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登天梯
蓑衣老者心下苦笑。
这少年心细如发，应是早已算准了自己，但是，自己也是有难处的啊！
天门的规矩，自己又怎能破？
但这少年温和淳朴，又心思玲珑，的确是百年难遇的好苗子，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次机会？
心下矛盾，却没有一丝一毫表现在脸上，淡淡的道：“该说的，老朽都已说过。
不该说的，老朽一字也不会提。
老朽只是一个摆渡的，负责你们的过往，其它的，老朽一概不管。”
说着故意一笑，却把双手翻开。
杜辉看的清楚，老人的手掌之上，分别写了一个怨，一个善。
怨从何来？
善欲怎结？
杜辉只是略作思考，便转过身去，从容望向前方波浪。
他已经看到百丈之外水网中的欧阳青云，也看到了他眉宇间的忧虑。
杜辉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一步纵出，身子已在空中。
甫一上去，杜辉便感到一股巨大的怒气，怒气四射，源头正是江心的浊浪。
杜辉意念心生，身体自然而然散发出一股温和之气，如阳光，如春风。
他这一份温和之光，青色郁郁，给人一种春风拂柳的感觉。
既然心中有怨，这怨也只有善与和解得。
杜辉心中是这样想，便也立刻这样做。
怒气稍减，那一份撕裂元神的痛也冲淡了不少，杜辉心中不由得一喜。
看来是正确的。
舟上老人的眉头却是忽地一皱。
年轻人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这一腔怨气，又岂是个人的善所能解决？
与此同时，江心的浊浪蓦然排空斥天，浪涌翻滚中，一个巨大的水影渐渐形成。
水影如山，其声发出震天的嘶吼。
“无涯有界，界生江心。
蝼蚁猪狗，犯界如侵。”
震天的嘶吼中，水影催口外吐，万千浪花如剑，剑剑射向杜辉。
杜辉心中大震。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这如剑的浪花，会有如此巨大的怒气？
怨气冲天，直欲把这一方天空撒裂。
剑已去，万千流星一般，向着杜辉击杀而来。
这每一剑的怒气，都足以让杜辉粉骨碎身，彻底灭亡。
杜辉哪怕动用自身十成的力量，也感觉自己不过是怒涛中的孤舟，根本无法自控。
这就好比百倍的敌人向自己一个人压来，自己连喘息，眨眼睛的机会都没有。
这仗怎么打？
远处水网中的欧阳青云望着这一幕，心中是既悲哀，又欣慰。
悲哀的是，杜辉的结局会和自己一样，最终沧落水网，难逃百年屈辱。
欣慰的是杜辉的应对并不比自己高明多少，也许战力还不如自己。
他是既希望杜辉胜，也希望杜辉败，心下的矛盾与挣扎，便如这翻腾的浊浪。
蓑衣老者轻轻叹了口气，便欲摇舟而去。
天门之物太强大了，强大到根本没有人可以对抗，哪怕拥有天书的力量，哪怕继续了亿如雪三百年的功力。
正自叹息，忽感水声静止，咆哮与嘶吼消失不见。
“咦！”
这一声诧异，虽是老人和欧阳青云同时发出，却又合成一齐，只一个“咦”！
欧阳青云隔着水网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盯着前方的情形。
蓑衣老者更是如此。
只见空中万千剑花犹如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全部静止，悬浮于空中。
这是为什么？
杜辉衣衫轻飘，负手空中，只有一脸的微笑。
这又是为什么？
巨大的水影也不再咆哮嘶吼，反而是静静的盯着眼前的少年。
他的声音也是慢慢的：“你怎么会明白以静制动这样一个道理？”
以静制动？
欧阳青云心中一惊，忽然似有所悟。
蓑衣老者终于长长吁了口气。
这小子，竟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明白了善的真实要义。
了不起！
杜辉道：“不是明白，而是无奈。”
说完这句话，杜辉都自嘲的笑了。
他又接着道：“你的力量太强大了，已经强大到超越了这个世界。
这样的力量，不是我可以抵挡的。
既然无法抵挡，我又何必抵挡？”
他强任他强，我自明月拂山岗，杜辉竟是以这样一种办法顷刻间抵抗住了这填山移海的疯狂。
嗯？
岂止欧阳青云，纵是蓑衣老者，也是一脸懵逼的状态。
难道这样也行？
巨大的水影似乎也是一怔，随即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哈哈哈！”
笑声如龙，有诧异，有滑稽，更有不甘。
许久，笑声才终于停止，依旧是不甘的道：“难道这样也行？
我苦天龙三百年的不甘居然因为你的毫不抵抗而瞬间瓦解。
可笑，简直是可笑！”
苦天龙？
难道它是天河中的一条龙？
杜辉心中震惊，却也能理解。
本是天龙，却被屈居人间，它的不甘和愤怒，自然可以理解。
水影忽地一声咆哮，迅速的幻化，只见空中渐渐显出一条青色的长龙。
长龙绵延百里，在无涯江上腾空敖翔，端扡是盛况空前。
欧阳青云和杜辉哪里见过这等景像，只从传闻中听说过，今日亲眼目睹，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蓑衣老者盘膝舟上，庄严端坐，斗笠早已摘下，神情极度虔诚。
天龙重现，地门有解了。
远处的望天楼上，李彤与朱十八也已见到了这样的奇观。
二人一样的惊诧与难以置信。
他二人不知道的是，望天楼的顶上，白发如雪的亿如雪正自持卷而立，面目之间又是欢喜又是紧张。
三百年了！
天龙又终于显世。
有一个宏大，而又极苍凉的声音从天空中遥遥传来：“苦龙醒了吗？
大怨已去，你的不甘也该消散了。
人世有善，又去了你的怨戾，这回总该信了吧。
呵呵！”
苍凉的笑声仿佛是来自天外，但它的威信，却使得地门中的六人，有一种俯身膜拜的感觉。
青龙一声长啸，身体急速变化，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这条青龙庞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化作了一架青色圆润的长梯。
长梯散发出灼灼青光，从无涯江面，直上万里云霄。
这便是登天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