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破秋入夏

金日远遁,落黄还在,这一方秋,又如何离开?

哀如雨,悲问秋,圆光三人三十年前便止步于此,三十年后的今天呢?

圆光低诵了一声佛号:“阿咪托佛,杜施主年少有为,金日魔头已遭了重创。

但此间离障,我们又如何摆脱?”

哀如雨空望满眼的萧萧落木,他只把今日视作了报仇雪恨,却从未考虑如何走出这桥陵第二章。

悲问秋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心中所想,目中所念,便只有一个,那便是为秋雯雪恨。

这二人,一个只为兄弟,一个只为爱人,又几时念及离开?

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经历了九死一生的魔难,但杜辉的神色依旧很冷静。

是啊,说到底,离开这方世界,才是进入这片世界的最终目的。

正如入世是为了出世,诞生是为了终别。

想到这里,杜辉心中不勉有一丝凄凉,又忽然想: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

但人的一生岂非常常如此?总想快一点做完某一件事,但当这一件事做完,却又急着投入到了另一件事。

离开这一方秋,然后呢?

那么,为什么还要急着出去?

念随心至,杜辉道:“大师已入无相,无相的意思岂非是告诉你不要着相?

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出去?”

圆光一怔,随又恍然,尔后释然一笑:“杜施主教训的是。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贫僧倒的确是着相了。”

言随心动,当下转目落黄,仿佛是身化无相,无相入秋。

哀如雨兀自不解,盯着杜辉:“话虽如此说,难道是要我们永远的停留在这里?”

杜辉笑着摇了摇头:“圆光师傅着相甚久,为人处世总以相入手,但他此刻破相入无相,以无相入秋,岂非正是为了出秋?”

这一番话,杜辉说的十分自然,似乎他心里这样想,他便这样说出来,绝不是空谈什么大道理,正如在沦之光里,他心中想着温暖,便生出温暖一样。

这一番感悟,正是在与金日的较量中有感而发。

哀如雨听到这里,心下不勉一突,哀怨的眉目竟不自禁的舒展开。

圆光的确着相由来已久,正如自己的哀怨一般,但圆光可以破相入无,自己又为何不能舍哀求乐?

他如此一想,不由觉得,兄弟当年舍生

忘死的保全自己一条性命,难道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哀怨一生?

换成自己,自己一定是希望好兄弟活下来,替他们完成自己没有实现的梦想,更希望他们快乐高兴。

自己呢?

这三十年来,自己只有哀怨,空有这一腔哀怨,却什么也做不了。

哀如雨想到这里,竟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而且嘴角泛起一抹开心的微笑。

微笑入秋,哀如雨竟在这顷刻间舍了他三十年来积压许久的哀怨,以笑入秋。

杜辉又望向悲问秋:“悲伤是一个人很沉重的包袝,但这包袝却把你绑得又牢又紧。

这又牢又紧的包袝,你几时才会松开呢?”

如果悲问秋不松开他又沉又痛的感情包袝,他也许永远也走不出桥陵第二章,秋。

杜辉忽然之间就从心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而且想到,这里之所以称作落叶茫,它的意思岂非就是告诉来到这里的客人,要学会放下?

秋可以放下落叶,人为什么不能放下过往?

杜辉摇了摇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悲问秋固然可以暂时放下他的爱人秋雯,但以后呢?

圆光可以在这里破相,别的地方呢?

哀如雨的生死兄弟岂是说放下便放下?

正如他杜辉自己,他的父亲兄弟朋友爱人,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舍得放下。

没有亲人朋友,他又能依靠什么?

一个人力量的源泉,岂非正是身边亲人朋友爱人的支持?

杜辉不由得茫然若失。

悲问秋深驻于无尽的落叶中,落叶厚厚的堆积在落木的周边,仿佛是在温暖与支持这无边的秋林。

秋林萧索,但萧索以后呢?

悲问秋,哀如雨,圆光三人此刻选择忘记,但当他们醒来呢?

当他们醒来,他们依旧或悲伤或哀怨戓执相,正如萧索以后,落木又会重新开枝散叶,繁华成林。

杜辉负手沉吟,却听圆光道:“过往虽有恼人处,却仍有发光的地方。

正如你的金身法相,若非喜笑怒骂嗔,又何来杜公子的法相金身?

恶是为了善,善却可以使人温暖,而温暖,岂非正是因为过往?”

哀如雨似乎也有所悟:“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可以不急着出去,但要因此完全丢下过去,至少从我的角度说,是万万不能的。”

悲问秋亦道:“我只要一闭上眼睛,我脑子里便全是秋雯,全是因她而来的悲伤。

完全放下,我也做不到。”

杜辉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周遭的落叶与落木。

秋放开了落叶,但它不会忘记过往的繁华,它的舍,应该是为了把过往的温暖留下,正如自己在金日的寂灭里,是父亲,是顾相,是安雅,给了自己无穷的力量和温暖,给了自己善与愛,也正是善与爱战胜了金日,战胜了他的寂灭。

落叶的目的,岂非正是为了萧索的秋林?

真正的力量,岂非正是心之所向?

入秋而出秋,不但是离开,更多的是留下。

念随心至,杜辉目中竟在此刻闪烁出秋之落黄,但在转动间,却又闪烁出夏之繁华。

哀如雨三人望着他的眼神正自惊疑不定,却慕然发现,眼前景物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本来萧索的落木棵棵散枝发芽,而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绿叶来,不一会儿的功夫,绿叶满树,绿树满林。

枯黄的落叶变成了青青草地,破败的西风变成炎热而潮湿的空气。

昏迷的朱十八肉身附体,灵魂归位,竟于这片刻间一跃而起,而且大声骂道:“特么的,我这一睡,竟一下子从春天睡到了夏天。”

杜辉竟凭一人之念,一己之自在,离秋破夏,把哀如雨,悲问秋,圆光,朱十八四人都带进了桥陵天书第三章,夏。

深目骇了一跳,退后一步,心下着实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