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同门已非兄弟（下）
齐绍辉沉默了很久，喝了口水，盯着杨云，一字一字地道：“你要我说真话？”杨云点了点头。
齐绍辉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杨云道：“师兄请说。”
“九幽侯的武功，比不比得上我们师父？”
杨云回答：“他的武功永远也比不上。”
“但是他这次却没动一根手指，就让师父他老人家彻底消失。”
听完齐绍辉的话，杨云沉声道：“我只记得师父当时喝醉了酒，而且醉得很凶。”
齐绍辉道：“那你还记不记得他是怎么走的？”
杨云道：“那一天是师娘的忌日，每年到了那一天，师父都会去师娘的坟前陪她说话喝酒，而且每一次都会喝醉。这件事情我们师兄弟不都知道吗？”
齐绍辉想了想，环手道：“除了我们兄弟几个外，还有人知道这件事吗？”杨云道：“好像没有。”
“既然这件事没有别的人知道，那九幽侯又是如何知道的？”
看着齐绍辉刀锋般锐利的眼神，杨云的脸色瞬间变了。
“师父请我们在他的屋子外喝酒，而他的屋子是我们见过的最隐蔽，也是把守最严的地方，无论谁要闯进去，都得先闯过五六道暗卡，照理说，魔教的人出现在附近，我们必定早有警戒，可我们那天却连一只苍蝇飞进来都不知道。”
听了杨云的话，齐绍辉接着道：“我若没记错，魔教来了十七八个人，这么多人是怎么通过那些暗卡守卫的？除非……”话没说完，两人便齐声道，“有内鬼！”
杨云盯着齐绍辉，忽然又冷声道：“你怀疑这个内鬼是我？”齐绍辉道：“师父的徒弟里，就属你嫌疑最大。”
“所以你救走我，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要查明这件事？”
“不错。”
杨云双拳紧握，与齐绍辉对视了很久。齐绍辉开口道：“事到如今，你还是承认吧。”杨云冷笑道：“我也有件事情想不通。”
齐绍辉道：“何事？”
杨云道：“那十七个魔教的人当中，除了活阎罗之外，最可怕的，是那个头戴夜叉面具的黑衣人。”
齐绍辉又道：“接着说下去。”
杨云接着道：“师兄，你曾是少林俗家弟子，根基深厚，所以才看不起我这个出身响马的师弟，可你也不是那个黑衣人的对手。他练的本就是为了杀人的武功，可他杀人时，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到你面前时却收起了刀，还放你走。这就是我一直想不通的事情。”
齐绍辉冷笑一声， 道：“你怀疑我才是那个内鬼？因为我是内鬼，他们才放我一马的吗？”杨云道：“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
齐绍辉垂下头，又沉默了很久。这时，他忽然开口道：“你想不想听我说实话？”杨云道：“想。”
“那个人是我的胞弟。”
“原来你早就认识他。”
“是。”齐绍辉叹了口气，“早在十五年前，我就认出他了。”
杨云动容道：“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齐绍辉道：“他原本跟我同姓，小名叫阿缺，不过现在他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他虽说是我的胞弟，可自从我脱离少林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直到那一次，我与他匆匆见了一面，他认出了我，这才把我放了。”
杨云忽然发问：“他是你的亲弟弟，你为什么不和他见面？”
齐绍辉握紧了拳头，沉住气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家，又为什么会被智空老和尚赶走？都是因为他！”
杨云道：“这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
现在确实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了，否则这两个同门兄弟下一秒就会在这荒坟里厮打起来。
齐绍辉终于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他发怒道：“那个人就是个畜生！阿爹头七未过，他就在阿娘的浴桶里下了毒，害死了阿娘！我报了官，把他关进了大牢，谁知竟让他跑了，还买通了县太爷，打算置我于死地。”
“所以你出家就是为了躲着他？”
齐绍辉点了点头，道：“我去少林，本来就是为了复仇。”
“可你后来为什么不去找他？”
齐绍辉叹息道：“我拜入智空门下，受他感化，已将那仇恨渐渐看淡了，何况他还是我的亲弟弟。”
杨云听后，追问道：“那你又是怎么被智空大师逐出少林？”
齐绍辉道：“他亲自过来找我，说他一直知道我的下落，也知道自己以前做的事情太过分，所以就想请我原谅他。我不但原谅了他，还感到很高兴，毕竟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可我想不到他竟然是别有用心。”
杨云瞪着眼道：“他在图谋什么？”
齐绍辉道：“少林的易筋经。”
杨云道：“他去找你，就是想利用你，盗取易筋经？”齐绍辉道：“不错。但他后来并没有得手，而我也因此被逐出了少林。”
杨云仰天长叹，道：“我本以为自己的遭遇已经很不幸，没想到师兄你的遭遇比我更不幸。”
齐绍辉笑了笑，道：“其实我也没想明白，那次他居然会放了我。”
杨云道：“他也是个人，终有良心发现的时候。”
齐绍辉苦笑道：“他或许早就算准了，纵使放了我，我也是逃不掉的。”
杨云看了看齐绍辉，忽然也笑了：“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我也相信师兄你绝不是那个内鬼。”
齐绍辉吃惊道：“师弟，你真的这么认为？”
杨云点头道：“你虽然有些自大，但绝不是那种会说谎的人。现在你若还认为我是那个内鬼，不妨杀了我，我绝无半句怨言。”
齐绍辉道：“你不可能是那个内鬼。虽然我怀疑过你，但现在想想，如果你是那个人，现在就不会被他们砍断一条腿了。”杨云道：“或许他们当初留着我，是为了以后把我灭口。”齐绍辉道：“如果是为了灭口，那他们也不会让我把你救了，而是会第一个把你杀了。”
两人大笑起来。齐绍辉缓了缓情绪，道：“我们现在得冷静下来，想想这个内鬼究竟是谁。”杨云道：“我想不出。”齐绍辉道：“除了我们两个之外，师父门下已经没有人活着了。”
“不，还有一个。”
齐绍辉惊讶地看着杨云，问道：“他是谁？”
杨云道：“小师弟。”
齐绍辉道：“他不是被师父送去厢军当兵了吗？”
杨云道：“他可是师父的儿子，齐家的秘密，他知道的不比我们少。”
齐绍辉道：“你认为是他出卖了我们？”
杨云刚要说下去，就见一道人影闪过。等他回过神来，齐霄就已站在他面前。
此刻，他的手里正拿着玉壶，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杨云盯着他，冷冷地道：“小师弟，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确实不该来。”齐霄一边喝酒，一边道，“可惜我已经来了，你们不能赶我走。”
齐绍辉也盯着他，冷声问道：“你是不是也在查师父的事？”
齐霄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齐绍辉怒喝一声，正要上前训斥，杨云伸手挡住他，朝他摇了摇头。接着，他看向齐霄，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齐霄回答道：“因为我知道史连山是条好汉。”
齐绍辉消了消气，道：“你算准了我一定会去找他？”齐霄道：“不错。而且，我还知道你是他的朋友。”
齐绍辉又道：“你还知道什么？”
齐霄道：“我还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叫两个矮脚汉子到这里来挖墓。”
“所以你就跟来了？”
齐霄微笑着点了点头。
杨云站在一旁，冷笑道：“你本来可以好好做个人的，可你却偏偏要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齐霄当然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可他现在不能在别人面前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所以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因为我高兴。”
杨云怒容满面，却一言不发。齐绍辉开口道：“去把箱子里的酒拿出来，师兄陪你喝两杯。”杨云听后，忍不住问道：“他连师父传给他的宝刀都不要了，这种人你居然还要陪他喝酒？”齐绍辉叹道：“再怎么说，他也是师父的儿子。”
杨云反问道：“师父的儿子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齐霄笑了笑，道：“至少我没有出卖你们。因为如果是我出卖了你们，那你们现在早就真的进了棺材。”齐绍辉听完他的解释，大笑起来。
“小师弟，来！我敬你一杯！你用酒杯，我用酒瓶，咱们干了！”
齐绍辉说完，真的和齐霄对饮起来。
齐霄喝完一杯，忽然拿起酒瓶，对齐绍辉道：“师兄，这次我们换一下，好不好？”
齐绍辉听了这话，正要说好，杨云便抢过酒瓶，自己喝了起来。他放下酒瓶，厉声道：“好个屁！齐绍辉，你这哪是在跟他喝酒，你是在陪他玩命！”
齐霄道：“只要还有命可拼，喝多少无所谓。”
齐绍辉握住他的手，叹息道：“小师弟，你当真愿意为我们拼命？”齐霄点了点头。齐绍辉又问：“你愿意再为齐家效劳？”齐霄道：“我不是为了齐家，而是为了你们。虽然我把刀交给了魔教，已经背叛了齐家，但我一直没有忘记你们，我所做的一切，就是要为我爹讨个公道。何况我就算不去找九幽侯，他也绝不会放过我。”
齐绍辉惊问：“为什么？”齐霄回答：“虽然我是个不肖弟子，但在别人看来，我活着是齐家的人，死了也是齐家的鬼。这个道理，我想九幽侯不会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