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镇北关,五人议事

萧离,被眼前看到的一切震撼了。

在所谓的“镇北关”最后一栋房屋后面,有一大块空旷的地方,比这里所有房屋所占的地方还要大,而且大得多,大到几乎看不到尽头在哪。

这个空旷的地方,只有一件物事,就是木牌,一排排,一排排,一排排的木牌,不计其数的木牌,每块木牌上都有一个名字,还有一个时间,死去的时间:

张阿三,卒于雪峰288年6月2日;

牛大朋,卒于雪峰288年6月2日;

马兰桥,卒于雪峰288年6月3日;

朱元和,卒于雪峰288年6月4日;

陈得令,卒于雪峰288年6月4日;

……

这个名单如果要列下来,会很长很长,长到一本书都装不下。

因为,每一个名字的后面,都是一个故事,都有一个人的人生。

萧离一个个,一个个看了下去,看着看着就走不动了,干脆坐在了地上。

他神情肃穆,心里是无尽的哀伤和感伤。

到了这一刻,萧离才知道自己一路北行,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他才知道京城之外国境边界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

萧离为自己之前的无知而羞愧无比,也为将此次边关之行当成发配而无地自容。

想起自己因为婚约被终止时的愤懑,现在觉得真是太可笑了。

比起这些人所承受的,自己的那点事情和不甘,算什么?个人的荣辱,在这一块块沉默的木牌面前,又算什么?

这些木牌背后的人,这些埋在地下的人,这些人生前所做的事情,才值得被记住。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所在,也比所有的地方都要高贵,比所有的地方都更值得被仰视。

能够来这里,是他萧离的福气。萧离觉得,他已经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真正的方向。

“今晚我就呆在这里了。王七大哥,你自己去找个地方歇息,不用管我了。”说完,萧离也不等王七回答,就端正了坐姿,眼观鼻,鼻观心。

王七看到萧离这副模样,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

他本想留下来陪着萧离,主要是担心他的安全,担心朝廷会在这里先行安排了人手,完成他和秦六没有完成的差事。

但是看了看这地方,觉得这里的人无论如何,应该都不会在这里动手。叹了口气,就走了。

王七不是很明白萧离的感伤——死人,不是常有的事吗?

王七不懂,但有人懂。

在镇北关入口处的一栋房子里,五个神情严肃的人,围坐一堂,一个老者和四个中年人。

此处,是镇北关议事堂。

“大家怎么看今天的两个外来者?留还是去?说说看。”老者满头白发,面容沧桑,像是经历了世间所有的事情,而眼睛里藏着阅尽世事的智慧。

他在这里被尊称为“孙老”,来得最早,地位最高,说话最管用。

“那个叫萧离的读书人不错,但会是个麻烦。至于另一个,留还是去都无关紧要。”唯一面色白净的甘苦,皱着眉头第一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和担心。他是镇北关的智囊。

显然,他们已经知道了萧离和王七的身份,还知道萧离身上的麻烦事。甚至,他们比萧离自己更清楚。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在镇北关,还不是我们说了算。我看好这小子,和我们是一类人。他要真有麻烦,我来处理。”面相粗豪的魏老刀眉毛一竖,说话干脆利落。

他还不认识萧离,就先把他的事情揽上身了。

甘苦面露苦笑,在镇北关,除了孙老,就属魏老刀实力最强,做事情也最没顾忌,但留下的尾巴也不少。他自己是不怕,但镇北关,不是他一个人的,不只有他一个人。自己都不知道帮他扫了多少次尾巴了。

“这回老魏说得在理,在我们的地方,还怕什么麻烦,应该是麻烦怕我们才对。我也同意留下萧离这小子。”穿得一丝不苟的宋云缓缓说道。他的束发也是一丝不苟。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一丝不苟。

宋云平时最看不惯魏老刀这种莽夫,但这次却第一个附和魏老刀的意见。原因只可能在萧离身上了。

魏老刀自己也很意外,决定以后对宋云说话客气一点。不过,该对着干还是得对着干,最多给他留点脸面。

“附议。”最后一个说话的,是穿着灰色衣衫的邓峰。

邓峰是五人中资历最浅的,最没存在感,从来都是最后才发表意见。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他的选择,每次他都是站在支持者占优的一方,无一例外。

“好,既然大家都看好萧离这年轻人。那就这么定了,他人可以留下。至于侍卫王七,就由他自己了。这件事情你们谁去办?”孙老扫视了大家一眼后,就一锤定音了。

镇北关议事,从来就是这么简单,这是一直以来的传统,包括五人议事机制。

他们五人,主事者是孙老,其他四人地位相当,没有明显的差别。

“我去吧,我正想去会会这小子。”魏老刀抢在第一个说话。

“魏老刀,谁去都行,你去不合适。”甘苦提出了反对意见。

“凭什么就我去不合适?”魏老刀一听就怒了,腾得一下站起来,梗着脖子盯着甘苦,大有一副你不说出个道道来,就出去打一架。

又来了。

其他人也不劝阻,由得他们俩吵。反正这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就是打起来,也不过是打坏一些桌椅而已,反正谁打坏了算谁的,谁也别不认账。

他们乐得看戏。

甘苦端起茶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萧离是读书人,还是文状元,咱们这,就属你读书最少,斗大的字都不认识几个,你去?你去能聊什么?”

“我还以为是什么屁话。萧离是文状元没错,但那是以前。他现在最恨的,恐怕就是你这种装模作样的读书人了。孙老,我魏老刀保证把事情办好。”魏老刀怼完甘苦后,就对着孙老信誓旦旦起来。

“行,魏老刀,就你去。不仅要给我把人给留下来,还是要给那小子安排一份差事,我们镇北关可不收吃闲饭的。至于做什么,魏老刀你自己去想。办好了,算你一功。没办好,就等着坐冷板凳吧。”孙老没等甘苦再说话,就做了决定,这可是很少有的事情。

甘苦若有所思,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孙老发话了,就只能作罢。

甘苦对这个最年轻的文状元有些兴趣,也很好奇这个年轻人从京城到这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收到消息的时候,他只是一个读书人,纯粹的读书人,可他到镇北关时,就变成一个三境武者了。这是他们亲眼所见,绝无疑义。

既然暂时不能去找萧离,那就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

夜色深沉,当镇北关一栋栋房屋的灯光熄灭后,一个黑影不知道哪里闪了出来,在镇北关的房屋顶腾挪跳跃,直往最尽头而去,如幽灵一般。

那人穿着夜行服,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不知道是谁,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

抵达目的地后,黑影趴在最后一栋房屋的屋顶,敛声屏气,似乎在观察着萧离。

他(她)是谁?又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