我投怀送抱。作为流氓,谁不喜欢好学生型的校花啊?可惜我的学生时代已经结束了,难道是老天又给我一个重温旧梦的机会?

当她顺势倒在我怀里,我正暗自得意时,她竟然又找来一个女的,说和我们“一起玩”。那女的虽然长得还可以,不过身材有点儿魁梧。平时没有艳遇,这下子一块儿来了两个,我都有点儿被自己的好运美得飘飘欲仙了。看来赌场和情场可以双丰收啊!

结果这两个贱人一进了房间就变了脸,说是和我“一起玩”,还真的是一起玩!一起玩扑克!她们当我是傻的吗?我一把扯住那个大声嘲笑我的肥婆,真想把她的头像西瓜一样砸烂!可没想到房间里还埋伏了两个人,和他们硬拼我是不怕的,大不了废一只胳膊。我一开始以为他们是那种谋财的“皮客”,生怕被他们发现自己藏在身上的十几万赌资。正想豁出去大打一架时,有个看起来像瘦鸡一样的男人

把我扶了起来,给了我个台阶下,我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就赶紧走了。

那天晚上和第二天,我喝了三顿酒,还是觉得来气。我堂堂一个流氓,居然被两个女的骚扰,简直岂有此理!我立刻把阿枫找来,让他想个主意帮我报仇。我也打了个电话给龙哥,他说可以借我几个能打的弟兄一块儿去报仇。

我的想法是等他们再出现时,直接打进去,把那两个男的暴打一顿。阿枫却不同意,他觉得这几个人鬼鬼祟祟地玩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既然他们能肆无忌惮地对路人进行恶作剧,我们也可以用类似的方法好好整一整他们。

一说到恶作剧,我就一下子来了兴致。对,就让你们也感受一下吓得屁滚尿流的滋味!和阿枫商量后,我们决定将计就计,你们不是偷偷摸摸做见不得光的事吗?那我们就扮一回警察,把你们的胆都吓破!

当天下午,我们就和黑市上的哥们儿联系,搞到了几身警察装备,手铐、证件、仿真枪,一应俱全。真不明白他们怎么连这种东西也卖,难道大家都喜欢扮成警察恶作剧?当久了反派,偶尔也想演一次正面角色过过瘾?

不过,能扮一回警察,想想都有点儿兴奋。正当我试穿警服跃跃欲试时,阿枫却一拍脑袋说道:“韦哥,你跟我们一起进去不太合适吧?那帮人好像记得你长什么样子吧。”

他这么一说,倒是警醒了我。看来我只能躲在幕后操纵了。于是我让龙哥派来的人在街上假扮嫖客,告诉他那伙人大致的诱骗套路。然后由阿枫带着最能干的四个人假扮成警察守在房门外,只等假扮的嫖客一跑出来,我们就来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缸里捉王八。我则全程坐在车里掌控事态的发展。

没想到第二天深夜,那伙人果然又出现在了那家小宾馆的街上。我们都坐在车里静静地等待着,看到那个漂亮的女人独自在外徘徊时,我做了一个手势,收网行动马上开始!不一会儿,就看到那两个愚蠢的女人和我们的演技派兄弟走进了宾馆。阿枫非要做戏演全套,拿着大喇叭气势汹汹地率领手下冲进去抓人,这肯定能把前台的人吓得不轻吧。

一切都很顺利,可能就半个小时左右就都搞定了。人抓到之后怎么办呢,总不能送到我家吧?我打听到宾馆街附近有个荒庙,据说因为闹鬼,没有人敢接近。我本想着把人押到荒庙里就现身,好好羞辱他们一下,然后把他们丢在那里过夜,好好吓吓那伙人,看谁的恶作剧更成功。可是阿枫在车上跟我说,他在这伙人的包里发现了很多针孔摄像头。他们在拍视频?那天晚上我在房间里被拍了吗?

真没想到会有人做这么无聊的事!我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垒在车厢后座上的四个人。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

车没开多一会儿就到了山上。深夜里,这儿果然没有其他人。我们就把车随意停在门口,把这几个人像拎小鸡一样拎到了大殿里。在他们脸上的麻袋没被摘下来之前,我先仔细地亲自检查了包里的设备和这几个人的手机,并没有发现上周六晚上的视频。难道他们害怕我,所以就删了?可我觉得没这么简单,他们一定是藏在了一个隐秘

的地方。

无论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非要偷拍这种恶作剧视频,我都一定要把那个视频销毁。如果被他们放到了网上,我这老脸可都丢尽了,以后还怎么管理小弟啊?更重要的是,还有把柄在他们手里,怎么能算报仇成功呢?

为了查出视频藏在哪儿,看来这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了。为了不穿帮,我只好暂时躲在旁边的偏殿中,跟阿枫电话保持联系。我告诉他,一定要尽快地不择手段地找到视频,因为一定得在天亮之前离开。

虽然我不信佛,但我在离开大殿时,还是对着两排天王塑像默默地祈祷了一下,希望我能在天亮之前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