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如意楼
日子又恢复从前的样子，如一继续设计制作她的首饰。齐明远心情低落了几天，也慢慢走出了阴霾。
如一参考《金氏》一书，制作出两款十分华丽的梅雪首饰，还做了两个华美异常的首饰盒，一并交给白秋娘。她能做的就到这了，剩下的就看白秋娘怎么做。
又过了两天，江一眼给如一带来了一个消息，江一眼说，他查过如意楼前段时间的动向。前段时间如意楼的师父确实拿到了一批设计图，掌柜要求做一批物美价廉的首饰出来。如意楼的师父似乎问过设计图，但掌柜对设计图的来历讳莫如深。
如意楼的掌柜并不是老板，如意楼真正的老板不止一个，其中一个姓梁，是户部侍郎的小舅子，还有一个是京城鼎鼎有名的商人李默声，这在京城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其余的东西我暂时查不出来了。”江一眼这么说，他看着如一的目光颇有深意。
如一把钱给江一眼的时候，他又说了一句，“纪掌柜，如意楼别看只是一家银楼，但背后的水挺深，有些事还是别太执着了。”
江一眼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意楼水深，是说再探究下去会有危险吗？
如一喃喃说道：“难道这次的亏就白吃了吗？”
小元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
“小姐，最近京城最最流行的故事你听过没有？”
“什么故事？”如一打点精神问道。
“是赋茶楼的徐快嘴说的书，名叫《狼心传》，听说是根据赵新澹潘华眉的事编的，编的可有意思了。去听书的人都快把赋闲楼给挤爆了，还出现了很多改编的版本。”
如一听完心情好了不少，“《狼心传》？这位徐快嘴还真是位妙人。”
“再过两日就是潘华眉行刑的日子，我听说有好多人要去法场那边看呢。我也想去看，可是又有点害怕。听说行刑的刽子手都是家传手艺，砍人脑袋的时候，那血能溅起几尺高……”
“是啊，”如一双眼茫然看着远处，“那血溅到人的身上很烫……”
她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看着阿爹和许多叔伯跪在高高的刑台上，随着一声“行刑”，几百颗人头滚滚落地，那血真像小元说的一样，喷溅起几尺高，喷得刽子手一身赤红，像是地狱来的恶鬼。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元的声音有些惊慌。
如一回过神来，脸色惨白，“我没事，就是突然有点不舒服。”
“那我扶你回房休息。”小元搀扶着如一往房间走，怪自己不该说那些血腥的话题，把小姐吓得脸都白了。
两日之后潘华眉正式行刑，如一当然没去，倒是小元和乌果去看了行刑的经过。徐快嘴编的新书《狼心传》传播度极高，虽然书中人物全都用了化名，但听说过大理寺公审的人，都知道《狼心传》的原型是赵新澹和潘华眉。
许多听过《狼心传》的人都去法场看潘华眉行刑了，以至于平日颇为冷清的法场居然十分热闹，简直可以用熙熙攘攘来形容。
潘华眉穿着囚服被押到了行刑的高台上，不过半个月她已经瘦脱了相，那双眼睛看谁都带着无比的刻毒。
行刑时间还有一刻钟，潘华眉的姨娘挤开了看热闹的人，拎着一个食盒来到了潘华眉的身边。她的眼睛红肿，看着潘华眉流泪不止。
潘华眉冷冷地看着自己的亲娘，一言不发。
姨娘从食盒里拿出饭菜，端到潘华眉的嘴边，声音哽咽，“眉儿快吃点，姨娘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他们呢？”潘华眉问道。
“你大兄来了，就在人群里面。老爷他们……”姨娘说不下去了。
“是嫌我丢了潘家的脸是吗，是不是还要把我从潘家除名？”
姨娘的目光躲躲闪闪，潘华眉看着亲娘憔悴不堪的脸，突然间想到一个可能。
“难不成那老家伙还要休了你？”
姨娘没有否认，潘华眉冷笑一声，大口大口地嚼着饭菜，转眼就吃掉了半碗饭。
潘华眉突然停下咀嚼，快速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忍着些。”
姨娘还没明白过来，潘华眉突然把饭碗摔了出去，饭菜洒落一地。
“这些菜根本不是我爱吃的，我都要死了，你还来糊弄我？”
姨娘惊呆了，“眉儿……”
“我如今都要死了，我那伟大的爹爹和嫡母为什么不来，是怕丢人现眼是吗？”
潘亦州从人群中走出来，一脸忍耐的表情，“潘华眉，潘家的名声都被你毁了，你还有脸提起爹娘！”
“我为什么没脸提，你们觉得我狠毒下贱是吗？我在潘家那种地方长大，我姨娘只知道教我循规蹈矩，还让我做个好人，她竟然让我在狼窝里做个好人？”
潘华眉癫狂大笑，“我那好爹爹表面上光风霁月，实际上暗中觊觎寡居的弟妹多年，我那吃斋念佛的好嫡母，暗地里和交引铺勾结，放高利贷给那些破落人家，逼得人卖妻卖女。就连我那在大理寺当官的大兄都是个刚愎自用，自私自利的小人……”
“住口，你给我住口！”
潘亦州快要气疯了，他想要冲上去阻止潘华眉胡说，可是行刑时间到了，他和姨娘都被衙役阻拦在一丈之外。
刽子手手持鬼头刀走上高台，潘华眉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再也没有怒骂潘家的心思。深切的恐惧侵入到她的骨子里，让她几乎瘫软在地。
刽子手向鬼头刀上喷水，将刀悬于潘华眉头顶。
潘华眉喊出一生中最后一句话，声音无比凄厉，“赵新澹，你负了我，等我做了鬼就去找你，日日夜夜跟在你身边！”
小元说到这里，语气变得颇为遗憾，“真想看看赵新澹听到这句话之后的表情。”
如一淡淡一笑，“赵新澹和潘华眉半斤八两，他巴不得潘华眉早点儿死，估计听了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小元突然“啊”了一声，“我都差点儿忘了，我在法场看见长秋了，他说魏寺正因为潘华眉的案子受到皇帝陛下的嘉奖，明天要进宫去呢。”
如一愣了愣，然后笑了。
魏凌洲年纪轻轻就已经做上寺正的位置，现在还受到了皇帝的嘉奖，她曾说过祝他前程似锦的话，现在他的前路真的已经铺满了鲜花。
他们之间的差距，也越来越大了。
魏凌洲是真没想到自己会受到嘉明帝的嘉奖，但是仔细想想皇帝的性格，好像也不值得奇怪。
魏凌洲不是第一次进宫，他娘是谢家嫡女，年轻时和当今皇后是闺中密友。他年幼的时候，他娘经常带着他进宫看望皇后娘娘，他娘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来过了。但是幼年的记忆还牢牢地记在脑中，这些年宫中变化并不大，所以魏凌洲看在眼中并不觉得陌生。
魏凌洲进入内皇城，就有一队太监迎了上来，为首的太监魏凌洲认得，正是皇帝身边得用的几个内侍之一陶大力。
“小魏大人，陛下此时在倚翠楼附近观景，吩咐奴婢直接带您过去。”
魏凌洲客气地点头，“辛苦陶中官。”
陶中官显得有些惊喜，“小魏大人识得奴婢？”
魏凌洲微笑道：“魏某小时候曾随母亲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因缘巧合见过陶中官两次。”
陶中官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内皇城占地极广，陶中官头前引路，一路上走得并不算急，偶尔还会停下来给魏凌洲介绍宫殿和风景。
陶中官主动解释，“小魏大人不必过于心急，陛下此时正在倚翠楼欣赏秦昭容新排的歌舞，等陛下尽兴后再去觐见也不迟。”
魏凌洲默默点头，等到他们走到倚翠楼已经是两刻钟之后了。
倚翠楼取名倚翠，是因为周围种植了百十棵杏树，每到了春夏之际，杏树花繁叶茂，蝴蝶翩翩而来。附近还挖了一个小圆池，引的是地下活水，池中建了一个亭子，用的是未经雕琢的原木，气韵古拙，十分有趣。
魏凌洲被陶中官带到小圆池附近，第一眼就看到坐在亭中的嘉明帝，除此之外亭中还有个正在翩翩起舞的美人。角落处还有两个清丽的女子正在给美人伴奏，一人吹笛一人抚琴。
随着乐声传来的还有歌声，那声音清丽婉转，说不出的动听。
“那跳舞的就是秦昭容了。”陶中官说道。
“谢陶中官提醒。”
嘉明帝只有一半注意力在秦昭容的歌舞上，所以很快就发现了等在外头的魏凌洲。挥了挥手，两个伴奏的乐人退下。秦昭容停下舞蹈，走到嘉明帝的身边。
“陛下，臣妾的舞排的如何？”
嘉明帝温和地笑了笑，“舞蹈排得很是不错，你先回去，朕晚些再去看你。”
“是。”秦昭容姿态优美的向嘉明帝行礼，然后离开了池心亭。
离开池心亭只有一条路，所以秦昭容和魏凌洲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