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小少爷之死

阿福从巷子里回到家中,门口已经没有人聚集了。哥哥刚去买酒回来,准备跟阿福好好絮叨絮叨。阿福父亲早已去世,长兄如父,阿福跟哥哥的聊天之前总是像父子。自从阿福住进山庄,两人之间的地位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特别是安妮的出现,更是让阿福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哥哥,这让他心中对哥哥产生了些许反感。今日回家来,他见家人对他如此担心,那些反感被感动取代,如今能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想来已经十分不易。

哥哥给阿福倒了酒,举杯说道:“这一杯为咱们一家人安康。”说完就把酒喝干了。阿福跟随哥哥举杯喝光杯中酒。

哥哥又给阿福倒满酒,再举杯说:“这一杯是大哥敬你的。从小看着你长大,如今竟然这么出息了。以后哥哥还要依仗你讨生活了。”边说边委屈起来,再一次把酒一口喝光。

阿福手里拿着酒杯,这次没有随哥哥喝酒,他问道:“哥哥今天是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吗?”

“怎么会有人欺负我,邻居都知道有你这个弟弟在,谁都要高看我们两眼。只是…”

“只是什么?”

“我这一辈子不能总是吃你的什么也不干吧?”

阿福有些疑惑问道:“哥哥之前不是一直想把你拉的那辆车买下来吗?现在有钱了,为什么不干脆买下几辆车雇车夫赚钱呢?”

“哎,那是些小营生,现在我要是做这种小生意,还不是丢你的脸面?”

阿福不理解哥哥说的话,手里举着酒杯迟迟不肯喝下那杯酒。哥哥哄着阿福:“你先把酒喝了我再跟你说我的打算,我是你大哥,还能害你不成?”

阿福喝下杯中酒,哥哥这才开口:“阿福,你帮着顾老爷照顾生意,是不是也帮我介绍个活做做啊?我这样整日呆在家不是个办法。你说的那些小生意,我怕做了给你丢脸。想来想去,跟着你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哥,我还什么都不懂呢,怎么能顾得了你呢?”

“咱们兄弟二人齐心协力。你一个人被人欺负了怎么办?有我在怎样都会有个照应。”

阿福想了想哥哥的话。顾老爷突然去世,把巷子留给他照看,他心里是没有底的。阿福原本是想扶持六子,六子养了一辈子马,除了马,他怕是什么也做不好。更何况山庄还需要六子打理。哥哥住在城里,去巷子十分方便,哪怕每日过去转一圈也是可以的。想到这里,阿福松了口:“火车站那里有条巷子,里面都是小商铺和餐馆,那是顾老爷的产业。哥哥若是不嫌弃,就帮我管理那里吧。也没什么难的,就是照顾好巷子里的商家,别让他们受欺负就行。有什么困难实时帮忙解决。那些铺子的商户都是顾老爷的旧人,是信得过的。”

哥哥一听喜上眉梢,忙说:“好啊,以后这活就包在我身上了。你放心阿福,我一定好好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那你3日以后再去吧,这几天他们歇业。”

“那就3日后,听你的。”哥哥说完又给阿福倒满酒杯,兄弟二人干了一杯。

侯探长好容易睡了一个好觉,这几日把他累坏了。第二天起床已是日上三竿,他赶紧去找阿福。阿福也是睡过了头,起床后浑身酸疼,慢慢扶着桌子在屋子里溜达几圈才勉强能走得了路。

两个人雇了一辆马车出发去山庄。到了山脚下的时候,正遇见清理现场的人离开。侯探长找到领头的问道:“这么快就走了?”

“你们是谁?”

侯探长介绍说:“我是巡捕房的,之前一直负责调查山庄的一起杀人案。这位是山庄的新主人。”

领头人看了一眼阿福,两个人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说:“让他们入土为安吧。大石块堵在洞口,什么也弄不出来。”

“没有活口吗?”

“活口?这座山没被他们炸塌了已经是幸运。你知道里面埋了多少炸药吗?还有一部分没有爆炸,也拿不出来了。以后你们住在上面也要小心了点儿,或者干脆花钱自己清理炸药。”

侯探长有些奇怪,又问道:“里头新式的枪支军火多吗?”

那人想都没想摇摇头:“没见什么新家伙。里面满地都是枪,有些枪也被炸得稀碎,看不出什么新不新。”

侯探长皱起眉头,谢过了领头人,跟阿福继续前行。侯探长自言自语说:“这事不对啊。”

阿福问道:“怎么了?”

“山洞里不是有捷克军火吗?领头人为什么说没见新武器呢?”

“会不会是被炸碎了?”

“哪有那么容易全都炸碎?”侯探长想起安妮拿了雷管要炸洞时候的情景,又说了一句,“安妮应该是进去了藏炸药的那个地方,所以她拿了雷管出来。那么军火在哪里?”

“侯探长,刚才那人说洞里还有炸药呢,您可别进去查了。”

“不行,这事必须要查清楚。而且我心里还有件事不明白。”

“什么事?”

“我要下洞确定一下才行。阿福,你别跟我去了,确实有些冒险。”

“侯探长,现在我是山庄的主人,每日住在一个炸药包上面您说我能安心吗?洞里的情况我必须摸清楚,然后花钱找人继续清理。”阿福是用山庄主人的口气讲出的这句话。侯探长很欣慰,阿福长大了。

回到山庄后,六子一个人在马厩里,正在喂马。他停下手里的活,带着悲伤的眼神看了阿福和探长一眼,张了张嘴,又把嘴闭上了。阿福知道他心里难受又不会表达,上前安慰六子几句,然后问道:“有没有人来过山庄?”

六子摇摇头。侯探长问:“顾老爷的房间你动过吗?”

六子说:“老爷的东西我从不动。他的房间我上了锁。”

阿福说:“六子,你把钥匙给我,我跟探长要再下一次洞。”

六子回去屋里拿出来钥匙递给阿福,然后说:“你们小心点儿。”

侯探长拿出在安妮表哥院子里找到的男童衣裳给六子看:“六子,这衣裳你认识吗?”

“这是小少爷的衣裳。”

“你确定?”

六子把一处衣角翻出来给侯探长看:“小少爷顽皮在院子里放鞭炮不小心把衣角烧了一个洞,他怕被责骂,找我给他补。我哪里找相同材质颜色的衣料给他补,于是就把烧破的这一处剪了去。所以这一处衣角比别处短了一截。平日里少爷的衣裳都是我在洗,只要老爷别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侯探长细看那处衣角,果然是短的,而且锁边痕迹针脚有些粗,肯定不是出自裁缝之手。六子问道:“探长这是哪里找到的?少爷失踪那日穿的就是这身衣裳。”

侯探长看着六子,不忍心骗他:“安妮表哥那个杂货店院子里找到的。”

六子垂下眼帘,叹了口气,带了些悲伤的口气说:“安妮小姐若是知道了真相该多难过。”

“她知道。原本她已经跟着我们逃出来了,最后一刻又扑回去。她是真的绝望。”

“哎!”六子叹口气,又嘱咐探长一遍,“你们小心一点儿。”说完转身又向马厩走去,步伐有些沉重。

阿福和侯探长两个人没有耽误时间,直接进去了顾老爷的房间。侯探长没有急着下洞,而是仔细查探了一圈儿。顾老爷身上有太多谜,真真假假让人迷惑。他是探长,永远只相信证据。

顾老爷生活极为简朴,箱子里几件衣裳洗到发白,破了的地方仔细补过了,整个屋子里找不到一样新的东西,也不见任何奢侈之物。这也是家大业大见过世面的一位老爷的屋子,朴实到这种地步,心中该是有一片纯净之地,心思不在人间俗物上。若不是亲眼所见,侯探长怎么也想不到顾老爷会是那般极端之人。

侯探长原本不指望能在这里找到什么,快要放弃的时候,他被墙上一幅画吸引了注意力。那幅画有些歪斜,可能是被爆炸震歪了。侯探长过去想把画扶正,却意外发现那幅画有些过于沉重。他把画从墙上取下来,反过来一看,后面竟是粘了个口袋。

阿福也好奇跟了上来,等他们把口袋里的东西一一取出后,两人不约出了一身冷汗。一个小信封里装了顾言昙的照片底片,这张照片正是登在报纸上的那张。侯探长忍不住“唉”了一声。他之前一直以为是照相馆老板把照片出卖了记者,山庄上下也的确不见一张小少爷的照片。怎么就没想到照片兴许是被人取走了呢?这是他的疏漏,却是这样一个小疏漏让案情绕了这么一个大圈。

现在看见底片,再联想到安妮表哥家里发现的照片,这一切竟然真的如安妮当时所料,顾老爷才是背后那只手。安妮虽然有些愚笨,可是女人的直觉有时很可怕。安妮怀疑万秋林接过生意以后做得比之前顾老爷还要成功,她又给万秋林生下了儿子,再加上红姑的背叛,这一切都是万秋林必须死的理由。

袋子里还有几封信,是恐吓信。侯探长按照内容先后排了一下,大概看出了谋杀顾月云的先后脉络。第一封信是让顾家交出抢走的东西,如果不交他们会不客气。第二封说他们已经失去耐心了,顾家小姐一人在外上学,随时会有性命之忧。第三封的口气带了杀气,明确警告,若是3日内不交货,就等着替顾月云收尸。

信被藏在画的后面,侯探长猜想顾老爷怕是私自把这些信藏了起来,没有让万秋林看见。不然他是怎么都不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有危险,却还要把她一个人单独留在学校,还放她去露营,送到别人手上。

之前侯探长觉得最不能讲得通的一件事是两个孩子死在了一起,时间地点需要各不相干的两方配合才能成功。现在看来,对方的第三封信上面已经明给了3日期限,顾老爷怕是猜到了他们会在露营的时候动手,所以才联合“表哥”提前烧死了顾言昙。若是对方想法真的被他猜对,两个孩子死在一起,整件事扑朔迷离,就会一切按照他计划的方向走,也就是后来山庄发生的一些列案情,所有人都被顾老爷牵着鼻子一步步走向死亡。若是猜错了,他应该还会有别的方案应对。

阿福也看见了这些证据,问了一句侯探长:“探长,您说顾老爷到底有几幅面孔呢?我这心里突然有些乱得慌。”

侯探长说:“阿福,万事留个心眼儿总是没错的。巷子里的那些人你又知道他们向你展现的是真实面孔?”

“那我该怎么办?”

“顺着他们的意思来,只有他们完全对你放松了警惕,才能露出尾巴来。依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对顾老爷的认识,他把这么一条重要的巷子交到你一个瓜娃子手里,怕原本也不是真的想要你去管那些人。你放心,若真的有事,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到了这个时候,阿福只能把自己的所有打算都告诉侯探长:“我哥哥想从里找些营生,我答应他3日之后让他去巷子帮我盯着。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你提醒哥哥小心一些,有个人盯着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