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场对话

某位伟人曾经说过,不打无准备的仗。

因此来之前我特地花了点时间调查了下程正义其人——不需要太费力,只用稍微在学校或者社区打听一下就够了。人都是无法脱离社会的动物,只要存在过,就必定会留下痕迹。

何况这孩子与他父亲的故事可是在他们周围流传颇广的一份茶余饭后的有趣谈资啊。

我剥开路上买的棒棒糖,将花花绿绿的包装纸揉搓成团,坐在沙发上扬手将其扔进墙角的垃圾桶里。

——准头不错,进球了。

糖果的甜腻在舌尖溢开,我托着下巴,有些含糊不清地开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眼前的少年,“我很好奇…你到底是在为自己报仇,还是在发泄对你父亲的不满呢?”

那几个被困在梦境中始终无法醒来的人,通过哲言传递过来和我自己收集来的信息可以得知,他们就是那种会让人觉得未成年保护法根本没必要存在的“老鼠屎”。

少年人的恶远比成年人更加直白且不加掩饰,当成年人们还在用过去的落后观念将孩子看作需要保护的存在时,有些孩子们却已经可以做到漠然地结束弱小的生命、嬉笑着伤害他人的了。

那几个孩子是其中的显著代表。

被溺爱着长大,有钱有势的父母是他们的保护伞,年龄是他们的免死金牌。

在蜜糖罐中长大的孩子们被宠爱喂养长大,父辈的金钱和权力让他们的生活变得平淡乏味,就算是各种常人难以体验到的极限运动也只会带来一时的刺激而已。

他们需要更多的刺激来让生活不那么无趣。

最开始只是一只小狗的呜咽哀嚎、一只小猫的尸体缓慢散去温度,然后渐渐不再满足于此。

掌控某个生命的快感如此强烈,比任何极限运动都要来得兴奋刺激。

于是也许是某个人的提议,又或许是别的缘由。

总之他们开始尝试支配与自己生为同种生物的存在。

挑选出一位懦弱又内向的两脚羔羊,先只是简单的试探,然后一点点变得愈加过分。

老师的指责不必在意,他们会渐渐对受害者的哀求控诉感到厌烦。

同学的正义无关紧要,他们会旁观与自己无关的降临他人的悲剧。

姗姗来迟的法律只会犹豫该如何处理,因为校园暴力总是让人头疼,何况施害者们也披着孩童的外壳。

“这不过是同学间的打闹矛盾,何必闹的这么大。他们都只是不懂事的孩子而已。”

只有受难的羔羊才知道他有多么痛苦。

我捂住嘴,笑声从指缝中溢出。

“哎呀,所以你到底是更憎恨谁呢?是那些可恶的豺狼,还是为豺狼们辩护的愚蠢牧羊人?”

绿眼睛的少年眼里流淌着憎恶,他强忍着怒意回答我——“我只恨那个男人的愚蠢自负。”

“他知道你曾经也遭受过同样的苦难吗?”

我问他。

他看着我,笑容讥讽:“你知道他是怎么成名的吗?他曾经为一个杀人犯辩护,让那个杀人犯获得了一定的减刑。”

我点头:“我听说过,是十年前的那场灭门案吧。”

一个男人杀了自己的妻子、妻子的双亲及弟弟弟媳,包括家里不到五岁的小儿子。

这件惨案震惊了全市,网民纷纷愤怒地要求对犯人立刻死刑。

群情激奋之下,只有一个头铁律师居然敢接手为犯人辩护,将其作为成名一仗。

但,当年那个犯人也并非天生的反/社会分子或者天然的坏胚。妻子一家将他当做冤大头,他无父无母亦无别的亲人,将妻子一家当做亲人对待。但妻子只是因为怀了某个男人的孩子才不得已找了他结婚,妻子一家都看不起这个沉闷老实的男人,只管砸开他的骨头吮吸其中血肉骨髓。

男人宛如老黄牛般任劳任怨,但妻子岳父岳母和小舅子们的嫌恶依旧不加掩饰。他挣下的房子财产没有他的份,甚至妻子还背着他与其他男人勾搭,岳父岳母们荒唐地在其中打掩护。

他被妻子一家变成了笑话。

绝望愤怒之下,他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

少年缓缓收敛了笑容,“我那时和爷爷住在乡下的村子里,那个事件就发生在我们村。那个男人要为杀人犯辩护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爷爷的脊椎骨都被人从背后戳穿了。他又骂又哭着下跪哀求,那个男人也始终无动于衷。”

“……所以你就是在那时遭遇了校园暴力吗?不…或许不仅仅局限于校园。”

而是整个村子的指指点点与非议。

我忍不住叹息。

村民们几乎犯了和那个罪犯同样的错。那个罪犯的妻子一家固然可恶,但他不该让那个五岁不到的孩子承担妻子一家的错误。

同样地,村民们也不该让这孩子承担他父亲的“错误”。

“从那以后,他便一直为类似的人辩护——出轨还家暴的企业家,醉酒肇事逃逸的富二代,抄袭并威胁原作者的小说家…他赚了很多,无论钱财还是名气。这次也一样。”

少年站起了身,神情冷漠:“所以我要让他的所有客户都受到应有的处罚。”

“真不错呀,”我拍手鼓掌,“所以你把那些人怎样了呢?”

他看了我一眼,冷笑着回答:“他们做了什么,我就让他们在梦里经历什么数十遍、数百遍甚至数千遍。”

家暴出轨的在梦里就被家暴被出轨,肇事逃逸的在梦里就被汽车碾断骨头,抄袭抹黑煽动网暴的的在梦里就被抄袭被网暴。

疼痛感如实传递给大脑,梦境永远也无法摆脱。

有罪的都要被施予惩戒处罚。

一个也别想逃。

“…那么,您打算如何处理您的父亲呢?”

我不禁好奇。

他愣了一愣,有些茫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要怎样才会感到痛苦后悔…失去名声吗?他在十年前就已经没什么好名声了…失去金钱吗?这惩罚太轻了…打官司失败没能帮到他的客户吗?他根本不在乎…”

“…我该怎么处罚他呢?”

少年看着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