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蕊姐

我有个好朋友,名叫小蕊。她经常到我家来玩。

小蕊是我伯伯的女儿,她仅大我一岁。

当我们上玉红班时,我上小班,小蕊姐上大班,我觉得大班神秘又遥远,等我上了大班,小蕊又上小学一年级了,我便觉得一年级神秘又高深,等我上了一年级,小蕊上二年级,我又觉得二年级神秘而不可测了。我十二岁的时候,她十三岁,我十三岁时,她十四岁,她的世界总是令我好奇和想往。

伯伯家共有三个女儿,小蕊是二女儿,她不及大女儿的天姿丽质,也不及三女儿的活泼张扬,但偏偏是她,最为殷勤最为懂事。她永远是那么瘦,甚至皮包骨头,但她干的活却最多最细致。她从很小起,就在父母的店铺里帮忙打点生意,招待着一个个前来购物的顾客,节假日也很少出去。等她不上学了,更是把全部的时间送给了店铺。她通常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忙到晚上十点钟店铺打烊。

听伯母说,她的衣服从小到大都是自己洗的。她的穿着,又总是最最朴素的。用了多年的文具盒,生锈了,她也舍不得换。她梳着长长的马尾辫,从不打扮得花枝招展,但一贯大方而整洁,沉默之中自有一番气质。每一个见到小蕊的乡亲,都不由地赞道:“这小姑娘,可懂事了!”

在我还住在乡村的时候,我们一起打扑克,丢毽子,捉迷藏,还玩过无数次过家家。我经常去买小蕊用石头做成的“糕点”,小蕊也经常来买我用野草假装的“菜肴”。初秋的午后,我们到村外大河边去捞蝌蚪,成群的小蝌蚪像一轮墨汁在水里游**,用小碗一舀,就舀上来十几只。我们把蝌蚪养在器皿里,天天盯着看,可是夏天还没过完,它们就一只接着一只,死去了。

伯母让小蕊去邻村要账,小蕊总对我说:“陪我一块去吧!”我就被她带着,走过乡间的条条土路。某个傍晚,我忽然哭着说想念爸妈,小蕊就同我去有电话的人家,给城里的爸妈打电话。放学了,小蕊说她不知道几何图形的面积怎么算,我就拿了一根小木棍,在地上一边话一边给她讲解;她说她作文总是不会写,我就信心满满地给她讲我的经验。

我在奶奶家吃饭是习以为常的事,而小蕊则很少来吃,但她在奶奶家玩的次数却很多。

那一年暑假,爷爷病了,奶奶让姐姐和我去把邻村当医生的姑父叫来。我们去西屋骑自行车,一看车子全让人借走了。我心里很高兴,这下好了,不用去了。谁知小蕊说道:“车子没了,我们走着去吧!”我愣怔在原地,这么远的路,天气又热,可怎么去呀!小蕊“瞪”了我一眼:“快走吧!给爷爷看病要紧呢!”说着就扯我上路了。

大概是她读五年级的时候,小蕊的胳膊在田里摔伤了。有一天,她那么瘦小的一个人,骑着一辆带大梁的二八型自行车,到斜坡上去,一不小心车子倒了,将她压在下面,左胳膊肘便脱臼了。

很长一段时间,小蕊的胳膊缠着着厚厚的绷带,还用一根绳子跨在脖子上。她休学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到康复了,她的左臂伸展起来却总不如当初那般直了。她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更加瘦削。

她还是默默无声地做着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儿。

小蕊读完小学,去了我们乡里唯一一所中学读初中。我们当时都劝说她到县城来读,但伯母觉得县城花钱多,而小蕊也不强求,最后便留在乡里了。在乡里没读到初三,小蕊就辍学了。

我诧异地问:“你为什么不读到初中毕业呀?”

小蕊说:“好多同学都不读了呢,我再读也没啥意思了。”

小蕊便把大部分的时间,投入到家里的店铺了。

伯伯家没有一个儿子,我的大姑很早就笑称这三个女儿为“三枝花”。小蕊在林林总总的家事中操劳,竟变得比男孩子还要坚强了。

家里的电灯拉绳断了,小蕊敢站到很高的凳子上去,将绳子系好。电灯泡坏了,她用手将灯泡拧下,换上新的。

年底的时候,她跑到邻村去要账,一户一户人家地跑,有条不紊,胜似大人。

冬天,她骑车单车去外乡进货,寒风把她的手皴裂了,一道又一道口子,她只当做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