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者

练仔拿着筷子戮着碗里的白饭,从刚才开始,就一副心绪不宁的模样。

“练仔,你哪里不舒服吗?”

坐在练仔对面的小思,停下夹咕噜肉的手看着他。

“不、不是喇。”

“这家伙在吃醋。因为小思连续三次都做了这些菜。”

坐在两人之间的阿辽瞥了练仔一眼,用筷子指指餐桌上的菠萝咕噜肉、青椒炒牛柳丝和小虾蒸水蛋,忍俊不禁地笑。

“欸?”

小思偏着头一脸困惑。

“笨蛋,谁会因为这种事闹情绪。是因为味道做得太浓喇。”

练仔用手指抓抓眼角,回避着小思和阿辽的视线。

阿辽敏锐的直觉教练仔吃惊。

不过,阿辽从小就能观人入微,拥有超乎年龄的成熟和智慧。

练仔心里的确不大高兴。

做晚餐的工作,一向由小思和练仔分担。

一星期七天,小思负责星期一、三、五晚,练仔负责星期二、四、六晚。

星期日的早、午、晚餐,多半是两人一起做,阿辽有时也会帮忙一下。

阿辽对做料理完全没兴趣,平时一个人在家,好像只会吃面包和杯面。

他宁愿负责一星期七天的打扫和洗碗工作。

这天是星期六。星期二和星期四晚上,小思同样做了阿辽喜欢的中华料理。

练仔虽然不是不喜欢吃中国菜,但他最喜欢的是炖汤和炒饭。

特别是青豆牛松炒饭、虾仁蛋丝炒饭、洋葱香肠餐肉炒饭等。

因为小思喜欢吃意大利面和西餐,练仔几乎都一个劲儿地只做西式料理。

这星期一次也没喝过汤或吃到过炒饭。练仔心里很不满。

或许男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肚子不满足,便会精神焦躁。

练仔心里明知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闹情绪的自己很幼稚,跟个小学生没两样,但就是不爽。

尤其看到小思从厨房端出咕噜肉时,郁闷的情绪到达沸点。

小思做的咕噜肉味道很棒,跟她母亲做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以前,伯母也常常做这道菜。因为阿辽喜欢吃。伯母总是慈爱地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阿辽。

我在嫉妒吧。察觉到自己的心情,练仔更加苦闷。

早就说好了。三个人在一起。永远。

练仔第一次发现“永远”这个词汇是那么沉重,压得人透不过气。

“小思自从和伯母去扫墓以后,就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

你是不是忘了这星期没做过练仔喜欢的菜?

他是个小孩喇,吃不到喜欢的东西便会撒娇。”

阿辽唇边泛起促狭的笑容,伸手摸了摸练仔的头。

“乖,不要闹别扭。小思姐姐下星期都做炒饭好了。”

练仔扭着脖子左闪右避,还是躲不了阿辽的手,把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阿辽笑得很灿烂。看着那充满阳光气息的开朗笑容,练仔无法再生气。

应该气恼的是自己总那么幼稚吧。

他永远没法超越眼前的阿辽。比他聪明、稳重、成熟、豁达的阿辽。

“我这星期没做过炒饭吗?”

小思一脸若有所思,习惯性地鼓着苹果脸。

“我没注意哦。练仔,对不起喇。”

小思活泼地朝练仔吐吐舌头。练仔更无法恼她了。

“有没有替我们问候伯母?伯母说了什么吗?小思看起来有点心事重重。”

阿辽用清澈的眼神看着小思。

小思蓦地想起母亲的话,微微红了脸。

“小思,你喜欢的是练仔吧?从小时候,你的目光就总追着练仔跑。”

“你们已经不是小孩,练仔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你再不表明态度,就算多喜欢你的人,也不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母亲说。

小思完全没有注意。不过,一定是潜意识里想反抗母亲的话,才会连续好几次都做了阿辽特别喜欢的料理吧。

“没什么特别的。妈妈知道我们互相照顾,很放心喇。”

小思用开朗的声音说。

“对了,妈妈结识了男朋友哦,一脸如沐春风的样子。”

小思漾起大大的笑容,向练仔和阿辽报告母亲的新恋情。

练仔知道最近自己出现了心魔。

刚才在晚餐桌发生的事情,就是心魔作崇。

可是,就是驱不散那个“牠”。

饭后,阿辽负责执拾餐桌和洗碗。

小思走进厨房,两人站在洗碗槽前,有说有笑地聊了好一阵子。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练仔,望着他们的背影。

阿辽调过脸,朝小思说了句什么。小思仰起脸看他,发出愉悦的笑声。

水龙头的流水声哗啦哗啦响。

明明是看惯了的光景,练仔却想堵住耳朵和闭上眼睛,不听也不看。

然而,双眼还是不由自主地追着他们的背影。

匹配的背影。

看上去就像一对感情很好、和乐融融的新婚小夫妻。

练仔抬起尤如千斤重的身体,从沉甸甸的沙发上站起身,走进浴室淋浴。

纵使在寒冬淋冷水浴,身体某部分,还是一直发烫。

小思从浴室走出来,肩上搭着白毛巾。

浴室水气袅袅。小思爱用的风信子沐浴露香气,飘散进客厅。

练仔盘腿坐在茶几前的米黄色羊毛地毯上,翻着阿辽送的漫画书。

“要泡红茶喝吗?”

小思一屁股蹲在练仔旁边问,脸蛋就在练仔的右肩上方,转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手上的漫画。

“嗯。”

练仔阖上漫画调过脸,两人的脸孔一瞬间凑得很近,四目交接。

小思匆匆拉开身体。

虽然穿着男性化的灰白条纹毛布睡衣,但V形领口上露出的肌肤微微泛红,光泽水嫩。

练仔把视线移开,用有点粗鲁的声音说:

“我不喝Earl Grey哟。”

“知道喇。我买了你喜欢的焦糖红茶。”

“我喝Earl Grey哟。”

肩上搭着睡衣的阿辽在浴室门口回过头。

“知道。你洗完澡出来我再泡喇。”

小思噗哧一笑。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像妈妈。

以前你们也是这样嘛,一个说要吃红豆沙,一个要吃绿豆沙,弄得妈妈一个人两头大。”

“你还不是嚷着要吃芝麻汤圆!”

阿辽糗她。小思咯咯笑。

“对呀,我们还真是任性的小孩。”

阿辽走进浴室关上门。小思用毛巾再擦了擦头发,把毛巾抛到练仔身上。

“过来帮忙喇。”

练仔跟随小思走进厨房,帮忙拿茶叶罐和茶袋。

他们对泡茶都不讲究,把各自喜欢的茶叶舀进茶袋,放进马克杯,从热水壸 注入热水,等个八分钟便完成了。

练仔边用小匙把小思喜欢的草莓茶叶舀进茶袋边笑说:

“我们这不算泡茶,只是冲茶罢了。”

小思调过脸看向他耸着肩膀笑。

“对哦。”

两人的视线同高。练仔觉得有点尴尬地别开视线。

想起半个小时之前,站在这里有说有笑的是小思和阿辽,现在到自己轮番上场,练仔觉得仿佛吞下了一块小石头。

对练仔复杂的心思一无所觉的小思,轻快地把她和练仔的马克杯放进托盘,走出客厅。

客厅只开了沙发旁的浅蓝色飞碟形立灯,光线柔和。

窗边的圣诞树仍然眨着七彩缤纷的眼睛。

小思、练仔和阿辽都很喜欢圣诞节,所以圣诞树会一直放到一月末才舍得拆掉。

虽然有那样会招来霉运的说法,但他们都不放在心上。

小思在茶几上放下两个马克杯,把托盘放到地上,坐进背靠沙发的位置。

沙发是两人座款式,三个人晚上一起喝茶聊天时,总是围着茶几坐在地毯上。

练仔盘起腿坐到她右侧。小思舒服地在茶几下伸展双脚。

草莓红茶和焦糖红茶的香味混和在空气中,甜甜腻腻的。

小思望着练仔刚才搁在茶几上的残旧漫画书封面,像有点冷地用双手圈着马克杯,默默啜着茶。

练仔也看着面前杯子里袅袅上升的热气不发一语。

“虽然只是冲茶,但还是好好喝哦。”

小思像忍受不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以轻松的语气说道。

练仔抬起眼睛看向她。

小思贴耳的短发尾湿漉漉地滴着水珠。

刚洗过澡的身体,散发出既非风信子,也非草莓或焦糖的气味。

近似香草冰淇淋的香气。

练仔一向觉得刚泡完澡的小思最漂亮。

没有化妆的圆脸蛋红粉菲菲,丰满的双唇娇艳欲滴。

“唏。”

练仔开口只说了那么一句,又找不到话说下去。

“嗯?”

小思圆滚滚的眼睛透过马克杯边缘望向练仔,眼神看起来有点迷濛。

“小思有没有考虑过,跟我。。。或阿辽,其中一个人结婚?”

小思睁大双眸。与其说是惊讶,看起来更像畏怯。

“练仔,你说什么啊?”

小思垂下眼用几乎听不到的细小声音低喃。

“如果你选择的是、是阿辽,我会接受,也会祝福你们。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继续、继续一起生活我也无所谓。

我只是想、想有一个答案。弄清楚、清楚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

练仔双手放在膝盖上,挺起胸膛,毅然决然地开口。虽然话说起来有点结结巴巴的。

小思抬起眼怔怔地望着练仔的脸出神。

练仔双眼流露出睽违已久的精悍眼神。

已经好久没看到那么有气势的练仔了。好怀念啊。

小思在心里暗忖,悠悠吐一口气,唇边漾起一抹苦涩的微笑。

“你和阿辽,我都同样喜欢。”

练仔炯炯的眼神烙在她脸上。

“你说谎。那是不可能的。”

“三个人在一起,永远像家人一样,谁也不抛下谁,不是最完美的关系吗?”

小思柔和的声音微微咽住,睫毛轻轻颤动。

“我们已经不是小孩了。小思,我们都长大了呀。

我喜欢你。从以前一直喜欢你,以后也不会改变。”

练仔沙哑着嗓音说。

“所以,如果你选的是阿辽,我离开也可以。”

小思眼里泪光闪动,双唇微颤,倏然失去全身力气般,软瘫地把马克杯放到茶几上,弓起膝盖捂着脸。

“小思!”

小思捂住脸不断摇头。

“我不要选。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离开呀!”

小思放开手倾前身体,神情激动地嚷嚷:

“练仔,如果我说我喜欢的是阿辽,你就离开吗?

我无法接受你们任何一个离开。真的。无法接受。

我会很害怕,很不安。真的。会很害怕啊。”

小思那样说时,身体微微颤抖,似乎真的很害怕。

练仔无法明白她畏惧的是什么,但看到小思那个模样,不知为什么,他的身体也止不住簌簌抖起来。

从心里升起一股令人战栗的寒意。

对,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任何一个人离开的想法实在太荒谬了。

无法接受。完全无法接受。

我们三个人要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永远。

没问题的。没有问题。这样的日子,一定可以永远过下去。

练仔在心里重复不断地对自己说后,总算稍稍稳住了抖个不已的身体。

“练仔,我们为什么要长大啊?到底为什么要长大?”

小思的声线带着哭音,伸出手紧紧抓住练仔放在膝盖上的手,像小时候一起走在路上时那样,轻轻摇晃着。

茶几上香甜的红茶,早就变凉了。

阿辽在**醒来,拉着棉被转过身,望着落在睡房玻璃窗上的雨滴。

自己是被雨声吵醒的吧。

窗外的天空灰濛濛,云层低垂。

看来雨会下一整天。

望望床畔的闹钟,十一点稍过。

小思和练仔早就上班了。

阿辽还没有起床的意欲。

已经不记得从何时开始,醒来后,还是一直躺在**,根本不愿起来。

不愿面对一事无成的另一天。

阿辽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由小学到中学,老师、家长和其他同学,总是用称许和羡慕的眼光看着他。

大家都相信,聪明伶俐的上官辽长大后,会成为出色的人。

以漫画家为梦想,放弃了大学。七年之后,仍然一事无成。

画不出一幅满意的画稿。

阿辽很清楚,自己失去了成为成功人物最重要的特质。

信心。

完全丧失了自信。

失去自信的话,梦想永远不会实现。

那名为“自信”的东西,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遗失的?

阿辽完全没有概念,因此也找不回来。

从很久以前开始,便充满了无力感。

内心唯一确信的,是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没用。

明明没有任何根据,却确信自己再也无法实现梦想。

几年前,小思和练仔怀疑阿辽患了忧郁症,劝他去看精神科医师。

“愈聪明的人,愈容易变得忧郁啊。”小思说。

阿辽没有听他们的。

就算是忧郁症好了,他深信即使去看医生,每天吃药也不管用。

“相信做什么都没用,自己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冷静理智得可怕,不相信幸运,不相信奇迹。

失去人应该拥有的利己欲望和控制幻觉,这就是忧郁症呀。”

练仔也苦口婆心地说。

可是,如果是忧郁症的话,阿辽觉得自己只是患上间歇性忧郁症而已。

自己一个人在家时,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

别说画漫画或出去找工作了,连起床也是件苦差。

但只要小思和练仔下班回来,自己便会精神抖擞。

哪有这样的忧郁症啊?

自己似乎患了过度倚赖症。过度倚赖小思和练仔的存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阿辽在被窝里抱着头苦笑,但他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更像在哭。

拖着沉重的双脚起床,进浴室刷牙洗脸,随便用手指拢拢自然卷的浓密黑发。

回到房间,脱掉睡衣,打开衣柜,随便抓了一件毛衣和牛仔裤换上。

阿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踏出公寓了。

他不想走出外面的世界。

完全没有那分意欲。

柜子里放的衣服,几乎都是高中时代的,很多已经不合身。

他也完全没有装扮自己的意欲,现在经常穿的几件T恤、毛衣、牛仔裤和休闲裤,都是小思在他生日或圣诞节时送他的。

阿辽望向衣柜门上的全身镜。

小思好像觉得他很适合红色系衣服。每次送他的都是红豆色、暗红色、棕红色或深红色的上衣。

阿辽记得在介绍趣味心理学的电视节目中看过,穿起红色衣物能让人心情振奋。

小思的意思,是想为他加油吧?

可是,穿上红色毛衣的阿辽,心情依旧黯淡。

阿辽走进厨房,想泡杯咖啡。但从厨柜里拿出马克杯之后,又觉得连冲杯即溶咖啡都很麻烦。

厨房的流理台上,放着一份牛油果鸡肉三明治,用保鲜膜包好,放在盘子上。

阿辽再度露出苦笑。小思偶然就会那样,为他准备好午餐才出门。

她还真像伯母,什么事都爱操心。

虽然一点都不饿,也没什么食欲,阿辽还是微笑着掀开保鲜膜,拿起三明治慢慢啃起来。

好期待今晚的晚餐。

无论小思或练仔做什么料理,阿辽都无所谓。他很享受大家一起围坐在餐桌旁的时光。就像小时候一样。

阿辽转过身,倚着流理台,边咬着三明治,边环顾这个老旧但舒适的公寓。

只有一个人在家里,一切仿佛失去了颜色。

阿辽常常觉得这个房子像拥有生命,只有当小思或练仔踏进家里后,房子才呼吸起来。

此刻却是奄奄一息。

昨晚练仔和小思说的话,浮现阿辽脑海。

他在浴室冲完澡,正想打开门,却听到了练仔的话。

因为听到了,他迟迟没有走出去,还重新打开原本已关掉的莲蓬。

“小思有没有考虑过,跟我。。。。。。或阿辽,其中一个人结婚?”练仔问。

“你和阿辽,我都同样喜欢。”小思说。

想起小思的回答,阿辽心里一黯。

很久以前,阿辽便察觉到小思喜欢的是练仔。

他只是故意别过脸,不想三个人的关系有任何变化。

不甘心是当然的。无论外表和头脑,他都比练仔优秀。

可是,小思早就选定了练仔。

或许连她自己也没察觉,由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小时候,就是因为特别在意练仔,所以小思才常常捉弄他。

对小思来说,自己不过是亲爱的大哥哥罢了。

明知自己是小思和练仔的大哥哥,心里也确实很疼一起长大的练仔,阿辽却无法放手。

无法鼓起勇气离开。

重新爱上另一个女生。那样的事情,完全无法想像。

在外面重新开辟一片新天地。那样的事情,也完全无法想像。

明明曾经胸怀四方。

阿辽深深感到自己堕落了,却无法改变现状。

为什么?

小思的话再度掠过脑海。

“三个人在一起,永远像家人一样,谁也不抛下谁,不是最完美的关系吗?”

“我们为什么要长大啊?到底为什么要长大?”

对啊,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要分开?为什么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三个人永远在一起?

阿辽摇摇头。

不,世上有无数其他小孩,拥有青梅竹马的玩伴。

可是,长大后总会各散东西。

三角关系中,总有一方要悄然引退。

那便是成长。为什么他们做不到?

深心里,阿辽总觉得他们三个人被卡住了。

不知道是何时何地,怎么被卡住的。

但因为被卡住了,谁也无法逃走,不进不退。

昨天晚上,阿辽在浴室里等待小思回答练仔的问题时,心绪千回百转。

他想,如果。。。。。。如果小思能干脆地接受练仔的告白也好。那么,他就必须离开。

小思的回答,既让他吁一口气,也心如刀割。

为什么小思不甩掉他?为什么她那么傻?

“我喜欢你。从以前一直喜欢你,以后也不会改变。”

这番说话,他也好想亲口对小思说一次。

但他知道没用的。无论做什么都没用,什么也不会改变。

心里只有绵绵不绝的无力感。

他是个意志薄弱的男人吧?因为他无法主动离开小思。

不,他无法主动离开小思和练仔。

三个人的同居生活,已经变成了他整个世界。

在这儿之外,什么也没有。

“我无法接受你们任何一个离开。真的。无法接受。

我会很害怕,很不安。真的。会很害怕啊。”小思说。

隔着房门听到小思那样说时,阿辽结实地打了个寒噤。

小思说出了他一直藏在心底的话。

对,他无法接受小思或练仔任何一个离开。

真的。无法接受。

因为,他也很害怕,很不安。

真的。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