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引蛊

“这才是我等的榜样,真正的好男儿就该如此!”林善渊大喝一声,“看来今日不醉是不行了。”

“林长老痛快!”三娘也是爽朗。

转眼间日落西山,百香居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三娘吩咐大摆筵席。

酒菜上毕,三娘发话了,“方才三娘说了今日不醉不归,现在便献出几坛深藏的老酒,看谁能识得?”

林善渊自是当仁不让,“我来!”

说着“啪啪啪”摆出三个大碗,三个瓷坛依次斟满,三娘道一声“请!”

林善渊喝下第一碗,稍一品味,“茱萸酒法大家同,好是盛来白碗中。暖腹辟恶消百病,延年胜过枸杞羹。”三娘点头。

又干一碗,接着吟道,“他乡共酌金菊酒,万里同悲鸿雁天。今日登高樽酒里,金菊清香满手传。”

最后一碗,这次林善渊回味许久才缓缓道来,“清歌弦古曲,美酒沽新丰。新丰有酒为我饮,消取故园伤别情。心断新丰酒,销愁斗几千。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三娘豪气陡升,赞一句,“林长老这酒翁,当真佩服!文长若在,不知你俩谁胜一筹啊,来来来,干!”厅内瞬时热闹到极点。

酒至半酣,亭儿踱步厅外,念秋跟了出去。

“恩师一生坦**,久羡田园,此处便是他心仪的归处吧。然又心系苍生,渴望一展胸中所学,这何尝不是矛盾呢?”望着淡淡月光,亭儿幽幽说道。

来世身为媺娖公主,徐渭的名号自然是清楚的,只不过多数停留在字画之上,今世拜师,日积月累才发现,原来他的一生是如此的精彩。

“想来徐前辈必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才识渊博、武艺高强,只怪当今天子有眼无珠,罢了,提他做甚,凭自添堵。可说亭哥哥近日身体可有异样?”

“多谢妹妹关心,并无不适,白日里东璧先生已切过脉了,与妹妹答复一致,想来这便是我的宿命吧。不知何时死于何地,呵呵…”苦笑了一声。

“亭哥哥莫要灰心,总会有办法的。”

“张真人寻了多时也不曾找到那巫山老贼,眼下也只有他才能救我,何其渺茫啊。”

“我看未必!”身后传来一声清脆。

两人转身,发现却是一依。小姑娘不知何时换了一身装扮,倒有点中原女子的神韵,“师妹何出此言?”一依既然是文长的女儿,亭儿与她自然师妹相称。

“师兄,你难道不知西域乃是蛊术的源地吗?”小姑娘有些得意,“我娘便是施蛊的高手,明日不如让她诊上一诊,或许会有转机!”

只因前一天晚上大家很是尽兴,直到后半夜才陆续散去,故次日日上三竿了,整个百香居还很是安静。

待到晌午时分,终于热闹了起来,不免又是推杯换盏。

亭儿随一依来到后堂,将情况详细讲与三娘听。

三娘听完不再怠慢,静心诊了两刻,脸上阴晴不定,过了许久,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挤出欣慰之色,“万幸蛊毒尚在休眠,可用引蛊之法将蛊虫引出体外,当保无虞!只是引蛊之痛常人难忍,况且七日不食,不知你能否扛得住?”几人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那…柳前辈,我师姐的蛊毒可还有救?”亭儿迫不及待的详述了双飞的病情。

“女儿蛊无解蛊之法,一旦中上便只有守身如玉,也得亏这位叶姑娘的妙手,现在看来情况不坏,容我再想想。”不管怎样,终归是好消息,亭儿宽心不少。

现下三娘准备引蛊之物,而亭儿则是沐浴绝食。

这天晚上,三娘将一依唤入内堂,“女儿啊,十几年了,为娘禁你踏入中原,可知为何?”

“女儿不知。”

“中原男子多情,男女之情、兄弟之情、家国之情,所以无法专注于这安逸宁谧的卿卿我我,惹得女儿家明知是毒酒却又忍不住一饮而尽,为娘对你爹便是如此,只顾一时云烟,抛了满地繁华。虽是如此,为娘无悔,但是不忍心让你重复如此,现在想来是有些自私了。”

顿了一顿,“待此间事了,你便随你师兄东去吧。为娘这几日仔细看了,此子心地忠纯,可以重托,加上与文长的关系,我再安排纳多、莫仑陪护,当可万全。为娘已然看开了,中原其实很美,你也需有自己的生活。”满眼慈爱。

“娘亲…”一依再也忍不住,扑上去就是一阵梨花带雨。

好不容易挨过七日之期,一切准备妥当。

到了引蛊这天,屋外众人翘首以盼,其中林善渊最是着急,“也不知屋内情形如何,这都过了两个时辰了,小老弟可要挺住,哎呀,可急死老夫了!”念秋忙上前安慰。

屋内雾气弥漫,只有亭儿与三娘两人,亭儿**着上身,满头大汗,端坐榻前,面前摆着一排瓦罐,约莫十数个,此时呲呲冒着青烟,有些刺鼻,不知里面盛有何物。

三娘也是神情严肃,坐在亭儿对面,有序的摆弄着那排瓦罐,直到满意了才小心拭去鬓角的香汗,对着亭儿低沉一声,“身心松弛,不得运气,凝神静思,但听无言!”

只见一条黑色的大蜈蚣从第一个瓦罐中慢慢探头,寻着事先撒下的香蒲的气息,来到亭儿的身边,抬头嗅了一嗅,呲溜一声跃上亭儿的膝盖,接着爬向后背转起圈来。

亭儿有些害怕,身体微微发抖。

“莫动,需要这只百脚虫找准蛊虫的破口,一击而出,若是偏了便会前功尽弃!”亭儿闻言闭目,强撑着身体。

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亭儿险些叫出声来,原来是那条大蜈蚣在亭儿肩头咬下一口,一丝黑血缓缓溢出,奇臭无比,再看蜈蚣,身体已经撑圆,跌落榻上,一命呜呼。

说时迟那时快,三娘在蜈蚣松口跌落之际,迅速拿起第二个瓦罐扣在亭儿肩上,旋即取下,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一口气甩出十余个,单单留下最后一个最小的未动。

三娘不再犹豫,伸出自己的左手食指,探入罐内,接着取出,将最后的一个瓦罐也扣在亭儿肩头。

终于雾气散尽,亭儿仿似渡劫一般,浑身绵软无力,一头扎进了三娘怀里,不经意间瞄了一眼散落的瓦罐,只见里面皆是着蜘蛛、蝎子之类的剧毒之物,最后竟还有一只红蟑螂,终于吓得昏了过去。

三娘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屋外,虚弱的说了一句,“无碍了。”被一依搀着下去休息,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三五天后,亭儿恢复如初,三娘却是倦态日甚,不但不让药仙、念秋把脉,还一个劲的催促众人东归,一依虽是恋恋不舍,最终拗她不过,答应启程。

刚好此时林善渊接到华山飞鸽传书,让其速速归山议事,双飞也思念月娘及哥哥,于是这日清晨,众人收拾完了,三娘送至门外。

“我无大碍,只需静养数日便可,你等在此颇为聒噪,走了倒是清静。亭儿,一依此行随你东去,万望好好照顾,如若他日见了文长自让他们父女相认,三娘在此谢过。诸位,一路珍重,我等后会有期!”

“柳前辈放心,待寻到恩师,晚辈与一依自当回山通报,前辈珍重!”一依一步三回首,转过山路,终于消失。

门前的三娘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洒在胸前,呢喃道,“文长,你在何处,三娘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待到你我泉下相会,我还是你的娘子…”缓缓倒下。

原来这引蛊之术乃是换命之法,一旦使出,蛊毒便会在接蛊之人体内发作,加上施术过程中毒物入体,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了。真是:

无意三千烦恼丝,惟愿此心报君知。

香消一陨情还在,犹采红豆思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