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不欢而散

绥和二年(西元前7年)夏日里的一天,刘欣在宫中设宴,邀请朝中重量级人物参加.刘欣是想利用这次宴会,悄悄地进行一场进行危机公关。在布置宴会的座次时,内者令把傅太后的座位设在太皇太后王政君座位旁边。很显然这是刘欣给王政君下的一个套,如果王政君默认这种坐次,那么就等于承认傅太后的地位和她平起平坐。

宴会马上就要开始,王政君对这样的坐次也没提出什么异议,眼看刘欣的计划就要成功。哪知道刘欣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裉去,半路就跳出一匹野马,生生搅了刘欣布下的好局。这匹野马是谁?王莽!

皇帝在宫中设宴,王莽是协助经办人。刚开始王莽只忙于操办其他事务,并没有注意到傅氏的坐次问题。在宴会开始之前,王莽来到大殿巡视。他发现王政君座位的旁边突然多出了一个位置。

王莽心头一惊,这个座位是留给谁的?谁有资格做并排坐在太皇太后的旁边!王莽急召内者令过来问话, 内者令哆哆嗦嗦答道:“陛下吩咐过,这是给恭皇太后布置的座位。”

王莽一猜就是这个老妖婆出的诡计,心头顿生一股无名火,厉声大骂:“定陶太后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藩王妾妃而已!她岂能与至尊并排而坐!”王莽以大司马的身份下令:“撤去原先的座位,重新摆放!”傅太后正要赴宴,听了内线的密报,气的差点没吐血。

傅氏没想到王莽居然会给自己这样的难堪,那自己如果去了,岂不是更难堪,老脸往哪搁!傅氏急派心腹告诉刘欣,推脱自己今天突然身体不适,就不过去了。好端端的一场宴会,生生被王莽给搅黄了。

王莽发完了飚,冷静下来之后,才觉得这么做有些出格了。毕竟傅氏是皇帝的亲祖母,他这么给人家难堪,最没面子的肯定是刘欣。王莽现在感觉有些后悔,可现在后悔还有什么有,王莽觉得与被刘欣公然踢下台,不如自己主动辞职,还能留点脸面。

主意打定,他再次上书请求退休。刘欣一见王莽上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刀宰了这个捣乱分子!但刘欣见王莽主动提出卷铺盖走人,还算识相,也就不再追究。他为了笼络人心,显示自己的宽宏大度,于是索性把表面文章做的更大,给予王莽许多赏赐。他此举的目的实际上是堵住大臣们的嘴,不要再在背后议论自己亏待了王莽以及拥立自己的大臣们。

七月一日,刘欣赐给王莽黄金五百斤作为辞职“补偿金”,又命人安车驷马(用四匹马驾辕的豪华马车),护送其辞官回到府邸。对于王莽的辞职,公卿大夫们不住发出一片惋惜之声。

为了不让人们看出破绽,刘欣特意派中黄门到王莽家,供其差使。每隔十天,刘欣就对王莽赐餐一次。为把场子做圆,他又下诏:增加曲阳侯王根、安阳侯王舜、新都侯王莽、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采邑人户各有不等。特赐王莽为特进、给事中,每月一日、十五日可以朝见皇帝,朝见时的礼节一如三公。此外,刘欣又召回了红阳侯王立,允许他在京师定居。

按过去的惯例,首席辅政大臣应由现任皇帝的外戚担任。王莽既已罢职退下,首辅的位子自然应该傅家人担任。朝议认为傅太后的堂弟、右将军傅喜是最有资格接替王莽位置的人选。

傅喜是当世名儒,学问高深,人品端正,在士大夫中深孚众望。从刘欣和傅太后的角度来说,傅喜毕竟是自家人,如果傅喜能出山,那是再合适不过的。

可令所有的人大跌眼镜的是,傅喜居然不愿接受这块香饽饽,拒绝了出任首席辅政的机会。首辅的位子有多重的分量,天下人都知道,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傅喜的拒绝,让本来满心欢喜的刘欣祖孙俩异常失望,他们无法理解傅喜的选择,这个老家伙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了?!

现在王莽被赶出了朝廷,王氏家庭的势力基本上被扫清了,现在首辅大臣的位子非傅喜莫属。如果傅喜能接受这个位子,并趁势对王氏家族斩尽杀绝,估计用不了多久,曾经威赫一时的天下第一豪门王氏就将成为历史的灰烬。

傅氏的小算盘打的噼叭作响,可她却偏偏算错了傅喜,傅喜虽然和傅太后是本家姐弟,但二人秉性却大不相同。傅喜性情耿直,嫉恶如仇,尤其痛恨外戚专权,不论是王氏还是傅氏。同时傅喜生性淡泊,不求名利,上次傅氏和丁氏外戚都被封了侯爵,唯独傅喜坚辞不受。

这次刘欣要提拔他做大司马,傅喜不但不接受,反而经常进宫,劝利欲薰心的堂姐傅太后做人别这么张扬。傅喜告诉堂姐,虽然现在傅氏得了势,但当年的霍氏和眼前的王氏何等风光无限,结果不也倒了台,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傅太后好心要提拔堂弟做大司马,替老傅家争口气,没想到这个混蛋不但不领情,居然还如此奚落自己,心气高的傅太后如何忍得下!傅太后火冒三丈,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胳膊肘居然朝外拐,枉费我一番苦心。但她们毕竟是近亲,傅太后不好直接向堂弟开火,只是去找孙子刘欣,罢免了傅喜的所有职务,将其踢回家闭门思过。刘欣虽知傅喜忠诚可用,但又拗不过祖母的一意孤行,只好甩开傅喜,另外选择人选。

七月四日,刘欣颁诏任命左将军师丹为大司马,封高乡亭侯。至于傅喜,刘欣赏了他黄金百斤,收缴了他的右将军印绶,责令其以光禄大夫之身归第养病,又改任光禄勋彭宣为右将军。

傅喜这样的忠臣居然都可以被扫地出门,这世上还有没有公理可讲了?何况傅喜还是皇帝的外家!傅喜被罢免后,举朝震惊,大臣们不服这个决定,纷纷上奏反对。刘欣也没想到傅喜在朝中的人缘会这么好,俗话说的好:众怒难犯,他本来就不想踢开傅喜,现在正好做个顺水人情。过了几天,刘欣又下诏将傅喜召回朝廷官复原职。

傅喜的事情在朝中引发了喧然大波,而另一头的王莽却郁郁寡欢,看到官场上一代新人换旧人,王莽要多郁闷有多郁闷。随着他退休回家后,王氏家族的好日子基本就过到头了。

在刘欣的暗中授意下,王家过去的政敌们开始对王家进行反攻倒算。建平侯杜业首先发难,上书弹劾曲阳侯王根、高阳侯薛宣、安昌侯张禹。杜业指控上述三人违法乱纪,应该严惩,并说朱博贤能可用,向皇帝极力推荐。刘欣虽然特别讨厌王家,但王家的势力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扫清的,自己刚登基不久,羽翼未丰,再忍忍吧!最后刘欣把弹劾奏章压下了。

杜业上书一个多月后,司隶校尉解光上奏,继续寻王家的霉头。解光指责前任大司马、曲阳侯王根在朝廷给刘骜丧事期间,公然聘娶后宫女乐舞官殷严、王飞君等人,在家置酒歌舞。

最终,王根、王况叔侄的罪行属实,理应严办。但王根几年前曾经提议立刘欣为储君,所以刘欣欠王根一个人情。刘欣念在旧情,就将王根从轻发落,只是被遣送回封国了事。王况则被夺爵,贬为平民,遣归原郡。此外,凡由王根以及王况之父王商所举荐者,全部被罢免。

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随着刘骜的驾崩,以王政君、王莽为代表的王家面临着空前严峻的局面。对于来势汹汹的傅太后、新任皇帝刘欣,他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