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荒淫终亡国2

黄巢大军纵横南北,其所无辜地或是杀害以后吃掉、或是活活地就推入碓础中捣碾成浆吃掉的百姓,据传说有百万之众。而黄巢自己也不知道,当然他也不想知道,他的军队所立下的舂磨寨,到底吃了多少人?据史书记载,黄巢设立舂磨寨后,纵兵四处掠夺人口,河南洛阳、许州、汝州、唐州、邓州、孟州、郑州、汴州、曹州、濮州、徐州、兖州等数十州,无数的无辜百姓都遭到了荼毒,舂磨寨为祸之烈,可谓是空前绝后。

黄巢自称帝后,前后共历十年,攻城略地,所向无敌。不想后来遇到他的死对头陈州刺史赵犨,陈刺史忠诚又智谋,用强兵守住要路,抵敌相抗。在这种天下大乱中,最终断送的唐室王朝近三百年国祚的朱全忠出场了,他和李克用一起,又引救兵到来,合攻黄巢。黄巢在生猛的李克用军队的攻击下,没能攻下陈州,只得转攻他方。李克用穷追不舍,一直追到黄巢的家乡,俘获了黄巢的幼子和他自称天子的器物。

在被追到保泰山虎狼谷时,黄巢手下只剩千人。大势去也、兵败将亡的黄巢被李克用追得无路可走,到了保泰山,黄巢自知难免一死,当时看着他的甥儿林言,黄巢的目光中有着极为复杂而痛苦的东西在闪烁不定,半天他才喃喃地说道:“田令孜等人在朝骄横无拘忌,天子不敢有所主张,人人都传说僖宗敢怒而不敢言,常对着左右流涕。我本欲入朝清君侧,洗濯朝廷,原无意于称帝,奈何富贵惑人,唉,与其说富贵惑人,倒不如说原我自误!如今事败,我也无颜再见天下人,你如今就取了我的首级献与天子,可保一生富贵。”

看林言说什么也不忍下手,黄巢仰天长啸一声,然后拔下佩刀就向自己的脖子上狠狠地横了过去。黄巢随之扑倒在地,不想脖颈着刀处,并没有切断他的生命,一时间,鲜血已横流而气息尚未垂绝。气息奄奄的黄巢处在极度的痛苦中,已经不能说话了,只是两眼直直地望着他的甥儿。黄巢的外甥林言咬了咬牙,含着泪上前割下了黄巢的首级,结束了黄巢无比的痛苦。接着他又斩下黄巢兄弟妻子的首级,最后他斩下的就是自己的首级。

唐将时溥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将这一行罪大恶极之人的首级送到行在。当然还有林言一并被砍下的头颅,以及官兵又在虎狼谷搜得的黄巢姬妾几十人一起献给唐朝廷。

僖宗大喜,当即登上大玄楼接受俘首,命人将黄巢首级悬在都门。黄巢姬妾数百人一齐跪在楼下。僖宗在楼上远远望去,只见个个花容暗淡玉貌凄惶,不觉动了怜香惜玉之念,就传为首的几个女子上楼来,当面问话道:“你等皆勋贵人家的女子,世受国恩,如何甘心从贼,如有委屈之意,可从实奏闻,朕当恕你等已往之过。”

僖宗本来是见这些女子花容月貌,故意用这几句话给她们创造一个摇尾讨好叩首乞怜的机会,然后他就可以借此开恩,把她们收没在后宫,慢慢地召幸,以圆他的风流快活梦。却不料为首的这几个女子不仅毫无摇尾乞怜之态,反而一脸凛然,理直气壮地侃侃而说:“狂贼黄巢凶悖,杀人八百万,国家动兵数十万众,尚不能立时消灭,竟至陛下将宗庙失弃,而远迁巴蜀。陛下君临宇宙,富有万众,尚不能抗拒一强贼,我辈弱女子岂能有抵抗之力?今我辈若有罪当诛,试问满朝的从贼将相又将如何处置?!”

僖宗被她们问得老羞成怒,立时喝令处斩。可怜数百个花容月貌妙龄聪慧的好女子,一齐身首异处。临刑时,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都觉不忍心,于是先给她们药酒喝下,待她们昏迷后才能下得去手。这群女子且泣且饮,凄凄然惨惨兮,而为首的那几个女子却不饮也不泣,慷然就刑。

僖宗这边心里也不好受,细思满朝从贼将相如何处置的话,立刻下旨,密令神策军监搜捉从贼诸将相并其亲族一齐处斩。

其时田令孜将剿灭黄巢全归功于他一人,然后他就自居功高,越发地骄横,越发地倾轧得满朝将相不能安于职位,于是秦宗权率兵反出长安,朱全忠、李克用也纷纷逞兵作乱,都是以一个清君侧为理由。国内几无宁日,扰攘数年,才得大局粗定。

僖宗启驾回宫,沿途苍凉满目,及至进入都城长安一看,更是铜驼荆棘、狐兔纵横。皇宫大内只有几个老年太监出来拜谒,所有宫女都失散不知去向,懿宗时代最受宠爱的郭淑妃也从此杳无下落了。京兆尹王徽用人夫五万修治宫廷整葺城垣,这才勉强得以开始正常的办理朝政,天下稍定。而田令孜依旧处处钳制僖宗,行动不自由。

僖宗再逃亡

那一天,忽然来报李克用叛兵逼近京师,田令孜不由分说,立刻就挟僖宗出走凤翔。长安宫室再次为乱兵所毁,几乎**然无存。宰相萧遘就令朱玫率兵五千追还圣驾。田令孜一见后有追兵,又劫持着僖宗西走,九死一生才进了大散关,然后紧闭关门拒住追兵。

朱玫攻城,数日不下,只得退兵。路过遵涂驿,见肃宗玄孙襄王李煴病卧在驿舍中,朱玫当即扶他上马,同回凤翔,然后召集凤翔百官,朱玫厉声说:“我今立李氏一王,敢有异议者,立即斩首。”然后朱玫奉襄王李煴回长安称帝成功,自己权监军国大事。

朱玫的部将王行瑜本来奉他之命,带兵五万进攻大散关,不想王行瑜却忽然擅自回师长安,朱玫见到他后,怒目相视,大声喝道:“你擅自回京,是想造反吗?”

王行瑜也厉声答道:“我不想造反,我是特来捕杀反贼的!”话一说完,就举手一挥,门外拥进一群武士,立刻斩杀了朱玫,又杀死朱玫同党数百人和襄王李煴。然后王行瑜一面迎僖宗返跸凤阳,一面奏请夺田令孜官爵,流为端州令。次年,僖宗从凤阳回京,再次看到百姓流亡,城郭已墟。进得宫来,更是满目荒凉,井败垣颓。

僖宗连年奔波,受尽恐吓,吃尽辛苦,如今又眼见着这样的凄凉景象,终日悲伤不已。不久就病倒在床,不上一个月,这个年仅二十七岁的年轻皇帝就驾崩于长安宫中的武德殿,不过他到底能得以病死在长安宫中,也算是对他的一个莫大安慰。

因僖宗的儿子太年幼了,百官遵遗诏奉皇太弟、懿宗第七子寿王李杰,在柩前即了皇帝位,称为昭宗,改年号为龙纪。那一年是公元888年。

失位又复位

昭宗李杰体貌雄伟,谈吐间英气流露,又喜好文学,诗赋之作也说得过去。因为有感于僖宗当权时的威令不行、朝纲日落,他立戒不得宠任宦官,大有重振之雄心。但宦官专权已历数代,一时积重难返。

当时数千太监的头儿是刘季述,他一见昭宗李杰处处与宦官为难,就与王仲先及枢密王彦范、薛齐偓等阴谋推倒昭宗李杰,立太子为嗣皇帝。恰巧昭宗在苑中围猎,多饮了几杯酒,醉意浓浓地回宫来,其时天色已昏暗,一个小太监与两三个宫女在殿头捉迷藏,不提防万岁驾到,那个正箭似地飞跑的小太监就与昭宗撞了个满怀。昭宗大喝一声,小太监吓得忙趴在地上不住地叩头。昭宗不问青红皂白,拔下佩剑,亲自砍下了这几个太监、宫女的脑袋,顿时血染袍袖,犹余怒未息。

威风八面的昭宗李杰第二天清早还在睡梦中,宫中数千名太监就在血泪共愤中,相约不开宫门,然后刘季述带领禁兵千人,把在朝的文武大臣唤上大殿,说:“主上如此残暴,岂可复理天下政事?!今废去昏君,另立明主,为社稷计,理之当然!”众大臣吓得诺诺连声,然后枢密王彦范起草立储表章,请太子监国,逼百官都在表章上署名。

彼时昭宗李杰已从大梦中醒来,正在思政殿一如既往地览阅批复群臣的奏折。忽见众将士纷纷夺门而入,正大惊之际,刘季述就佩刀而入,手持表章,掷与昭宗看,声称众情不可遏!彼时,他说这话时,容凌而气横。端坐在龙椅上的昭宗不觉长叹起立,绕室徘徊。

刘季述的耐心是很有限的,他上去一把拖住正环室徘徊再三的昭宗就往外走。昭宗李杰顿时怒愤填胸,大声喝骂,而刘季述当时一语不发。刚走出书房,昭宗皇帝一眼瞥见众太监正架着他的何皇后从内宫出来,可怜娇美的何皇后早吓得玉容失色珠泪流。

当阶推过一辆御辇来,刘季述手持佩刀逼昭宗李杰和何皇后马上登御辇,后面妃嫔十余人涕泣相随。送入少阳院中,刘季述这才大发其怒,用刀尖画地,历数昭宗皇帝的罪恶,然后亲手锁闭少阳院门,又熔铁汁灌入锁眼,使之永不能开,然后在墙上凿开一洞,以通饮食。

刘季述接着矫天子诏,迎太子入宫,立为嗣皇帝,奉昭宗为太上皇,何氏为皇太后,加百官爵秩,优赏士卒。刘季述自立为大将军,凡宫人左右,以前为昭宗所宠信者,一律榜死。

幽禁在少阳院中的昭宗与何皇后写诏给刘季述,想要些钱帛使用和书籍诵读,却一概不给。那年的冬天寒冷无比,嫔御公主都没有冬衣厚衾,惨号哀哭之声直达户外,却无一点回应。于是少阳院中的人渐渐地心如死灰,却不想那一天有人在少阳院门外,叩门大呼道:“逆贼已服诛,请陛下出劳将士!”

何皇后在少阳院中正与昭宗皇帝对坐而泣,骤闻门外呼声,哪里敢相信,半天才令小太监隔着门战战兢兢地问道:“逆贼若果然已诛,首级何在?”话音一落定,果然一颗血肉模糊的首级马上就从墙穴中被送了进来。何后与昭宗一看,果然是王仲先的首级,然后少阳院那被永不能开的铁锁关闭的大门就被强力破开,昭宗李杰则被奉御长乐门楼,百官前来称贺。原来这一切全是汴中的朱全忠反戈一击,回朝除奸重扶了皇室。

这时刘季述、王彦范等贼首被押至楼下。昭宗李杰一见,顿时恨得眼中冒火,还没来得及诘问一二,军士们早一拥而上,百梃乱击,又一伙不可一世的权奸被打成了肉堆。然后其亲族、同党六百余人被一齐斩首。

末唐变乱频

昭宗复位后,就赐当时策动朱全忠来救驾的孙德昭、承诲、彦弼三个有功之臣姓李,均封为节度使,并尽国库所有,赐与三人平分,时人称为三使相。而对太子,昭宗念“吾儿年幼无知,被奸人所陷,不足言罪”,仍还居东宫,只是降为德王。

恨透了阉党的昭宗李杰意欲尽诛宦官,丞相崔胤就在一旁极力怂恿。宦官韩全诲生怕后下手遭殃,就先到昭宗跟前哭诉崔胤私结朱全忠,阴谋大逆。昭宗是惊弓之鸟,生怕威权一天大似一天的崔胤再被姑息养成第二个刘季述,于是就撤了崔胤的相职,降他为盐铁使。

崔胤心怀怨恨,果然打发心腹送秘信给朱全忠,令他入清君侧。朱全忠果然刻日发兵。韩全诲吓坏了,急与三使相阴谋劫驾,先奔凤翔行宫。虽然孙德昭不肯,可韩全诲话已说出,势在必行,无论孙德昭允否。

那一天,韩全诲突然勒兵登殿,见了昭宗李杰,厉声说了句“速幸凤翔”,然后也不管昭宗答不答应,转身就出去招呼禁兵逼迫诸位王爷、公主及宫人妃嫔先往凤翔。而彼时,孙德昭留下的三千兵士已直入内库,劫夺宝物。

这里昭宗李杰一人坐在殿上,等待宣召的百官,却久久也等不来一个,因为韩全诲早已内外把守,谁也进不来。韩全诲再次带兵登殿,他此刻再也没有当初为保命而先下手时向皇帝哭诉的柔情细语,而是厉声喝斥,昭宗见韩全诲声色俱变,吓得急忙拔佩剑在手,避登乞巧楼。韩全诲追到楼上,堆上柴草,以纵火焚楼相威胁,硬是把昭宗逼下楼来。昭宗才走到寿春殿,韩全诲果然就动手了,一时间内宫里,四处火纵,烟焰沸腾。昭宗逼不得已,只好与后妃诸王百余人出殿上马,且泣且行,沿途饱受饥寒,直直奔波了几日夜,才到了凤翔城中。

昭宗一进凤翔城,就如鸟儿入了笼,天天受着韩全诲的逼勒欺侮。

凄凄惨惨皇帝逃亡路

朱全忠看天子蒙尘在外,就领兵直入长安,自充大将军,发号施令。朝中文武都在恐惧中臣服,然后他派康怀贞领兵数千为前驱,朱全忠自统大军向凤翔进发。两路兵马直抵凤翔城下,耀武扬威地挑战了。开始韩全诲假天子令还可以喝住大军,但很快就在朱全忠那里失效了,城中李茂贞出兵应敌,每次都大败而归。

不久,困守中的凤翔城食尽粮绝,恰时又在隆冬,连朝雨雪,不知饿死冻死几多士兵百姓,于是城中大卖人肉,人肉每斤只值钱百文,而犬肉一斤却值钱五百文。昭宗每天都吃人肉充饥,连御衣和宫妃诸王的服饰都典卖了,聊以充饥日用。

看看一天难以支持一天,城中兵士多有缒城偷偷投降朱全忠的。李茂贞写了密信,相约里应外合诛杀宦官,请朱全忠保驾回都。在半夜人静时,他把信缚在箭杆头儿上,射出城外去。

此计果然奏效,到天复三年正月,李茂贞发动内变,围住宫门搜捕了韩全诲等阉党。昭宗遣后宫赵国夫人和翰林学士韩偓拿着囊装了韩全诲等人首级的袋子出城,前赴朱全忠营中,对朱全忠大加抚慰并封赏。

让昭宗非常欣慰的是朱全忠拜受了诏旨。但朱全忠的兵围却依然不撤,原来是奸相崔胤从中作梗。被昭宗罢了相的崔胤在昭宗连下七八个安抚乞请的诏书的感召下,才肯面子十足地回朝,于是朱全忠的兵围也随即得解,帝妃也随即得以回京。

然后崔胤和朱全忠将包括退休阉人在内的所有曾有个一星半点权势的宦官都一一捕杀,一时间,惨呼厉号之声,直达云宵。只留幼弱黄衣三十人,司职宫廷洒扫。从此诏命出入,均由宫女赍送。

昭宗重登大殿后,朱全忠素服上殿谢罪,顿首流涕。昭宗命韩偓扶起他,且语且泣道:“宗庙社稷,全赖卿家得以再安,朕与宗族,也全赖卿得以再生,卿是真功臣。”说着,解下自己的玉带赐与朱全忠。

而崔胤也得权总管六军十二卫事,从此愈加专权自恣,忌害同僚。后来看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曾是他争权夺利好帮手的兵马大元帅朱全忠虽然远离京师在河中驻扎,而朱全忠的心腹却满布宫禁,朱全忠篡唐之心已如当年的司马昭之心一样昭然若揭路人皆知。于是崔胤外表虽与朱全忠亲厚如故,暗中却徐图抵制。但为时已晚,羽翼长成的朱全忠先是逼迫昭宗再次下诏罢免了崔胤的职司,然后又派他的留住京师的部下带兵闯入崔胤宅第,将崔胤乱刀砍毙。

昭宗得知崔胤居然被朱全忠私自乱刀砍毙后,就怒登延喜楼,才要宣召犯事的将领来问话,忽然接到朱全忠的表章,请昭宗速速迁都洛阳,免得受制于邠岐。昭宗览罢奏章,正彷徨不得主见时,同平章事裴枢昂然直入,后面跟随一队禁兵,见了昭宗,也不行礼,也不说话,只一摆手,禁兵一拥上前,推推搡搡,这位苦命的皇帝就被立逼着下了楼,接着他们又逼着百官一齐东行,又令军士们驱赶长安士民搬向洛阳城去。

可怜都中人士沿途号哭,叫骂不绝。车驾才离了长安城,张廷范就已奉了朱全忠之命,作为御营使,督率兵役,拆毁宫阙和官宅民房,把所有造屋木料尽抛进渭河,浮水而下。好好一座长安城顿时成为荒墟。而洛阳却大兴土木建造宫殿,日夜赶活干。

昭宗走到华州,夹道百姓齐呼他万岁,昭宗在舆中向道旁百姓凄声哀语说:“别称呼万岁了,朕恐怕不能再为你等之主……”话还没说完,眼泪就不觉奔流了满面,以至于泣噎不能语。

当晚宿在兴德宫,跟前只有后妃王子数人,景状十分凄清惨寂,昭宗对跟前的侍臣说:“朕早就听到过一句都中的俗话说‘朔风烈,天地寒,大难临头何处飞?’朕今漂泊,不知最后会落足于何所……”说着又不觉泪湿襟袖,左右侍臣也都唏嘘一片,哭泣得抬不起头来。

朱全忠欺君逞威风

直至二月初旬,昭宗一行才到了陕中,因东都新宫尚未建成,在此暂作逗留。朱全忠带领兵马从河中来朝见。昭宗强抑住自己,努力表演再三,总算是把对朱全忠的恐惧表现成了恭恭敬敬,当即照朱全忠意愿,委任他兼掌左右神策军及六军诸卫。

不几天,为表示恭敬起见,昭宗大宴群臣并替朱全忠饯行。酒过数巡,群臣都拜辞出行宫,昭宗独留朱全忠在座,又有朱全忠的同党忠武节度使韩建陪坐。如花似玉的何皇后恭恭敬敬地奉帝命从内室出来,亲捧玉卮,劝朱全忠饮酒,让朱全忠在被美色打动的同时也深深地感动了。不巧正这时,后宫晋国夫人从后屋出来,走到昭宗身旁,低低地向昭宗耳语了几句,朱全忠看了,未免动了疑心。而韩建却立时认定是行宫中有了埋伏要杀他二人,就在桌下伸过一只脚去,暗暗地踢了下朱全忠的靴尖,朱全忠立时会意,忙托醉起身,告辞而去。昭宗再三挽留,但朱全忠头也不肯回一下。昭宗一见朱全忠这个样子,更是担忧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果然第二天朱全忠就已赶赴东都了,临行前留下一道奏折,请改长安为佑国军,请任韩建为佑国节度使。昭宗哪敢不准奏。

东都改元

乘夜深人静,昭宗扯下袖上白绢,悄悄写了一份满含着血泪的诏书,说朕被朱全忠逼遣洛阳,形同幽闭,诏敕皆出彼手,朕意不得复通,卿等可纠合各镇,速图匡复。

写毕,抹了把辛酸伤心泪,昭宗就把这道诏书交给心腹内侍到西川、河东、淮南几处分投告急。

内侍尚未回宫,昭宗就又接到朱全忠的表文,说洛阳宫室已经建成,请圣驾从速启行。昭宗忙差宫人去和朱全忠说皇后新产,不便旅途颠簸,希望能推迟到十月再东行。又把医官关佑之诊皇后的药方,也一块送到东都作为物证。朱全忠惟恐迟则生变,马上打发牙官寇彦卿带兵直赴陕中。

寇彦卿狐假虎威,逼迫得更凶,昭宗拗他不过,只得随寇彦卿动身启跸。

昭宗到东都以后,御殿受朝,改元天祐,更命陕州为兴唐府,授蒋玄晖、王殷为宣徽南北院使,并晋升朱全忠为护国、宣武、宣义、忠武四镇节度使。

二百个无辜赴死的少年

朱全忠迎了驾以后就忙活开了,他暗暗指使医官许昭远,诬告关佑之、王墀及晋国夫人谋害朱大元帅,然后以此为由一并收捕处死。

此时昭宗身边六军散亡已尽,只有昔日击球供奉内园的二百多个少年随驾东来。那一天,朱全忠在大帐中设筵,把他们全都叫来赴宴,帐中预先埋伏下甲士五百人。

待这群少年吃喝了一小会儿,五百甲士突然一齐冲出,把这些少年悉数缢死,然后另选二百多个面貌、身材大小相类似的少年,穿上这群少年的衣服回宫代充他们的差役,昭宗一点也没发现这其中已是李代桃僵。从此御驾左右,尽是朱全忠的耳目,帝、后一举一动,他无不知晓。其实就是知道了李代桃僵,幽禁宫中的昭宗也奈何不得这个朱温朱阿三朱全忠。

忽然越王钱镈、邺王罗绍威以及李茂贞、李继徽、李克用、刘仁恭、王建、杨行密等唐室大臣移檄往来,声讨朱全忠。见事机已迫,朱全忠就与他的心腹李振、蒋玄晖、朱友恭、氏叔琮秘密商议行大逆之事。

明火执仗杀昭宗

那天晚上,蒋玄晖忽然率领牙官史太等百余人借口有紧急军事须当面奏皇上,把宫门敲打得震天响,宫人裴贞一刚打开门,史太等兵将就一拥而进。忠心耿耿的裴贞一娇声叱问责备道:“如有急奏,来个人奏明就是了,何必带兵?尤其是你们怎么能带兵直入内宫?”

一言未了,裴贞一的玉颈上早已着了一刀,晕倒在门前。接着蒋玄晖在宫廷中四处找寻,口中同时大呼着:“至尊何在?!”

夜来伴君寝的昭仪李渐荣急忙披衣起床,推窗一望,只见刀光四闪,火把烛天。昭宗李杰也被惊得从**起来,只披了一件单衣,赤光着双脚就跑出了寝宫门,不想迎面正遇见了史太,他手持利刃对着昭宗李杰就跑了过来。昭宗李杰急忙避入西殿,因为昭宗李杰是绕柱而走,史太一时追不上,就大声叱喝他的皇帝陛下站住。早就数步抢上前的李昭仪一看昭宗很快就让史太持刀逼住了,她急忙抢上前去以身遮蔽住昭宗,大哭着颤声向史太哀求说:“宁杀我辈,千万不能有伤陛下呀!”

史太也不答言,血红着眼,举刀就刺向李昭仪的胸间,只听得一声惨号,昭仪李渐荣顿时倒地而死。根本不容昭宗李杰来得及哭一声他的爱妃,史太随即就逼紧一步,举刀直扑昭宗。

昭宗越发惊慌地躲避着,可没一会儿,就被史太逼住在墙角间。欲走无路的昭宗李杰,只是用双手紧紧地抱住头,浑身打战战。正颤抖间,只觉得眼前刀光一闪,砉然一声,这位可怜的皇帝就也断颈而死了。

昭宗李杰死时,年仅三十八岁,在位一十六年,共改元六次,凡龙纪、景福、乾宁、光化、天复、天祐。

卖盟友以塞天下谤

昭宗李杰的何皇后闻变,披头散发地痛泣而出,恰巧遇到蒋玄晖,何皇后早就顾不得自己的皇后之尊了,美貌的她急忙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何后的尊贵身份和她的花容月貌让蒋玄晖一时不忍下手,于是喝令她快避入后宫,然后矫诏说昭宗皇帝已被李昭仪和裴宫人弑逆,现立辉王李祚为太子,并且在昭宗李杰的灵柩前,扶太子李祚即了皇帝位。第二天,李祚御殿受朝,称为昭宣帝,因为朱温朱阿三朱全忠专权,昭宣帝不敢改年号,仍沿用昭宗的年号天佑。昭宣帝尊何后为皇太后,奉居积善宫,号为积善太后。这一年是公元904年,这一年即位的皇帝昭宣帝是李唐王朝的最后一个皇帝。

十三岁的昭宣帝李祚是何皇后所生,这个年幼的小皇帝对于所发生的这一切,本来就毫无主意主张和主见,何况现在处处受制于人,就是面对着匆匆棺殓的父亲昭宗,他看母亲何皇后不敢高声哭泣,就也不敢大肆痛哭,其他人更是不敢举哀,全是草率了事。惟有朱全忠一副万分惊惶之状上朝来,自投四肢于地上道:“奴辈负我,使我受万代恶名。”然后即刻就是一副因悲伤至极而致行走不利索,连滚带爬地去入谒梓宫。伏地失声恸哭的朱全忠,其状痛不欲生,其声痛彻心肺,可惜他虽然表演得完全可以乱真,欲盖却总弥彰。

朱全忠又马上去觐见新皇李祚,奏称在昭宗皇帝被李昭仪和裴宫人弑逆谋杀的时候,史太不能救驾,应加贬死。史太原是朱全忠的养子,史太临死时向人大呼道:“卖我以塞天下谤,朱阿三,你但能欺人,却不能欺鬼!”

哀皇帝哀哀结束唐国祚

倏忽间又是一年,因为昭宣帝不敢改元,那么这一年就应称天祐二年。朱全忠在这一年里已决意篡唐,那天朱全忠派蒋玄晖邀集除新皇李祚以外的昭宗所有儿子,共宴于九曲池畔。朱全忠现在是实际上的皇帝,他的话谁敢不遵,于是德王李裕、棣王李祤、虔王李禊、泝王李禋、遂王李讳、景王李袐、祁王李祺、雅王李祯、琼王李祥等九人一齐来赴宴。朱全忠亲自入座相陪,席间一再劝酒,殷勤地款待。

九位小王爷受宠若惊,哪敢不尽情痛饮。待到他们酩酊大醉时,朱全忠忽然把手中精美的筷子往玉碗上叩击了一下。随着那清脆的一声,一队武士闻声进来就把九位小王爷一一扼死,然后投尸池中。

昭宣帝和何皇后明明知道这桩血腥大案,可哪里敢查问。昭宣帝每见到朱全忠,都不知不觉就双腿颤栗而手足无措,何皇后也诚惶诚恐地称朱全忠为相父。昭宣帝李祚勉勉强强求得朱全忠通过,将昭宗李杰安葬于和陵,总算是尽了人子送终的大典大礼大孝了,此外他几乎连点肯定或否定的表情都不敢真实而随便表现出来。

惨杀了九位小王爷后,朱全忠又恐朝廷将相不服,就接着拣那些平素与自己疏远的或看不惯的等三十余人尽行杀死,然后投尸河中,彼时他笑着对同党说:“此辈自称清流,今日便投之于浊流。”

然后朱全忠令他的死党蒋玄晖等在宫中矫皇帝诏命,晋封朱全忠为魏王,宠加九锡。但朱全忠一心要做的是皇帝,这个虚名是不能让他最后满足的,接着蒋玄晖又矫造禅位诏书,迫令何皇后加盖玺印。

何皇后见大局已去,与昭宣帝退居积善宫中,终日以泪洗面。她深恐慌母子性命不保,就暗遣宫人阿秋、阿虔去秘见蒋玄晖,说只求传禅以后,能保全母子性命,别无他求。

这时王殷与蒋玄晖争权争得紧,一下子知道了这件事,就到朱全忠跟前诬告蒋玄晖在积善宫与何太后夜宴焚香,立誓兴复唐室。疑心一向很重的朱全忠顿时大怒,令王殷捕杀蒋玄晖一行十余人后,然后那这十多具尸体都堆积在都门外,浇上油点上火,焚骨后再扬灰。

王殷又诬告蒋玄晖私通何太后,由宫人阿虔、阿秋从中牵合。朱全忠原也心仪这位虽年近半老徐娘却姿色犹存丰韵尚佳的何太后,这话不觉让他醋意勃发,密令王殷入积善宫,缢死了大唐王朝的最后一个皇太后何氏,并矫诏废何太后为庶人,还把无辜的阿秋、阿虔二人活活杖毙。

昭宣帝到这个时候真是孤苦零丁,幽居深宫,自知命将不久,于是就在公元907年4月,狠着心下了诏禅位,令张文蔚为册礼使,礼部尚书苏循为册礼副使,杨涉为押传国宝使,翰林学士张策为押传国宝副使,薛贻矩为押金宝使,尚书左丞赵光达为押金宝副使。于是六个唐室大臣带领百官,把大唐王朝世代相传了二百九十年的天下,拱手赠与了这个朱温朱阿三朱全忠,其情其景一如当年的李渊篡位得隋杨江山。

朱全忠接了册宝后,被服衮冕正式登基,称为大粱皇帝。而昭宣帝自己则被废为济阴王,徙居曹州,由朱全忠派兵监守,一点自由一点尊严一点快乐也没有。就这样,朱全忠还是不放心,到底在第二年,派人将济阴王李祚鸩死在曹州。这个在位止三年、年仅十七岁的小皇帝李祚死后,被追谥为哀皇帝。据说死前的李祚也曾对前来送给他毒酒的使臣,痛泣流红地说:“但愿来生不要再托生帝王家了!”

朱全忠下的这个毒手,让各路早欲举帜行事的节度使们终于有所藉口了,于是一齐造起反来,纷纷自立为王,大唐王朝的天下一下子四分五裂,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富贵繁嚣地,刀光剑影严相逼,功名利碌使人昏昏然,梦里不知身是客,反认他乡是故乡,我是谁,谁是我,无人知,无人问。

于是在中国的历史上,一个繁荣鼎盛了数百年的旧的大唐王朝结束了,而新的群雄逐鹿的五代十国时代却就此开始了。

风花雪月枉断唐王朝

风花雪月成为唐王朝数百年的主旋律,正是风花雪月枉断了一个繁荣富强昌盛鼎极豪华盛世的强国富国先进国。作为国力强盛、经济繁荣、文化灿烂的中国封建社会发展的一个高峰,作为当时世界最先进的强国,风花雪月演绎下的大唐王朝充满了吸引力,大唐遗事是最让后人津津乐道的。当着桑麻丰收,鸡犬安详,村夫野老散坐于瓜棚豆架旁,笑谈大唐遗事,什么晋阳宫,什么华清池,什么罗通扫北,唐三藏历九九八十一难西天取真经,说得天花乱坠,神怪迷离。

大唐开国,也曾拚死兴兵,好不容易灭尽群雄,收得了海内二百九十三州。所有东夷南蛮西戎北狄,统统是年年进贡,岁岁来朝,正所谓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这些不仅从中国的史册中处处可见,就是海外诸国也有大量的记载,我中国人常以此自夸,相沿到今。

然而处身在这样的一个繁荣富强昌盛鼎极豪华盛世的强国富国先进国中,上层社会却矫奢残暴糜烂荒**,从官场到宫廷。唐朝的毁灭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正如红楼梦说的好,没有千年不破的铁门槛;但其三祸却是让人触目惊心,这第一就是女祸,第二是阉祸,第三则是藩镇祸。三祸依次产生,终至大唐王朝的灭亡。若是从根本上说起这个问题,唐王朝的覆灭实在是源自宫闱**造成的种种恶果。先是太宗收纳弟妇,武氏则天广置面首,不以为耻反而津津乐道。于是风气愈演愈坏,韦后恃宠,众公主竞奢华秽乱春闱,杨玉环无耻洗大儿,安禄山抓乳抓住了明皇的恩宠与纵容与姑息养奸,数见不鲜的宫闱丑闻其实正是一只只强劲的蛀虫,强劲地啃食着大唐江山。宦官、藩镇这两大祸祟也与女宠是因果相连的,试问不宠寿王妃,何来高力士得势专权?唐室宦官专政,自高力士始。肥玉环不近大腹儿,何有三镇节度使?安禄山兼领三镇,为唐室藩镇大祸之所由始。从此以后,强盛繁荣的大唐帝国就经由安史之乱,而从强盛繁荣,而到了衰败暗弱。朝堂之上,宫闱之中,龟奴龟子,播弄把玩朝纲,执掌兵权政权,于是此行彼效,你争我赛,都乐得去挟制那些懦弱的唐朝晚期的皇帝们。历久相沿,积重难返,阉宦可以弑主,将弁可以逐帅,十军阿父田令孜势焰薰天,三镇大臣王行瑜、李茂贞、韩建兵戈犯阙。然而黄巢虽能杀人八百万,可不得人心者终不得天下,自古至理,千秋不易。

南面称尊的唐朝晚期天子逐朝与傀儡相似,今日被人囚,明日被人劫,后天又被人废掉杀死。最后好好的一座锦绣江山,竟被砀山无赖朱阿三轻轻松松地就夺了过去,说起来可怜,但总由列祖列宗,贻谋未善,所以累祸积患于后世。

就这样,风花雪月成为唐王朝数百年的主旋律,风花雪月就这样枉断了一个繁荣富强昌盛鼎极豪华盛世的强国富国先进国——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