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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爸妈的交谈非常顺利。
还是在寒假里，当我终于在一次吃晚饭的时候很郑重地向爸妈宣布我决定寒假以后回学校补习，几个月以后一定认认真真参加美院的文化和专业考试，并力争成为胡伯伯的正式入室弟子的时候，爸一下子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妈则干脆流下了眼泪！
这时我才知道，我的事情在他们心里原来是那么沉重的一个包袱！
爸从他的宝贝酒柜里取出一瓶他一直舍不得喝的法国陈年红葡萄酒，妈则拿出三个爸最心爱的捷克原产的水晶高脚酒杯。我有些惶恐地举起杯子，跟爸妈一起干杯！
印象里，这是十八年来第一次，跟爸妈这样凝重地干杯。
我在心中说着“对不起”，将半杯深红色的**一饮而尽。
就是在那一次，在我们三个人喝掉了一整瓶醇厚的法国陈年红葡萄酒后，我忍不住第一次向他们说起了可旎的事情。我告诉他们，那个女孩子用一种非常简单明了的方式促成了我的选择。我告诉他们，那个现在才16岁的女孩子寒假竟然在打工，用自己打工赚来的钱看好了外婆的病。我告诉他们，那张枫林秋景图上仰头看树的女孩子就是她，她当时看得好认真啊，所以我忍不住将她画下来了。最后，我还拿出我给可旎画的肖像画，给爸妈看。
当然，我没有告诉他们关于梦中的小城的事情。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爸妈一声不出，一起端详着那幅肖像画。画中的可旎好像正在朝他们亲热地微笑。
良久，爸终于开口了：“这应当是你画得最好的一幅肖像画了，你画出了一个人内在的神韵。”
妈眼睛闪闪烁烁地看着我，说：“是一个好女孩，真应该好好地谢谢她！希望你以后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关心她，帮助她。”
我知道妈话里的意思。我不想多解释，只是朝她点点头。我当然会把她当成最亲最亲的妹妹来关心她，照顾她了！
所以，当我把自己想在高考结束以后建一个画廊，并且想聘请可旎和她的外婆一起帮忙的想法告诉爸妈的时候，爸妈一点也没犹豫就一口答应了。他们知道，建一间画廊是我从刚开始学画的时候起就一直在设计的一个理想。经历了半年以前的那次莫名其妙的背离，现在我一下子又回归了，只要是跟绘画有关的，我估计我想干什么爸妈都会毫不犹豫地同意的吧！
一会儿以后，爸把妈交给他的一张银行卡拍到我的手里：“这是启动资金，应该足够了。先去把那个房子租下来，装修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会交给我一个现在专门搞装潢的学生。这几个月你好好读书，好好考试，一切琐事都不用操心，爸爸保证暑假的时候这家画廊能顺利开张！”
“我知道的！爸妈你们就放心吧，我会好好准备考试的。钱我先拿着，等以后画廊正常运转起来了，我会把这笔启动资金慢慢还给你们的！”
没想到我后面那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却惹得妈的脸一下子拉下来了：“什么意思？还钱？难道你是要跟我们闹分家？”
咳，没想到妈竟然会这么想问题！“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只是……”我求助般地转向爸。
爸笑着拍了拍妈的后背：“没错，这钱以后是要还的！就像你跟银行贷款一样，只是你不用还我们利息。”
“一言为定！”我得意地看看妈，跟爸响亮地击掌！
我没想到可旎那里出了问题。
当我兴冲冲地拿着银行卡跑到可旎家，推开虚掩着的客厅门的时候，只见可旎正一个人闷着头在厨房里洗碗，外婆则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她的房间里。浓重的暮色笼罩着她瘦小的身躯，令人心里突如其来地生出一种异常寂寞悲凉的味道。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朱可旎……”我站在客厅门口迟疑地叫。
“是谁？”可旎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外婆已经在房间里问话了。
“我是梁惟。”我赶紧回答。
外婆站起身，走出房间，啪一声揿亮了客厅里的灯光。
明晃晃的日光灯照得我的眼睛眯缝了起来。
可旎也从厨房里出来了，她看着我，却不说话。她的脸色在光影里有点淡淡的惨白。
“我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晃了晃手里的银行卡，心里却莫名其妙地突然有点发慌了。
外婆和可旎的眼睛一齐盯住了我手里的银行卡。
“是这样……”我有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爸爸妈妈同意借给我们第一笔启动资金，这样我们的画廊就可以顺利地开起来了！”
“原来你知道要租金的呀？”朱可旎满眼惊讶地盯着我，“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外婆笑起来了。她说：“你这个小孩子呀！什么都不懂，还想与人家合伙开店呢！”
看见可旎开口说话了，看见外婆还笑了，我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外婆和可旎一定是在为租金的事情发愁吧！我跟着外婆笑起来了：“可旎不懂没关系的！我懂就行了！租店的事情、装修的事情，都不用你们操心的。我会办好的。”
“梁惟，谢谢你呀！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想帮助我们。但可旎不能跟你一起开店。”外婆收起笑容，看着我，很严肃地说。
“为什么？”我一下子就蒙了。现在我知道自己心里刚才为什么会发慌了，其实我已经有了预感。
“她这个年纪，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念书。我不希望她这么早就去打什么工。她爸爸妈妈如果在世，一定也不会允许的。”
“可是……可是……这不是打工啊……这是一起创业！而且，我相信不会耽误可旎学习的……”我结结巴巴地解释。
“不管是打工还是创业，不管会不会耽误学习，都不可以。每一个年龄段有每一个年龄段应该做的事情。”外婆的脸色严峻起来了，一点也不像上次拉着我的手，表扬我画画画得好的那位慈祥的老太太。
“可是我喜欢啊！外婆！我喜欢课余能在一家画廊里工作！我不会耽误学习的！”一直没说话的可旎终于忍不住，在一边叫起来了。“而且，现在租金也没有问题了，为什么不可以呢？”
“对对，租金肯定没问题！这张卡里面的钱租店面加装修绰绰有余的！”我赶紧在一边强调。
“这租金是你的吗？”外婆不看我，她只是盯着可旎问。
可旎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如果你在还不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就想着要接受别人的帮助，你以后还会有什么出息？”
外婆这句话说得太重了，可旎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她一眼也不看我，转身就跑进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我难堪地站在灯光底下，感觉自己像一个大大的傻瓜加一个大大的骗子。
外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走近我的身边，拉起我的手：“梁惟呀，你不要怪外婆不近情理。外婆知道你是一个热心的好男孩，外婆不是要责怪你。你们都还小，有些事情可能一下子不明白。以后你们会明白、会理解外婆的。不管怎么说，外婆真的非常感谢你的一片善心和好意，也特别感谢你像对待自己最亲的妹妹一样对待可旎，这些可旎和外婆都会记在心里的！”
外婆的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我心里那种难堪的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了。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仍然像傻瓜一样地朝外婆笑。
外婆也笑起来了，一定是我的样子非常蠢吧！
“在我心里面，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可旎好像真的是我的亲妹妹一样的！”我傻呵呵地想起来这么一句话。
“外婆知道的，外婆都看在眼里呢！可旎这孩子性格有些孤僻的，这个寒假她变得开朗多了，外婆知道你给了她很多帮助！”
“不是的……可旎自己本来就很好的……”我不好意思地打断外婆的话，心里重新涌起新的希望。
外婆朝我摆摆手：“外婆心里都明白的！所以外婆特别感谢你！至于开画廊，外婆觉得你一个人肯定能干好的！外婆非常支持你创业！你马上就是大学生了，而且家里也有实力支持你。外婆相信你一定可以开一家特别棒的画廊！等你的画廊开张了，我和可旎可是要去参观的哟！”
我心里的希望之光又倏地一声熄灭了。
外婆呀，如果没有了可旎的加入，我租这家“等你”有什么意思呢，我开这个画廊又有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