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护送,还是押送?

一路上,萧离听了不少关于自己和公主的传闻。

虽然官府严禁百姓谈论新科状元萧离和公主雪云珠的婚事变故,但这种事情是没法绝对禁止的,而且越禁止就越能引起市井百姓的好奇和谈论,而且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

有说他萧离恃才傲物,誓死不愿娶公主雪云珠为妻,而激得国主龙颜大怒,将其发配边关的;

有说他萧离的原配妻子,千里迢迢从家乡赶赴京城,在萧离和公主成婚当日大闹现场的;

有说公主雪云珠具有修真天赋,入了仙门,就抛弃了萧离的;

还有说是路过京城的一仙门中人,看中了雪云珠的姿色,就将其强行掳走的,等等。

这些说法,大多是无稽之谈,但萧离记住了一个仙门的名字,玄玉门。

在多个说法里,都出现了玄玉门。寻常百姓,不要说知道仙家门派的名字了,就连修仙这回事都不得而知,就比如萧离自己。

萧离相信,玄玉门很可能和雪云珠的离去脱不开关系。

他已经对自己和雪云珠的婚事死心,但他要当面和雪云珠问个清楚,为何如此绝情寡义?为何如此对待自己?如果他还能活着,还有机会的话。

……

此刻,天色向晚,夕阳斜照,余晖悠长。

“噗通”一声,萧离被一脚重重踢翻在地,他疲惫的脸上,破旧的衣裳上,再一次滚满了尘土和泥浆,书箱也翻了,被他视为珍宝的书籍又一次撒满了一地。

他们已经出了雪峰国北部最后一座城市——北原城,进入茫茫草原,但离北原城还不算远,还在北原城的管辖范围之内,只是已经看不见村落和人迹了。

萧离看到辽阔草原上的落日余晖,有感于自己急转直下的凄凉命运,忍不住停下脚步片刻,没想到就被踢了一脚。

“看看看,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走,这一路上慢慢吞吞磨磨蹭蹭的,几时才能到得镇北关?还当自己是状元郎、驸马爷吗?我呸!”

那名满面胡须的武卒将萧离踢翻后,还朝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个不停。

萧离没有反击,没有回嘴,甚至看都没有看那武卒一眼,他只是默默地强撑起酸痛难忍、疲惫不堪的身体,再缓缓站起,身体似有万斤重,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结果,又挨了那个骂骂咧咧的武卒一脚,“啪”的一声,萧离直接脸朝下扑倒在地上,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这一路上,萧离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能够撑到现在还没倒下,已经是奇迹了。但对萧离而言,更重要的是流在心里的血,那血像一股股冰水,不断侵蚀着他的内心和躯体。

萧离忍不住痛哼了一声,咬着牙终于站了起来,他举起沾满尘土的衣袖,一下一下地擦拭嘴角的血,再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然后,才弯下身去,郑重其事地捡起那一本本书,一本本擦拭干净,放回书箱。

整个过程,他始终一言不发,眼神里再看不到以前的一点点光亮,有的只是沉寂,犹如深潭一样的沉寂,和偶尔闪过的冷光。

其实,这两脚带给萧离的伤,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萧离和刚离开京城那会儿,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呦,还挺硬气!”

“那是,到底是状元郎啊,身子骨不是我们这些粗莽武夫能比的!哈哈哈!”

……

两名武卒一唱一和,根本无视萧离的无声抗议,放肆嘲笑刺激着萧离。这是他们每天都会来一次甚至几次的乐子,乐此不疲。一个书生,力气都没几斤,还能反了天去?他们放心得很。

这一路上,萧离可以说是受尽了这两名武卒的折磨。

走慢一点,就会挨上一脚;累得走不动了,也是一脚;饿了渴了,还是一脚。

那两名武卒从来不会管萧离有理还是无理。反正一脚之下,道理最大。

他们喜欢这样讲理,尤其是和状元郎、驸马爷这种原本高不可攀的人讲理。

起初,萧离还会严词责问,还会据理反击,还会梗着脖子想要和那两名武卒说说书上的圣贤道理,讲讲为人处事的礼仪学问,但每次遭来的都是冷眼和嘲讽,和更凶狠更残暴的拳打脚踢。

每次,萧离都被打得满脸是血。他本就瘦弱的身体更是浑身带伤,每每痛得彻夜难眠。

几次三番之后,萧离就明白了自己所有的抗争都是徒劳的,至少言辞上的抗争是如此。

他也终于明白了两名护送的武卒,看向自己的眼神为什么总是那么奇怪。

那两名武卒,看向萧离的眼神,从一开始就很不善,充满了挑衅、嘲讽、冰冷和狠意。

这一路上,哪里是什么护送?分明就是押送。

自己又哪里是去边关任职?分明是被发配去边境服役。

后来,萧离就不管遭受什么,都是沉默以对,一言不发。

那两位武卒说走,他就走;说停,他就停。

但即便是这样,萧离还是会隔三差五地被踢翻在地,毒打一顿。

天大的道理,在这里都大不过那武卒的拳头。

萧离只能一次一次将满心的愤懑和不屈都压在心底,他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但没有一本书是告诉他,人可以如此不讲道理,可以凶残恶毒到这个地步。

萧离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将那些毒打和折磨,十倍百倍地偿还给这两个武卒。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绝不是逆来顺受的软骨头,绝不意味着就要心甘情愿地忍受暴力。

这些天来,萧离一直在做准备,为那一天的到来而做准备。

他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萧离看向草原的远方,眼神里有些忧虑,但瞬间坚定起来。。

前面,就是北原城设在城外的最后一处据点了,再往前就是真正的茫茫草原和戈壁了,直到镇北关。这中间的路程可一点都不短,而且更加艰险,什么都可能发生,还要面临马贼的袭击。随时都可能丢失性命,包括那两名武卒。

没有城市的地方,就是马贼的乐土。

在离开北原城的这段路上,萧离发现那两个武卒的眼神越来越不善,而且时不时冒着寒光,他们几次躲在一边,窃窃私语。

他们一定是在谋划着什么。萧离知道,这对自己而言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已经是这般惨况了,再差会是什么呢?

萧离不用猜都知道会是什么,但他并不惧怕。他的嘴角扯出一点冷笑。

经历了这一路的跋涉,萧离对人心再不会像之前那么看好了。他已经做好了往最坏处想的准备。

早在半个月前,萧离就开始苦思破局的法子,凭借自己现在这瘦弱的身体,在这两个武卒的拳脚伺候下,肯定是撑不到镇北关的。

他们可不是一般的武卒,而是皇宫侍卫,放在江湖上,绝对算得上是普通的江湖好手。

萧离不由得想,如果那两个武卒真的想要自己的性命,自己该怎么办?

默然等死吗?慷然赴死吗?萧离的心里涌起一股怒火,绝对不能!

忍一时之辱是为了图一个翻身和打破天地的将来。但如果忍受的代价是死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