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青梅树下的约定
林奕用尽全力硬撑在墙壁外，脚尖使劲踩在一小块石头上，悄悄探出半个脑袋看向院内。
没了秀儿跟着，夏晴柔缓缓走向了院中的秋千，坐在上面发起了呆。正午的阳光，明晃晃地晒在小女子的身上，林奕偷偷看去，感觉她像是浑身散发着光。
忽然秋千上的小女子站起身，看向院墙边的几株青梅树，林奕赶忙又向下低了低。看不到树下人儿，却听着有声音传来：
“红杏初生叶，青梅已缀枝。阑珊花落后，寂寞酒醒时......”接着又传来一阵轻叹。
内心忍耐到了极点，手里的酸痛感也让自己必须做出选择，林奕咬了咬牙，向上奋力撑起再次爬上了墙头。
忽然有一黑影出现在墙上，夏晴柔果然惊吓不已，连连退后几步，但好在很快看清了来人，没有叫出声。
“是你！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满脸的羞涩难掩，夏晴柔还是摆出一副矜持问道。
“我......路过，听到了你在吟诗......”
很想说出“我想你了”四个字，但林奕还是忍住了，他想起了山洞中夏晴柔的询问——“你愿上门提亲吗？”
“是吗？”夏晴柔浅浅微笑，低头去看树上的青梅。
“佛牙节之前，这青梅就能成熟，我煮青梅酒，你可愿意来喝？”再抬起头时，小女子满眼的期待。
“好！”不忍再说出任何伤她心的话，林奕微笑着答应道。
“晴柔，你在和谁说话？”院墙内忽传来一个声音，打破了二人间的美好氛围。
林奕连忙从墙上滑了下去，就听到夏晴柔在墙内说道：
“哥哥......没有谁，只是刚路过一只野猫罢了。”
野猫？林奕轻笑，又想起了清晨小女子在乱石边投喂那只小猫的情形，那时她还一心想为自己做一顿早餐......
长叹一声，林奕走进了小巷，朝着皇宫方向走去，心底的温暖却在嘴角慢慢散开。为了她，自己或许心甘情愿成为那只野猫，任其抚摸。
忽又想起刚刚与夏晴柔许下的承诺，林奕边走边眯着眼睛盘算着，佛牙节之前……定要找个机会出宫一次！
皇宫，兑域门前。
远远的，林奕竟看到刘赤诚等在宫门口，心里生出一丝感动，但也心生疑惑。
“师父！”刘赤诚也看到了林奕，远远地招手喊道。
“你是特意在等我的？怎么知道我要回来？”林奕笑着走过去问道。
“我今日去尚衣局看你，听说你早已出宫采买材料去了，于是来这里碰碰运气。”笑容依旧灿烂的少年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走上前拥着林奕的肩膀继续说道：
“瞧，这不就是心有灵犀了吗！”
“走吧，材料采买到了，但还需要再做加工。”林奕一边说一边急步继续向前走去。
有了刘谈玉的记忆后，不知为何，林奕心里会刻意想与刘赤诚保持距离，一种看似亲密却有所保留的微妙关系。
“师父，是什么材料？可需要帮忙？”刘赤诚倒是不介意林奕的疏离，小跑几步跟上去问道。
“赤诚，你今日当差都不忙的吗？”林奕斜着眼睛瞟向身边的少年。
“啊？当然……很忙。师父，是不是不愿让我跟着帮忙？”
听出了逐客之意，刘赤诚一脸吃惊，感觉眼前的师父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尚衣局的事，就让尚衣局亲力亲为便可。你我现在不在一处当差，还是不要频繁见面。”
林奕忽驻足，一脸严肃地看向刘赤诚，但又很快微笑着用手摸了摸他的头说道：
“我已不同往日，降职到内勤监，虽免了死罪，但也只是得了一个活罪的机会。你还小，皇宫之内，义气的情谊，最危险！”
林奕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刘赤诚，只是一瞬的探究意味，很快又转变成了刚刚温暖的微笑，继续说道：
“我怕我会连累你！”
说罢，丢下刘赤诚，林奕继续朝尚衣局走去。
“师父……”站在原地的刘赤诚，呆呆地看着林奕渐渐走远，他明显地感觉到——
师父似乎又变成以前那个刘谈玉了！
但......似乎还是有曾在牢房内，一起喝酒时的温暖。
内勤监，尚衣局。
林奕向汪文顺交还了牙牌，简单说了已经买到了材料，拜谢过后准备转身离开。
“珠钗......送到了吗？”见林奕没有说，忍不住问道。
“送到了，谈玉亲手送到铃兰姑娘手中的。”故意没有主动说明，林奕吊着汪文顺胃口，不紧不慢地说。
“谈玉，你且进来歇歇！吃饭了没有？”
聊到真正感兴趣之处，汪文顺也不端着架子，招呼着林奕坐到桌边，并吩咐手下小太监备了酒菜。
“多谢汪掌印！”看到汪文顺急不可耐的样子，林奕心里暗暗嘲笑。
“铃兰……可喜欢那钗？”汪文顺搓着自己油腻的肥手，探身问道。
“何止喜欢，简直爱不释手！”
喝了一口酒，林奕感觉一下舒畅了许多。但对于他人问话，尤其是这皇宫里的人，林奕学会了透露局部事实，必要时夸大其词，轻笑着看向满脸期待的汪文顺说道：
“铃兰姑娘听闻，汪掌印你佛牙节之后才能去听她的曲，还有些落寞呢！”
“啊，甚好，甚好！”汪文顺听闻，不由开怀大笑，开始和林奕称兄道弟起来。
“谈玉老弟啊，出去一趟辛苦了，盛装设计如有什么其他需要，尽管来找我！”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两盏酒后，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谈玉，怎么如今不见抽你那烟杆？”
汪文顺能坐稳内勤监掌印，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上下打量着林奕，试图寻找那柄烟杆，胖脸上堆起了笑，继续问道：
“那可是你干爹赠予你的吧？”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林奕心想着，有些低估了这个矮冬瓜，趁着喝酒还在打探着自己的虚实！
“汪掌印不提，谈玉这几天都忙忘记了！”林奕大笑起来，一副被点醒的样子，继续说道：
“烟叶抽完了，正准备去和干爹讨一些来。”
看到自己的问题被这么轻松化解了，汪文顺也只好跟着干笑几声，但又继续说道：
“我这里就有，只是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说着便从屋内一匣子中取出一个小包，递到了林奕面前。
汪文顺颠了颠手中的烟叶包，示意让林奕接下。
他妈的，竟然还有后手！林奕看着眼前的烟叶包，轻轻蹙眉，但很快就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接过烟叶包，准备跪地叩谢。
“哎！上次在内室时，你我就成为盟友，再说，谈玉你还帮了我的忙……”
汪文顺上前一手扶住了林奕，示意他继续坐着喝酒，用右手手指敲打木制桌面，微笑着继续说道：
“这点烟叶就当做我的谢礼了！”
“那谈玉就不客气了！”
林奕内心抗拒，害怕克服不了像在牢狱中抽烟杆时所产生的恐惧，但又不得不摆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拿出了烟杆开始塞烟叶。
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我现在已选择留在这里，曾经的恐惧早已成为林奕的过去！
橘色火光嘶嘶作响，一缕青烟从林奕嘴中吐出来。
“汪掌印的烟叶品质可真是上乘！”
内心平静，林奕竟真的尝到了这烟叶的滋味，不由得露出舒展的会心一笑。
汪文顺看着林奕的样子，更加熟络起来。
“这可是之前皇上龙体康健时给的赏赐，我可是一直没舍得抽呢！”
听到“皇上”二字，林奕心中大喜，是个好机会！
“汪掌印可知如今皇上龙体如何？尚食局的备餐皇上可都能食？”
或许是林奕的问话有些多，汪文顺忽收回了和气，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林奕也定睛凝视过去，二人就这样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汪文顺眼睛瞥向旁边时终于开口说道：
“这些事你倒是可以去问问你干爹的！”说着喝完了自己杯子里的酒，起身时又说道：
“皇宫之内，我们或许可以叫人不去做坏事，但却无法逼着人去做好事！”说罢又凝视着林奕，轻拍其肩膀低声说道：
“我们尚食局只是个送餐食的，门口自有你干爹的人接应送进去！”说罢便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皇上的病情竟然瞒得这么严实！这要是病不久矣……自己和阿布在牢狱中的计划就全都白费了！想到此林奕冷汗都下来了。
忽然发现，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看来要想打听实情，只能从皇上最亲近的几人入手。思来想去，林奕心中浮现出一个人——
太子！
毕竟也是为自己向太后说过情的人，总该是去见上一见的，而且林奕清楚地知道，刘谈玉一直都是支持太子的，甚至皇上当初也有意让刘谈玉将来辅佐太子继承大统！
但想来今日一身酒气，不方便去请安，只能另寻他日，林奕索性换了绿纱鲸服，拎着行囊朝工坊走去。
尚衣局，工坊。
这里有很多工具，用于皇室服饰上玉石珠宝的打磨、抛光、雕刻、镶嵌等工序。
看到身穿绿纱鲸服的人走了进来，工头客气地上前招呼。
“副官安，可有何安排？”
林奕一手拎着烟杆，另一手将一袋贝壳递了出去。
“可否将这些打磨出光泽？”想了想又补充道：
“就如宝石一般！”
工头客气接过袋子，打开看了一眼，瞬间皱起了眉头，沉思半晌问道：
“副官，可有期限？”
“一个月之内！”
克服了心中恐惧，林奕轻吐了一口烟，邪魅一笑，问道：
“可否？”
没见过如此俊艳的男子，看着林奕抽烟模样，工头不觉看呆了，缓了缓神略显尴尬地说：
“这工期实在是有些紧张，贝壳质地轻薄，很容易在打磨中碎裂……”
“这是为佛牙节象王盛装准备的，若是一举惊艳皇室，对你和整个工坊来说，都是无上光荣！”
又吸了一口烟，林奕缓缓地打断了工头的话。
“啊，竟是为佛牙节……”
见林奕道出实情，工头一脸惊讶神色，他想不出这打磨后的贝壳将如何总在象王盛装上，但心里盘算了时间，的确是时间紧迫！
“副官放心，属下必将全力以赴！”工头握紧手中袋子，向林奕行礼说道。
“好！打磨抛光后，还需要在每一个贝壳上打孔！”见工头行礼应下，林奕微笑着将最后的要求说了出来。
“啊？这……”工头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一脸的敢怒不敢言。
“事关重大，我每晚忙完都会来，同你们一起赶制！”林奕收起笑容，拍了拍工头，附身过去耳语道：
“要想得到荣光，也必将承受风险！这件事不仅是堵上你们工坊，更是堵上了我刘谈玉的性命！”
一句话果然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工头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出众的副官，竟然是曾经皇上身边的红人，宫中无人不知的刘谈玉！
“是！属下愿同副官共担风险！”工头眼神定定地看向林奕。
走出工坊，林奕想到这个偌大的皇宫，每天充斥着各种的需求和贪婪、极度强烈的恳求和算计，忽然感觉自己疲累不已。又想起昨晚在山洞中几乎一晚没睡，于是便直接朝着自己的耳房处走去。
观天局旁，耳房。
正欲推门进屋休息时，林奕忽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旁边的观天台。
那个谎言一时没办法向夏晴柔解释，但对于皮乙君，还是应该先告知的。如此想来，林奕趋步走进了观天局。
“这位公公，是有何指示？”见林奕进来，观天局里的小官认出了绿纱鲸服，走近问道。
“你们皮掌事今日可在？”
一听找皮掌事的，那小官一下慌了神，左顾右盼地说道：
“小的不知皮掌事在何处办事……”
不过是个假装忠心的属下罢了，林奕看着小官明显扯慌的样子，便忽然想捉弄一下，于是说道：
“我早就看不惯你们掌事的**不羁，你若真的知晓，可悄悄说于我。若能定他个玩忽职守之罪，我必不会将你说出去！”
果然，那小官又四下看了看，踌躇了一番，缓缓上前和林奕耳语了一番。仔细听着，林奕嘴边的笑容更加邪魅。
人心叵测，就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