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商时的舞

巫舞不是一支舞,而是好多舞,更确切一点说,在商周时期,巫本身就是舞。

而那时的舞根本就不是为了观赏那么简单,是人向神灵做报告的方式。

宽广巨大犹如演兵场一般的高台上。

《傩》已经跳了起来,打击乐已经敲了起来,那么原始单纯又有冲击力的打击乐之下。有人扮作各种各样的野兽,真真正正的百兽率舞,有人扮作猎人,去做骑射打猎的动作。

因为如今是周天子了,商不可以再用国傩,不可以再用三千人的规模舞蹈,就这已经让无数商朝的遗老们垂泪。

唐朝的歌舞自然比这要高出无数的档次,但远古的生民胜在真诚。

《傩》那样简单直接犹如人与兽的游戏的舞蹈是为了驱逐了恶鬼,跳完之后根本不需要任何的链接,原班人马扔掉兽皮和弓箭直接跳《蜡》

简单说《傩》是驱鬼,而《蜡》是酬神。

为了先是庆祝丰收,谢过各方神灵。神农、后稷、农神、井神、虎神、坊神、水庸、包括管理昆虫的百种神,全部都会被酬谢一遍。

还有歌谣曰: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做,草木归其泽。

李世民无数次看过这首先民的歌谣的歌词,但他第一次听到真实的歌谣,不嘹亮,不悠扬,诉说一般,似乎像是祝福,又有点儿像诅咒,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可以直接打进人的心底,他当然知道歌词的意思:“让土回归河堤,让水回归河流,让昆虫不要添乱,让草木回归山泽。”

伴随着这首歌,李世民默默合掌对着苍天稽首祈求:“请让我回到我的大唐!”

相对于后面的舞蹈,前边这两支舞蹈只是序曲。

礼神之后是全民的狂欢乐,就是孔子的学生子贡说的“一国之人皆若狂”,这的确是李世民从来没有见过的,先民的野性都被激发,这一次,是他们投降之后的郁闷全部表现了出来。

“不习惯吧?”子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生怕他会生出厌倦来。

“不,百姓们辛苦,将士们也辛苦,当然需要放松一下筋骨。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李世民如此回答,赢来子启无比佩服的目光。

李世民接受到这种目光才忽然意识到”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这种话是孔夫子说的,而在这个点儿,孔夫子他老人家竟然还没有出生,嗯,自己竟然能随口说出来这么有道理的话,可不得被当成圣人嘛。

“嗯,要不要把《论语》,把《道德经》把那些学过的先秦典籍都给默写出来?”他还没开始动这个心思,就听到一阵欢呼。

“快看!快看!《霓》!”

“风乎舞霓,咏而归”的那个“霓”,孔老夫子的最高梦想长这样吗?

《霓》是当年歌舞必备,宫廷跳,民间也跳。但很难跳得好,这一次领舞蹈的人就是妲己,

麻衣如雪,犹如蜉蝣一般,让人能感到生命的转瞬即逝。

《霓》这个舞蹈是有目的的,目的是要求到雨。

跳《霓》的女子们跳得筋疲力尽,依然不肯停,一个劲儿的跳下去,犹如挣扎的飞虫,筋疲力尽,却不肯倒地而亡。

那怕最后的最后已经没有了半点舞姿的美感,一群麻衣的女子凄惶而无助对着苍天匍匐祈求,雪一般的裙裾已经沾染了汗水和泥土,一片污浊。

有人已经去抱柴火,堆到在高台的下面。

看到那些柴火,女子们更加凄惶无助。

李世民感觉到不对,他问:“这是做什么?”

“这都不知道?舞《霓》是要下雨的,是要降甘霖的,如果求不下来雨,就是这些求雨的女子有杂念,心不灵,是要被烧死的,或者在烈日下晒死,不然如何感动上苍?”旁边一位老者开口就是不满的语气,仿佛责怪这位从来不敬神灵的国君。

“啊?这样?”

李世民见过尸骨如山的战场,出征前杀过战俘祭旗,可求雨求不到,就把求雨的人烧死,这也太残忍了。

如果是这样的礼神,别说纣王不喜欢,他这位千古明君也不喜欢,是个人都不喜欢吧。不能因为不喜欢这个就算是坏人吧?

第一支火把点起来的时候,李世民直接踩灭了它。

全场一片惊呼,李世民跳上高台。

“你还会跳《桑林》吗?”子启担心地问。

“不,不会,当然不会。”但他知道《桑林》是成汤求雨的故事,说某一年,成汤占卜,要用人完成祭祀,商汤不忍心,就自己披上麻布,去求雨,这一段故事后来就成了一支舞。

但不会《桑林》就不能跳吗?李世民直接用手打着拍子,起舞,但凡是一个生在唐朝的人,谁不会跳舞啊,李世民跳自己最熟悉的劲舞《秦王破阵舞》,踏足、甩手、回头、进、退、所有的动作刚劲,快捷,明亮,犹如初生的朝阳!

台下的人从不曾见过这样的舞蹈,每一个节奏,每一个拍手都像是一支鼓点敲击心脏。

这段舞让李世民不由自主想到与长孙无忌少小从军征的时候,初入军旅,不觉艰辛,只觉得如鱼得水,天下谁能与争锋的壮志豪情。

曾经少年李世民青春洋溢如同旭日东升的舞蹈,也是有父兄含笑观看的,就像此刻台下满目惊艳的微子。

可惜,《秦王破阵舞》是群舞,他只有一个人。

他的面孔坚强刚毅,眉宇间带着一股傲气,举手投足都是高贵,英气逼人,帅气潇洒,求雨,求什么雨?龙王来了怕也要求他?

那是成汤,那是年轻时候的能手格猛兽的帝辛,那是夏日的骄阳。

一道长袖如同白练破空而来,跳《霓》的女子们从匍匐与狼狈的状态中恢复,起身伴舞。

歌舞可以互通心意,并不需要语言。

她们的舞柔美缥缈,他的舞刚劲干脆。

两支舞格格不入,又和谐无比,他始终神情刚毅严肃,是她们的笑容明媚灿烂,那些明媚的笑颜让他想到他与妻子长孙初见,她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她已经不跳很久了。

分明连一点儿像的地方都没有,可是眼前的人总让他想起熟悉的人。

他有那么一瞬间,沉浸在舞蹈中,以致于几乎忘记了走上高台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