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谁怜天涯 一

飘香阁外的桃花本来盛开怒放,香幽阵阵,红的似火,白的如雪,充满了春的**,而且蜜蜂缠绕,燕雀穿梳,但这一刻,忽然之间尽数枯萎。

枯萎的桃花仿佛迟暮的老人,红花凋零,白雪蒙尘,又仿佛述说着昔日的绽放和美艳。

美艳已不再,温柔更飘零。

正如飘香阁内的秋雯。

她本来已经美的惊人,弯弯的眉,会说话的眼睛,玲珑而丰满的唇,更有一头惊艳的紫色长发,这惊艳本已深入到男人的心里,但在这一刻,紫色竟悄悄退去,银色上来,白色替代,眨眼的功夫,那一头惊艳的紫色长发竟变成了满头银丝。

银丝风舞,但那风却是凄凉而萧索的风,那舞,也是风烛残舞。

玉一样光滑的容颜却已成百年苍桑,鸡皮黑斑,仿如形容枯槁的老树。

温柔的眸子里只有空洞和空虚,空虚的望着窗外的遥远,仿佛那遥远处正有她百年不舍的回忆。

她的声音也已不再甜美温暖,嗡声嗡气的仿佛牙齿已经透风。

但声音里的落寞和萧索正如窗外枯萎的桃花。

“我炼化了八十个男人的身体,只要九九归一,我便可以走出飘香阁。

你是最后一个,是我最后的希望,也是我最后的机会。

但这希望终于不曾实现,这机会终于被你抹杀,我的温柔没有炼化你,竟炼化了我自己。

是上天的安排,还是命运的捉弄?”

她的声音里纵然落寞,仍有遗憾,纵有萧索,仍有不甘。

她希望走出飘香阁,但飘香阁仍要埋葬她。

杜辉听着她的话,感受着她的落寞萧索遗憾和不甘,看着她的枯槁和没落,正如听着她的希望变成绝望,绝望变成心死。

他想起了齐骚人,想起了何微茫,仿佛看见了他们的苦苦挣扎,从起点到终点的艰难。

人生可以有痛苦,但绝望的痛苦又有几人能真切的体会?

她的温柔虽然要命,但她的绝望岂非更要命?

杜辉道:“我的身体真的可以使你涅槃重生,走出飘香阁?”

秋雯点了点头,凄凉的道:“但谁又愿意心甘情愿的奉献自己的身体甚至灵魂被人炼化?”

杜辉没有直接回答她这句话,反倒问:“难道飘香阁不好吗?

难道这里的灼灼桃花还不够吸引你吗?

你要到哪里去?”

秋雯却凄然的笑了:“这里确实够好,有花有鸟更有虫鸣,鸟语花香虫鸣阁楼。

但你又怎知这一切不过是虚幻,不过是镜花水月?

如果一个人的一生只用来守护虚幻和梦境,只用来陪伴镜花水月,你可知道她的痛苦和悲哀?

痛苦的彻夜难眠,悲哀的几欲发疯。

我的希望已经落空,我的身体终将消失无踪。”

她的话已经够悲惨,她的身体更是悲惨的无以复加。

青色的光晕在一点一点融化她的身体,从中间开始,上下融化消失,纵然没有血流出,但杜辉的眼里仿佛淌满了血,纵然没有听到她巨烈的疼痛,但杜辉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在疼。

他本来就是一个善良心软之人,更何况听了这么凄惨的话语,见了这样无法忍受的炼化?

怜悯之心人皆有之,又更何况原本心存善良的杜辉?

虽然他已十分痛恨她的温柔之毒,已有灭杀她的决心,但听了她的话见了她的枯萎,他的初心已经悄悄改变,从杀了她到饶了她,从饶了她到开始想着去救她。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人非草木谁能无情?

怜悯之心悄悄的包绕了杜辉,心意之间青色的刀影已在手心。

杜辉依旧在犹豫,而且道:“欧阳青云昵?他的剑他的灵魂你难道仍不肯放手?”

秋雯胸腹间的伤口从青刀回归的刹拿已开始渐渐收缩,她的雪白长发也已开始悄悄变紫,容貌也在变化,声音也在变化。

声音又开始变的温柔和温暖:“我早已放还了他的灵魂,回归了他的心剑,当我开始融化,就已经再也没有能力控制他们。”

杜辉转身去看一动不动的欧阳青云,他的脸上充满了迷惑。

秋雯温暖的解释道:”你不必担心。灵魂的重新契合需要一个过程,正如治病救人,病人的恢复绝不是一跎而就。

但如果我能完全恢复,只需要三成的意念便可让他醒来。

我的恢复却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你的朋友醒来也会和我的身体一样,漫长的等待。”

杜辉的眉头不由皱起。

他原是来解救欧阳青云的,若在这里漫长的等待,却要等到何年何月?

所以只好道:“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使你的身体更快的恢复?”

秋雯的声音似乎更温柔,但温柔里又带着徐徐的悲哀:“你已经放过了我,我却不能再难为你。”

杜辉“哦”了一声道:“这么说,你是有更好的办法?”

他已经很想知道这办法是什么,而且他已经原谅了秋雯的温柔,但他更想带走他的朋友,带着欧阳青云离开这里。

秋雯没有办法的只好点了点头,似乎真的很为难,仿佛她本不想说,如今实在是逼不得已。

杜辉焦急的道:“那么便请姑娘快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一定会不遗余力。”

秋雯为难的道:“你只须引血于我,用你的血帮我融合伤囗,只须一盏茶的功夫,我便能完全的恢复。

只是这一盏茶的风险,实在难为了杜公子你。”

一盏茶的功夫,一盏茶的血,但最重要的是这一盏茶的风险,会不会要了杜辉的命?

关乎生命安危,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慎重考虑?

但杜辉竟丝毫没有犹豫,只要能带走欧阳青云,救回自己的朋友,一盏茶的风险又能算得了什么?

“请姑娘告诉我方法,我们马上开始。”

秋雯别过身去,用紫色的长袖拭了一下眼睛,她的确有感动,这感动已使她泪水涌出。

为什么这世上有这么好心的男人?

为什么自己偏偏不能遇上?

拭了清泪,她哽咽的道:“驱刀引血,以气御之,血入我腹,腹伤即可弥合。

但弥合的时间,是足足一盏茶的功夫。

但你真的心甘情愿要这么做么?”

窗外原本枯萎的桃花竟又渐渐盛开,死去了的幽香竟又悄悄复活,从窗外潜入,重又洒满了阁楼。

这变化,是奇迹还是诡异?

杜辉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