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屠刀在手

再说王宇。他在与老师吴章、内兄吕宽商议后,决定开始行动。元始三年(西元3年)夏的一天夜里,吕宽趁着夜黑风高,带着一桶猪血,准备涂抹在王莽家的大门上。他们的目的是:事成之后,他们会在京城里大肆散布流言,将此说成是上天示警。等到形成巨大的舆论压力,也好逼迫王莽乖乖就范,从而一举将卫氏接回长安!

吕宽刚要往门上泼,不料却被早已埋伏在附近的王氏家丁们一举擒获。王莽下令严刑拷打,吕宽熬刑不住,最终供出了主谋王宇以及他们的计划。吕宽和王宇是一根绳上拴着的两只蚂蚱,吕宽出了事,王宇自然要跟着受牵连!

随后,王莽黑着脸下令将逆子王宇抓来问罪,王府家人看到这阵势,估计王莽又要“大义灭亲”了,连忙去通知王夫人。王夫人一听如此噩耗,吓得差点晕倒在地。王获被王莽处死后,她就剩下王宇、王安、王临三个儿子了,这都准备给自己养老送终的。哪知道一个个都要被丈夫给灭了,这令王夫人如何不着急!

王夫人飞速赶过来,再次跪在王莽脚下,号啕痛哭,哀求丈夫给王宇留条生路。上次王莽杀次子王获,那是迫于形势。而现在王莽大权在握,只要他一句话,王宇就可以活下来!

可王莽却早已铁了心,他无法容忍儿子背叛自己,谁敢背叛他,下场只有死路一条。王莽指着王夫人大骂:“看看你生的这几个孽种!王宇大逆不道,与歹人勾结,欲害生父,真是禽兽不如!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意已决,你就准备着给这逆子收尸吧!”

王夫人还想再争取,王莽却恶狠狠地地一挥手,几个如狼似虎的府中家人强行将王夫人叉了出去。与王夫人同来求情的还是王宇的老婆吕焉,还挺着一个大肚子。王莽一看到身怀六甲的吕焉也来求情,顿时怒火上撞,将她大骂一顿,喝令将其也关进了大牢!

王莽虽有生杀予夺大权,但正式的程序还是要走的,黑锅不能自己背,必须要拉上太皇太后王政君当垫背。王莽让右将军甄邯上书王政君,详细汇报了王宇、吕宽一案的全部情况。

甄邯提出的判决是所有涉案人等,包括王宇、吕宽、卫宝、卫玄等人,一律处死。甄邯为了给王莽脸上抹粉,特别向王政君强调这个黑名单是王莽定的建议的,想让天下人知道,王莽不会因私废公,自己的儿子有罪也绝不袒护!

对于王莽第二次“大义灭亲”,王政君不想再多说什么。虽说她感觉王莽下手稍微有些重,但转念一想,这个倔强的像头驴的侄子毕竟是在为王氏家族考虑。对于这点,王政君从心里是很赞赏的。同时出于对王家根本利益的考虑,她也是认同王莽做法的。故而王政君最终站在王莽这一边,同意处死王宇。她为此还下诏褒扬王莽:“王莽身居周公之位,辅佐如成王之幼主,而行管、蔡之诛,不以骨肉私情而伤害君臣大义,朕心甚慰。安汉公忧国忧民,大义灭亲,实为天下人之楷模!应该嘉勉!”

得到了太皇太后的支持,王莽的底气更足了,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顾虑了。王莽下令,除了皇帝生母卫姬一人之外,夷灭卫氏三族。王宇、吕宽、吴章等涉案人等,一律处死!

王宇毕竟是王莽的亲生儿子,待遇要稍好一点,他有选择以什么方式去死的权利。最终王宇在狱中仰药自杀,他的妻子吕焉因有孕在身,只能等生了孩子后再杀掉。

接到王莽的命令,大司空甄丰派遣专使坐着驿车,火速前往各地诛杀卫姓家族及其党羽。几天后,卫宝、卫玄及所有卫氏家族人等,无论老幼,全部被处决!

不仅王宇与卫氏被杀,另一场血腥的屠杀也正在长安东市门口执行。吕宽被一刀砍下人头,血流污地。吴章被腰斩后,尸体还要被肢解,大卸八块。王莽极度痛恨吴章,他本不想放过吴章的那些学生,准备大开杀戒。那些士子一看王莽要对他们下手,都吓的浑身哆嗦,立刻和吴章划清界限,不承认自己是吴章的学生,才免于一死。

吴章等人被杀的时候时值酷夏,天气炎热,王莽下令不许给吴章收尸,任尸体腐烂,蝇蛆丛生,导致人人掩鼻。大司徒掾史(官名)云敞实在看不下去,强烈的正义感让云敞挺身而出,他先是辞去了官职,然后以平民的身份来到大街上。

云敞自称是吴章的学生,当着众人的面,云敞不顾尸骸散发出的恶臭,将吴章发臭的尸体装进事先买来的棺材里,从容下葬。王莽闻报大怒,本想也顺手宰了云敞。可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根本顾不上收拾这个小小的书生。而且云敞义名遍于京师,王莽要杀云敞,肯定会臭了名声,这种傻事他才不会做。所以云敞在王莽的凛凛屠刀下安然无恙,居然逃脱了惩罚!

虽说云敞被王莽饶了,可王莽的那些政敌们却要大难临头了。  王莽已经杀红了眼,想收手也收不住了,对政敌们他可不想客气,一不作,二不休,干脆统统弄死算了!

他的手段够毒,这次他一口气除掉了三个重量级的政敌,第一个是元帝刘奭的妹妹敬武长公主(即刘骜的男宠张放之母)。因为敬武长公主和丁、傅两家关系密切,又曾经说过王莽母亲王渠的坏话,所以被勒令自杀。另外两人都是王莽的至亲:六叔红阳侯王立、堂弟平阿侯王仁,因为他们对王莽向来不太感冒,没少在背后搞些对王莽不利的小动作,此番也都被王莽逼迫自杀。

王莽做事滴水不漏,这些人虽然是被王莽逼死的,但实际上都是王莽背着王政君,竟是以太皇太后名义下诏执行的!等完事之后,王莽竟对王政君撒谎,硬说敬武长公主是患病暴死的。王政君真是老糊涂了,居然真的就相信了!

王政君和敬武长公主私交很好,老姐妹殁了,她应该去吊丧。王莽哪敢让王政君去吊丧?如此一来,一切计谋可就要暴露了!王莽苦口婆心地劝了王政君半天,费了老大的劲,这才勉强糊弄过去,真是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王莽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头号权臣,这个“一人”并不是傀儡皇帝刘衎,而是太皇太后王政君。只要王莽能过了王政君这一关,千条路万条路就随便王莽趟了,前面是一片坦途。

稳住王政君后,王莽没有任何顾忌了,他决定利用这次事件,在官场上继续进行残酷的清洗,一顶把政敌全都清洗掉。王莽对这些人绝对不会有半点的手软,王莽杀亲生儿子的时候眼都眨一下,那些外人在王莽眼中连个屁都不是,说杀也就杀了。

王莽红着眼睛下令各地全力搜捕吕宽的漏网余党,一个都不能放过。在王莽第二波的官场大屠杀,又有一大批高官显贵死在了王莽的屠刀之下,这里只能大致罗列一部分名单:前任前将军何武,前任司隶校尉鲍宣,前丞相王商之子乐昌侯王安,前左将军辛庆忌的三个儿子护羌校尉辛通、函谷都尉辛遵、水衡都尉辛茂,南郡太守辛伯等人。

王莽杀人是有原则,愿意给他当狗的一律重用,凡是和自己拧着干的全都要下地狱。冤案传出来,举国震惊,被杀的这些人可都是大汉帝国统治阶层精英中的精英。

尚书陈咸听到何武、鲍宣这样的人物居然都难逃一死,不禁仰天长哭:“呜呼!这世道还有公理可言么!《易》云:‘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我还傻等什么呢?该撤了!”第二天,陈咸挂冠而去,离开了是非不分的官场。北海名士逢萌闻此噩耗,对朋友叹道:“三纲之道废矣!再不离开,大祸就要临头!”他挂冠东都门而去,连夜潜回故乡,带着家属乘船渡海,逃到辽东避难去了。

王莽血淋淋的屠刀,吓倒了满朝公卿,也吓倒了长安城中的绝大多数人。他是用铁腕手段告诉人们:没人再能阻止我做任何事,即便是我的儿子,也是照杀不误!

经过这场骇人听闻的屠杀,举国上下终于见识了王莽的手段。别看王莽外面长的和善,气质文雅,一旦下起狠手来,毒辣无比!这种刚忍果决的冷血动物,谁能惹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