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看得出来,这是洋楼内部的餐厅。

那些曾经华丽精致的装潢在爆破之下早已变得破败灰暗,索性那些支撑天花板的柱子没有受什么损伤,因此这里还没有塌陷。

但是真正令他们三人都为只愣住的并非这个,而是被高高垒放在餐厅正中间、如同小山一般的尸堆!

这尸堆起码有三米来高,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像积木被穿插着垒砌成锥形体,场面极其猎奇凶残。薄旻空眯眼,很快便在尸堆里认出了那几名女佣的身影。明明是不久之前才见过的脸,现在却已扭曲变形,五官都像插错位的拼图,怪异里带着滑稽。

强烈的死亡气息瞬间笼罩了整间餐厅。

天不知何时渐渐暗了,裂了一角的屋顶落入狭窄、幽深的夜色,浓厚夜云将弯月掩了个结实,将一切都压于晦暗之中。

他们没有说话,却以一种极为莫名的默契开始寻找着什么——他们只希望千万不要在这堆尸堆里,看到司邈的脸。

薄旻空绕着尸堆左侧缓缓迈着步子,不敢错过一丝半点的细节,但幸好在那些勉强能够辨认出长相的头颅里没有司邈。

哒一声,鞋底踩到掉在地上的某件衣物的金属衣扣。

薄旻空垂眸看着那条腰带,脑海中忽地翻涌出某些记忆,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它……对了,是前不久在浴室内,司邈被那几名女佣扒下了衣服,而在那些衣服里,赫然便是有这条腰带!

为什么司邈的衣服会被丢在这里……

薄旻空心脏陡然紧促了下。

江野:“你有什么发现?”

江野见薄旻空迟迟没有动作,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凑上来。他看着地上的衣物,哑声道:“这……是不是她的衣服?我好像见她穿过。”

“是她今天穿的衣服,可是……。”薄旻空语气里有些不确定,人脑的某些自我保护机制在此瞬间竟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说不定是他记错了,司邈今天穿的不是这件衣服呢?

江野整个人蓦地沉寂下来,通身气场变得艰涩肃杀。他抓起那条腰带的手隐隐发颤,薄旻空能够听到他很不舒服的喘气声。

突然,江野像某根神经被刺激到一样,开始疯了似的在尸堆内挖掘。

啪嗒——

那是一截藕般白皙的手臂,滑嫩的肌肤因为死亡而覆上暗沉灰败,连皮肤都开始显得松弛。手指上溅了一些血,但真正让他们怔住的是戴在上面的那枚极为罕见的矿石戒指。

司邈的话犹然在耳——

“这是世界上独此一枚的戒指,是我爸爸送给我妈妈的求婚戒指。”

这枚戒指对司邈来说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江野干笑几声:“肯定是高仲柯故意使的花招,这只手看起来也不像司邈的,她的手臂没这么粗。”

“人死后身体细菌繁殖会产生气体致使膨胀……”沈癫话还没说完,就被江野一把揪住身前衣料。

江野双眼猩红瞪着他:“那你什么意思,你想说她死了吗——!?放你妈的狗屁!”

沈癫狭长的丹凤眼闪过不悦,他扶了下被撞外的眼镜,没有说话。而另一边,薄旻空也没管他们,一点点把那些尸块挖出来,在地上拼凑成人形。

江野看着他的动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甚至觉得这男的到底是不是人,怎么可能到了这种时候还有那种心理素质去把一个疑似是自己熟人的尸块拼凑起来。

薄旻空慢慢道:“没有头。”

“什么?”江野有些不忍看。

“我说,这具尸体少了一颗头,光是凭这副躯干证明不了什么。”薄旻空说道,“至于戒指,也有可能是高仲柯从她手上强行摘下来的。”

他说着,委身将戒指取下。

沈癫眯眼看着地上的尸块,突然道:“这不是司邈。”

江野和薄旻空闻言,都有些诧异地看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沈癫蹲下身,从兜里摸出塑胶手套套上,然后拿起其中一块尸块。那大概是腰部的位置,血液已经接近干涸,**的器官颜色开始变得暗沉。

沈癫:“她后腰位置有一处很明显的胎记,而这里没有,看来只是高仲柯想吓唬我们。”

话是这么说,能够确定受害的不是司邈的确让众人都松了口气,但是江野不得不注意到另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知道她后腰有胎记?”

江野语气里泛着冷意,薄旻空也同样幽幽注视着他,但沈癫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沈癫摊手,道:“因为看过所以知道,有什么不对吗?”

“你——”江野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要不是他还抱有一丝理智知道现在不是教训沈癫的时候,不然他保不齐要和沈癫打起来。

他知道司邈对沈癫没什么意思,但难说沈癫没有觊觎司邈。

沈癫说:“别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赶紧把她找到再说。”

薄旻空回答:“我白天的时候有给她一个微型定位器,但是现在收不到信号,可能被摧毁了。不过她是一个聪明人,知道定位器被摧毁,她一定会想其他办法留消息……”

他说着,眼神看向屋外,从那扇玻璃掉了大半的窗口看去正好是树林出口的方向,那边有一块小空地,看上去是停车的地方。

如果司邈被高仲柯带走,理应就是从这条路出去。

薄旻空迈开长腿朝那走,单手撑住窗台身子一跃便翻过去,直接走到空地上。地上有好些轮胎印痕,交错凌乱,难以分辨出有效信息。

他沉下心来静静环顾四周,然后,将目光落在地面上的某一处。

在那块地面上小小地聚集着一摊汽油,应该是汽车停在这里的时候留下的,而令薄旻空在意的并不是这摊汽油,是残留在上面的铁漆。

一小片生了锈的红色铁漆,看上去不像是自然掉落。

“什么东西?”江野站在薄旻空身后,盯着他手里那块油漆。

薄旻空起身将油漆交给他们,自己拿出手机飞快地点着什么。

沈癫:“这是被刮下来的,有人特意把这块油漆留在这里……不愧是她,还能想到这种办法。”

“凭这个只能知道运走她的车子是红色而已,该死——这点线索怎么够找到人?”江野咬牙道。

薄旻空没出声,继续点着手机,沈癫稍微侧头一看,只见在他手机屏幕上呈现出一张密密麻麻的路线图,当他点开其中某条线路时,弹出来的居然是这整条路的道路监控。

江野:“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背地里收购这家游戏公司了?”

薄旻空:“没有,充了点小钱而已。”

作为在场三人之中唯一一个不是为了钱进来游戏的薄旻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极为云淡风轻。不过谁都知道,他所说的“小钱”绝对不是真的小数目。

江野懒得理他,拿过手机紧紧盯着手机屏幕。

“看到了,就是这辆!”江野二话不说掏出车钥匙上车,噌地一下发动汽车开上林道。薄旻空坐在副驾继续看着那辆深红汽车行驶的路线,心里的担忧在慢慢汇聚。

高仲柯会大费周章炸毁这栋对他来说有特殊意义的洋楼,继而把司邈带去另一个地方,这绝对有他隐含的深意。

搞不好,这出闹剧就要落幕了。

车身两侧疾啸而过的夜风像来自炼狱的低吼,前方茫茫不见光,但车上没有一人出声,全都聚精会神地在心里暗念某一个人的名字,然后朝前而去。

……

司邈迷迷糊糊恢复点意识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身体要不受控地摇晃。

高仲柯把她带到水面上了吗?但怎么又感觉身体好沉,像不断地被往下拉。

喉中翻涌着铁锈味的干痒,连带被捆起的手臂都有些又麻又痒的感觉。对了……为什么手臂是被吊起的?

司邈终于艰难地掀开眼皮,入眼是一处白茫茫的月光和空旷的……半空?司邈彻底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并不是在什么水面上,而是被吊在了半空中!

司邈低头想估计一下自己离地面有多远,没想到此时此刻处于她身体下方的甚至不是普普通通的水泥地,而是正在翻涌沸腾的铁水池!

发亮金黄的**狰狞地翻滚着,一千多摄氏度的温度让司邈明明离它近十米远却还是能感受到它恐怖的炽热!

司邈一下子就懵了,高仲柯到底是想干什么,想要自己死还不如直接给个痛快!

汗水从额角顺着惨白的面颊滑落,司邈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口水,生怕动作幅度稍微大些都会害自己掉下去。

忽地,身侧传来不甚清楚的呜咽声,司邈循声而望,看到在距离自己几米开外的地方,同样悬挂着几名陌生人。她好像有在洋楼内见过这些人,应该是高仲柯手底下的佣人。

“醒了?”

正对面,狭长的走廊上,高仲柯正看着司邈。他悠闲地抱臂,仿佛欣赏风景般。

司邈微微喘着气,沉声道:“你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急,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好戏马上就要上演,”高仲柯笑道,张开双臂,“这里,就是你最好的舞台。当然,观众我也为你邀请好了。”

他侧身让开,司邈这才看见在他身后居然拉着一小圈黑色帷幕。

果然,刘青窈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