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和叶汉联手开创赌业

博彩业和黄金买卖,是当时澳门的两大经济命脉。何鸿燊认为,只要投得赌业的专营权,那么澳门的两大命脉之一就有他的份儿,有了份儿,就能够发泄蓄积在心头多年的怒气。

其实,当时的何鸿燊虽然已经离开澳门近10年,对澳门的生意不再插手,但在澳门,他的名气很大,澳门政府和民间都公认他是澳门成功的商人。1960年,澳门第一次编篡出版《澳门工商年鉴》,年鉴里有“名人”的分栏,共选进两百名左右的名人。何鸿燊就名列其中,简介何鸿燊的文字说:“何鸿燊,港澳新记经洋行总经理,港澳商界知名人士。”由此可见,在当时,何鸿燊已经是港澳商界一位有影响的人物。

1961年,叶汉透过叶德利邀请何鸿燊加盟三人组,竞投澳门赌业专营权时,何鸿燊刚刚踏入40岁的门槛。

澳门是何鸿燊魂牵梦绕的地方,他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是在那里度过的……他的耻辱也同样铭刻在澳门,他随时都盼望着有一天重新杀回去,与那些胁迫他离开澳门的人决一死战。

但是何鸿燊做梦也没有想到要经营赌业,当1961年的某一天,叶德利受叶汉差遣,专程来找何鸿燊加盟竞投联军时,何鸿燊的确感到有点意外。

“不是一般性的入股,而是领衔挂帅,担任申请人和获胜之后的法定持牌人……”这些情况,事前已由叶德利的太太,亦即何鸿燊的姐姐何婉婉,向何鸿燊多次谈到。

叶德利把叶汉几次竞投失败的经过和原因简述了一遍,然后问小舅子:“你打定主意没有?”

何鸿燊干净利落地说:“可以干!”

叶德利立刻哈哈大笑。

叶汉对何鸿燊比较了解,而何鸿燊对叶汉却了解得不多,他觉得这事是由叶汉发起的,现在变成自己牵头挂帅,感到这种合作难免以后有麻烦,于是问:“叶汉心里会痛快吗?”

叶德利马上说:“他不痛快又怎样?反正他又不能当申请人!”

沉吟片刻,何鸿燊眯缝起眼睛注视着叶德利,问:“葡国真的规定只能由葡籍人申请赌牌吗?”

叶德利低下头,半天不答,忽然仰天大笑,笑完说道:“能有假吗?不是这样,你就没有机会啦!”

何鸿燊听懂了这话的意思,也微微笑了。但是同时,他头脑中也起了一些复杂的念头。首先,他明白,叶汉是迫于无奈才找人合作的,他原有心一统澳门赌业,并不希望出现另一个与他同样有雄心的人。推荐自己的人是叶德利,这会使叶汉加强戒心。叶德利的小算盘,何鸿燊也看得清楚,首先他的善意是希望自己发财,其次,或者说更多的是替自己着想,他有心把自己推向前台,他则进退自如,天塌下来有自己顶着……何鸿燊开始感到这种三人结构于自己很不利,埋下的隐患太多。叶德利是个不太擅长调节关系的人,即使能说公道话,因为他和自己的亲戚关系,到时也可能有话难张口。最好再有一个第四者……这个第四者很快在何鸿燊头脑中浮现了。

何鸿燊经过深思熟虑,何鸿燊对叶德利说:“必须再加一个人。”

何鸿燊和叶德利一番密斟之后,叶德利就返回澳门准备竞投事宜。身在香港的何鸿燊,就通过在澳门政界、商界的朋友,了解到葡府、澳府在马济时就任澳督后,在澳门博彩业方面实施的一些新措施和新动作。

1960年12月7日,葡国海外部发出部令,在澳府设立“新闻旅游处”,负责管理和发展澳门的旅游博彩业。

几个月后,葡国海外部又颁布新部令,在澳门设立旅游区,范围包括本澳、路环、氹仔所有地区,并以本澳为中心。部令规定,在旅游区内,可以不受1896年7月10日海外部发表的葡国禁止赌博条件限制,一切赌博活动都可以进行。

到了1961年7月6日,澳府颁布新的竞投娱乐赌博条例,除竞投中式赌博外,还竞投西式娱乐赌博——事缘澳门近几十年来,赌博花式以中式为主,由傅家的“泰兴”承办。另外,新条例在把竞投底饷提高到300万的同时,还特别指定赌牌持有人必须在3年内建新的娱乐场和一流的新型大酒店。

很明显,这些措施和行动,除了表明葡国政府和澳府对赌业更加重视外,还表明澳府和新澳督对“泰兴”经营赌业诸多不满。并期望新人投得赌牌,改变赌业面貌,增加政府收入。

何鸿燊踌躇满志,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势对他们竞投赌牌有利,可谓“天助我也”。

重返濠江,竞投赌牌,何鸿燊志在必得,此役意义重大,务必赢,不可输。当时,他已有1000万身家,1000万在当时是一笔庞大的数目,就财力而言,足以竞投到澳门赌牌。但为了保险起见,不出遗漏,他打算再找一些财力更雄厚的人合盟竞投。

他想到的人,就是他多年的好朋友——霍英东。

叶德利感到吃惊,问:“为什么?”

“你我是亲戚关系,叶汉会感到压力,再加一个中间人,这样关系比较好处理。”

叶德利想了想,觉得有一定道理,于是又问:

“你打算加谁?”

“霍英东!”

“霍英东?”叶德利叫道,“他是你的老朋友啊!那还不是一样对叶汉有压力!”

何鸿燊说:“这不一样,合作以后,他也可以是叶汉的朋友。”

叶德利说:“扯这么多人进来,就怕叶汉不高兴。总得有个理由吧!”

何鸿燊最后说:“不要紧,我有办法说服他。”

这次谈话之后,何鸿燊和叶德利来到澳门,和叶汉见面。会谈中,何鸿燊措辞婉转地提出,要让霍英东参加进来。

叶汉一听,心里果然很不高兴。他显得十分气闷,先是进来一个千万富豪何鸿燊,这会儿,又要进来另一个千万富豪霍英东,本来他已经感到何鸿燊不好对付,这会儿更加感到对方二人的财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叶汉虽说当时没见过霍英东,但对其大名早有所闻,与何鸿燊相比,霍英东更是香港商界的风云人物,何鸿燊主张让霍英东加盟,那么霍英东与他的关系一定不错,这便构成了三比一的合伙关系。看来情况对自己是越来越不利了……叶汉拧紧大眉毛沉默着。

何鸿燊说:“霍英东加入对我们很有好处……”

叶汉立即打断,严厉地问:“有什么好处?”

何鸿燊并不计较叶汉的态度,解释道:

“傅、高家族在澳门几十年,财大势大,因此不可轻视,让霍英东参加,目的是增强我们的财势……”叶汉问:“难道三个人的财势还不够吗?这不是和傅、高家族比财势,而是竞投赌牌!”

何鸿燊坚持道:“有霍英东,我们组成四人集团,就可能稳操胜券。此外,霍英东的经营能力,是我想要他加入的主要原因。”

叶汉道:“什么经营能力?霍英东开过赌场吗?他搞房地产是有一套,可我们现在是准备开赌场,不是搞别的什么名堂!”

何鸿燊微笑道:“要论经营赌场,我跟他一样,也完全是外衍。不过开赌场也同样是商业活动,专业技能固然很重要,但实他管理工作也需要人手。”

叶汉看出何鸿燊太度非常坚决,想让他改变主意看来不大可能。这使叶汉有一种被人胁迫的屈辱感。“我不干了,就让你们三个人去干吧!”他险些儿就要喊出这句话来,但他控制住了自己。这显然是言不由衷的气话,如果真的说出来,可能就会埋葬自己,因为他感到对方正巴不得他主动说出这种话来。叶汉非常明白,竞投赌牌决不是哪一伙人的专利,任何符合条件的人都可以参加,说到底.何鸿燊等人这时完全可以不征求叶汉的意见,自己单独组织人马参加投标,甚至可以不要叶汉,何鸿燊是符合条件的申请人,主动权现在掌握在他手中,叶汉无非是个最初的发起人罢了。何鸿燊现在还征求叶汉的意见,说明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因为没有叶汉邀他加入,他的脑筋至今恐怕还没有转到开赌场这反面来。

以上情况,何鸿燊心里非常清楚;叶汉也慢慢想清楚了。所以这次会谈,何鸿燊一直显得彬彬有礼,从容不迫;而叶汉,开始表现得有几分暴躁,渐渐地便越来越心虚了。

为了不至于落到被何鸿燊最后甩掉的可怕下场,叶汉最后表示同意霍英东加入。

叶汉的决定实在是很聪明的,据说,何鸿燊为这次会谈准备了最后一个绝招,那就是宣布退出叶汉的集团,另外组织人马竞投澳门赌场的专营权。真是幸亏叶汉脑筋转弯及时,否则他这个发起人就被后加入者无情地抛弃了。

关于这次组织竞投联军的诸多内幕,市井坊间有各种版本的传说,其大致意思均如上所述,只是难以证实其真伪,有的甚至说,叶汉后来已经摸清叶德利所说的,葡国政府规定澳门赌业竞投者必须是葡国人,这完全是凭空捏造,目的是为了把何鸿燊拉进来。叶汉反对霍英东加入,不光是免得多一个人分红,而主要是担心何、霍两大富豪联手,置自己于被动地位。而何鸿燊拉霍英东进来的最重要的考虑,是何鸿燊对开赌场不摸底,叶汉和叶德利虽说有点资本,但无法跟他相提并论,他一定要一个财富和自己相当或者超过自己的角色加入,为此他选定了与自己关系良好的霍英东。

对于这些流传的说法,除了叶汉后来会从侧面发一些牢骚、何鸿燊、霍英东、叶德利均一直对此讳莫如深,当外界士问及,他们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仿佛觉得这是一件壳全不值一谈的事惰。

也许的确不足挂齿。自古以来,商场如战场,拼死拼活,尔虞我诈,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何况他们还念及叶汉这个发起人的功劳,并没有一开始就把叶汉排斥出去。

可以相信的是,这个竞投联军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矛盾。这个时候,气最不顺的是叶汉,另外几个人的心态突出表现为,何鸿燊踌躇满志,霍英东小心谨慎,叶德利若喜若愁。

后来事态的发展,似乎印证了市井坊间的传说并非毫无根据。当然这是后话,眼下,叶汉还是牵头人,邀请霍英东加盟。

何鸿燊虽然底气十足,但这时候在叶汉面前还是表现得很虚心,答应马上照办。

虽说在叶汉面前极力要让霍英东加入,但霍英东是个很传统的人,他是否乐意染指赌业,何鸿燊心里并没有底。

在回香港之前,何鸿燊先给霍英东打了一个电话,进行试探。

果然,霍英东在电话里惊叫道:“老何!你是吃了豹子胆了!赌场是万万搞不得的,弄得不好,命都要送掉!……”

何鸿燊沉着地说:“你先别急着下定论,等我回去,仔细跟你讲。”

当天,何鸿燊便乘船返往香港,开始了鼓动霍英东加盟竟竞投联军的活动。

何鸿燊回到香港,极力游说霍英东入伙竞投澳门赌牌,但霍英东迟迟不肯答应。这与霍英东的身世和已取得的成就有关。

霍英东既不同于“职业赌枭”叶汉,也不同于“只爱赛车和美人”的花花公子叶德利,又不同于出身于豪门望族的何鸿燊,在四人中,霍英东是个非常特殊的人物。

说到底。霍英东出身贫寒,到眼下的1961年,能由一穷二白变成千万富豪,完全靠他个人拼死拼活地赚钱,他希望稳稳当当地发展,不愿再拿自己汗水和生命换来的财富去冒险。

为了对霍英东有一个比较具体的了解,这里也不妨讲一讲他1961年以前的经历。

1923年5月10日,霍英东出生于香港一户水上人家的小船上。他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霍英东的原籍是广东番禺县练霞村,但从祖父霍远潮那一代开始,霍家就在香港落户,从事驳运行业。祖父死后,父亲霍耀容继续以船为生,霍英东幼年时期,他的家便是一条两米多长的小舢板。直到7岁,霍英东还没有穿过鞋子。同是7岁这年,一场台风夺去了他两个哥哥的生命,几个月后,父亲又因病死去。母亲刘氏领着7岁的霍英东及他9岁的姐姐和5岁的妹妹,弃舟登岸,在熟人的帮助下,搬进湾仔水渠街一间房子里。当时的湾仔水渠街是香港的贫民窟,霍家所住的那间房子只有20平方米,却住着50多个房客。

刘氏是一位坚强的女性,她深知目不识丁难有前途,便送霍英东入读一所免费小学,后来又含辛茹苦地以每个月5元的“高昂”学费,送儿子入“名校”皇仁书院念书(何鸿燊与霍英东是皇仁书院的校友,何比霍高三班)。霍英东原名叫霍官,“霍英东”是进入皇仁书院后取的学名。

由于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侵略军占领香港,霍英东在皇仁书院念到中三便辍学了。

18岁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艘旧式渡轮上加煤,但不久便因不称职被辞退。他听说太古船坞需要苦力,便到大船坞干了一阵子打铁工,接着到船坞的风炮铆钉处干活,终因干不了这份重活,又辞职了。不久,日军公开征召大量劳工,扩建启德机场,霍英东又到机场当苦力。有一天,为了搬一只大油桶,由于不小心,将自己一根手指压断了。总之,在日军占领香港时期,霍英东到处打工,但由于种种原因,干的时间都不长。

何鸿燊霍英东学会做生意,始于他的母亲与人合伙的湾仔开设杂货店的时候。1943年底,一间名叫“有如”的杂货店开张了,霍英东开始当小老板,帮助母亲料理店务。也就是19岁的这年,霍英东依顺母亲的安排,和一个名叫吕燕妮的女子草草地结了婚。

吕燕妮是霍英东的第一任太太。

1945年8月,日军无条件投降,香港百业待兴,霍母刘氏认为海运业大有可为,决定重操旧业,从事海上驳运生意。她把“有如”杂货店顶让给别人,霍家分得7000港元,然后自置小货轮,再度出没水上。

这时,霍英东已生下第一个儿子霍震霆,为了自食其力,他写信到老牌英资洋行——太古行,要求当文员。太古行复信录用了他,答应给他300元月薪。但霍母需要人手管理来往账目。劝他放弃了这个职位。

在管账之余,霍英东处处留心,寻找发财的机会。有一次,仙在香港政府的《宪报》上,发现了一条拍卖战时剩余物资的通告。因为《宪报》全是英文,一般市民不会留意,霍英东中学时读的是英文书院,英文基础不错,因而占了这个便宜。这次,他看中40台轮船机器,参加投标只须付100元的费用,于是他设法向外人借了100元,几天后,港府通知他已经中标,让他准备1.8万元去取货。霍母认为钱没这么好赚,因不信任而不借钱给儿子。于是霍英东和一个朋友达成协议,以4万元把这些机器转卖给朋友,霍英东不费吹灰之力,便赚到了2.2万元。

这是霍英东赚得的第一桶金。

尝过买卖物资的甜头之后,霍英东深深体会到,从享贸易盈利高、赚钱快,是发家致富的一条捷径。

几年之后,美国发动侵朝战争,又给霍英东提供了从事贸易发财的好机会。

1950年12月,美国商务部宣布对新中国实施全面禁运,规定“凡是一个士兵可以利用的东西都不许运往中国”。接着,1951年5月18日,在美国等一些西方国家的操纵下,五届联合国大会通过了对新中国实施全面封锁禁运的决议,以制裁新中国援助朝鲜。此后,有43个国家接受了这个决议,并付诸实施。1951年6月16日,英国就此采取措施,禁止13大类物品从英国或英属地(包括香港)输往中国。

在当时,与中国内地通商是向联合国挑衅,一旦被抓获便可能受到严惩,但霍英东“胆大包天”,只要有钱赚便敢于冒风险,因为他当时是个“穷光蛋”。像汽油、橡胶、轮胎、药品等物资,当时内地极为紧缺。霍英东便在香港组织大批货源,然后设法从海上运往内地。

这样一直干了3年多,霍英东人累瘦了,肤色更黑了,但口袋也撑鼓了。

在此之前,霍英东还有过一次海上冒险的经历,那是1948年的事情。他听说日本人高价收购一种制药用的海草便和友人合资购买了一艘61英尺长的机动船,率领80多个工人.前往东沙岛收集海草,结果,由于缺粮、缺水及缺药,加上气温高逾华氏100度,在岛上如置身地狱,6个月之后,带回的海草只够弥补开支。这是霍英东自己策划的一次失败的生意。

韩战时期,霍英东做水上生意发了大财。

1950年前后,地产业开始在香港首度兴起。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香港人口只有50万,到50年代初,人口已超过150万。人口剧增,工商业勃兴,使房地产业兴起成为必然趋势。当时香港的房地产市场一直被英资财团所垄断,但霍英东决心与他们一比短长。

1954年6月,霍英东创立了霍兴业堂置业有限公司,注册资会465万元。这时,霍英东已独立门户,与妻儿住进了富人聚居的跑马地蓝塘道11号豪宅。

同年,霍英东动用120万元巨款,另向银行借贷160万元,买下了位于港岛铜锣湾的一幢大厦,并将其出租。这是霍英东购进的第一幢大厦。

50年代以前,香港的楼宇买卖方式与现在不同,那时都是以一整幢作为买卖单位的,1954年底,霍英东提出了一个全新的做法,他把整幢大厦分拆,分层、分单元出售。这使香港的房地产市场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其后,霍英东又兴建了一栋高17层的大厦,成为当时香港最高的楼宇。为了让市民改租房为买房,并加速资金运转,霍英东又发明了“卖楼花”的创举。香港人称正在兴建中,或还没有动工兴建的楼宇或其中的单元为“楼花”。霍英东的办法是,在楼宇正式动工兴建前,买家只要预付总楼价的10%的订金,然后逐月支付一部分钱,到楼宇建成时便可拥有自己当初预订的楼宇或某个单元。霍英东还率先利用宣传小册子和广告推销楼宇。这一些,都是霍英东在打出“立信置业公司”的旗号之后进行的。

“立信置业”不仅经营地产,还专营建材。到50年代中、后期,霍英东的财产已超过1000万港元,成为香港有名的大亨。

1958年,香港爆发了战后第一次房地产危机。当时空置的楼宇超过两万个单位,地价大幅度下跌。霍英东看准行情,逆市而行,以低价大量吸纳楼宇和地皮。危机一过,他又猛赚了一大笔。

由于霍英东在地产界声誉日隆,他曾一度被推举为香港地产建设商会会长,后来还一直担任该会的永远名誉会长。当时,叱咤香港房地产市场的发展商,主要有何东、利希慎、广生行、陆海通等人。至于被称为地产业“铁三角”的郭得胜、冯景禧和李兆基,则是50年代末期以后的事,而像当今的李嘉诚、郑裕彤等人,则又比前几位晚好些年。

50年代后期,霍英东看准大兴土木使建材供应商大有可为,于是创立“有荣船务”,从泰国购进淘沙船,成为香港淘沙业的巨擎。但是由于到海底淘沙,投资巨大,而相对沙价比较低贱,这种生意最终不仅没赚到钱,而且亏了本。

据说,霍英东时至今日还时常感叹说,他一生中有过两次错误的投资,一是到东沙岛采集海草,二是海底淘沙。

以上便是1961年秋天以前霍英东的主要经历。

这年秋天,何鸿燊极力劝说霍英东加盟,谈话进行了几个小时,霍英东渐渐地松动了。他脸露难色地笑着说:“我说老何啊,现在什么生意不好做,何必偏偏要跑到澳门去开赌场呢?”

何鸿燊说:“这还用说吗,开赌场能赚大钱啊!比搞房地产、黄金生意赚头大得多啦!”

霍英东摇摇头,说:“开赌场能赚钱,这谁都知道,可这赌博总不能算一个光明磊落的事业吧?几个钱,从你口袋里跑到我口袋里,然后又跑到他口袋里,除了这几个人在忙碌,又不增加财富,能为社会做什么贡献呢?我们在香港这边,眼下大小还算得一个人物,港府禁赌大家都知道,我们这么跑到澳门去开赌场,不怕别人背后戳脊梁骨,骂我们赚黑心钱吗?我总觉得这是一件有损名誉的事情。”

霍英东点点头,转而又有了深一层的顾虑,他说:“澳门赌业是一块肥肉,谁都想争。对傅、高家族我也了解一些,到时龙争虎斗,恐怕会搞得你死我活。再说,虽然经营赌业是政府允许的,但向来赌业有偏门色彩,‘泰兴’搞了20多年,持牌人跟政府部门的人关系一定很深,到时丢掉一些钱是小事,就怕招来没完没了的麻烦。我说这些话,不光是为我自己考虑,也是为你考虑。”

霍英东的话使何鸿燊很受感动,于是他也恳切地说:“老霍,说到底吧,我何鸿燊是为了出一口气,你很清楚,我当年是怎么被人逼离澳门的,现在机会来了,我要堂堂正正地返回澳门,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给那些人一点颜色瞧瞧!至于其他问题,我已经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当然,我很希望你帮我一把!”

说到这一步了,霍英东还有什么可说的?他抓何鸿燊的手,坚定地说:“老何,好吧,别说帮不帮了,我支持你,我们一起干!”

初步谈妥之后,两人商定用一星期的时间,处理完香港这边的应急事务,然后同赴澳门。

在这一个星期之内,两人又多次在电话中磋商具体事宜。转眼佰到了奔料澳门的日子,两人一齐站在客轮的前甲板上,任凉爽的秋风吹拂着滚烫的胸膛。何鸿燊显然格外兴奋,时隔多年,他终于再度踏足澳门这块令他着迷、令他伤心的热土!

18年前,因为家境贫困,因为战乱,因为要出人头地,何鸿燊孤身闯澳,当时行走的也是这条水道,但那时他身上只有10块钱。

8年前,因为恶势力威逼,何鸿燊忍痛离开澳门,也是沿着这条水道回香港,但那时他已坐拥两百多万的家财。

再8年后的今天,何鸿燊再赴澳门,但今非昔比,他已是名噪港澳的千万富豪。

回首往事,何鸿燊突然觉得岁月飞逝,当年那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如今已人到中年,他不禁感慨唏。40岁了,倘若再不好好把握机会,就难以再有大的发展,所以这次回澳门,一定要干一番大事业,干得轰轰烈烈,一鸣惊世。

霍英东显得比较平静,他心里考虑着另外一些事情。

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两人回到包舱中,继续谈论竞投赌牌的事情。

霍英东说:“老何,叶汉这个人我没打过交道,依你所说,他应该是个极喜欢出头的人物,我担心你们两个恐怕难免磕磕撞撞。”

“你是说,我也是个喜欢出头的人物啦?”何鸿燊笑着说。

“我想错不到哪里去!”霍英东也笑着说。

“那你就做和事佬,多打圆场!”

霍英东想了想,忽然问道:我们为什么不单独投标?现在就估计到的事情何必还让它发生?”

何鸿燊说:“甩开他行是行,只是不太好,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他起的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何鸿燊霍英东赞许地点点头,微笑道:“有人说你是‘笑面虎’,这么说你心地也一样慈善。我的看法和你相同,有叶汉在很好,四个人中只有他算得上是专业人才,开赌场不能缺少这种人才。”

何鸿燊对这话似乎有点不屑,他说:“光会赌博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我愿学,几个月就全都学会了。”

霍英东说:“你别吹牛!叶汉能听骰,你也能学会吗?”

何鸿燊摇摇头,笑道:“你别说,这一点我还真的服他!但话说回来,开赌场光懂赌博是远远不够的,最重要的是善于经营赌场,再会赌博也只能是一个高明的职业赌徒,而善于经营,却可能成为真正的赌王!”

霍英东对这话表示认同,沉默了一会儿,他叫了何鸿燊一声,待对方注意力完全集中,才认真地说道:“有句话我一直憋在心里,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说出来为好。我先打招呼,你可一定要成全我。”

“你说吧!”何鸿燊注视着对方。

霍英东说:“我在香港的生意铺得太开,完全抽身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只能分一只脚踏在澳门,至于钱嘛,多投点少投点都不成问题,但赌场的具体事务我就不想插手了!”

何鸿燊低下头,考虑了良久,抬头说道:

“既然是大家合股,管还是管的,特别是眼下的投标和取胜后的起步阶段,还有以后赌场里的大事,不但你应该管,而且还希望你尽心尽力,至于赌场步上正轨之后,一些日常事务,全由我负责,你就放心好啦!”

何鸿燊的最后一句话,让霍英东听了暗暗担心,“全由我负责”,那叶汉会怎么样呢?从团结考虑,霍英东觉得有必要及时提醒他一下,于是婉转地说道:“遇事还须多和叶汉商量,叶汉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这对发挥他的作用大有好处。当然,我会尽力支持你。”

何鸿燊立即觉得自己失言了,于是赶紧掩饰说:“对,应该重视叶汉的作用。我看,赌场的业务经理就让他当!这样的话,他一定会干劲十足!”

霍英东看出,何鸿燊几乎随时随处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老大”的意识,认定何鸿燊与叶汉之间必将爆发一场龙虎之争,由此,也就更加坚定了他不准备插手澳门赌场具体事务的想法。

客轮抵达澳门码头,前来迎接何鸿燊和霍英东的,只有叶德利一人。在此之前,何鸿燊已通过电话告诉叶汉他们到达的时间。但叶汉没来迎接他们。

何鸿燊坐进轿车内,忍不住问道:“叶汉在干什么?”

叶德利答:“他说他要睡觉。”

霍英东察觉何鸿燊的咬肌扭动了一下,于是说道:“这些天全靠他到处奔走,一定是累了。”

何鸿燊没有做声。

叶德利亲自驾车,朝叶汉所住的地方开去。

车将到达时,何鸿燊忽然说:“拐弯!另外找个地方住!”

叶德利说:“叶汉已经把房间订好啦!”

“不管他,我们另找地方,然后通知他到我们这儿来!”何鸿燊坚持道。

霍英东忍不住,又说话了:“我说老何啊,你是怎么啦?叶汉已经订好房间,你又另找地方,不是浪费钱吗?”

见何鸿燊沉默不语,霍英东对叶德利说:“返回原路,到叶汉那儿去!”

其实,叶汉订下的房间,事前曾和何鸿燊通气,都认为竟投的准备工作至关紧要,务必秘密进行,因此要找一家不大引人注意的旅馆下榻,叶汉也正是这样做的。

何鸿燊对叶汉不满,是由于叶汉不仅没去码头迎接,而且还在旅馆睡觉。他觉得叶汉是有意在霍英东面前不给自己面子。

车子到达旅馆之后,何鸿燊才发觉自己错怪了叶汉。

因为叶汉根本没有睡觉,他独自坐在小客厅里抽烟,并且已经给每个人泡好了一杯香茶。

霍英东原以为叶汉这时一定躺在**,那样的话,他又免不了要当一次和事佬。这样就好了。何鸿燊高兴中夹着一点尴尬,叶汉就像能算中刚才的事情一样,大大咧咧地对何鸿燊说:“你是不是听说我在睡觉没去接你不高兴?”

何鸿燊笑着说:“我知道你不会去接我,可人家老霍初来澳门……”

霍英东马上笑道:“这话不对!当年朝鲜开战,这条水路我跑得烂熟,澳门除了赌场,哪里我没去过?”

叶德利开玩笑道:“这么说,大小三寨你都经常落脚?”

霍英东连连摇手:“不不不,那种地方我可没去过!”

大家一齐开心地笑起来。

到此,“四大天王”聚齐。一场刀光剑影、惊心动魄的东方赌城争霸战即将进入**。

要问鼎傅家赌霸宝座的不能不说是一个精英组合:霍英东、何鸿燊、叶汉、叶德利。这些都是能摆上台面的响当当的人物。

在这样一个组合里,论财力,霍英东和何鸿燊是港澳屈指可数的富豪,论经营能力,霍英东和何鸿燊二人都堪称经营天才。而叶汉,一代赌王早已为世人所公认,赌技,赌场经营管理都有他自己独特的一套。而叶德利可以说是黑白两道都通。

在这一个组合中,何鸿燊虽说刚入赌界,但他可以说是带着一股先天的王者之气进入赌门的。这一个组合合力出击,肯定力能撼山。

1961年秋天,叶汉、叶德利、何鸿燊、霍英东“四大天王”聚集在澳门,矢志争夺澳门赌业的经营权,他们的对手是称雄澳门赌城长达24年的傅、高两大家族,双方旗鼓相当,因此这场龙虎争斗**迭起、好戏连台。

叶汉等人悄悄住进一家旅馆,关起门来秘密商议,部署竞投的各项准备工作。

首先,大家分析了当前澳门的有关形势。

现在澳督马济时提出暗标竞投、取消原持牌人经营优先权等改革措施之后,受到了来自政府内部和外部的双重压力。政府内部主要是那些和傅、高家族关系密切的高级官员,自从1937年取得澳门赌业专营权以来,澳门政府中一直有两种势力在抗衡,一方面认为应该逐年提高赌税,为政府所用,不应该对原持牌人采取有损政府整体利益的庇护政策;另一方面则认为,发展澳门不应该着眼于赌业,而应该从其他方面考虑,加重赌业赋税,只会刺激赌业膨胀,如果把澳门纯粹变成一座赌城,那么便有损葡萄牙的国际形象。两种观点似乎都有一定道理,但这不是问题的实质。核心在于其中有一方没有得到傅、高家族的油水,不用说,占据上风的一方,所持的是后一种观点。谁能占上风呢?当然是历任澳督。但马济时却与历届澳督不同,他似乎不屑于傅、高家族的攀附,也敢于和澳门政府内的反对派较量。

叶汉等人认为,在澳门,现在是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动摇马济时的改革主张的,但在葡国首府里斯本,那就很难说了。因此,大家对这一点颇感忧虑,认为有必要找到对策。

接着,大家把目光的焦点集中到对手“泰兴公司”上。

傅老榕死去之后,“泰兴娱乐总公司”的现任掌门人,是傅老榕和高可宁他们的儿子,24年来,他们在澳门赌场赚足了钱,但他们却无心在澳门投资,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这两大家族竞相朝香港和国外发展,进军地产行业,比如,1952年,傅老榕的儿子傅荫钊,分别向太古及港府投得两块地皮,并企图把它们连成一片,然后在上面建造大厦(这座大厦于60年代初开始兴建,1973年建成,就是现在著名的富丽华酒店)。傅、高家族的第二代均没经过赌业训练,据说,傅老榕在世时,曾告诫儿子们不要承继他的衣钵,要依靠自己的智慧,去另外开辟一方天地。这是否表明傅、高家族的第二代,对澳门赌业的兴趣已经不大了呢?

大家当然希望如此。但叶汉说:“现在我没看出这种迹象!这块肥肉,我叶汉想吃想了半辈子,他们正嚼得有滋有味呢,肯拱手让人?简直是开国际玩笑!我奉劝各位,千万不可麻痹大意,说不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都有得发生!”

何鸿燊表示赞同。他的精神状态比其他三位搭档更为紧张,因为他受到的压力,除了傅、高家族之外,还有当年把他从澳门逼走的那帮势力,这帮势力目前不仅盘踞在澳门,而且实力比当年更加强大。他们如果知道何鸿燊踏足澳门,并企图夺取澳门赌业专营权,一定会极力破坏,甚至暗中与傅、高家族联手,进行疯狂的反扑。

于是何鸿燊说:“叶汉说的很有道理!傅、高家族绝不会不战而退。而现在起,我们时时处处都必须提高警惕,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事,也不要怕,更不能退缩,大家要团结一心,不夺到赌牌,决不罢手!”

霍英东见何鸿燊说得这么严重,难免心里打鼓,他勉强露出笑容说:“老何,别搞得太紧张了!我们是来做生意,又不是来打架,竞投赌场既然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我们还是尽量依靠政府,依靠法律,这应该成为一个原则,大家总不希望钱没赚到。却闹出几条人命来吧!”

叶汉见何鸿燊沉默不语,马上对霍英东叫道:“在澳门这块地皮上,前怕狼后怕虎,那是成不了大事的!这一点你可要想清楚来。”

霍英东不想跟叶汉争吵,他让自己平静了一下,说道:“我们还是谈正事吧!竞投能不能取胜,我看关键应该是投标书的内容。”

四人坐成一圈,开始各抒己见。

叶汉首先发言。他不愧为“职业赌枭”,对中、西赌业的历史和现状都了如指掌,而且追随傅老榕多年,特别是他又具备两次竞投澳门赌牌的经验和教训,因此他一张嘴便再也合不拢了。他唾沫四溅地说着,话中不时冒出几句教训人的内容。

何鸿燊说到这,叶汉停下来,想看看大家有什么反应。

何鸿燊觉得叶汉是故意显摆自己,越说越走题了,想叫他打住。而霍英东则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赌界奇事,显得饶有兴味,他暗中示意何鸿燊,让叶汉说下去,不说他也会难受的,总之,这一课叶汉迟早会给他们上。叶德利可能听叶汉讲过多次了,心不在焉地撇着嘴。

为了让叶汉加快节奏,霍英东问:“后来怎么样了?”

原来有人想听,叶汉劲头又上来了,他“哇吐”一声,吐出一口痰,骂道:“我X他老母!傅老榕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我给他扳回七百多万,他居然一点表示也没有,每月发给我的,还是700元固定薪水!一气之下,我就带一伙人去了上海,名义上是傅老榕派我去开赌场。40年代的上海,那才真正是中国头号大赌城!可强龙斗不赢地头蛇,赌场没开多久,就被日本军队下令停业一年,当时我带着十几个人,身上只剩下5000元钱,派人捎信回澳门,可是傅老榕见死不救,不管我们啦!好在我有一身听骰的本事,在最后只剩下300元钱的绝境中,我连连得手,一口气赢了200多万!

“后来,你不是在香港开过茶楼吗?”霍英东问。

叶汉说:“在上海混了几年,钱是赚得多花得多。后来汪精卫政府又禁赌,再后来抗日战争结束了,国共两党又打起来,到处大乱,只好离开上海,先是到香港开了一阵茶楼,后来又到石歧开了一间赌场,跑了好些地方,比来比去,就没有一个地方比澳门开赌更合适的。这时傅老榕又有几次想招我到他手下去做,头一次,我回到澳门,可他自己不见我,只派了一个手下人来,气得我扭头就走。第二次,傅老榕又招我回澳门,这回他亲自上门,招待也不错,我提出回澳门可以,但有条件,我再不会跟他打工,要入股,要做股东。这样又把傅老榕吓退了……”

叶汉怔着,然后瞪了叶德利几眼,大声叫道:“你听过就捂起耳朵好啦!我是讲给他们两个听,别以为我在吹牛,听听这些有好处!”

霍英东说:“叶汉,你说吧!多说些傅老榕!”

“下面我简单说一下越南开赌,”叶汉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到越南开赌是傅老榕设下的陷阱。对我多么想挤进澳门开赌的想法,傅老榕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既恨我,又怕我,所以想把我开支,支得远远的。他摸到我以前有过到越南开赌的想法,于是用了一个计,让他的一个手下跟我合作,双方共同投资,说好由我负责。我觉得这也不错,就到了越南西贡。这里就跟何鸿燊有关系了。”

说到这里,叶汉望着何鸿燊说:“当时你父亲何世光躲避股灾,带着你的两个哥哥,在西贡开了一间赌场。我便在他的地盘上也开了一间。可是赌场开张很久了,傅老榕的大部分投资迟迟不到,怎样催也没有音讯,这时我才知道中了他的计。场面铺得大,资金又不足,该死的赌场缠着我,丢掉又不舍不后来又跟傅老榕派去的合伙人发生矛盾,简直是焦头烂额,只要想起这是傅老榕的计谋,我就气愤不平,我不能让他继续得逞、我要返回澳门,跟他争夺赌牌!我把西贡赌场顶让出去,就这样回澳门来了。”

霍英东说:“你重点介绍两次竞投失败的原因,过程能省略的就省略。”

叶汉说:“那两次都是明标竞投,不过明标竞投也不是投标人面对面公开叫价,投标人是背对背的,了解各方出价的,只有澳门政府中的有关官员,我在官方有内线,初次传来消息,傅老榕出价120万,我想一炮打赢,开口180万,超过他60万。可是他在官方也有内线,听说我出180万,他也紧跟,也出180万,不比我多,也不比我少。怎么说我也要压住他,又加了30万,提高到210万,最后听说,他也加到了 210万。我再也不想加了,为什么呢?你既然出价跟我,我就不怕你,同样的价码,也一样可以分出大小来,‘点数相同先为大’。赌博不也是这种规矩吗?于是等结果。结果他赢了,说是政府有规定,在出价相同的情况下,原持牌人有经营优先权。这是第一次失败的情况。从这次失败我得到了教训,教训是什么呢?我认别,只要所谓‘原持牌人经营优先权’不取消,就很难、或者就根本不可能有谁能夺到赌牌,不管谁出多么高的价,傅、高家族都会拼命跟,只要跟住他就赢了。这里面的道理大家都懂,我就不细说了。

叶汉停了一下,接着说:“总结第一次教训之后,我认为,要想战胜傅、高家族,正面强攻是无法得手的,必须打迂回战。这迂回战的目标不是傅、高家族,而是澳门政府,或者说是葡国政府。我调查了‘泰兴’多年来的收益情况,和每年向政府上缴赌税的情况,发现了一个大问题,1937年的赌税是120万,第二年猛增到180万,后来逐年递减,而‘泰兴’赌场的利润却不断增大,这说明,政府得到的太少。此后,我历数澳门政府的业绩如何令人失望,又把其原因归咎于政府囊中羞涩,建议澳门政府提高赌税,让能力强的人执掌澳门赌业专营权。我请了两位外籍律师,拟了一份报告,并附上第二次竞投申请书,交给了政府。这一次我又失败了。开始很意外,但没过多久,我就感到合情合理了。第二次‘泰兴’胜出之后,这时傅老榕已经死了,高可宁召见我,他告诉我,他看到了我写给政府的报告,让我死了这条心,说只要‘泰兴’在,政府就不会采纳我的报告中提出的建议。这次,高可宁的确希望我去替他经营赌场,说过让我随意挑一间赌场,但条件是不能入股,待遇可以商量。我跟他商量个屁!我叶汉如今已50多岁了,怎么可能再跟别人打工!我发誓这辈子哪怕什么事都不干,也要把澳门赌牌夺到手。我考虑这是一场大战,靠自己一个人怕不行,得找一个帮手,首先就找了叶德利……接下来的事情,就摆在眼前了。我就先说到这里。叶德利接着说!”

“我就简单说一下里斯本的情况吧!其实,除了老霍,其他人都听我说过无数遍了。情况是这样的,我到里斯本一查,发现叶汉的两次投标申请以及后来的那份报告,根本就没有送到里斯本去,被澳门政府卡住了;接着我又了解清楚,原来葡国政府有规定,参加澳门赌业竞投的申请人和以后的持牌人,必须具有葡国国籍。原来,叶汉搞了半天,连基本资格都不符合,他完全是白忙乎了!要不是我到里斯本跑这一趟,说不定叶汉到现在还蒙在鼓里!还在白忙乎!瞎子点灯白费蜡!……

叶德利越说越起劲,话中半开玩笑半带刺,叶汉便坐不住了,跳起来喊道:“放屁!谁白忙乎了?谁被蒙在鼓里?我白忙乎了吗?没有我,谁向政府写报告?没有我的报告,马济时会改变投标办法?你这是胡说八道,埋没我的功劳!……”

叶德利笑起来,他好像是故意逗叶汉发火。

霍英东总是充当“灭火机”,这时赶紧说:“行了行了!继续讨论正事。我来说几句吧!”

待大家注意力集中之后,霍英东态度严肃地说:“从叶汉和叶德利介绍的情况看,我认为有几点值得特别注意。第一,澳门政府是个穷政府,葡萄牙不会拿钱到澳门来,澳门本身也没有什么工业,屁股大一块地方,想发展工业也很困难,因此,葡国政府可能会采取长期扶持澳门赌业的政策,马济时的改革措施透露了这一点,决不能认为马济时的做法是孤立的。他希望有新的持牌人,无非是想多征一些赌税,这一方面给我们提供了机会,但也给我们出了难题。没有拿到赌牌之前,我们可以建议这个,建议那个,说得天花乱坠,为了讨好政府嘛,为了打败对手嘛,当然是要投其所好。但是,千万不要忘记,我们的建议是写在投标书上的,是有法律效力的,一旦夺得赌牌,我们就得兑现。因此,我认为,在向政府建议什么时,一定要注意分寸,要提那种既能引起政府重视、增大胜数,同时我们又可能兑现的建议。第二,马济时取消原赌牌持有人的经营优先权,表明了他对傅、高两大家族以往的纳税情况和经营情况是不满意的,我认为,澳门政府对傅、高家族最不满意的地方,还不在于他们每年上缴的赌税太少,而是没有做到逐年有所增长,更重要的是,他们自己获得的那一大块利润,完全与澳门无关,比如傅老榕,他从澳门赌场赚的钱至今恐怕不会少于10个亿,但是他把那些钱投资到香港、美国,还有加拿大,而对澳门却几乎没有投资。澳门政府当然不喜欢这种人,为了从政策上保护开赌,政府担当恶名,好处却少得可怜。政府愿意把赌牌交给这种人吗?除非马济时又是一个贪官。第三,纸包不住火,我们的挑战行动,很快就会被傅、高家族的人察觉,为了和我们争夺赌牌,我们要估计到他们可能会以全新的状态出现,也向政府提出大量有益于澳门发展的建议。所以我们也不可过于保守。第四,也是我想说的最后一点,这就是投标时的标价问题。这个由大家来商量,我就不多说了。”

叶汉也不停地点头,显然也很赞赏霍英东的发言。

接着,大家开始具体讨论向政府承诺哪样一些条件。

何鸿燊说:“我觉得,对繁荣澳门能做出多大贡献,是新政府考察竞投者的主要标准,从标价高低和持牌人所获收入的投资方向来比较,我认为,政府更关心后者。我建议写上这样一条:如果投得赌牌,除保证及时交纳专利税外,还将拿出赌业收入的10%,捐作慈善用途,而其余的90%,统统在澳门投资,保证不向澳门之外的地区投一分钱。投资的项目可以是疏通水道、兴建酒店和民宅等等,总之,从赌场赚的钱,完全用来建设澳门、繁荣澳门!”

何鸿燊霍英东又提议说:“再加上一条:如获牌照,我们将尽快兴建码头、公路等公共设施,改善澳门的交通,特别是使往返港澳的时间缩短,以吸引更多的香港人到澳门来旅游。”

叶汉说:“你们两个的提议我都同意,其实,在几年前的报告中我都提过,只是没有这么具体罢了。不过,何鸿燊提出的那个90%,大家可要想仔细,白纸黑字,到时想赖是赖不掉的。”

叶德利对这个90%有点想法,这就是说,红利也不能由自己做主,想怎样用就怎样用了,这样的话,自己这双脚不就被拴死在澳门了吗?但他见三人都同意了,也不想从中作梗,只是叹道:

“这是一道高门坎,恐怕没人能跨过。只是把我们自己也堵死在里面了!”

叶汉笑笑:“那么你是不同意了?”

叶德利马上说:“谁说我不同意了?同意!”

“那好!”叶汉又说,“我在以前的报告中还有一条:投得赌牌后,保证逐年增加赌税。看看要不要写上去?”

大家各自思考了一阵,纷纷发言说,这一条最好不要写,有这个90%就够厉害了。况且这个90%并不是无偿付出,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生意,而且是个不确定的数字。逐年增加赌税则是个硬指标,因为现在的标底就是300万,以后究竟每年能赚到多少,至少目前还是个未知数。

叶汉也同意不加这一条。

四个人的意见逐渐统一,最好商议出价的问题。

标价是投标书中极其重要的一环。标价过高,固然对自己不利,但标价太低,又有可能被对手击败。所以,标价本身就像一次赌博。

澳门政府这次规定“暗标竞投、价高者得”,公布的底价是300万元。

他们的竞争对手“泰兴公司”会出什么价码,是他们最想知道的,但像这种高度商业秘密,又怎么可能让他们知道呢?

这种标价在许多人看来,都感到有些疑点。后面很快会说到。

投标书内容大体拟好之后,下一步就是委托律师正式起草,并办理投标手续。

叶汉在整个准备工作的过程中,事事以中心人物自居,好像生怕别人抢了他的角色。他不光凡事挑头去做,而且所有开销都从自己口袋里掏钱。这时,叶汉又开始分派工作了,他指指何鸿燊:“你活络些,跟我去物色律师!”又对霍英东和叶德利说:“你们等在这里,我们回来立刻办手续,别乱跑啊!我们马上回来。”

由于气氛热烈,何鸿燊忍不住朝霍英东扮了一个鬼脸。

霍英东和叶德利在旅馆等候。没多久,叶汉和何鸿燊回来了。叶汉满脸怒气,眼睛都红了。

“怎么回事?”霍英东忙问。

“X他老母!”叶汉破口大骂,“傅、高两家赶到前面了,澳门的挂牌律师全被他们收买了!”

原来,澳门政府有特殊规定,凡受委托办理投标的律师,必须在澳门挂牌(即属葡国认可的律师),叶汉等人的香港律师是插不上手的。

气氛在沉默中变得越来越紧张。

叶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蹿来蹿去,一刻不停。

霍英东比较冷静,他问叶汉:“难道就没有一个律师愿意帮助我们?”

叶汉停下,想了一想,一拳击在掌心,叫道:“对!有一个叫卢巴度的,我跟他打过交道,他是葡国律师……”

“那就快去找他!”霍英东说。

“只是,”叶汉露出难色,“这家伙有过一些丑闻,在行内口碑不太好。”

霍英东问清卢巴度并没出过什么大事,便说:“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或许正因此他们才不会收买卢巴度。”

经过商量,大家决定用卢巴度,并由叶汉去与之谈妥。

谁知道,叶汉找到卢巴度,才说明来意,卢巴度吓得脸色大变,连连摇手说:“求求你,还是让我吃口太平饭吧!”

原来卢巴度已经受到了恐吓。

但经过叶汉的耐心劝说,卢巴度算是勉强答应下来了。

1961年10月,对于澳门来说,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月份。因为在这个月中,叶汉的四人集团和原持牌人“泰兴公司”将决出胜负。10月中旬,双方的准备工作均已就绪。但是在最后关头,叶汉这方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险一些使他们的竞投工作前功尽弃。

这是在投标日期届满的头一天。

据说是由于投标书的内容需作部分修改和补充,因此投标书必须重新拟定。

叶汉再次去找卢巴度。

这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大家怔过一阵之后,个个心急如焚。

何鸿燊马上想到自己在澳门的那些宿敌。霍英东、叶德利都知道,他在澳门除了大家的对手傅、高两大家族之外,还另有仇人,为了他的安全,更为了竞投中不要节外生枝,曾私下叮嘱他尽量少出面,既然叶汉乐于到处露脸,就依叶汉好了,但何鸿燊还是忍不住,多次出面和澳府交涉有关事项,结果被仇人发现了。何鸿燊猜测那些仇人已经跟傅、高家族暗中联手,企图使他们的投标计划胎死腹中。因此他说:

“卢巴度在这种时候失踪,会不会是被他们绑架了?”

叶汉对何鸿燊在澳门有仇人的情况也略知一二,但他主要怀疑是傅、高家族下的手,说道:

“被暗杀也难说!不管怎样,明天是最后期限,想再换律师已来不及了!”

叶德利说:“肯定来不及!符合条件的律师,别说一时难找到,就是找到了,还要办一大堆的手续,事事顺利时间也不够。”

关键时刻,霍英东又说出了他与众不同的看法,他平静地说:

“我认为,卢巴度既不可能被绑架,更不可能被暗杀。理由有两点,第一,在正常情况下,这时候代理律师的职责已履行完毕,如果要绑要杀,也会提前进行,不会拖到现在;对手并不知道我们现在又要修改投标书,又要用到卢巴度;第二,傅、高家族不一定会干这种蠢事,他们难道敢于低估我们的势力吗?如果真的绑架或暗害了卢巴度,一且被我们查出。他们便会不战自败……据我分析,卢巴度这人胆量很小,另外对我们也缺乏信心,担心我们一旦失利,他在本地便难以立足。所以我认为。他一定是躲藏起来了!”

大家一致认为霍英东的分析很有道理。

叶汉说:“澳门只有这么巴掌大一块地方,我们派人分头去找!”说罢又开始分派工作,他对何鸿燊和霍英东说,“你们两个不要出门。”然后对叶德利说,“我们两个分头去找!把你的车队调动起来!”

澳门有属于叶德利的赛车队,他立即召来几个赛车手,开着车四处寻找卢巴度。

叶汉也搞了一辆轿车到处转,凡是卢巴度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见到他的踪影。直到傍晚的时候,叶汉的车子从南环上,正巧遇见律师卢巴度的车子从中央酒店过来。

叶汉立即下车,不由分说地把卢巴度“押”回旅馆。

卢巴度哭丧着脸哀求道:“叶老板,你这次投标的胜算这么小,我怕帮了你以后,来日会被人寻仇,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叶汉听罢,当场就想把律师的祖宗十八代都揪出来臭骂一顿,但这次他算是忍住了。在叶汉等人耐心劝说下,卢巴度最后答应再帮一次忙。

澳门政府办公厅规定,投标截止时间定在第二天下午5时整以前。

转眼就是第二天了。

竞投双方都派出探子,到澳门政府办公厅摸情况。

上午,双方都没有动静。

这是因为双方都提防得很紧,担心先交了投标书,标出的价码被政府内的人泄露给对手,所以故意拖延,想等到最后时刻呈交,那时,即使被泄露,对手也来不及改动。

据说,傅老榕和高可宁两人的儿子到澳门政府办公厅,呈交投标书的时间是当日下午4时50分;而叶汉等人是在他们离去之后才呈交的,时间是4时55分,比对手迟交5分钟。就这五分钟,决定了胜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