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磨刀人
“姐姐。”
唐瑛轻轻扣响了房门，唤了门内那人一句。
“进来吧。”
唐瑛推门而入，前脚刚跨过门槛，忽然捂住鼻子，晃了晃衣袖。
“噫，好重的臊味！”
“阿瑛，把这只羊羔拿出去剁了。今天是本小姐的还魂之日，我请大伙儿吃顿全羊宴。”
“齐大哥，这活还是你来干吧。”
“……”
齐霄感觉自己无言以对，毕竟这房间里只有他能干得了这粗活。他叹了口气，起身把那只死去的羊羔抱走了。
“对了，齐大哥，”唐瑛叫住齐霄，“待会儿记得帮我们买些香料上来。”
“好。”
齐霄抱着羊羔的尸体走下楼，正巧被一个堂倌看见。堂倌朝他招了招手，恭敬地道：“客官，您这是要作甚啊？”齐霄面无表情地道：“宰羊。”堂倌道：“您是客人，宰羊这种粗活还是交给我们来做吧。不知您是要把这羊做成什么？”齐霄想了想，道：“我家小姐说了，这羊凡是能吃的都给我做出来。”
“好说，好说！”堂倌接过羊羔，笑着道，“你家小姐是何许人啊？”齐霄目光斜斜地看着堂倌，冷声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堂倌打了个激灵，赶忙道：“客官您误会了。我就是问问你们是从何处来的，这样做出来的饭菜也好合你们的口味。”齐霄舒了口气，道：“我家小姐是四川人。”
“哎，好嘞！”堂倌提着羊头，乐呵呵地往厨房里走去。
出了客栈，齐霄漫无目的地走在人群中。他并不是不想替楼上那两位姑奶奶买香料，只觉得今儿街上热闹，香料铺子不会早早地就打烊。
今天是七月十五，中元节。石桥边，随处可见放河灯的人。河灯，寄托着对逝去亲人的悼念，以及对活着的人们的祝福。
齐霄从卖河灯的阿婆那里买了一盏河灯，走到桥下，放入水中。
河灯顺着水流，流向远方。
齐霄静静地看着，眼角湿润。
他的拳头忽然握得很紧，嘴里冷不丁念出三个字：“万马堂。”
那本是一个他不想提起的名字，但现在他不得不提起。
父亲的死，舅舅的死，都和这个名字有关。
街巷里，家家户户都在焚纸锭。齐霄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抬头一看，是家香料铺子。
这沙头市说来也怪，偌大一个地方，香料铺子竟然没几间，还都开在偏僻的角落里。想到等会就可以在客栈里美美吃上一顿全羊宴，齐霄便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掌柜的，有没有什么可以盖住臊味的香料？”
“有有有！”香料铺子的掌柜取来几味香料，“呐，白芷、藿香、高良姜，这三味就可以。”
“好，我就买这三味。”
掌柜将香料分别称了称，然后装进一个袋子里，微笑道：“这位爷，您拿好。一共是五个铜板。”
齐霄从褡裢里掏出五个铜板，取走了那一袋香料。
走了没几步，齐霄便听见耳边传来霍霍的磨刀声。
磨刀的是个两鬓斑白的老汉。他满脸皱纹，坐在一辆破车旁边，身上背着一篓竹筐，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各式各样的刀具。
此刻，他正蒙住眼睛，一声不吭地磨着手里的朴刀。
齐霄下意识地拔出手里的刀，转身朝他走了过来。
“老人家，能帮我磨一磨这把刀吗？”
磨刀老人仍在低着头磨刀，好象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
齐霄并没有生气，而是静静地看着他把那柄生了锈的钝刀磨得光亮。
“把你的刀拿来。”磨刀老人语气平淡地说道。齐霄听了这话，将手中的天绝刀递给他。
老人解下黑布，细细地看着齐霄的刀，他缓缓道：“年轻人，你的刀看着很锋利，不必磨了。”
“不，它还不够锋利。”齐霄道，“我需要用它去杀一个人。”
磨刀老人怔了一下，问道：“你要杀谁？”
齐霄道：“万马堂的大老板。”
“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害死了我爹，又害死了我的舅舅。”齐霄咬了咬牙，“他不死，天理难容。”
磨刀老人忽然叹了口气，沉声道：“黑麒麟的儿子果然不愧是黑麒麟的儿子。”
齐霄吃惊地看着这个跛脚老汉。他刚才一直注意着老汉脸上的表情，直到现在才发现他是个瘸子。
“你怎么知道我爹的外号？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是他的儿子？”
“因为你现在的样子跟我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磨刀老人回答道，“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一样。”
齐霄坐在一旁，不紧不慢地道：“老人家，不知你尊姓大名？”
“老朽是个不知名的人物，这辈子以磨刀为生，若问姓名，不如就叫我磨刀人吧。”
“磨刀人前辈，我冒昧问一句，你何时见过我爹？”
磨刀人停下手里的活，仰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叹息道：“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他的年纪比你现在还小，跟着他的师傅，就是你爷爷，学用剑，也学炼剑。我和他师出同门，年纪比他大一些，算是他的师兄。”
“这么说，前辈是我师伯了。”齐霄说完，赶忙行礼道，“小侄齐霄见过师伯。”
“诶，不必多礼。”磨刀人招手道，“我已经离开师门很久了。”他接着道，“你爷爷的剑法虽不及当年的天字榜榜首晓清风，但炼剑的功夫在天下却可称第一。只可惜你爹志不在此，一心想要除魔卫道，所以这炼剑之法自然也就失传了。”他话音刚落，齐霄便开口道：“家父在世时，也常常以此为憾。他说，如果当年他学的是炼剑之法，而不是用剑之法，那他这一生必定过得愉快不少。”听了他的话，磨刀人不禁黯然。
“人各有命，谁也强求不得。”磨刀人说着话，一手将天绝刀指向长空。“就像这把刀。它本不该出现，但现在它却出现了。既然出现了，那就要接受命运的安排。”
“前辈，我不太懂你话里的意思。”
磨刀人解释道：“刀和人一样，也有自己的命运。命运是上天注定的，有吉有凶。你爹就是因为太想出名，不惜违逆天命，最终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年轻人，冤有头，债有主，这话是不假，但冤冤相报一定就是最好的办法吗？有的时候，该接受的还是要接受，毕竟天命不可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