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离剑断肠又一年

过了年,过了洪历二十五年,过年的新鲜过年的团圆过年的热情过年的毕毕剥剥过年的嬉笑声,一天比一天淡一天比一天远,远的还能看见听见闻见的时侯,杜辉该走了。

杜辉该离开永合该离开故乡该离开父亲了,那一天是正月初十,洪历二十六年正月初十。

正月初十这一天天气是阴的,而且西北风刮的还很有劲,草正枯柳未吐鱼儿尚收腹。

立春刚过,劳劳亭畔的玉泉河还有簿簿的冰,冷冷的寒。

寒气潇洒,杜辉的心情却很沉重。

赵易走了,而且临走前说:“顾相选择了你,也代表父皇和我们赵家选择了你,你不必推脱,你只管获取名额,入得天涯,请庸大侠出山,清君侧,诛奸邪,务必完成这个任务,这是顾相用生命为洪天换来的希望。”

而且赵易施了一礼,礼节十分诚恳。

杜辉道:“你呢?”

“你为什么不去,不去为洪天完成这个目标?”

赵易叹了口气:“我的身体不适合去天涯。”

赵易的面色惨白,惨白的经年累月,一个人常年面色惨白自然是因为有病。

而且赵易的病竟然不适合前往天涯,不适合完成洪天大帝的这一份心愿。

但是赵家竟然选择了杜辉。

杜辉箭在弦上,不得不去。

所以杜辉的心情很沉重,不但是因为这一份洪天的心愿,也有故乡,也有亲人,更有父亲杜十一。

杜十一骑马三十里,三十里相送,三十里殷殷归劝,直到劳劳亭,清泉河畔。

朱十八道:“杜太守,你絮絮叨叨一路了,你烦不烦?不就是儿子出个门,溜溜腿脚,值当似你这样生离死别么?”

杜十一只有苦笑。

朱十八还很年青,年青人都有年青人的洒脱,洒脱到甚至不去体会一个父亲的感受,感受离别亲人的苦,感受父亲离开儿子的孤独与怅然,年青人很随性,也没有拒束,但他杜十一已不年青。

而且他也只有这一个儿子。

朱十八身旁的光头冷哼了一声:“姓杜的,我家公子说的不对么?”

另一边的矮子道:“他一定心里以为不对,而且大大的不以为然。”

光头冷目相视。

矮子的刀已经抽了出来。

朱卜朱丁十分反感杜十一的态度,对他们家公子朱十八的态度,因此一个横眉冷对,一个连刀都抽了出来。

欧阳青云还摇着他的折扇,仿佛天气很热似的。

李彤哂然,但她白衣飘飘,风中佳人,纵是晒然一笑,也能一笑袭人。

朱十八白了朱卜朱丁二人一眼,光头朱卜退后一步,矮子朱丁收回腰刀,二人神情极是恭敬。

朱十八道:“太守的心情可以理解,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有朱某在,定不教杜兄弟有何闪失。”

杜十一长揖倒地:“一路上还请朱公子多多照顾,下官感激不尽。”

杜十一身材微阔,但面目含愁,白发苍苍,竟显出一副苍老下世之态,如此长揖行礼,更增迟暮向晚之感。

又兼西风萧萧,河上寒意,真有生死决别之慨。

杜辉转过身去,转过身去悄悄试去眼边清泪。

他知道父亲爱自己,甚至胜过了爱他自己。

他也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不要落泪,不要伤感。

一路上他谈笑风声和父亲高谈阔论,尽力使自己保持平静去愁离伤。

他要父亲觉得这不是离别这只是旅行只是场有意的锻炼。

但在此刻,此刻父亲伛偻的身影求人的关切,他终于忍不住,忍不住伤感与离愁。

情绪失控,便如决堤的洪水,顷刻泛滥成灾。

六个角的古亭。

冰凉的石桌和石凳。

幸亏还有烫热的酒,闷在棉筒里的四个热菜。

杜十一举起了酒杯。

他的话很真切:“下官只能送到这里,辉儿还请诸位公子多加照顾。”然后一饮而尽。

酒到杯干,共饮三杯。

杜十一拍了拍杜辉肩脖,再不依恋,翻身上马,马上高声道:“记住天涯以后,回来看看。”然后一拉彊绳,那马飞驰而去。

这一刻杜辉的别愁正如亭外的清泉河遥无边际。

他却不知,他的离剑已在不自不觉中又上了一层楼。

没有离绪,哪来离剑。

没有离伤,哪来离剑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