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离开故乡的时候

“可算是上出来了！这回你要去大学了！”父亲说。

“这一次的成绩，不算很理想，按你复读时的水平，总是六百多分，是可以考进很靠前的名牌大学的。不过这已经不错了，你涨了70多分呢，好歹过了重点线！再说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可以考研，考博……”母亲说。

我的中学时代，终究是要结束了。我再没有太多时间、太多青春在这个时代耗留了。

填报完志愿，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开始准备离家远行了。

“以前从没出过这么远的门，这回是真的走远了！”母亲边整理着衣柜边说着。

父亲说：“看看要带的行李都准备好了没有，还缺什么？”

我说：“基本上齐了，不过我听说南方比较冷，冬天没暖气，一条被子太单薄，最好再准备一条。”

母亲去了集市买布料，开始一针一线做棉被。父亲拿着录取通知书，一趟趟跑到火车站去买火车票。

一转眼，那霪霪的梅雨飘起来了，像是昏黄笼着大地。那催人离别的燕子，在空中不停地啼叫了。

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考上大学的孩子走之前，家里都要宴请亲朋好友。姑姑、叔叔、婶子、姨姨、舅舅、爷爷……从不同的地方赶到小城来，给我送上一个个红包……那沙沙的雨丝，打在树叶上、草丛里，打在小城高高低低的房屋上，诉说着悲伤，也诉说着欢喜。

我阳台上所种的花儿，已经面目全非了。我从小就格外喜欢鸟儿和植物，从小学到中学，我种了满阳台的花儿，朱顶红、迎春花、玉树、夹竹桃、腊梅、夜来香、太阳花、仙人掌、吊兰……它们从小长到大，开花、结果，挤挤挨挨地簇拥在阳台上，把这里装扮成一个花园。可是如今，没有人再能照顾它们了。

再回一趟老家，去看看我的爷爷奶奶。

爸爸驱车，带我回到了老家的小村庄。奶奶家的院子，还是那么朴实、恬静，院子里立着一棵高大的香椿树，木架上爬着一丛葡萄藤。屋子里还是那么静悄悄的，阴凉凉的。在这个地方，我度过了大部分的童年时光。奶奶走到我跟前，把几张鲜红的钞票递给我：“小飞，这钱你拿着，上学的时候买东西用。”奶奶的青光眼还没有医好，走路颤颤巍巍地，她拄着拐杖，慢慢地对我说。

她的钱我怎么好意思要呢？我坚持不接。奶奶却执意要给我。

再去一趟外婆家，看看我的外婆。

外婆正坐在灶火前烧饭，火红火红的火焰从灶炉里窜出来，映红了她的脸。

“外婆！”

外婆听到声音，扭转身子：“小飞，你们来了？”

外公刚从外面收废品回来，他停下三轮车，将里面的杂物一点点卸下来，笑吟吟地看着我们：“小飞来啦！”

外婆说：“你什么时候走呀？”

我说：“明天的火车。”

“这么快就要走了，你去的地方离咱们这有多远？”

“1300公里，也就是2600里地吧。”

“那得坐多长时间？”

“大概一天一宿吧。”

“走这么远，半年才回一次家，”外婆把头扭到一边，“以前，你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可这回走了，我就没有盼头了……”

窗外，霏霏的秋雨下得越来越急，门前的老槐树哗哗哗哗地摇着枝叶。

第二日，家人把我送到大路边，看我上了通往省会的汽车。我抵达省会的火车站后，踏上了火车。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坐火车。

“咔哒”，“咔哒”，火车启动了。很快地，“嗖嗖”，“嗖嗖”，火车像一条飞龙疾驰起来，把我带向莫不可测的未来。我趴在车窗前，紧紧地望着窗外——

我看见那鳞次栉比的建筑物向后飞逝着；

我看见那一棵棵高大的白杨树向后飞逝着；

我看见那浩浩****的玉米地向后飞逝着。飞逝着，飞逝着，一刻不停！

再见了，我朝夕相处的亲人！我一路相扶的伙伴们！

再见了，这广袤的、富饶的、美丽的华北平原！

再见了，我的故园，我的土地！再见了，我这生活了整整二十年的故乡！

（2010.10.21～2013.10.23写于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