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上一节说到黄金荣替露兰春坐镇,因露兰春被人喝了倒彩,他义无反顾英雄救美,冲到那公子哥面前,二话不说就一记耳光扇过去:“小赤佬,这里也是你猖狂的地方吗?”

那公子哥五折被打的脸,见黄金荣身边有七八个壮汉,而自己身边只有两个随从,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生气地说:“现在你是老大,你等着,有你好看的那一天!”

那公子哥带人离去之后,朋友有人告诉黄金荣,说那个人是浙江督军卢永祥的独生儿子,黄老板闯下大祸了。

那年头军阀混战,谁手里有枪,谁就是草头王。卢永祥的势力虽然进不了法租界,但是在江浙沪,那也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

黄金荣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可是他好歹也是上海大亨,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跑出去向卢公子赔礼道歉。当下也没有了与露兰春吃饭的兴趣,怏怏你回到黄公馆。

他以前遇到什么事情,都是找老婆林桂生商量,可是这件事是他为了别的女人而得罪人的,不知怎么朝林桂生开口,也就没说。

但林桂生消息灵通,早就听说了黄金荣得罪卢公子的事情,她叫住了丈夫:“你以后出门多带些人,我看看能不能叫月笙找关系……”

一听到杜月笙的名字,黄金荣的心里就有些火,其实这火是他对杜月笙的嫉妒。为什么呢?因为杜月笙娶了沈月英之后,沈月英并没有给杜家生下孩子,而羽翼丰满的杜月笙,已经显示出那男子汉的气概来,相继娶了两个太太,生了好几个孩子。反观他黄金荣,虽然在外面玩了不少女人,可是家里只有一个老女人,膝下连香火都没有,这事成了他藏在内心深处的痛,也是他在外面胡搞的主要原因。

林桂生也知道自己没有给黄金荣生下一男半女,可是这事怨不得她,黄金荣爬灰的事,公馆内也有人嚼舌头,风言风语传到她的耳朵里,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道。这几年来,也没见媳妇李志清的肚子有什么动静,约摸着问题出在黄金荣本人的身上。男人喝酒打牌抽大烟,这身子能好吗?

站在林桂生的立场上,她坚持自己的底线,如果黄金荣在外面养了女人,她不介意,但不能带到家里来。如果外面有女人给黄金荣生了孩子,即便是野种,那也是黄家的人啊!可是黄金荣惜财,偶尔玩玩还行,就是不愿多花钱包养一个。

当然,我个人认为,黄金荣没有留下后人,是他自己的原因,估计是小蝌蚪不行。看看人家杜月笙,老婆好几个,孩子那么多。

黄金荣不愿让林桂生去找杜月笙帮忙,他心里也知道被他打了的卢公子不会善罢甘休,但是这里好歹是法国人的地盘,他是替法国人办事的,估计卢公子不敢动他。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应该多一点防备,轻易不出门,即使出门,身边也多带十几个保镖,每个保镖的腰里都插着盒子枪。

我们再来聊聊这个卢公子,卢公子的全名叫卢筱嘉,是浙江督军卢永祥的独子,他与孙科、段宏业、张学良三人一起,并称民国“四大公子”,都是仗着家世显赫,在女人堆里混出来的名头。

卢筱嘉时年二十多岁,长相倒还有几分文雅,但骨子吃喝嫖赌无所不精,仗着他爹权倾东南,长期在上海风流快乐,闹出了不少耸人听闻的风流韵事。

对于露兰春的名气,卢筱嘉起初没往心里去,但是经不住身边人的念叨,这一天就带了几名手下来到共舞台。

“百闻不如一见”,卢筱嘉很快被露兰春的色艺彻底迷住。从这以后,只要露兰春登场,他每场必到,捧场、献花、赏银,简直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程度。

对卢筱嘉的大献殷勤,露兰春一笑置之,这更加吊起了他的胃口。

卢筱嘉几次约露兰春吃饭,可是露兰春都不赏脸,令他非常气愤。他自恃身份,不能对一个女戏子用强,因此在露兰春出台不慎之际,公开喝倒彩,也算处一处心里的恶气。他并不知道,黄金荣那尊瘟神就坐在后面。他们两人虽然都属于上海滩响当当的人物,可是彼此没有交集,并不认识。

就在这种情况下,他被黄金荣打了。

卢筱嘉吃了亏之后,立马打电话给他爹,他爹听了之后也很生气:你黄金荣不就是一个老流氓吗?怎么连我的儿子都敢打,反了你?

卢永祥当即给驻军在上海的手下——上海淞沪护军使何丰林打电话,要何丰林派人替卢筱嘉挽回面子。

何丰林起初并不知道卢筱嘉要对付的人是黄金荣,接到电话后,立即派了一拨人马给卢筱嘉。卢筱嘉带着人冲进共舞台,砸了舞台绑走黄金荣。

黄金荣身边虽然有十几个保镖,那些保镖吓唬别人还行,面对荷枪实弹的正规军人,他们根本不敢乱来。

黄金荣就这样被卢筱嘉押走了。杜月笙和张啸林得到消息,一前一后去黄公馆安慰林桂生,也没主动提出怎么帮忙。

林桂生当即派人去走关系,想要用钱赎回黄金荣,可是她折腾了两天,一点作用都没有,着急得上火。电话一个又一个催张啸林和杜月笙,两人到了黄公馆,也没能出一个好主意。最后林桂生生气了,对杜月笙说:“月笙,黄老板以前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他出了事,然道你真的不管?”

杜月笙连忙说:“桂生姐,我这两天正在想办法呢!”

他当即提出自己的方案,要林桂生去走何丰林母亲的那条线,他则去求青帮大佬张镜湖出面周旋,待情况有所转机之后,他和张啸林带着银票去杭州一趟,这事估计就成了。

林桂生相信杜月笙的办事能力,表示需要多少钱,全部由黄公馆出。

果然,黄金荣在卢筱嘉那里受了几天罪之后,在杜月笙的周旋下,他被顺利放了回来。遭此一劫的黄金荣,在媒体和社会舆论的压力下,也知道上海第一大亨的名头归了杜月笙。

细观整件事,虽然杜月笙出力最多,可是他也是最大的受益人。不但借机与军阀拉上关系,把鸦片的生意做大,而且“仗义救师”的名头,在上海滩着实响了一阵,是人都值得杜先生仗义。

黄金荣回家之后,老实了好几天,也不知他中了什么邪,去逼张师吧女儿露兰春借给他。这露兰春虽然是一个戏子,在对待婚姻大事上不含糊,对黄金荣提出了三个要求:第一、正正当当坐龙凤花轿进黄家的门;第二、要当正妻不做小;第三、黄金荣家里所有的金银财宝、银箱钥匙都交给她管!

这三个条件是有些使黄金荣为难:林桂生是他黄金荣老婆,也是恩人,没有林桂生就没有他黄金荣的今天。他们之间有约法三章的,林桂生过去对他在外寻花问柳,总是浅浅一笑,毫不介意,她只要求保持自己在黄公馆当“正宫娘娘”的地位。现在露兰春正式进门,而且要管家掌权,把“正宫娘娘”逼走,精明厉害的桂生姐在丧失儿子以后,怎么肯再失去费尽心机得到的位子呢?

黄金荣左思右想,踌躇无措。最后,他决定舍弃林桂生!

桂生姐在这些年里虽然曾经帮助自己发家赚钱,但他如今荣华富贵都已齐全,已经不再需要她出力鼎力相助了。更何况儿子忽然夭折,既折断了唯一维护他俩关系的锁链,她也丧失了继承黄家财产和掌权的支柱。现在,在黄金荣心里,她已经成为一无用处的僵尸,他今后需要的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来供自己享乐,再为自己生育儿子,传宗接代,黄家有真正后代,自己也就后福无穷了。

黄金荣虽然说下定了决心,但因为他平时对桂生姐言听计从,心里一直有三分畏惧,对这件事更不敢当面开口,就委托杜月笙从中周旋,希望能两全其美。

后来有人研究黄金荣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露兰春真的就那么大的**力,而是黄金荣自己的男性尊严在作祟。

也有一些野史上,说露兰春在没有认识黄金荣之前,就已经被杜月笙拿下了。黄金为露兰春遭此一劫,后来听说了露兰春与杜月笙的关系,一气之下,非要娶露兰春不可。

野史不足为信,不过我认为,黄金荣不顾一切娶露兰春,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林桂生与杜月笙之间不清不楚,一直是他的心结,他一直想摆脱林桂生的束缚;二、黄门无后,这是他的一个痛点,他也想学杜月笙那样,娶一个年轻的女人生孩子;三、既然已经名声受损,整个上海滩都知道他的“丑事”,索性豁出去做一回真正的男人,让大家看看,他为什么为了露兰春不顾一切得罪卢筱嘉。只要娶了露兰春,他多少能够挽回一点面子。

杜月笙一听到黄金荣的要求,立刻露出不安的神色,吞吐其辞:“再娶?……恐怕……不……”

“难道不可以?”黄金荣直率地代对方说出,又反过来塞住杜月笙的嘴:“大丈夫三妻四妾,不足为奇。别人可以,我这大亨,反不可以?”

“不,不,”杜月笙立刻声明,“不是不可以,是不一样。桂生姐是‘正宫娘娘’,给你养过儿子,还娶了媳妇,她……”

黄金荣像刺伤了心一样,一跳三尺高,一脸横肉,先骂一句脏话,才又发泄地咒骂不绝:“儿子!儿子!你不是没看到,那个儿子有哪个地方像我?明明是她当初做个圈套把我套住。她心里明白,我是哑巴吃黄连,假装糊涂!现在他总算死了,我也就一了百了!不再多说!嘿!光凭这件事她就会让步!你快去说吧!”

对杜月笙来说,恐怕这是他一生中最难吃的一碗“情面”。他一直把桂生姐当作自己的恩人,她提拨他,器重他,捧他当三鑫公司老板,还作主为他娶妻。他常常提醒自己:一定要好好报答桂生姐的恩情。没想到黄金荣竟然要他去办这件忘恩负义的缺德事,自己岂不成恩将仇报,以怨报德?他比黄金荣本人更为难,更踌躇。

经过反复思量、权衡得失后,才下了决定:黄金荣是想什么要什么,会不择手段满足自己无尽的欲望的。而桂生姐过去虽然对我不错,恐怕也已经到达顶点,以后自己在社会上撑场面,更需要的是黄金荣的鼎力相助,这次能讨他的好,他一定会把自己捧得更高。但是为了不忘桂生姐的恩德,自己也应尽量使她有个较好的退路。

当杜月笙忐忑不安地去试探时,桂生姐正躺在**抽烟,寡媳志清在旁伺候。过去她吸烟是为了提神,儿子死后,她让香雾麻醉自己,忘掉一切。见到杜月笙像有要事相商,便支开媳妇,坐在自己坐了十余年的那张藤椅上,手握白兰花,边嗅边听。

能说会道的杜月笙今天变得舌拙口讷,好不容易才讲清楚黄金荣的要求和自己为恩人考虑的对策:“黄老板也是事出无奈,迫不得已。不过,我总是偏心你桂生姐一边。你们两个不是谁当大当小,而是平起平坐,可以让她坐花轿进门,可是你桂生姐还是“正宫”,娘娘的位子还是你坐,将来实在合不来,随时随地请她出门,至于财产,那也等以后再说,反正各有各的份……”

桂生姐仿佛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地坐着,脸色越来越白。忽然,她举起颤抖的手,对杜月笙做了个“请出”的手势,嘴里低得不能再低地发出一声,仿佛重病时的呻吟:“三天……不,一天以后听我答复。”

杜月笙悄然退出。她呆坐了半响,才慢慢起身,放下门帘,关上房门,又闭上所有窗户,让窗帘挡住一切亮光。她在黯淡的房中静静独坐,手指习惯地在扶手上划着圆圈。杜月笙刚才的话,音犹在耳,一句句像一把把利剑,刺破她那铁石心肠;又像一声声炸雷,震得她灵魂动**。两颗泪珠,沿着冷峻的面颊,缓缓流下。她没有想到,十余年来,她帮助黄金荣寻求荣华富贵,让黄金荣在租界里得到至尊的官位,又暗中帮他大发横财,使大亨在几年之内享受到一切,而自己最后却是如此这般下场。难道这是报应?她当初无情地撇开认为没出息的丈夫,今天,自己也遭到有出息的人的无情抛弃。

这个满脸麻子的大亨,他的心原来也是这样丑恶肮脏。他强凶霸道,贪得无厌,需要时,一张嘴把所有他垂涎的东西全部吞掉,饱腹以后,又像吃剩的骨头一样,把你一口吐光。他损人利己,寡廉鲜耻,为了自己享乐,不顾别人痛苦;利欲熏心时,对自己的亲人也会无情地残害、捉弄以至抛弃。她为自己心甘情愿身随这个男人十几年而感到可耻、内疚和悔恨。她可怜自己,但不要别人怜悯,她是黄公馆的正宫娘娘,是上海滩有名的女大亨,即使被赶下台,也要保持娘娘的尊严和女大亨的骄矜。

第二天早上,她把媳妇志清叫到身边,告诉她事情的经过,然后哀婉沉痛地询问,也是请求:“你跟公公,还是跟我?”

志清媳妇和她的娘家,对这件事早有风闻。当初,她自己并不愿嫁给有病的丈夫,可是家里人逼使她用青春换取黄家财产的继承权。这一次,自然也不能离开黄家。她对婆婆哀婉的请求不知该如何答复才好,只有双膝跪下,含着泪悲伤地哭诉:“婆婆,我对不起……”

一切都明白了。一刹那间,桂生姐感到万念俱灰。她无力地从藤椅上站起,把银箱钥匙交给媳妇,收拾几件随身衣衫,藏好她自己的私蓄,一分钟也不愿多留,怏然离开。到了门口,又回头朝自己曾经度过魔鬼一样生活的房间投视憎厌的一瞥,忽然重又回屋,双手将插在瓷瓶内的桂花,一枝枝折断,一朵朵捻碎。然后忿然一顿足,昂然下楼。

她离开黄公馆,在西摩路另外租了一幢房子.三个月以后,她送信给苏州马家,问过去的丈夫是不是愿意来上海,她可以为他谋一个差使——当一个名声虽然难听但收入可观的粪霸,作为过去离弃他的补偿。至于她自己,直到独居到死,始终不再提黄金荣这个可恨的名字。

在上海滩的流氓大亨中,黄金荣以爱财闻名。他在租界经营多年,利用一切合法和非法的手段敛财,无所不用其极。他受贿贪污以及各种不正当来源的钱财为数巨大,又加上鸦片业等的巨额收入,他积累起了巨额财富。但他手里的钱虽然很多,却很少投资于银行或企业,他认为那样风险大。他较多投资于服务性行业和房地产,认为服务性行业和房地产风险小。

成立“三鑫”公司包销毒品

“巧取”聚宝茶楼

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毒窟三鑫公司转眼间开设接近十年,也就由兴旺而渐渐趋向衰落。因为这个毒窟是单一出售鸦片,如果外国鸦片贩子和云、川两地不来鸦片,这个公司就要关门大吉。后来,外国鸦片贩子眼看产地鸦片价格变高,冒险贩到中国,没有多大利益可图,便不愿再包运鸦片了。

三鑫公司是全靠外国鸦片贩子来货坐赚现成银子的,如今外货断绝,可是苏、浙、皖、闽各省前来批购鸦片的,仍接踵而至。黄金荣就与杜月笙、张啸林商量,特派杜月笙去四川、云南,与当地军阀合作,把两省的鸦片运进三鑫公司。

黄金荣开设三鑫公司起家,腰缠万贯,一方面广置产业,一方面扩大黑帮势力。流氓要扩大自己的势力,无非是两个办法:强取豪夺,据为已有;广收门徒,猖狂掠夺。这时候的黄金荣如要广收门徒,只要把手一招,成群结队的“空子”(没有拜师父的流氓)就会拜倒在他的脚下。黄金荣早有这个想法,但因他从做小小混混和小流氓以来,一直没有拜过师父,仍然是“空子”身份,“空子”自无再收“空子”为门徒的道理!虽然他早就想进入“青帮”门槛,拜个师父来传宗接代,但又不愿去屈膝于人,因此,过去一直不敢收受门徒。如今,他已经“财势两旺”,冲破“形格势禁”的时机也已成熟,就想下手把觊觎已久的聚宝茶楼霸占下来,作为开香堂收受门徒的场所。

聚宝茶楼的茶楼内部既有清洁的“雅座”,又有安静的“幽室”。这些高级的设施,原是专供有钱有势的流氓享受的安乐窝,同时也是抽吸大烟的胜地。

这个聚宝茶楼的老板名叫史少卿,上海本地人。因他左眼角生有一块蓝色印记,因此绰号叫“蓝眼少卿”。他开设这爿茶楼花了一笔很可观的资金。因为茶楼地方宽敞,为了招揽茶客,还在楼厅中间搭有一个小戏台,专请本地曲艺人每天定时说唱。有唱东乡曲调的,有说浦东文词的,有唱小热昏或杂曲的。前来闲坐喝茶的茶客们,泡上一壶香茗,聆听各种曲艺,疏广神志,聊娱心境。艺人的说唱所得,依照卖茶多寡向茶楼老板提成分拆。在旧上海寻常茶楼都有这班贫苦艺人的足迹。聚宝茶楼有了这班艺人的配合,其营业倒也不错。

这聚宝茶楼距离麦兰捕房近在咫尺,黄金荣每天下午三时,就来到聚宝茶楼,高居在雅座间里休息。并且经常召集一群狐朋狗党,在这里分赃劈把,摆台聚赌,策划抢劫;在幽室里吞云吐雾,抽吸大烟,直闹得“雅座”不雅,“幽室”失幽,鬼舞魔歌,魑叫魅嚎,一片嘈杂。

史少卿过去视这雅座和幽室如同摇钱树一样,如今凭空地掉下来这批五丧神、七煞鬼,强占了这两个小茶厅,把过去一群殷实的老茶客摈诸门外,怎不让他愁锁双眉,有苦难言呢?黄金荣等一群流氓既把聚宝茶楼当成策划抢劫、勒索的场所,便想把它夺取到自己手里。

黄金荣对蓝眼少卿,初见面时还打个招呼,随口喊声“史老板”;随着自己势力的膨胀,随后对他就有些白眼;现在既想夺取这茶楼,就施出鸠占鹊巢的流氓伎俩来。

流氓无赖向对方敲诈勒索和强取豪夺,都离不开移花接木的栽赃陷害,把没有证据的事硬说成有凭有据。。

这种“移花接木”的手法,主要有三种:一种是“移尸入门”,把人家的死人搬到你家里来;第二种是“栽赃人室”,把盗窃来的赃物放在你家里;第三种是“勾奸买奸”,在装你榫头时,让你有口难辩。“青帮”流氓要使用这种办法,其对象寻常都是殷实富户和客商大贾。这种“榫头”一经装到你门上,你就得服服帖帖地依他条件,任其敲诈。如果不顺从,顿时横祸飞来,立刻遭殃,小则倾家**产,大则家破人亡。在日常生活中,也有小的行当。如看到对方穿的衣服笔挺,而又像乡下人模样,正在街头走路,旁边就会走来一个妇人,忽然在人家脸上打了两记耳光,搞得人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到神魂稍定,这妇人便会说你手脚不清,当街调戏了她。在你有理难说、欲要辩解的时候,边旁又会窜出一个横眼竖眉、粗声大气的男人来,照样在你脸上又打两记耳光,诬陷你侮辱他的妻子。让你有口难分辩,有苦无处诉。这时,他们便把被打的对象扯到茶馆里或僻静的地方,又三三两两地凑了上来,这个帮凶作恶,那个解劝做好,有的扮红脸,有的装白脸,从“装榫头”开始,直到“讲斤头”为止。有钱钱挡身,无钱剥衣裳,目的达到,才放你脱身。然后,流氓们便把得来的钱,当场劈把,彼此弄顿饭钱。

还有一种“软胡子”相架,就是在集市场所看准了对象,便把自己的皮夹子暗地里放在对象的衣袋里,来个反咬一口,硬说是对方偷摸他的皮夹子。人赃俱获,岂容“抵赖”!揪住脖领,拳打脚踢,硬是当作扒手,打得对方昏头转向,六神无主;然后拖了对方来到弄堂里或老虎灶小茶馆里,吆五喝六,吓唬一阵,一个做歹,一个做好,软硬兼施,把对方的钞票全部掏空,给他们受用。如不称心,还得剥你大褂,拳脚把你打走。这些都是“青帮”流氓中硬装“榫头”软“拆梢”的相架行当。

黄金荣为了要使蓝眼少卿心甘情愿把聚宝茶楼双手供奉于他,自然要在他身上找些杈枝用来装个“榫头”。到那时候他就不得不俯首就范,况且在黄金荣这股恶势力的范围内,对他有的是“榫头”可装。

一天清晨,聚宝茶楼刚开门营业,值堂的伙计们正忙于揩椅擦桌子、洗壶擦杯。老板蓝眼少卿照常坐在柜上招呼茶客,忽然间听得楼梯蹬得震天响,抬头一看,一大批流氓涌上楼来吃茶。蓝眼少卿明知这批流氓不怀好意,但又不敢拒绝。这批流氓们上得楼来,身没有坐定,嘴上已在对骂。值堂的正在送茶递杯,双方早已擂桌摔杯,砸凳掷壶,大打出手,吓得蓝眼少卿和值堂的躲避不迭。这批流氓初则拳来脚去,继而拔出匕首和三角小斧等利器,相互打了起来。真是狠狗咬恶狗,凶狗噬强狗,狗性发时狗眼红,狗牙横露狗命送,直咬得狗血喷头,狗腿摧折,刀来斧去,难解难分,大有踏平聚宝茶楼之势。

这样一场恶斗,被狗咬死的狗尸横陈,狗血淋漓,还没有被咬死的恶狗,早已拔腿下楼,逃之夭夭。等到狗吠声绝,蓝眼少卿和值堂伙计们才敢移动颤抖的脚步出来。往楼上看望时,不由得失声叫起苦来。眼看到死尸倒卧,鲜血涂地,桌破椅断,杯盘狼藉;在一片血腥气中,检点一下,整整死了六个人。还有一个已被打得不死不活,还没有气绝。这从天上飞来的横祸,凭空地落在聚宝茶楼老板蓝眼少卿身上,这怎么办呢?事关人命,自然要向巡捕房报告备案。巡捕房对这种狗咬狗的事,却责问蓝眼少卿为何不前来通报,如今死了的六条人命,概由蓝眼少卿负责收殓。

流氓们闹翻了聚宝茶楼,损失还在其次,如今却要负责这六条人命,这让蓝眼少卿怎能受得了呢?直让蓝眼少卿束手无策,叫苦连天,迫不得已,购买了六具薄木棺材,雇人收殓死尸,那一半死的送医疗治;要伙计们打扫破壶碎盅,整修桌儿板凳。黄金荣眼见蓝眼少卿已被装上了“榫头”,缠在脖子上的绳索,只要随手一抽,就可葬送他的性命,这座茶楼即可到手。但是,为了要使蓝眼少卿心甘情愿地把茶楼双手奉献于他,而且要落入彀中而不自觉,他便进一步预备钓饵去引诱蓝眼少卿自己去上钩。

蓝眼少卿在这场泼天大祸临头后,对这聚宝茶楼已感到“弃之不舍,食之无味”了。六具尸棺和半条死人的医疗费用,已使他够受的了,以后万一重演,那如何得了?蓝眼少卿每思及此,不觉毛发倒竖。

一天夜里,蓝眼少卿踱到澡堂前正要洗澡,正巧碰到澡堂老板荀道明。这荀道明为人能说会道,又善于看风使舵,别人平时叫他“荀利嘴”。这澡堂和茶馆平时虽然不来往,但彼此总有一面之交。荀利嘴对这次聚宝茶楼发生的人命事件,倒也怀有“兔死狐悲”之感。

荀利嘴叹道:“少卿老板,想不到这场横祸会飞到你头上来,真是霉头触到印度角!在目前的环境下,你我当老板不如做伙计,当老板不但要冒种种风险,还得看人嘴脸,受尽乌龟气。我早有心想把这爿澡堂出盘给人,做个伙计来度度太平日子。”蓝眼少卿听了荀利嘴的一席话,深有同感。

正好有一个帮闲的人,绰号叫“阿土生”。此人常在黄金荣跟前拍马奉承,供他使唤,讨些小账来混口饭吃;一件大褂子穿得油光发亮,脚上拖双没后跟的破鞋,每天里口中哼哼小曲儿,浑浑噩噩混日子。虽然生活艰苦,但却是个知足常乐的乐观派。这个阿土生混在聚宝茶楼里,原是给蓝眼少卿当值的帮闲,后来看到黄金荣来到聚宝茶楼的一副威风凛凛的架势,趁势附和,倒在黄金荣脚下。因为他常常供黄金荣作当差使唤,耳朵也比别人灵通些。

他得悉黄金荣要收一批门徒的消息,便告诉蓝眼少卿道:“少卿老板,我听得黄金荣要招收一批门徒。古语云:‘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不如把这茶楼双手恭奉于他,等到他收受门徒时,投拜在他门下。否则的话,不管你是如何神通广大的孙悟空,也难逃他如来佛的手掌。你该当机立断,不要坐失良机。”

蓝眼少卿听了阿土生的一席话,想到澡堂老板荀利嘴的劝告,又想到目前的处境,认为阿土生言之有理,就打定主意,把半生惨淡经营的聚宝茶楼,忍痛割舍,献给黄金荣。

这聚宝茶楼既然被黄金荣强夺到手,他就在这聚宝茶楼的招牌上加添“荣记”两字。这样一来,他就堂而皇之地做了聚宝茶楼的正式老板。并把聚宝茶楼作为香堂,广收门徒,扩大恶势,以固霸权。

夺取迎仙凤剧院

插手“梨园公会”成戏霸

黄金荣因为开设共舞台,尝到了开剧院赚钱的甜头,又想方设法要把魔爪伸入“梨园公会”。

上海“梨园公会”有相当悠久的历史,远在乾(隆)嘉(庆)年间已经成立。会址在城内小北门靠西仓桥附近。初时,原是上海地方戏曲艺人自发组织的“戏曲传授所”,直到同治十一年在该所树碑立基时,才改为“梨园公会”。

到了清末民初,英法租界地区商市渐渐兴旺,城内的商业向租界方面迁移。梨园公会因房屋年久失修,才另觅新址,在法租界小北门八里桥路中段建了新的梨园公会。新的梨园公会,规模较旧的大些,建立的时间大约在一九一五年间。

清末的上海梨园公会,直辖大小各剧院达四十家之多。当时凡是开设剧院的,必须参加公会。那时候,上海商业最繁华的区域在大东门和小东门城内外一段地方,大小商店和行号萃集其间。可说是市廛栉比,万商云集,货殖汇集,城开不夜,剧院和妓院依附其间,一般邪游者于玩妓之余,乘兴涉足戏馆,侧帽听歌,拍桌按板,流连忘返。

当时梨园公会内部,几个当事人相互争权夺利,争吵不休,有人即出来敦请黄金荣为梨园公会董事长。黄金荣乘虚而入,当了董事长,还委派门徒林树森为正会长,赵如泉、韩金奎为副会长。从此,梨园公会内一切重要事务,都由他一人独断独行,成了一个名闻南北的大戏霸。

黄金荣抓到梨园公会后,把有碍他私人利益的规章制度尽行废除。有名的京剧演员的演出,得由他操纵安排。如果不然,不但横加阻挠,并且还要暗地迫害,迫使当时京剧界名声较高的名伶也投拜到他的门下。

当时有名的“苏北大亨”顾竹轩,为了要开设“天蟾舞台”,不得不挽人投帖拜倒在黄金荣脚下,恭恭敬敬喊了他一声“先生”。寻常由京、津来上海唱戏的名角儿和在上海开设剧院的老板,如果不拜他为“先生”,休想登台演唱和开设剧院。谁个不买他的账,立刻就可立见颜色,要红就红,要白就白,要你有冤无处申、有气无处出。

那时候,英租界浙江路牛庄路口新开一家“大新舞台”,老板叫陈松堂。这个陈松堂的母亲是中国人,父亲是英国人,是个混血儿。他开设大新舞台剧院,原想依靠英租界里洋父亲的牌头,不进黄金荣的门槛,不去上门打个招呼,就择日开门营业。

这件事顿时触动了黄金荣,立刻指使门徒,暗地布置就绪,就在大新舞台开张第一天夜里,紧锣密鼓演出的时候,忽然有人高喊:“柱断楼塌啦!”场内哗声四起。观众一听,逃命要紧,楼上楼下秩序顿时大乱起来,前挤后拥,自相践踏,当时踩死踩伤者数十人,无故闹出一场人命大祸。其实,什么柱断楼塌,分明是流氓们捣鬼。大新舞台老板陈松堂要给死者赔棺收殓,伤者送院医疗,花费了相当可观的钱财。更严重的是,从此观客不敢光临,迫使陈松堂不得不把大新舞台出盘给人。

黑心黑道发黑财

黄金荣有一个得意门徒,就是大世界游艺场的经理唐嘉鹏。因为他经常出入黄家,看到寡居的李志清容貌娇艳动人,年华正值晓露春情,便有意在她跟前油腔滑调,现出一副轻浮相。

李志清虽然与公公黄金荣有一腿,但黄金荣毕竟不如唐嘉鹏年轻。她看到唐嘉鹏西装革履,神情潇洒,眉目端正,也早已心猿意马。两人你有情我有意,虽然在黄金荣的**威之下不敢明目张胆勾搭,但古人说“色胆包天”,两人还是终于找到机会成了好事。从此一发而不可收。

这个唐嘉鹏,绰号“小二子”,苏北如皋人,自幼来上海,流浪在老西门唐家湾斜桥一带。他叔父唐麻子在打浦桥开设黄色车行,是“青帮”中有名的流氓,在当地自有他的势力。

唐嘉鹏二十几岁就依仗叔父的势力,为非作歹,横行不法。这唐麻子与苏北大亨顾竹轩因有亲戚关系,经常在顾家走动。因此顾竹轩开设天蟾舞台时,就任用唐嘉鹏为稽查作为自己的爪牙。

所谓“流氓”,往往都是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人。“青帮”流氓之间虽然属同帮,但在相处中也不是相安无事的。帮内各派为了要扩大自己的势力,有的时候就故意制造矛盾,利用矛盾,牺牲别人,甚至踩着别人血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凡是有名的流氓都是这么上来的。当年,顾竹轩开设的天蟾籍台,虽然地处英租界,但为了经营顺利,还是拜倒在黄金荣的门槛为门生。可是,黄金荣也想在附近开家剧院,如今顾竹轩比他先走一步,无异抢了他的生意。嫉妒胜过了“门生”的情义,从此对顾竹轩不悦。

顾竹轩开设天蟾舞台时,唐嘉鹏为他到处奔走,出了很多力,本想顾竹轩会给他一个管事,谁知只给他一个稽查职务,因此两人也产生了矛盾。唐嘉鹏不久倒戈一击,投拜黄金荣门下为门徒,黄金荣立加重用,委他在斜桥、打浦桥一带苏北人的集中地,开设了一家专演淮剧的荣金剧院。唐嘉鹏见黄金荣对自己格外青睐,对他倒也忠心耿耿。

唐嘉鹏自进入黄金荣的门槛,给师父办了两件大事,都干得十分利落,获得黄金荣的宠信。所谓两件大事,一件就是绑架尹启忱的儿子小雄,另一件是绑架温公尧。

顾竹轩和黄金荣虽然是“师生”关系,但两人的内在矛盾始终没有解决。黄金荣认为顾竹轩开设天蟾舞台,抢占了他的生意,对顾竹轩心怀不满;而顾竹轩认为自己是苏北大亨,后边也有硬邦邦的靠山,“各人头上顶爿天”,为什么要向你低头!这次唐嘉鹏离开自己去投奔黄金荣,就认为是黄金荣有意报复,两人的矛盾更激化了。

这时,有个曾经在清朝做过苏、常、泰地区钱粮稽征官的尹启忱,在任期间,搜刮民脂民膏;清政府垮台后,携家眷来到上海英租界过“寓公”生活。

尹启忱是苏北泰兴人,与顾竹轩的父亲有乡梓姻戚关系。尹启忱家里拥有巨万资财的名声早已刮入唐嘉鹏的耳内。唐嘉鹏为了讨好师父黄金荣,给他广辟财路,自己也可从中得些利益,就给黄金荣出谋献策,要绑架尹启忱的儿子,作为要挟的人质。绑架肉票,不比平常入户抢劫,需要从详计议、周密部署,方能采取行动。况且这尹启忱又住在英租界,万一失手,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因此,黄金荣也不敢贸然行事。他除了提供必要的武器外,还着人帮同唐嘉鹏从详商讨如何绑架的步骤。

尹启忱的住宅坐落在英租界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成都路口,与上海江海总税务司盛宣怀的住宅仅一墙之隔。尹启忱腰间虽然有万贯家财,并有三妻四妾,但都没有生过一男半女。年近六十,膝下犹是虚空,不但他本人着急,就是家小也替他担心。尹眉忱好色成性,将近花甲之年,还在外面搞了一个不正当的妇女。不久,这个妇女肚子渐大,尹启忱也不问就里,就把她娶进来,竟给他生出一个男孩,尹启忱又把她纳为正室,男孩起名小雄。

小雄到了上学年龄,尹启忱聘师在家教授学业,每天下午四五点钟,老师和男仆都陪同小雄到内院小花园里散步,这已成了日常的习惯。

尹启忱虽然在上海过的是“寓公”生活,但与平常富豪家门都有接触,特别是毗邻一墙之隔的盛老三家,他是常去抽大烟的,同时还接触了英租界老闸捕房的一群探目;就是苏北大亨顾竹轩也要尊他一声“舅父”。顾竹轩建造天蟾舞台,也曾经借他一笔款。他还是英租界北京路大陆银行的大股东之一。

唐嘉鹏绑架尹启忱的儿子小雄,首先采用了“孙悟空打入铁扇公主肚里”的方法,听说他家要雇用一名苏北厨师,就把一个暗做眼线的厨师介绍进去。这个厨师名叫大宝子,不到两月,就把尹家的底细搞清楚。唐嘉鹏得到情报,一边勘察地形,接通内线,约定时间,一边分派四名同伙,各带手枪,分散在尹家,左右外围接应;并向利生公司(黄金荣、杜月笙等开设的赌台名称)借用一辆汽车,由唐嘉鹏亲自开车,另有三名同伙随车去绑票。

这时,后面又紧跟两人入内,逼迫管家拿出大门钥匙,开了大铁门,登上停放路旁的汽车,开入大门内。这个时候,埋伏在外面的四个同伙,有两人跟随入内,一名同伙把大铁门虚掩守在门旁。唐嘉鹏把汽车开到小花园旁,看尹启忱的儿子在老师和男仆的看护下,正在花园里玩耍。四个同伙拥上前去,一边抽出手枪威胁老师和男仆不许喊叫;一边抽出黑布罩住小雄的头,立刻抱上汽车,由唐嘉鹏开车驶出大门,风驰电掣而去。其他同伙逼迫着老师和男仆来到门房小房间里,并与管家一同反绑起来,嘴里塞上布团,虚掩大门,扬长而去。唐嘉鹏绑到这个肉票,就把他暗藏在法租界长浜路荣金公司后门密室之内。

尹启忱儿子被绑的消息迅速传到老闸捕房,这个捕房的华探长曹雨田早已料到十之八九,一边紧紧封锁消息,一边赶到黄金荣家里。黄金荣没等曹雨田开口,就对他说道:“我刚听说尹启忱的儿子被绑了,遗憾的是,这事竟发生在你的管辖范围内,最好不要把这消息泄漏出去,特别是报馆方面。如果透露出去,于你面上也不光彩。”

黄金荣这么一说,曹雨田也不再开口。他知道反正事成之后,劈把分赃少不了自己的一份,便倒下身躯抽吸大烟。

再说尹启忱见儿子被绑,急得心似火燎一样,连忙报告盛家、捕房和顾竹轩。顾竹轩料定是法租界帮里人干的,当晚也来到黄家面见“先生”。黄金荣一见顾竹轩早知就里,也不等到顾竹轩开口,就对他说道:“刚才听说你家亲戚的儿子被人绑架了,人已经被绑架,你看怎么办?”

正在抽大烟的曹雨田也搭腔道:“竹轩,事已至此,暂慢声张出去,我眼前比你还着急哩!如今有你先生在此,谅也不难解决。”

聪明人一点就透,顾竹轩也就放下心来,当晚就回到尹启忱家里,安慰尹启忱不必着急,事情已有着落。当时顾竹轩就预料这件事的主谋是唐嘉鹏,第二天一打听,果然这样。因此对唐嘉鹏更产生了双重怨恨,认为他放肆得目中无人了。

尹启忱为了救回儿子,急得寝食俱废。其实,这种事说难也不难。只要你有钱,事情就好办。尹启忱肚里能出多少尺寸,黄金荣早就看得一清两楚,先说赎价三十万,后经顾竹轩几度奔走,就以十万元拍板成交。尹启忱爱子心切,一纸十万银票支出,儿子就赎回来了。

顾竹轩对“先生”虽然敢怒而不敢言,但对唐嘉鹏更恨了。

绑架温公尧的事发生在一九二八年,曾经轰动上海滩。

温公尧,河北蓟县人。他原是北洋军阀段祺瑞手下一个嫡系师长。段棋瑞垮台后,他挟带巨资,来到上海英租界静安寺路王家沙,精筑别墅,安享清福。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

此公身上的钱味,早已被黄金荣等嗅到鼻腔里,自然对他不肯放过。生意就在眼前,说干就干,黄金荣在大烟榻上经过筹划,就派唐嘉鹏去执行。唐嘉鹏自然眉弯眼笑,喜在心上,一声“得令”,立刻行动。

温公尧隐居在租界里,唯恐有人动他的脑筋,在家深居简出,非必要时不步出家门一步;如果外出,一定瞻前顾后,盘算良久。唐嘉鹏接受了命令,因内线无法接通,一直没有下手,这也是温公尧的细心之处。他家里雇用的仆佣,都是跟随他多年的随从,从没有用过外人;况且他很少露面,就是站在你对面,你也不认识他。所以唐嘉鹏一时很难下手。其间又经黄金荣几次催促。唐嘉鹏只好约来“翻江鼠”洪阿奎共商下手之策。

洪阿奎献策道:“事到如今,只有采取冒险行动,入门强行绑架。”

唐嘉鹏也以为然,计议已定,准备上门劫持肉票。

唐嘉鹏设法借到了英租界的三套巡捕制服,分派三人冒充巡捕,带领五个便衣,肩背丈量工具,冒充英租界工部局的土地丈量人员,另派四人在外把风。那日上午八时,来到温宅,赚开旁门,就把看门的反绑起来,搜出大门钥匙,开启大门,把预停的汽车开入门内,仍把大门虚掩;然后由两个把风的入内,一个看守大门,一个监视门警,唐嘉鹏和其余七人蜂拥入内,把所有仆佣驱赶一室,喝令他们指点温公尧的卧室。仆佣们为了各自的性命,自然据实相告。谁知温公尧在卧室内早已得知风声,料知事出意外,大祸临身,三十六着,逃为上策。

因他造这所住宅时,为了避免意外,在内室特筑甬道,可通后门。就在这紧急时刻,他急忙打开甬道之门,通过甬道从后门逃走。没想到这时,一个站在后门把风的匪徒瞥见,料定是温公尧无疑,一个箭步窜身向前,把他拖入门内,以枪威胁他不许声张,随后招来同伙,七手八脚把他塞进车内,绑架而归。

温公尧虽然被绑到手,但是要想勒索还有不少困难。原因是他原是北洋军队里出身,见多识广,特别是财权都归他个人掌管,别人无从知晓;而他又宁死不肯和匪徒谈判。其间虽然经和他家属联系,家属因手里无钱而不能做主。所以让匪徒们也焦急起来。

匪徒们索价四十万银圆,温公尧不顺从,宁愿以命相拼。后来,匪徒们深夜把他架上汽车,开赴郊区以撕票相威胁,他这时才有些胆寒起来。经过几天谈判,终以十五万元成交。又由温公尧亲自写信约定管家到预定地点,与他见面;然后匪徒们又押解他与管家会面,当面告诉管家保险箱钥匙存放何处,密码如何。这样反复几次,温公尧才得开出支票,让管家到银行换成十五万元本票,交给匪方,匪方才于当夜把他送到家门口。一笔交易,就此银、人两讫。

温公尧经这次被绑架,认为上海租界也不是安全之地,不如及早迁地,方为上策;说走就走,遂把别墅卖掉,携眷迁到香港去了。

温公尧被绑肉票一事虽然已结束,但为分肥,流氓之间又发生了矛盾。按黄金荣的主意,只给老闸捕房英国头脑一万元,曹雨田认为太少,又求黄金荣增加了一万。但曹雨田把两万元银票交给英国头脑时,这英国头脑顿时发起火来,把银票朝写字台一扔,硬要十万元。曹雨田没有依允,但知道这个外国头脑不是好惹的,还是趁此辞职了事,免得惹出意外灾祸来。好在腰间已装满了黄白物,就是子孙坐吃几代也没关系,并且落得自己识相。这样,就此辞去老闸捕房华探长之职,回家坐享清福去了。

唐嘉鹏绑架了温公尧,不但分到两万元赃银,而且给师父办了一件大事,立了一次大功,在众把兄弟中的地位顿时提高,眼睛就生在额角头上了。因为他既有一股狠劲,又能说会道,办事利落,深得黄金荣的器重,黄就委任他为大世界游艺场的经理。

唐嘉鹏担任大世界经理后,便认为师父少他不了,顿时趾高气扬、为所欲为起来。不但在黄家直进直出,而且色胆包天,想从黄金荣手里抢夺李志清。

唐嘉鹏的举动传入麻皮金荣的耳内,直气得他喘不过气来。欲想把唐嘉鹏叫来训斥一通,又有碍李志清之面,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只得暂耐心头之恨。就在这个时候,顾竹轩来到黄金荣的烟榻旁,讲述了唐嘉鹏在外面胡作非为和抛弃妻小的事来,引起了黄金荣的重视。

当年,唐麻子把唐嘉鹏介绍给顾竹轩作帮闲时,唐嘉鹏已二十五六岁,还没有娶亲。那时候顾竹轩有个远房表妹,名叫妞子,已二十开外,还没有许配人家。

妞子家境富裕,又是独生女儿,父母爱若掌珠,欲择一个上门女婿,以娱晚年。唐嘉鹏听说,又见妞子长得不错,向她竭力追求。姑娘年龄大了,原也受不得做爹娘的支配,妞子看到唐嘉鹏卖相生得端正,两心就此相印。妞子的父亲是个老实人,看到唐嘉鹏有些流里流气,轻薄浮滑,初不愿意;怎奈拗不过女儿,顾竹轩的内眷又从中撮合,也就把妞子许配了他。

流氓无赖一旦触及自己的利益,都是翻脸无情的。黄金荣听顾竹轩说罢,正好勾起他的心事,何况唐嘉鹏妄想偷尝他独占的禁脔,更是忍无可忍。但又不好自己出面,就暗示顾竹轩,任他去处置唐嘉鹏。

顾竹轩得到“先生”的默许,说干就干。这天夜里,唐嘉鹏应把兄弟之邀,在红棉酒楼晚宴毕,步行回大世界游艺场,欲进大门时,身后忽然砰的一声枪响,便应声倒地死于血泊中。

黄金荣和女伶的风流韵事

11节

当黄金荣向王修义代魏廷荣提亲时,也真的使母女俩大吃一惊。但是,她们又从心底感到高兴。高兴的不仅是能嫁给这位有地位的巨富,而且可以就此摆脱黄金荣的纠缠,两人相比,一个生相魁伟轩昂,一个长得臃肿矮胖,还加一脸麻子;一个是声势煊赫的官商,拥有百万家产;一个仗的是恶势力,赚的是肮脏钱。

当黄金荣口口声声鼓动已经走红的吕美玉不值得去当魏家小妾时,吕氏母女几乎异口同声地答应这门亲事。

王修义还真挚地道谢说:“谢谢黄老板,我丈夫如果地下有灵,也要向你道谢!其实你以前要早说明是魏家,我们也早就答应了!”黄金荣脸上的麻皮猛的**了一下,但他毕竟是善面恶心的大亨!为了掩饰内心的嫉恨,他故作高兴,仰脸大笑。

第二天,他就上魏府,道喜之后,像平时向人敲诈一样,张口代吕美玉索取一笔巨额聘礼。魏廷荣爽快地满口答应,还奉送给媒人一份丰厚的谢礼。黄金荣讨好地建议要向华成烟草公司收回“美丽牌”上的肖像商标,否则,订十年合同,一箱香烟抽四角“商标费”。他又来到吕家,作为长者,拍拍胸脯,愿意包办全部嫁妆。吕氏母女见他这样热心真诚,反悔恨自己以前误会和错怪了他,就把他当作恩人,敬酒道谢并把婚事的筹办,全权拜托给他。

贪财成性的黄金荣,为了自己的“钱途”,只得把到手的女人给送了出去,这事他后悔了好一阵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有钱进账就行,至于女人嘛,上海滩多得是。就在他把眼睛重新盯向舞台上的时候,上海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中华民国农林总长,国民党代理理事长宋教仁遇刺。

宋教仁在当时影响力巨大,国民党内仅次于孙中山,就连当时已经夺取大总统权力的袁世凯,对宋教仁都忌惮三分,因此宋教仁的死,引起的多方面的重视,孙中山和袁世凯纷纷要求尽快缉拿凶手,并且互相指责对方是幕后指使,当务之急捉拿凶手成为了最棘手的一件事。

黄兴、陈其美、于右任等人不干了,要求租界当局尽快缉获凶手破案,并悬赏一万元。

宋教仁遇刺地点虽然不是在租界内,但依照当时的形势,刺客逃进租界的可能性极大,当时的上海政府是没有权利到租界里办案的,因此通过官方照会法国领事馆,希望租界内的巡捕帮忙协助调查。黄金荣是巡捕房的领头人,这个任务自然落在他的头上。

按法国人的意思,只要帮忙调查一下,做做样子就行,不需要大动干戈,再说宋案的背后,是几方势力的角逐,法国人没有必要跟着瞎掺和。

但是黄金荣明白案件的重要性,这案子要是破了,他就是大名人一个,因此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吩咐手下人四处寻找线索,上百个包打听撒出去,在法租界的每一个角落里,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他让人放出风去:提供有力线索的,赏大洋一百;帮忙抓获凶手的,赏大洋五千。

也是奇怪,就在黄金荣把人员派出去之后,从外面进来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说是来领赏的。

黄金荣一问,才知道这人叫王阿发,是码头上的一个混混。王阿发指着报纸上宋教仁的照片说,几天前,有一个叫应桂馨人拿着照片让他去杀人,王阿发胆小没有答应,但是等宋教仁遇刺后,王阿发在报纸上看到宋教仁照片后,发现应桂馨当时让他杀的人就是宋教仁,因此前来报案。当然,目的是为了领赏。

应桂馨是谁?

应桂馨,名夔丞,字桂馨,原名义衡,又名秉钧,浙江鄞县人,上海青帮一个有实力的人物。

应桂馨之父应忠才(应文森)本为工匠,因在上海贩卖地皮而发家。应桂馨肄业于上海梅溪书院,后又补送龙门书院,1887年跟随英国工程师金斯美学习工程绘图,后随岳父薛培榕去汉阳铁厂任职,因与美国工程师为商办建筑钢铁熔炉意见冲突,被湖广总督张之洞改派到武昌监修两湖书院,旋又因上呈不合程式而被斥,遂赴南昌知府曹朗川幕下,1891年报捐县丞,被任命为巡捕,同年赴安徽,充支应局兼报销差,1893年负责皖南缉捕营,1894年辞职赴沪,开设祥园烟馆和桂仙戏院,成为上海滩的著名地痞流氓。1906年因涉嫌敲诈及私通巨匪范高头,被驱逐出租界。他逃往苏州,捐一候补知县,并被袁世凯之族弟袁干卿委任为督练公所科长,后又打算让他当印刷局提调,引起舆论哗然,在汪钟霖为首的士绅的抗议与控诉下,应桂馨遭到通缉而逃走,藏匿于老家鄞县。

此人在上海借助帮会的势力,一步步坐大,又自恃与一些上层官员有来往,所以十分狂妄,平素连黄金荣这样的人物,都不放在眼里。

黄金荣得到此线索之后,不敢断定刺杀宋教仁的凶手就是应桂馨,可不管怎么样,先把人抓起来再说。

他通过手下包打听打探来的消息,说应桂馨此人非常好色,家里有一妻一妾,还经常出入妓院,宋案发生后,此人在英租界的一家妓院里包养了一个叫小月仙的头牌,一连几天都没有出房。

法租界的巡捕,是没有权力去英租界抓人的,要是通过官方的关系,再去英租界抓人,不但凶手容易闻讯逃掉,而且说不定这个大的一个功劳,会被别人给抢了去。

黄金荣抽了几支烟,狠狠地说道:“把月笙给我叫来!”(预知杜月笙怎么帮黄金荣去英租界抓人,请看下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