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少年洗礼

却说风伏林叔侄二人,走在林里寻找猎物,蹲守在一处灌草丛边窥看。

等无片刻,眼前走来两只觅食野狼,约有三十步距离。风伏林悄悄指说:“大蒙,你看好了。这一箭,你要手稳、眼准、心狠。专心致意,不要去想其他的事。”

大蒙听了叔叔教导,即刻张弓搭箭,瞄得仔细。嗖的一箭射去,正中一只野狼脖子,翻滚在地挣扎叫吼。另一只狼惊慌逃走而去。

风伏林赶上前去,先取出箭头,再将那野狼抹了脖子,放出血来,抹在他的脸上。

片刻后,大蒙指问:“叔叔,我射中猎物了,成人礼算是完成了吗?”

风伏林点点头,就把野狼提起手来,放在大蒙肩上扛着。

只听半山腰突然传下一阵狼嚎之声。叔侄脸色惊变,知道这是惊动了狼群,必会引来报复。即刻收拾弓箭器具,快步走出树林。

此时已到正午,部落群屋里一阵催烟袅袅,飘着饭菜香气。

寨子中央,一颗大树下,围坐许多男女老少,都在无聊闲谈。

叔侄两人扛着猎物走过树下,众人都起身恭贺、纷纷笑说:“大蒙,献过成人礼,那你今后便是大人了,值得庆贺。”

大蒙问:“那我现在还需要做些什么?”

有个汉子指说:“你要去族长那里,洗礼受印,这样才算走完仪式。”

风伏林挥手:“大蒙,你一个人去就行。”

大蒙央求:“叔叔,我没经验,你来教我。”

风伏林也不多言,手提弓箭,带着这个懒惰侄儿往前走去。

叔侄往前行走百十步,路过山边一座石屋神庙,只见庙门大开,里面传出孩儿嬉笑玩闹之声。

风伏林走入庙内去看,见那供桌倒地,神坛高台上,许多祭器都被打翻了。三个男女小孩在里面捉耍迷藏。两个男孩躲在高台神像背后,居高临下,无声笑看台下一个黑布蒙面小女孩。

那座神像是个人形石雕,约有八尺身高,一双硕大凤眼,模样似人非人,面貌颇为怪异,难用话语形容。

石像满是灰尘破旧,看似有些年头了。台下放着一个古铜炉鼎,装满香烛灰烬。

风伏林招手劝说:“你们几个小家伙,赶紧从神坛上下来。”

两个男孩跳下神坛,走来面前,齐唤一声伏林叔叔。

风伏林说:“这是神庙,你们不能在这里玩游戏。要是冒犯了神灵怎么办?”

小男孩说:“我们只是进来玩玩而已。”

风伏林说:“不要在神庙里玩,小心触怒神灵。要是不听劝告,叔叔可就发怒了。”

小男孩说:“我们知道了。”

风伏林说:“吃饭时间已经到了,你们快回去吧!”

三个孩儿笑脸嘻嘻,一路蹦跳走了。

风伏林上前扶起供桌,把台上祭器一一摆正,嘴里喃喃自语,责怪这些孩子胆大包天,毫无敬畏之心。

大蒙好奇:“叔叔,你信神的?”

风伏林说:“不管信与不信,都不能这样亵渎冒犯。这像什么样子?”

大蒙说:“没事,他们都是小孩玩闹。”

风伏林说:“他们是,你可不再是了。反正不要再来庙里肆意玩闹。”

大蒙指着石像询问:“叔叔,这座神像看起来十分怪异。眼珠大得吓人,眼角形状也有不对,感觉太过离奇。”

风伏林摆手:“不要用手乱指,这样很不尊敬。”

大蒙问:“神是怎么来的?住在哪里?又有什么神法奇技呢!”

风伏林说:“这我怎么知道?”

大蒙打量着说:“看这模样,神庙也有百十年了,该要修缮才行。”

风伏林左右忙了一会,把那两扇檀木做的庙门关闭后,转身走了。

本寨族长,名叫风梅山。年已六旬有三,以前也是一位部落猎人。

他那父亲,以前曾是一名青年祭司。母亲却是雪国田衣族人。后来不知为何,父亲抛家弃子,出走深山而去,数十年未曾归来。

他在幼年之时,跟随母亲在雪国居住成长,学得文武双全。在三十岁那年,母亲染病离世,他便独自回来部落居住。

因他为人心善慈爱,见多识广,颇受族民敬戴。五十岁那年,被推做了首领,担任一族长者。

叔侄二人走来老族长家里,见他已在屋中等候。地下画有一个圆形符圈,边上点满香烛,画着许多咒文。他盘坐在圈里,调理手中一个彩料木盒。

大蒙在叔叔指引之下,走上前去,跪在圈内听候族长训教。风伏林也跪坐边上静观。

老族长把彩笔在他面上涂画许多条纹,把手抚摸额顶祝福。低声念着族言:

天穹下,大地上,佑我族民茁壮成长。山林间,湖水畔,是我族民安身乐园。天地滋养万物,山人生生不息。鸟兽飞舞,鱼虾游畅,皆我衣食父母。自然万物有灵,我辈牢记心坎。

念罢,把枝叶沾着盆中敬水,轻轻拂洒在他肩上。片刻后,把话告诫:“大蒙,从现在起,你是骨族一名猎人勇士。本族子民,左肩保护部落安危,右肩担责繁衍生息。自食其力,不违族训。传承千秋万代,子嗣延绵不绝。”

大蒙叩头受礼:“我知道了。”

老族长把手往他脸上轻轻挥打过去,又正言告诫:“牢记在心。”

大蒙点头:“我会牢记在心。”

老族长说:“仪式已过。带上你的祭品,去神庙祈愿吧!”

大蒙问:“族长,我该怎样祈愿?”

老族长说:“你有什么心愿,都要虔诚祈祷。”

大蒙又问:“灵不灵验?”

风伏林呵斥:“闭嘴。你哪来这些无聊怪话?这是族长的吩咐,要照着做。”

大蒙暗忍住笑,叩谢族长后,怪眼看着叔叔,起身扛着猎物出门。

风伏林指责:“这个家伙,真是作怪。”

老族长呵呵一笑,也没计较什么。风伏林拜辞族长后,提着弓箭走了。

叔侄又回转到那神庙里,把猎物充作一份祭品,放在供桌上。倒下三碗酒来,点上黄烛红蜡,烧下一叠纸钱。

大蒙叩拜过了神像,回头询问:“叔叔,我该怎样祈愿?”

风伏林说:“你有心愿,就告知于神,神自会护佑你的。”

大蒙问:“那我想当个将军,建功立业,保家卫国,这行不行?”

风伏林说:“昆仑山里,只有寨民部落,你能去哪里冒充将军?”

大蒙说:“山里没有,山外却有。”

风伏林摆手:“你又不是小孩子,不要胡言乱语。祈愿过后,那就走吧!”

大蒙疑惑:“成人礼就这么简单?不要歃血祭神、守庙过夜什么的?”

风伏林说:“以前需要,不过现在已经没有祭司,那套老规矩也不在了。你若心存敬意,便可通达神灵。”

大蒙拍着供桌询问:“这份猎物,我能不能带走?”

风伏林说:“这是敬奉给神的贡品,按照惯例,过夜之后才能取走。难道你现在就想拿走不成?”

大蒙笑说:“神不过是个石头雕像而已,又不会动,更不会张口进食。”

风伏林皱眉:“说话不要没轻没重。如此口无遮拦,必会惹祸上身。”

大蒙指问:“叔叔,神真会享用祭品?”

风伏林说:“不要总说那些犯忌的话。你要虔诚祈祷,神才会护佑于你。”

大蒙说:“我觉得神已经享用过了,所以我要把祭品带走,叔叔不会有意见吧!”

风伏林说:“你现在已经是个成人,凡事自己可拿主意,不要总是任性胡闹。”

大蒙说:“既然这样,那就带走。”

风伏林看着侄儿扛着猎物走了,不禁摇头叹笑。

风力华夫妇已在大堂备上一桌酒宴,见他叔侄两个回来,即刻邀坐桌边,把酒食来吃。

大蒙满脸都是彩色条纹,感觉喝酒吃肉甚不方便,面色频频扭动,只想把彩纹尽早擦洗干净。

叶兰询问:“大蒙,今天是你生日,也是你的成人礼,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脸色却如此不好看?”

大蒙站起身说:“阿妈,我去洗个脸来。”

风力华摆手:“现在还不能洗。”

大蒙疑问:“为何?”

风力华说:“这是习俗,你要好好遵守。过了今夜,明天早上才能洗去。”

大蒙苦着脸说:“这样会很难受。”

风力华说:“坐下,照规矩办,不要自作主张。”

大蒙也不争辩,自顾返身走去后院洗脸。

风力华怒声呵斥:“这个家伙,毫无规章,到处败坏亵渎,狂妄自大。对部族习俗毫无敬畏之心,真是愚蠢至极。”

风伏林劝说:“哥哥不必气恼,反正是在自家。这些繁缛礼节,不必太过在意。”

大蒙洗净脸后,回来痛快吃喝,满脸都是嬉笑。

风力华指责:“你这混蛋,真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

大蒙说:“脸上没有那些香油彩纹,这样就舒服多了。”

风力华呵斥:“简直就是败坏家门。”

小芸忽问:“阿妈,哥哥今天满十五岁,行过成人礼后,是不是就算长大了?”

叶兰笑说:“是啊!你哥已经做大人了,以后就不算是小孩了。”

小芸问:“那我是不是也要长大?”

叶兰说:“你才七岁,不用着急。”

小芸又问:“那我也要去山林打猎吗?”

叶兰说:“这是一个成人仪式,族民都要遵守,谁也不能例外。至于女孩子嘛!不去也行,没人在意。”

小芸摇头笑说:“那我不去。”

风力华指责:“小丫头,把嘴管好,不要说那无聊怪话。”

小芸努嘴:“要去,也要叔叔带着我去。”

叶兰说:“阿爸带你,不也一样?”

小芸指责:“阿爸说话好凶,只有叔叔脾气最好,他从不大声骂人。”

风力华指笑:“丫头小鬼,口无遮拦,老子要揪你耳朵。”

小芸对着阿爸瞪眼吐舌,逗得众人一片欢笑。

叶兰转问:“二叔,今年二十有四了吧!”

风伏林回答:“差不多了。”

叶兰轻笑:“你哥与我商量好了,明日再去给你说门亲事,你也该要成家立业了。”

风力华说:“我早有这个想法,娶妻这种大事,不可一拖再拖。还是年过三十,那可就难找了。”

风伏林挥手:“哥哥嫂嫂不必多管,我已没有这个想法。”

风力华疑问:“这话从何说起?”

风伏林吐气:“这事还是以后再说。”

叶兰笑问:“难道叔叔心里已经有了中意的人?”

风伏林哑然而笑,放落手中杯筷后,站起身说:“哥嫂慢用。我有一些私事,想去找老族长聊聊。”

夫妻两个还待劝解,风伏林头也不回,缓缓出门走了。

叶兰疑惑:“看叔叔那脸色,有些不高兴,难道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风力华叹息:“我这兄弟,真是可惜了!”

叶兰说:“看得出来,叔叔心里有些自卑,没有自信心了。长此以往,那可不行。”

风力华挥手:“还是随他心意决断,我们不必过多勉强。若是说得多了,怕他心里难受。”

小芸挠头嘀咕:“奇怪,叔叔为什么不想娶妻?”

大蒙说:“与你无关,少说这些闲话。”

叶兰夹着一块肉来劝说:“大蒙,今天你要多吃酒肉,陪你阿爸喝上几杯。过了今夜,明天你就是一名猎人勇士,从此家里又多出一个顶梁柱,以后就不能再任性了。”

大蒙点一点头,举杯来敬父母。

风伏林独居于后山林边一座潭溪小石屋里,距离哥哥屋宅相距不远。因他未曾娶妻,因此屋内未办任何家伙物什,日常只去哥嫂家里用餐,入夜回来这座小屋居住。

因他相貌已毁,形体丑陋,因此内心颇为自卑伤怀。平日也不爱与人来往走动,没有知心朋友,只与老族长走得亲近。凡有心烦意乱之时,便会前去他那屋里闲聊为伴,以此掩饰心中伤痛。

那老族长风梅山,知他心头殇事,因此常以暖言安慰,诚恳教导,帮他解开心中那些痛苦事宜。

当夜,风伏林在哥哥家中吃罢酒食,又去老族长屋宅坐聊一会。眼看天色渐晚,便回到自个小石屋,手中把玩雕刻一个石美人像,当作一种心灵寄托弥补。

他倚靠床头,正把锉刀雕刻石像。忽闻敲门声起,却是小芸在外呼唤。

风伏林前去打开屋门,只见小芸站在门口,手中拖着一根标枪,怀抱囊中弓箭,笑嘻嘻说:“叔叔,阿爸让我过来带话,说今天你辛苦了,明天不用再去打猎,所以叫我把猎物给你拿过来了。”

风伏林笑着点头,把标枪、弓箭接过手来,走去桌边提来一篮葡萄、甜果,送与她吃。

小芸是个爱吃葡萄的精灵女孩,因此部落中人都把她唤作葡萄虫。见了一篮鲜果,乐得把手来拍。谢过叔叔后,提着竹篮走了。风伏林关上屋门,继续雕刻那个美人石像。

转眼进入深夜,明月高照四周山岭,一派幽暗险峻。附近林子里,不时传来鹧鸪夜莺、犬吠狼嚎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