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栗子不见了

徽英对着打卡的笔记本电脑发呆,后天就要交稿了,即便如此,她还是写不下去,早饭和午饭都没有好好吃,一天光喝咖啡去了。

她知道原因,是因为对那件案子在意得不得了,可怜的孩子,她死的那么惨,真不应该。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从新闻里看到的孩子的生前的脸部特写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摆在书桌里册,被埋在资料堆里的照片不经意间映入徽英的眼帘,头上戴着唐老鸭帽子,对着镜头伸出手,这是儿子一岁时候的照片,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

能保护这笑容的只有她自己

她知道,阿正也从心底里爱着孩子,他重视儿子到恶意为了儿子牺牲自己的性命,可是父亲的爱,从根本上就与母爱不同。

对母亲来说,孩子与自己一心同体,男人是在孩子出生后才成为父亲的,但从小生命来到体内的那一瞬间,女性就成为了母亲,回想起重复治疗不孕的那段岁月,徽英的感触越加深刻,或许从努力想要孩子的那一刻起,女人就已经成为了母亲。

徽英想,自己就是从敲响治疗不孕的医院大门的那一天起成为母亲,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徽英却依旧记得那些过往。

据说这家诊所是在大学医院专门治疗不孕的医生开的,还很新。

初诊的那一天,医生在诊断前先让她看了二十分钟左右的视频,叫《关于不孕治疗的注意事项》,然后抽血查血型,排除性病,艾滋和遗传病。得知丈夫也陪她一起过来了,医生又指示护士让阿正也去检查血液和**。

“什么?我也要检查吗?为什么啊,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阿正想要孩子,也积极地说要跟来医院,可他因为害怕打针就嘀嘀咕咕地发牢骚。徽英也讨厌抽血和打针,但医生刚说过,之后要测定激素值,每个月都要抽好几次血。只做一次检查就少叽叽歪歪了,徽英把想要发火的冲动强忍了下来。

抽完血,男性工作人员叫阿正去检查**。

“可是我昨天刚喝了酒,这个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啊?”

找了一堆借口的阿正被带去了取精室。男性在那里生理取精,装进医用容器,再进行检查。大概半小时之后,阿正回到等候室。

“怎么样?”

徽英问他,但他只是冷淡的回答:“嗯?没怎么样。”

也许是没取到吧,男性都很敏感,太在意检查了反而可能会没那么容易成功,正在犹豫要不要问问时,医生叫徽英了。

一位上了年纪的男医生为她看诊,先是用扩阴器,然后伸入探测器,进行超声波诊断,难免十分紧张,没想到之后医生竟然把手指也伸进去触摸子宫,把她吓了一跳,医生解释说是为了确认子宫的软硬程度才进行触诊的,但即便如此,异物插入的感觉还是太过鲜明。

徽英紧闭双眼,祈祷这一切快点结束。

“刚做过穿刺吧,难得赶上这个时间,再做个子宫输卵管造影检查吧。”

经过子宫向输卵管注入造影剂,然后拍X光片,检查子宫是否有畸形和异常,以及输卵管是否通畅,造影剂的流动能疏通轻度的输卵管粘连,也算是一种治疗。据说输卵管阻塞的不孕患者,做完这个检查三个月左右就能轻松受孕。

徽英又走进宽敞的X光片室内,刚躺在检查台上,器具和软管就插进了她的身体。

“我会稍微压着你,如果疼的话就说。”

护士按住了徽英的双臂,这时,难以想象的痛苦向下腹部袭来,徽英感到眼前一片空白,难以呼吸,“疼疼疼!”

虽然一直不停的喊着,但对方只是鼓励她,“加油,”并没有停止,过了一会儿,医生对护士说:“拍X光片的时候绝对不能动。”便走了出去。

几度忍耐疼痛,终于拍完了片子,不知道是身体对造影剂不适,还是紧张,徽英止不住地呕吐,不得不在病**休息。

可一想到今后就能怀孕了,精疲力尽的身体又涌出来些许力量。

检查结果总是无情的。

“试了好几次,右侧的输卵管还是无法疏通。”医生遗憾地说,在她歇息的病床边给她看片子。

X光片中,造影剂流过的部分呈现出明显的白色,中间是子宫,原本造影剂应该延伸到子宫两侧,可她的片子上只延伸到了左边。

“抱歉了。”医生说。

应该是造影剂压迫不通的输卵管,才导致那么疼,这就给徽英很大的慰藉了。

“另一侧的输卵管这次虽然勉强疏通了,但很狭窄,当然也不是说完全没有机会自然妊娠,但会有些困难,总之,若是不排卵,说什么也没用。”

“还有其他办法吗?”

“现在只能先吃促进排卵的药,然后做B超确认卵泡的成熟度,接近排卵日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同房的时间,先这么试试。如果实在不行,可能就要考虑输卵管疏通手术了。”

徽英低声嗯了一下,就说不出其他话了。

卵巢囊肿综合征,加上右侧输卵管阻塞,左侧狭窄,之前还想着若是排卵顺利,或许就能会怀孕,谁知道可能还需要手术,徽英把脸埋在白色干净的病**,哭出了声,医生悄悄离开病床,留下她一个人。

哭了一阵,终于不那么难受了,再回到候诊室,已经是一小时之后了。

“检查了这么久,怎么样?”

阿正翻阅着医院手册,悠闲地说。

“检查很疼,疼的差点儿晕过去,还吐了,两侧输卵管都有问题,看情况也从要做手术.....”徽英一口气都说了。

阿正嗯,嗯地点头,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不是就为了让医生给治疗才来的医院嘛。”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

“对了,我的镜子没问题,检查出来了。”阿正自豪地说,脸都快抬上天花板了,“等结果的时候我真的吓得够呛,还挺担心,虽然我本来就相信自己没问题,可还是有那么一点紧张,不过没问题就太好了。”

在播放着妇产视频的候诊室里,阿正的说话声有些响,几名男女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其中或许也有治疗男性不孕症的患者。

可比起阿正的神经大条,徽英更在意的是他没有对自己做输卵管造影检查的痛苦给出任何反应。

“喂,我刚才真的很疼....!”

她又郑重的说了一次,刚才他可能没听明白。

“我给你说,我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那东西出来的时候我也有些疼,估计是平时存太多了。”

阿正一脸认真,像在说什么重大的事件。徽英哑然了,“这个人,真的在听我说话吗?”

“不过还是有个有意思的事情,就是小片儿。”

“什么?”

“哎呀,小视频啊,在里面放的,不过一般人确实不知道那里面还有这些,架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录像带,有好多国外的,不过每次上一个人看完护士都不整理的吗,我打开电视吓我一跳,真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好那一口,不过水准还是蛮高的,你说,是不是只有这种地方才会批设转款来购买这些**啊。”

阿正坏笑着说。

“哼....”徽英终于出声了,声音是颤抖的,“我受了那么多苦...”

“嗯,怎么了?反正又不是什么绝症,又不会死人啊。”

徽英知道自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双手和面部都失去了血色,感觉冷冰冰的。

“你生气了?”

阿正意外地看着徽英。

“你说呢?”

“对不起啊,”阿正尴尬地道歉,虽然他语气生硬,但还是挽救了徽英,她并不是需要对方殷切的关心,只是需要那么一点点的关怀,就够了,这是阿正第一次来专科医院,或许他有点神经紧张了。

“你要是吃醋了可不赖我啊。”

“什么?”

徽英一脸不解。

阿正马上叹口气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看别人,但是今天是没办法啊。”

徽英目瞪口呆。

他完全没明白,妻子为什么会神奇,为什么会难过。

嘴上说想要孩子,可对这个人来说,治疗不孕其实事不关己。

沉浸在回忆中的回忆猛然间回过神,慌忙看向钟表,马上五点了,这个时间差不多要动身去接栗子回家了,回忆从沙发上站起来,披上外衣就走出了家门。

快五点的时候,少年宫门口非常混杂。

来接孩子的家长和慢吞吞穿鞋背书包的孩子挤成一团。

“栗子刚刚和老师去拿课外画本了。”张老师看见徽英,笑呵呵的说。

栗子从教室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背起自己的小书包,手里捧着小画本走到门口。

“栗子进步很大,能做好多事了。”张老师眯着眼睛说。

“是呢,自己的喜好越来越清楚了,每天早上都会说喜欢什么衣服,不喜欢粉色的袜子之类的。”

徽英这样一说,张老师笑了。

栗子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拼命的把袜子往脚上套,裤腿缩上去一些,露出雪白稚嫩的大腿,徽英刚看见,张老师开口了。

“啊,今天栗子不小心尿裤子了,秋裤就脱了,连袜子一起打湿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在家有教他学习上厕所的,”

“嗯,我去栗子的箱子找了,没找到秋裤,也没有换的裤子和袜子,就拿我的新袜子给栗子穿了,再往后天气越来越冷,栗子妈妈能多带几件衣服过来吗?”

“明天我会多带几件备用的。”

栗子总算穿好了,站起来,露出一小节脚踝,看着凉飕飕的。

“最近还是不要给栗子穿的太可爱了吧,尽量穿一些紧实单调的衣服。”张老师冒出这么一句。

“啊?”

“最近不是发生了可怕的杀人案吗,为了防止被变态盯上,尽量还是不要这么穿为好。”

“对,确实是。”

“我们家也是,孩子还小,所以很害怕。”

“张老师家里是两个四岁的女宝宝吧。”

张老师也是把孩子放在别处,出来上班的母亲。

“是,是双胞胎,这次受害的是女孩,所以我也一直很担心,但是专家不是分析说凶手是变态吗,保不准下一次就是男孩,对吧?或许那个恶心的家伙只是瞄准小孩子,无论男女都会下手,总之还是小心注意,心里才勉强放心。”

似乎对自己说出的话感觉不舒服,张老师皱起眉头。

“嗯,确实如您所说。”

栗子伸出手,徽英拽住那只小手。

“竟然盯上这么小的孩子,真是恶魔,一想到恶魔就住在附近,或许还在寻找下一个牺牲者,我就....”

恶心的家伙

恶魔

怪物...

徽英的手哆嗦着。

“总之,大家都多加注意吧。”张老师叮嘱道,之后表情又专为一派温和,“栗子,明天见咯。”

徽英想早点回家,但栗子撒娇说“再玩会儿吧,妈妈。”所以就顺道去了小区里的游乐场,虽然只有沙驰和滑滑梯,但在从少年宫回家的路上,足够让栗子玩一会儿了,这里不光有住在本小区的孩子,附近的孩子也有很多过来玩的。

栗子在滑滑梯,徽英就坐在正对面的座椅上,夏天接栗子回家的时候天还亮着,但到了这个季节,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游乐场的灯一闪一闪的太昏暗了,这让徽英觉得有些不安,就不应该营造出这种把孩子忽视的环境。

栗子向滑梯上的其他小朋友借来玩具,和他们一起玩耍,徽英看着他,初次见面就能成为朋友,这是小朋友的优点,徽英笑了,但笑容很快蒙上了一层阴霾,起初还在闪的灯彻底不亮了,游乐场现在更加昏暗。

一般小区的话,找物业了就可以了,但这种小区又该找谁负责呢,她正出神的想着,一位身穿制服,在垃圾堆旁边收拾垃圾的老人映入眼帘。

“不好意思,”

徽英站起身,朝老人跑去。

“这里的灯光我觉得有点暗,这种情况我应该向谁反应呢?”

刚说到这儿,老人就打断了她。

“会有人来换灯泡的,就这几天了。”

“真的吗?”

“真的,昨天开始就有很多人都投诉了。”

原来如此。

徽英致谢后转头准备往椅子走,却停下了脚步。

栗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