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身加九锡

王莽能糊弄得了年迈的王政君,却糊弄不了所有人。

皇帝刘衎虽然年仅十二岁,却在残酷的政治斗争过早地成熟了。尤其是在元始三年(西元三年)夏,刘衎的娘家卫氏被王莽满门诛灭,更让他品尝到了宫廷斗争的险恶。得到几个舅舅满门惨死的消息,刘衎痛不欲生,心如刀绞。

刘衎恨透了王莽这个残忍的刽子手,他和这老贼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刘衎曾暗中发血誓,有朝一日,必族灭王氏,为卫氏百口冤魂报仇。痛快话谁都会说,可他现在连小命都捏在王莽的手上,根本没有能力报仇,最终也只能默默的忍受王莽的霸道,慢慢地等机会。

到了元始四年(西元4年)二月,刘衎被迫娶了仇人的女儿做皇后,婚后他是满肚皮的不乐意。王家姑娘和刘衎同岁,虽然她是王莽的亲生女儿,但她和父亲的脾性却半点也不一样,对父亲大杀政敌的行为更是不认同。

王家姑娘明理懂事,而且人长的又很美丽。不过这一切刘衎根本不在乎,他只知道她是仇人的女儿,虽说他自己对付不了王莽,只能把仇恨发泄到王家姑娘身上。不过让刘衎意外的是,无论刘衎怎么发泄,王家姑娘都不吵不闹,反而经常劝导刘衎想开点。

刚开始的时候,刘衎信不过王家姑娘,怕她是王莽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卧底。后来刘衎发现老婆和王莽好像不是一路人,时间久了,两人的关系居然好了!渐渐地,两人处的越来越融洽。

王莽把女儿嫁到宫里,本意有二:一是希望能占住皇后这个位子,不能再人为制造出反王的外戚集团。二是王莽也希望女儿能做自己在刘衎身边的眼线,经常给他通报内廷消息,好让他掌握刘衎的一举一动。

然而让王莽大失所望的是,女儿进宫后,基本和父亲没有了来往。这丫头从来不给父亲通报刘衎的消息,老父王莽弄了一个泥牛入海,空欢喜一场。发觉了女儿“吃里扒外”的心思后,王莽差点没气死: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崽子?!刚出阁没几天胳膊肘就朝外拐了!

有时,王莽也在想他亲手养育出来的这几个子女:王获、王宇还有女儿,心中每每有一阵莫名的悲凉:“你们这些畜生可都吃王家的饭长大的,现在翅膀硬了,都不认自己这个爹了!”他感觉自己做人实在太失败了,他征服了天下,却在自己的儿女面前接连栽跟头,老脸都快丢尽了!

既然女儿靠不住,将来也指望不上她了,王莽决定加紧篡位计划,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元始五年(西元5年)春,王莽经过与刘歆、甄丰等人密谋,决定设法先给自己加上“九锡”,作为篡国之前的必要铺垫。

王莽本想让太师孔光出面给自己吹喇叭,可还没等王莽把这话递给孔光,四月一日,病入膏肓的孔光大限已到,抢先赶到阎王殿挂号去了。王莽接到孔光的死讯,气的直跺脚,你这个老家伙真会挑日子,难道不能晚死几天么?

孔光是朝中头号名臣,位望隆重,王莽自然对风风光光的把孔光下葬,不论王莽心里对孔光是什么态度,场面上的功课一定要做足。孔光的葬礼极为隆重,仅来为孔太师送葬的车就是有一万多辆,王莽代表朝廷厚赠孔家,说了一通无关痛痒的屁话,拍拍屁股走人。孔光死后,太师的位子不能空着,王莽推荐了马宫接替孔光。

孔光死了,王莽的大事还要继续进行,这回王莽决定用他最拿手的把戏,打民意牌。王莽是个善于玩弄民意的高手,在他的安排下,大司空甄丰指使南阳郡地方官组织了一批官吏、平民来到长安请愿。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些人收了王莽的银子,自然要替主子办事。他们上书朝廷,都说安汉公勤劳国家,却不肯接受新野县的封地,人心不服!你安汉公凭什么不接受朝廷的赏赐呢?

这场声势浩大的上书请愿活动规模空前,前后有近五十万人参加!这些民间的“民意代表”抢戏,朝中的宗室诸王、公卿列侯们岂肯坐看别人抢自己的大饼,一窝蜂的上书,请厚赐安汉公,以安天下人心。

弟兄们都出来了,王莽也不好意思再藏着。他扭扭捏捏的上书辞让,坚持说自己年纪大了,精力不足以任事,请朝廷批准他退休还乡,颐养天年。

看着眼前这出闹剧,王政君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如今年老体衰,难得有点时间过清新日子,哪经得起王莽三天两头的折腾她这把老骨头?王政君被逼急了,只好勉强应付。

王政君先照例表扬了王莽一通,说他仁心宅厚,忠贞不二云云。她当然不会同意王莽辞职,硬给驳了回去。至于加九锡的事情,交由有关部门进行讨论,制定一套规章制度,然后再议。

关于这件事情,群臣们早就跑前跑后张罗开了。一个月后,傀儡皇帝刘衎颁下策书,加赐王莽九锡。王莽这回没推辞,理直气壮地接受了九赐。

王莽头戴龙冠,身穿绿色蔽膝礼服,佩上了用金玉装饰的腰刀,足蹬广头丝履。王莽给刘衎叩头谢恩后,起身下殿,坐上了四匹马驾辕的有铃大车,车厢上插着有九束穗带的龙旗。身边的侍卫们,头戴皮帽子,身着细褶白布衫。有的坐在军用马车上,有的则骑着马。左边的一排,身戴红色弓箭,右边的则戴着黑色弓箭。

这回朝廷的赏赐也是史无前例:特赐盔甲一套,美酒二卣,玉勺两只,九级青玉两枚。还特别规定,王府门装上了只有皇帝才能用的红漆大门,特许其可在院内修建类似皇宫的高大台阶。

除了这些,还为王莽增设了下属官吏,新设宗官、祝官、卜官、史官,又加派护卫勇士三百人,作为王莽的“警卫团”。

自汉朝之后,宋朝之前的这几百年历史中,加九锡往往就是权臣篡位的前兆,王莽之后是曹操(曹丕)、司马昭(司马炎)、石虎、刘裕、萧道成、萧衍、陈霸先、高洋、宇文觉、杨坚、李渊。倒是后梁的大头目朱温比较实在,蒋玄晖等人要给朱温先加九锡再篡位,朱温嫌麻烦。要做皇帝便直接做,玩这些花花绕子累不累?

王莽,他就是这么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