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黑道上的好汉1

话说杜月笙度完蜜月,便开始执掌大众俱乐部。

大众俱乐部地处上海繁华地段,人气很旺,但不久,杜月笙就发现了两个大问题,直接影响了赌场生意。

第一是“剥猪猡”。

所谓“剥猪猡”即是“打闷棍”。起源于一些饥寒交迫的人,活不下去了,便挺而走险,埋伏在隐蔽处,趁月黑风高,袭击孤身行人。他们一般只谋财而不害命。但“谋财”很彻底,除了金钱首饰全要,还把人的衣服全剥光。

赌台打烊的时间都在午夜。赌徒们多数衣冠楚楚,珠光宝气,赢了钱的赌客身上还有不少现金。这些人就是“剥猪猡”的最佳对象。

大众俱乐部处在租界边,一街之隔便是两国地界,加上两边街道纵横、弄巷复杂,“剥猪猡”的事时常发生。因此一到晚上,进人赌场者寥寥无几。

另一件是当“大闸蟹”。

赌博在租界是属于违法的,如果赌徒一旦被抓进捕房,就用绳子一连串绑起,押到马路上去游街,因这些人一串串的绑着,如同菜场上卖的大闸蟹,故谑之为“大闸蟹”。

凡能来大众俱乐部赌钱的赌徒,多数是有身份的人,当“大闸蟹”游街,被小孩子跟在身后调戏哄笑,实在有失身份。这一项,也给赌场带来大的影响。

杜月笙为此颇苦恼,如解决不了这两个问题,他这位刚刚上任的老板,确实没有多少钱赚。可一旦解决了,他的名声将会大增。

对第一个问题,他发动徒众四处打听,务必找到“剥猪猡”的头目。他的手下仗着对上海滩的熟悉,果然找到了“剥猪锣”者的首领。于是杜月笙主动设宴邀请,于席间谈判。谈判结果,是杜月笙按月在盈利项下抽出一成,交给对方,分配给那些专操此业的小地痞。同时地痞们保证今后不再“剥猪锣”。

针对当“大闸蟹”的事,杜月笙也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他找了一班小兄弟,通过黄金荣和捕房里的人串通好,如果洋人什么时候抓赌,就让这些小兄弟去充当赌徒,当“大闸蟹”游街。

这两个辣手问题解决好后,赌场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兴隆。

随之,杜月笙又扩大场面,把大众俱乐部经营得有声有色。平时,他处处装扮成一派大亨的行头,花钱也一掷千金。

他每天早晨九点钟起床,领上几个保镖,先往茶馆里一坐,泡壶茶,吃点心。中午回家吃过沈月英亲手做的午餐,夫妻相拥着午睡,两三点钟便到澡堂里泡着,由女人揉背敲腿擦脚捶背,晚上八点回来,和沈月英卿卿我我。

自从有了沈月英,他对其他女人似乎没有了以前那么大的兴趣。在他的眼里,沈月英的冰清玉洁,自有其他女子无法替代的魅力。甚至林桂生、小翠都在他心中淡忘了。

一晃数月过去。一天杜月笙正在大众俱乐部巡视,小翠突然出现在前面,因左右没有其他熟人,小翠轻埋怨道:“好个没良心的杜月笙,有了新人,果然把我们忘了!”

杜月笙一阵脸红,四下里望望,小声道:“此地不方话,要不要过去坐坐。”

“不必了。”小翠嘟起嘴道,“我都没所谓,任由你当成一只破鞋,想要拖一下,不想要扔一边得了。只是太太那里,你不能这样没良心!”

杜月笙羞躁地求饶道:“别说这么大声,给人家撞见不好看。不是我忘记你们,实在是我的太太醋坛子太浓。”

“噢,原来是这样!”小翠挑起眉毛,“我本来已经不再在乎你,今天就冲着你老婆的小气德性,这辈子我偏跟定了你!你想甩也没那么容易!”

杜月笙苦笑着求饶道:“好妹妹,我心里其实一直在爱你,但你得让我过了这个新鲜期吧。她再怎么吃醋,脚又不长在她身上,我要干什么还能叫她管住?而且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娶三妻四妾,那才是大亨的派头。”

小翠扑吃一笑,捶打杜月笙道:“你总算说了一句中听的话,这才象一位男子汉。”

杜月笙突然想起来,问道:“小翠,你这趟过来,就专为想我?”

“呸!”小翠道,“真不要脸!就算天下男人死光,我也犯不着大老远来寻你。”

“不想我,那你来干啥?”杜月笙涎着脸说。

小翠认真起来:“月笙,太太找你有事,要你快点过去。”

“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你去了自然都明白。”小翠不耐地说,说完,一扭腰肢走开。

“小翠,到我密室去,我还有事要和你商量呢。”

小翠明白杜月笙的意思,说:“你先去太太那里,有什么事回来后跟你沈月英商量去吧,我可没那闲功夫,

杜月笙暗骂道:要吊我胃口呢,我才不稀罕你!

小翠离去后,杜月笙也准备去同孚里黄公馆,突然记起林桂生可能留他在那里过夜,这事必须回去向妻子说说。

回到家,沈月英问道:“月笙,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杜月笙道:“黄老板有事,派程闻来大众俱乐部叫我。我回来交代一下,也许今晚黄老板留我在那里过夜。”他有意不提小翠、林桂生,这样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果然,沈月英说道:“黄老板叫你你就去吧,要去外头过夜我也不阻你。反正腿长在你身上。只是千万别忘了新婚夜的誓言。”

“不会的。”杜月笙说,“我不是回来告诉了你,我才不是那号人呢。”

杜月笙吻别妻子,来到黄公馆后院二楼。林桂生一眼看到他,叱退左右,一句话也不说地斜躺在烟塌上。

好一阵吞云吐雾,林桂生开始精神焕发,干咳一声道:“月笙,你没欺侮老四吧?”

杜月笙笑着说:“月笙爱都爱不够,哪里还会欺侮她。”

林桂生皱了皱眉头,不无醋意道:“大丈夫不可太沉缅儿女情长,长此下去如何做大事!”

“谢桂生姐教诲。”杜月笙见茶几上的水果盘中有几只莱阳梨和一把水果刀,随手操起,灵巧地削了起来。

“据说你的赌场生意不错,可是你不能只顾一头。沈杏山那边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月笙知道。”

英租界巡捕房探长沈杏山的手下有一批人,专门从事抢“土”的勾当。以前在抢土方面,黄金荣与他们基本上平分秋色。但近来已建立起庞大的水警缉私营,明目张胆地收取土行的保护费,继而再武装护“土”。林桂生的财路也就断了。

林桂生的目光直视杜月笙:“那么,你认为该如何对付他们,才能把损失挽回?我今天正是为此事特意叫你的。”

杜月笙想了想,说道:“沈杏山的手下是一伙亡命之徒,又有沈杏山做后台,要对付他们唯一的办法是以恶对恶——我们干脆也组建一批人出来,这样最起码可以分一杯羹吃。”

林桂生点点头道:“这事回去后抓紧办吧。”说着,接过杜月笙削好的梨,咬了一口,同时把一双脚有意抬起,在杜月笙面前晃来晃去。

杜月笙二话没说,起身备好一盆热水,端进来,跪下脱林桂生的袜子,把脚泡在水中,缓缓地揉弄。林桂生惬意闭上眼,享受起来。

此时杜月笙心里装着的仍是沈月英,面对林桂生的引诱,仍能自持。修完指甲之后,林桂生打开眼,问道:“你和老四还很适应吧?”

“谢谢桂生姐,给了我一位好太太。”杜月笙尽且防范着。不过他很担心,如果在这里呆一个夜晚,他不敢保证不违背对沈月英起的誓言。

林桂生灿然一笑:“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有了新人,把桂生姐早给忘了。你说,这么长时间为何不来看我?”

杜月笙红着脸,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已是下午时分,因此问道:“今晚黄老板不回来了?”

林桂生挑逗地说:“他没通知我。如果他不回来,你舍不舍得与老四分开一夜,留在这里陪我?”

杜月笙心中打了一个颤,但还是直说道:“我已和老四说过了,今晚也许不回去。”

林桂生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杜月笙偷偷地看了对方一眼,鼓起勇气说,“新婚的那一夜,我向老四起了誓,今后不再……”

林桂生一愣,盯着杜月笙半晌,脸上的肌肉搐动着,最后还是语气缓和地说:“你走吧!”

杜月笙感到刚才说的话太不给面子了,很显然,林桂生已经生气,正欲解释什么,林桂生已经大声叫了佣人的名字。

这是林桂生在下逐客令了,杜月笙很后悔,后悔他的话太冲,伤了林桂生的自尊心。但此时已无挽回余地。他不知道是怎样离开黄公馆的,这一夜,沈月英也感到不对,盘问几次没结果的情况下,便不再问了。

睡在**,待沈月英发出均匀的鼻息,杜月笙望着她,头脑似乎十分清醒,自忖道:我是男子汉,男子应该粗犷、**,拥有三妻六妾,那是身份的标记、是一种值得骄傲的事,我干嘛要受别人约束?你是我的妻子,这没错,我只要不变动你的地位就是忠心,这已经足够了!

把一切想透后,他开始实实在在的后悔,这一个晚上,他应留在黄公馆,陪林桂生度过良宵。可是他居然那么傻,送到嘴边的美味不吃,反而还为此得罪情人兼恩人。

林桂生的自尊心是极强的,现在回过头去亲近恐怕不会有多大作用,唯有全心全意办好她吩咐的事情,尽快尽好地组建自己的人马。

次日,杜月笙开始招兵买马。他利用脑子里的一本人事档案,先选定了四个艺高胆大却又缺钱花的人。

第一个是顾嘉棠。此人以前就参加过劫“土”。他擅拳术,方头大耳,个子不高,但身坯结实,胳膊粗壮,拳头硬,是个稍不如意就动拳头的人。

第二个是高鑫宝,他是球童出身,。个子高,骨头硬,外国人在网球场上打球,他便跑来跑去的捡拾,经年累月,训练出一口无师自通的英语和眼明手快、反应敏捷的功夫。

第三个是叶焯山,以前也参加过劫“土”。此人被人称做“花旗阿根”,阿根是他的小名,“花旗”在当时上海人的心目中是指美国,因为美国的星条旗看起来花哨得很。叶焯山的枪法在杜月笙一生结交的朋友里数第一,他可以在一个小房间里,无论何时由别人抛出一枚铜板飞向天,他都可以从容不迫地从腰里掏出枪,一枪击中尚未落地的铜板,出手极快。他那“花旗阿根”的绰号,指的是他曾在美国领事馆开过汽车。

第四个是芮庆荣,此人绰号“火老鸦”,腰圆膀阔,臂力惊人。他家世代居住本上海的曹家渡,开铁匠铺打铁,是个火爆性子的家伙。

这四个人早就与杜月笙相识,有些人还一同劫过“土”,现在一听说还要吃“土”饭,发“土”财,个个磨拳擦掌。

不久,杜月笙又物色了四个人;杨启棠、黄家丰、姚志生、侯泉根。他的人马真正建立了起来。

杜月笙为了拢住这八个人,每人都给了不少钱,只要有事,就让他们去摆平。杜月笙开始与沈杏山的手下争食。此时,鸦片走私早已改变了方式。资金雄厚的土商们,以每艘10万银元的代价,包租远洋轮船,从波斯口岸,直接运送烟土到上海。轮船到达昊淞口附近的公海后,岸上接应的人早已得到了电报。沈杏山的手下利用军警和缉私队,在岸上戒严,并用全副武装的小艇,驶往公海接货,然后再驶回有武装保护的码头。烟土上了码头,往英租界运,依然有武装保护,但一艘轮船上拉的烟土少则几百吨,多则上千吨,一箱一箱从码头往英租界的库房里运时,“战线”就显得长了。

杜月笙和他的人总是趁这种机会频频出击,抢夺烟土。

抢到烟土后,杜月笙让手下人全都辗转运送到三马路的潮州会馆。

潮州会馆房屋幽深,地点偏僻。会馆的后进是一排排阴风凄凄、鬼影幢幢的“殡房”。殡房里有排列成行的棺材。这些棺材中有的装着尸体,都是一些客死异乡,等候家属扶柩还乡下葬的潮州人,有的棺材是空的,那是做善事的潮州人,买来预先存放在那里的,以备遇到那些没有钱买棺材的死尸。

杜月笙看中了潮州会馆这个地点和殡房里的那些空棺材,买通了会馆管事,深夜里,抢到了烟土,便运来放在空棺材里。然后,等机会适当,再化整为零,一小块一小块取回去。

杜月笙一开始抢土,只是想打破沈杏山的手下占据上海滩的局面。没想到,这一“抢”,就一发不可收。潮州会馆的空棺材毕竟有限,怎么能存放那么多呢?

与此同时,法租界的几家土行,惯于沈杏山的手下保护下的土商,垄断货源,哄抬价格,他们很快知道杜月笙手里有土,就推举代表,向杜月笙交涉,希望从他这里进货。

杜月笙心里一亮,觉得这又是一条与沈杏山的手下争食的好门路,同时也是一次向林桂生讨好赎罪的机会。他决定与林桂生商量此事。

自从那次得罪了林桂生,杜月笙已有好长时间没去黄公馆了,不知道林桂生现在还生不生他的气。他叫来马世奇,令其去黄公馆叫小翠来一趟大众俱乐部。

这天下午,杜月笙在俱乐部小客厅百无聊赖,马世奇领小翠进来,他立即为之精神一振。递一个眼色,马世奇心知肚明退下,并随手把门带上。

已经有好久没在一起,杜月笙对小翠的情感犹如堆积许多天干柴,如今碰一起,擦出的火花将会把这堆干柴焚烧。他相信小翠也是这样的。

他没有象其他男人一样见面就动手动脚,他尽量克制着,而这种克制正属调情的过程,等会儿真正来事的时候,将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他微笑着说:“小翠,对不起,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没在一起,其实我心中一直惦念你。”

“惦念我?”小翠冷笑道,“得了吧,杜月笙,你的这些谎话拿去骗别的女人吧!在我面前最好收起这一套——我喜欢直来直去。”

杜月笙一阵脸红,只好改言道:“老四做了我的太太,新婚蜜月,我不能冷落她。小翠,我这回说的是真话。”

小翠脸上的肌肉松驰下来,认真道:“这才象话。本来嘛,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也不会那么小心眼。只是你若要哄我,那是没法容忍的。”

“是,是,是,月笙今后不敢了。”杜月笙说着,将小翠揽在怀中,问道,“这段时间,你想不想我?”

“你说呢?”小翠仰起脸反问道。

“你一定想我。”

“何以见得?”

“因为我派人叫你,你马上就来了。”杜月笙为使对方不失面子,又道,“当然,我更憋不住,要不,我为什么要请你来。”

小翠嗔道:“贫嘴!”

两人再也没有多说话,所有的情义都在爆发中解释清楚了。完事后,他们在沙发上喘息片刻,杜月笙随手在茶几上取了一只莱阳梨,飞快地削好,送到小翠手里。

一只梨吃完了,杜月笙掏出一块洁白的手绢帮小翠拭去嘴边的果汁,忍不住问道:“小翠,太太近来有没有跟你说我的什么?”

小翠摇头:“这段时间太太病了!”

杜月笙吃惊地问,“什么病?要不要紧?”

“很难讲。”小翠叹道,“太太得的是怪病,身上忽冷忽热,请医生来诊看,又没什么病。可事实上她每天茶饭不思,一日比一日消瘦。”

“如此看来,我该去瞧瞧才是。”杜月笙自语道。

“对了,月笙哥,你好久都没去黄公馆了,太太经常叨念你呢。”

“你不是说太太没说我什么吗?”

“是呀,太太是没有说你什么坏话,难道你要问的不就是这意思吗?”小翠伶牙利齿道,“事实上,太太几乎每天都没有忘记你,不时向下人或向老板打听你在干些什么,怎么不去公馆。我建议她请你去,可不知为什么,她竟死活不肯依。”

杜月笙松了口气,从小翠的话中,了解到林桂生并不十分记恨他,因此说道:“小翠,请你转告太太,说我有一件要事跟她商量。”

小翠不解地说:“有要事商量你直接找她不就行了,干吗要我当传话筒?”

“没什么,只是我觉得很长时间没去看她,心里不大好意思,如果由你传话,可能会妥当些。”杜月笙随便敷衍说。

小翠从杜月笙的形态及吞吞吐吐的言语中知道他与林桂生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因此不再盘问,应允道:“好吧,我这就回去跟太太说,是什么重要事,对我也保密?”

“生意上的事,如果你想知道,当然可以奉告。”

“不必了。”小翠嫣然一笑,走出小客厅。

傍晚,林桂生果然让小翠来叫杜月笙。杜月笙经过一番打扮来到黄公馆后院的小楼上。多日不见,他万没料到林桂生已憔悴成这副模样,一双本来有神的眼睛已深陷进去,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杜月笙心里一酸,正欲道歉,林桂生已先开口:“月笙,你好大架子,我不请你就不愿到这里来。”

杜月笙躬下身子,说:“月笙不知桂生姐贵体欠安,因加之生意很忙,所以没来问安,还望桂生姐见谅。”

林桂生惨然一笑,望望屋内的女佣:“愣着千啥,还不快给杜先生沏茶。”说着,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杜月笙坐下,说了几句安慰之言,等着林桂生挥退左右。

谁想林桂生无此意,直言道:“听小翠说你有生意上的要事与我商量,不知是哪个方面的。”

“是这样的。”杜月笙清清嗓子,“有好些烟土商,以前是向沈杏山的手下进货的,自从我抢了他们的货之后,他们希望从我们这里进货,我觉得法租界有很大市场,我们也可以开发土行。”

林桂生想了想,苦笑道:“这办法是不错,只是老板可能反对?”

“为什么?”杜月笙原以为很有把握,没想到她会抬出黄金荣来,“人家能做,我们为什么不能做?再说卖土的事我们早就在暗中做了,与其偷偷摸摸干,不如堂而皇之开发土行。桂生姐,你一定要说服老板!”

“你误会了,不是我和老板不愿干,有钱赚,谁不想?只是这中间大有不同,我们在暗地里做,没有人敢拆穿,公开亮牌做,马上就会有人说闲话。这是老板最忌讳的。”

“这个——”杜月笙沉吟片刻道,“对了,我们不要老板出面,问题不就解决了?”

林桂生点头说:“这到是一个办法。不过,你先去干,暂时不要让老板知道。对了,开起来大概要多少本钱?”

杜月笙喜出望外,身子向前倾了倾,“我想,要么不开,要开就要开一片够档次的。买一幢楼,好好装饰一番,再多顶备些将来办货的本钱,如果有两三万现金,再加上手里的货,我们就可以开烟土土公司。”

林桂生点点头:“计划不错,我想你也没有多少资金,我也不可以全部借给你——起码也得稍避嫌疑。你觉得金廷荪怎么样?”

杜月笙点头道:“好吧,公司就按三股计算,不管师傅知不知情,他要算一股,我和金廷荪各一股。”

林桂生做事向来是干净利落的,三言两语计议停当后,立即起身打开保险箱,取出一万元银票,交到杜月笙手中:“这些你拿去,就当是我代老板垫付的股金。”

杜月笙起身接过,就不再坐下,也不提走,只是看着林桂生似有什么想说又不便说的话。

林桂生很快明白,问道:“你是不是拿不出一万元股本钱?”

杜月笙点点头。

林桂生问:“差多少?”

杜月笙红着脸,没开口。

林桂生又打开保险箱,再拿出一万元银票递给林桂生说:“算是我个人借给你的,什么时候赚到钱什么时候还。”

“谢谢桂生姐!”杜月笙双手捧着,眼里充满了感激。

林桂生避开他的目光说:“快去找金廷荪吧,等会儿老板可能回来,碰上了又要盘问。”

杜月笙以为今晚黄金荣不回来,打算留下来陪林桂生度夜。听林桂生如此说,只好向林桂生躬躬身,便去找金廷荪。

金廷荪,小名阿三,生于1884年。祖居浙江宁波城里镇明里哑子弄。他家里很穷,兄弟五人(廷荪居三、所以乳名阿三),都没有经济能力人学读书,靠父亲金殿林在湖桥头地方摆咸货摊过活。

金廷荪10来岁时,还没有找到正当职业,只帮他父亲管管咸货摊,做些零星的家务。那时,湖桥头有一家稍有名声的肉店金德关,店主人是其同族宗亲。金廷荪的父亲就靠他的支持在湖桥头附近开了一家小浴室,以后老四金廷范就在浴室里工作。

金廷荪到14岁(1897年)的时候,因家境并不转好,感到住在宁波没有出息,想向外发展,就由他父亲托人介绍他到上海八仙桥一家钉鞋作坊里当学徒。

到了第二年阴历年底,依照上海习惯,家家要祝福祭神,做年夜羹饭,饭后全照例洗碗抹桌,偶一不慎,把一叠碗盏打得粉碎。师傅闻声过来一看,大光其火,认为岁尾年头敲碎碗盏,是不吉之兆,就大骂大打。

金廷荪受不了,就从后门逃跑。可是,他在上海没有什么亲戚可以投靠,又不愿回到宁波,就在马路上过流**生活,成为“马路浪**”,金以后向朋友们常常提起这段历史。

上海滩的“马路浪**”生活,使金廷荪渐渐染上了城市小流氓的习气,从敌碗盏,抛铜钱,卧街路,到借贷,做临时工,以至学着别人偷偷摸摸、做小贩、跑街,这些事情,他都经历过。

因为金廷荪为人伶俐,善于应付,慢慢弄到一些钱,认识了许多下属的流氓朋友,生活渐渐地好了起来,就开始住小客栈。

日子住久了,他发现小客栈主人的女儿张宝林常常起得很迟。那段时间,她的父母都到外面去买东西,家里只有两个佣人在家。于是,在一个早晨,他悄悄地摸进张宝林的房间里,在她**把她强奸了。

张宝林不敢张扬,金廷荪一有机会就去睡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不多久肚子就大了。

小客栈的主人无法可想,只好把女儿嫁给了金廷荪。

生活有了安定,朋友多起来,道路宽起来,金廷荪的经济状况也随着好了起来。为了在上海滩立住脚,他拜了一个青帮首领王德林为老头子。

杜月笙在大世界游乐场卖莱阳梨时开始与金廷荪认识,那时,金廷荪已进入了黄公馆,并极获黄金荣信任。

杜月笙离开黄公馆后,即去金家找到了金廷荪,将开公司的事及林桂生的意思清清楚楚地述了一遍。金廷荪听后十分高兴,认为这是发大财的最好机会。

当晚,金廷荪将杜月笙留了下来,俩人开始拟订公司的一些章程。最后,谈到名称时,金廷荪问道:“月笙哥,你说公司应该叫什么名字最响亮?”

杜月笙一边点头,一边想思考道:“师傅的名字里有个金字,你的尊姓也是金,既然我们是三字结全——嗯,我杜月笙虽然没有金,但是托你们的福,也算一金吧!就叫‘三鑫’公司好了!”

“什么‘三星’?”金廷荪不懂地盘问道。

“一二三的三,三个金字的‘鑫’。”杜月笙解释说。

“嗯,不错,这名字不错。金子堆在一起。我们定能发大财。”金廷荪赞同说。

从次日开始,杜月笙和金廷荪就开始边筹划边实施。他们在法租界维祥里买了一幢楼,做为“三鑫公司”的公司所在地。

此处办公室和仓库连在一起,从弄堂口起,有一道道的铁姗栏,日夜都有安南巡捕分批守卫。由于黄金荣不便出面,只能做幕后操作,公司董事长就由杜月笙出任,金廷荪则任总经理。

三鑫公司一经开业,法租界的烟土无论批发零咨,全部集中在这里,场面十分火红。不久,连英租界有名气的潮州帮大土行也被三鑫公司压了下去。每天日进斗金,财源滚滚,杜月笙由一个小瘪三开始正式挤身上海滩大亨行业。

头个月下来,杜月笙和金廷荪一盘点,居然每股盈利近两块大洋。杜月笙喜不自禁,如此下来,要不了多久,将会成为上海滩新的爆发户。

赚了钱,金廷荪间杜月笙:“月笙哥,这些钱是不是加大股金?”

杜月笙摇头:“实不相瞒,我的股金都是借老板娘的,现在盈了利,第一件事就是还债。加大股金的事下次再议吧。”

金廷荪知道杜月笙最重视信誉,也不再坚持,点头说:“那好,我们把红分了,老板的那一份由你带去交给师娘。”

杜月笙遂决定趁黄金荣不在时把借款和红利一并送去,他觉得,这是一次向林桂生讨好的最佳机会,如能留他在那里过上一夜,说不定就能重修旧好。

回到自己办公室,杜月笙把银票锁进保险柜中,吩咐马世奇去同孚里黄公馆看看黄金荣在不在家。谁想马世奇才走没多久,突然有人引领着黄金荣的心腹程闻急急赶来。

杜月笙连忙起身拱手相迎,“唉呀,程先生,怎不打声招呼,月笙也好奉迎。来人,看茶!”

程闻拱手还礼。两人坐下说不到几句话,程闻就说:“月笙,最近你有没空?老板想让你去黄公馆住段时间。”

杜月笙一愣,身子前倾着问道:“老板有什么重要事情?是不是又遇上麻烦案子?”

“不是老板有事,是师娘有事。”

一提起“师娘”,杜月笙立即记起一件事来,问道:“对了,师娘玉体欠安,最近可有起色?”

“唉——”程闻苦着脸长叹一气道,“我正是为师娘的病来找你呢,如今越来越严重了,有时半夜高烧,昏迷中就大叫月笙。”

杜月笙一惊,急问道:“程先生,你快说,我桂生姐到底得的是啥病,还有没有救?”

程闻望着杜月笙:“黄老板延请几位名医,他们说,太太可能没救了。”

饮食男女,对衣食无虞之人而言,男女便显得犹为重要。却说林桂生正值如虎似狼年龄,自从那日与杜月笙有了关系,对杜便无限迷恋。也就在这段时间,杜月笙与沈月英成亲。燕尔新婚,本是无可非厚,林桂生忍耐着待他蜜月过后,再回到自己的石榴裙下。谁想那日竟遇到拒绝。

林桂生本是极好颜面之人,更知男女之事以自愿为最好,只好忍受杜月笙给她带来的打击。

岂知“抽刀断水水更流”,自那之后,林桂生无论白天黑夜,只要稍有闲暇,脑海中便浮现杜月笙与她欢娱之情景。如此一来,便每日精神恍惚,萎糜不振,继之食欲减退,日渐消瘦。

及至杜月笙为办公司找她,因见着了情人,精神居然在当晚好了起来。她于是明白她得的是什么病,这种病唯有杜月笙才可以帮她医治并除根。当晚,她彻底难眠,待黄金荣睡死后,披衣起床推开窗户眺望远处,心里怀想看此刻杜月笙可能正枕着沈月英熟睡,竟痴痴地忘记时间,直至黄金荣尿急醒来,将她唤回被窝。

不想当夜起床使她染了风寒,服了七八服中药,热虽退了,但浑身乏力,精神更差。又服了很多药,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每况愈下。医生们一个个束手无策,公馆上下忙做一团。黄金荣十分焦急,当时小翠则建议去求神问卜。

前些天,有人向黄金荣推荐英租界有名的算命测字先生吴鉴先。病急乱投医,黄金荣当然同意了,派程闻去南京路虹庙隔壁请吴鉴光。

吴鉴光来到黄公馆,拿着罗盘在林桂生房里转了三圈,又在公馆里转了三圈,捏着手指推算一阵,最后认定是林桂生冲了鬼魔妖崇,得找个年青力壮的小伙子在此守护,借此人的阳气镇邪驱魔。

黄金荣见吴鉴先说的头头是道,非常不信,于是在公馆里找阳气足的人,但林桂生都不同意。她说要找的人除了年青力壮,最要紧是必须鸿运当头,这样才有足够的煞气,起到镇邪之效果。公馆里青年人个个都是黄金荣的手下,黄金荣自然明白谁鸿运当头。很快黄金荣想到杜月笙。

杜月笙此时还不到三十岁,正是阳气最旺的时候,自从来到黄公馆几乎从没失过手,赌钱手气旺,办三鑫公司生意兴隆,诸如“年青力壮”、“阳气充足”和“鸿运当头”占全了。黄金荣跟林桂生一说,此事正中林桂生下怀,当即同意了。黄金荣于是派程闻去三鑫公司叫杜月笙。

杜月笙听程闻说林桂生的病无药可治,如五雷轰顶,差点恸哭起来。待程闻说明原委,安下心来,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杜月笙与程闻在黄公馆十分要好,两人单独一起时,无话不谈。程闻道完原委,见小客厅内并无旁人,遂压低声音道:“月笙哥,你可听人说过?”

杜月笙一阵被人窥透隐私的紧张,佯怒道:“你胡扯什么!”

程闻涎着脸嘻嘻道:“你和我谁反正也不向外宣扬。”

杜月笙装做认真道:“我和师娘真的没什么,我可以用自己的脑袋保证。”

程闻见追问不出来,只好仙笑道:“好啦好啦,别那么认真,你还是快点向太太请假,跟她说明道理,免得打翻醋缸不好看。”

经程闻提醒,杜月笙道:“对了,我太太那里,最好由你出面解释。你先去我家一趟,我随后就到。”

程闻笑着说道:“亏你还是男子汉呢,这般怕老婆,传出去不怕笑话?”

杜月笙没有吭声,近来对沈月英吃醋之事,他确实感到有失颜面,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程闻说归说,但还是按安排去了杜月笙家,因此,杜月笙回去向沈月英提起去黄公馆时,也没有遇到什么阻挠。只是杜月笙临走,沈月英仍带着几分不放心的口气说:“陪桂生姐我没什么可说,只是不可生那种念头。”

杜月笙哄道:“你又说到哪里去了,我一向把她当师娘,哪会有那种念头。”

沈月英说:“瓜田李下,世上没有见鱼不馋嘴的猫。我提醒你当心好了,若让我知道,休怪我不讲理。”

杜月笙在鼻孔里哼了一声,心上骂道:蠢婆!腿在我身上,去了黄公馆你还管得住!”

杜月笙去到黄公馆,恰好黄金荣已出去办事,把接待之事全交给程闻。首先是住处,如今杜月笙已是三鑫公司董事长,如此身份,当然不能再住灶披间,程闻特意为他安排一间舒适的客房。

安顿下来后,小翠即按林桂生指令过来请杜月笙。

杜月笙在后院二楼见了林桂生,不知怎的,他竟“唰”地一下,流出泪水来,然后象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忍不住。

林桂生见状,屏退左右,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坐过来一点。月笙啥事值得你哭?”

“桂——”杜月笙喉头涌起一口痰。吐入痰盂后也哭出声来了,“桂生姐,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林桂生望着杜月笙,半晌亦流出泪来,她用手绢拭去:“月笙,有一句话,我憋了很久,现在不能不说了。”

杜月笙止住哭,点着头以示鼓励。

“我……我喜欢侬……”说完这句话,林桂生象虚脱一般仰躺在靠椅上。

“桂生姐,我也一样!”杜月笙将椅子移近,抓过她的手放在胸口。

林桂生面上露出笑意,惨然地摇头。

“不!我敢起誓——”

林桂生慌忙起身,以手掩他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