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青要之山

沿着畛(zhěn)水溯流而上,鸷和棘儿来到了青要之山。

青要之山,峰峦迭嶂,赤壁丹崖,峭壁对峙,谷壑奥幽。

畛水到这里就变成了一条小溪,沿着小溪,爬到了半山,两人就望见了山谷环抱着的一汪湖泊。

“这湖好美啊,就象一块绿松石,嵌在这山间。”棘儿感叹说。

“真美,应该叫畛湖吧。”鸷说。

二人上山,迎面就见到一块块巨大的石块。

巨石形态各异,好象是远古巨人摆放在宽大的山原上的棋阵。

“这一块块的巨石,是谁放这的啊,好象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鸷疑问着说。

“听奶奶说,很久很久以前天崩了地裂了,女娲娘娘采五色石,炼石补天。这可能是她没用完丢在这儿的吧。”棘儿说。

“这故事姆妈也给我讲过。”鸷说。

穿过了石阵,棘儿转过身对鸷说:

“我们分头找找吧,你记住啦,荀草,叶子象兰叶,方形的茎,黄色的花,果子是红色的。谁找到了,就先回到这里。”

“好的。”

“还有,最重要的,你不能吃啊!”

鸷听了,摇着头笑了笑。

两个人就漫山遍野地找了起来。

翻过了一个又一个山头,寻遍了一道又一道山谷,鸷算了一下,这青要之山光是能疗伤治病的药草就近二百多种,然而就是没有棘儿说的荀草。

天色已晚,鸷回到了和棘儿约好的地方。

等了一会,棘儿才从另一处的山坡上,有气无力地走了下来,灵儿到是欢蹦乱跳地跟在她的前后。看她那样子,鸷知道她也没有找到。

来到了近前,棘儿失落落的眼神看着鸷。

“你也没找到?”棘儿问。

鸷点了点头,说:

“没来之前,我也想着,这里漫山遍野都荀草,上面结满了荀果,想吃就吃个饱。没想到这个东西还这么难找。今天找不到,我们明天再找。”

棘儿没说话,转身去不远处的崖下搬石板。

“你搬石板干什么?”鸷不解的问。

“垒屋子。”

“住下来?找!”鸷吃惊地看着棘儿。

“嗯。”棘儿露出很坚决的神情。

看着刚才下山还有气无力的棘儿,一下子又变得混身是劲,鸷挠了挠头。

“你呆在那里干什么,不知道来帮我搬!”棘儿大声说道。

“哦。”

“今晚睡哪?”鸷问。

“只有睡树上喽。”棘儿说。

“你先去选好一颗树。”棘儿说。

鸷选好了侧枝粗大平稳的树,棘儿捡来了柴草,从葛囊里拿出火镰,在树下生起了烟火。

“这是在做什么?”鸷问。

“熏一熏啊,这样树上的蛇啊虫子啊,就会跑掉。”

“哦哦。”

“你就是个土条。”

“我没给别人讲你的秘密。”

“那你也是个土条。”棘儿的心情有些不好。

“明天你自己去找旬果吧,我来垒屋子。”鸷说。

“怎么啦,不想帮我找?”

“不是,屋子也要有人垒。垒好了屋子再帮你去找,也不迟。”

“好吧。”

按照棘儿的指点和要求,鸷垒了三天的屋子。第三天的下午,鸷看着屋子已经基本成型了,就跑到畛湖里捉来了两条肥美的鲫鱼,磨了片石刀把鱼杀好洗好。又到山坡上捡来了柴火,等着棘儿回来。

棘儿回来了,还是沮丧着脸。

“快来,快来!用你的火镰打着火,我们烤鱼吃。”鸷故作很高兴的样子,招呼着。

棘儿没作声,灵儿则围着鱼不停地嗅来嗅去。鸷怕它把鱼叼跑了,连紧把灵儿赶到了一边。棘儿过来从葛囊里掏出火镰打着了火。鸷看着火旺起来了,用树枝叉起鱼去火上烤。

“去去去!你这不是烤鱼,你这是火烧鱼,烧出来糊一半生一半的,能好吃吗?”棘儿说着,把鱼从鸷的手里抢了过来:“去找一个大一点薄一点的石板来。”

鸷找来了薄石板。

“用石块把两边架起来。”棘儿指挥着。

鸷用石块把石板架好,棘儿就把鱼放在了石板上。

这时鸷已经明白了,他赶忙把火填到了薄石板下。

“火不要太大,石板热了,勤翻着鱼。”棘儿说完就转身向山坡走去。

鸷续着柴火。石板烧热的时候,鱼和石板之间发出了“滋滋”响声的时候,鱼的香味就飘了出来。当棘儿从山坡上下来的时候,鱼香就飘满了整个山谷。

“好香好香!”棘儿赞叹着,她的手里拿着一把草叶。先找来一块平滑的石板,下到下面的小溪里把石板和草叶洗了洗,从小溪里拿来了一块鹅卵石。棘儿把草叶放在石板上,用鹅卵石碾碎,然后从蒲葛囊里掏出盐巴撒在碾碎的草叶上。

“这是什么?”鸷指着草叶问道。

“霍香。”

当她准备好这些,鱼也就烤好了。

棘儿小心地揪下了一小块鱼肉,在霍香上蘸了蘸,放到了嘴里。

“啊……真香啊。”棘儿的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你也来一块,你也来一块。”

鸷也吃了一块,在嘴里咀嚼着。

霍香的味道赶走了鱼的土腥味,却保留住了烤鱼的香味和鲜美,而且嫩滑的鱼肉和碾碎的霍香咀嚼在一起,也给人一种很奇妙的口感。

“这真是我长到现在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啊!”鸷感叹道。

“你没吃过的好吃的东西多着呢,你个土条。”棘儿小声地嘀咕着。

这时她看到了垒好的小石屋。

“屋子垒好了?”棘儿问。

“垒好了,等一会拾掇拾掇,今晚就能住了。”鸷答道。

棘儿就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啊?”鸷问。

“荀果找不到,家也回不去,难道真的就住在这里了?”

“明天再找一找,你别灰心。”

“这里的山都让我翻个遍了,上哪儿去找呀。”

“明天我帮你找,也许我就象那个象罔一样,到了山里随便转两圈,嘿,就让我给找到了。”

“噗哧。”一声,棘儿被鸷逗得笑了起来。

吃完鱼,他们把小石屋收拾干净,棘儿点了火,把屋子熏了一遍。

鸷抱来了晒干的茅草,在屋子里铺好,两人躬身进了屋,鸷用一块大石板把门挡上。

屋子不大,正好够两人一人一头睡的。

“早睡,明天早去找。”鸷说着就睡着了。

舒服地躺在软软的干草上,第一次和一个男孩子睡在一个屋里,棘儿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睡了个安稳觉,鸷的心情格外好。刚要分头去找,鸷的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

“等等,先别走。”鸷问棘儿:“来的时候你是说要有玄珠才能到帝之密都青腰之山,对不对?”

“是啊。”

“我们现在到了青要之山,但我们没用那颗玄珠。”鸷说。

“我一直带在身上啊。”棘儿说。

“这不对,你过来。”鸷招呼棘儿来到自己的跟前:“把玄珠给我。”

“这玄珠不能拿出来,一拿出来这天地间就黑了,什么都看不见。我拿出来一次,就再也不敢拿出来了。”棘儿说。

“你先把玄珠给我。”鸷想了想说。

棘儿从葛囊里拿出了那个鹿皮袋子递给了鸷,鸷说:

“我们背对着站。我打开看看,如果黑,我也马上把它放进袋子里。”鸷说。

“好的。”

鸷伸到袋子里,摸出了那颗玄珠。那珠子不温也不凉,不润也不涩,不重也不轻。但是当鸷望向他的时候,黑暗骤然而降。鸷连忙把珠子装进了鹿皮袋子里。

转身问棘儿:

“你看到黑暗了吗?”

“没有。”

“那就对了,只有看着这个珠子的人才能看到黑暗。来,你转过身来,我俩一起看着这个珠子。别怕,和我一起盯着它。”

“嗯。”棘儿看着鸷认真的眼神,认真地点了点头。

鸷掏出了珠子,两个人盯着珠子看着。

黑暗,渐深渐浓的黑暗,黑暗到没有了风,黑暗到寂然无声,黑暗到停止了呼吸,黑暗到一个浓稠的旋涡的一个凝重的点。然后,在那个凝重的点中泯灭了自己。

而后光明星星点点的显现,扯扯连连,骤然汇聚成一股光芒的飓风,一瞬间扫除了黑暗。

鸷连忙把玄珠放进了鹿皮袋里。

阴天!厚重的云沉沉地压着远处的山头。还是青要之山,他们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远处还时不时地传来婴孩惨凄凄的哭声。

“石屋子不见了!”棘儿惊呼了一声。

鸷转过身来一看,石屋子真的不见了,就象他从来没有垒过一样。

“灵儿呢?灵儿也没有了。”棘儿着急着说。

鸷的心里能想到的,就是两个茧窝,他们从一个茧窝跳到了另一个茧窝,茧窝里摆放着不一样的东西。

“这深山没有人家啊,那里还传来许多婴孩的哭声?这里太吓人了,你把玄珠给我,看还能不能回到石屋子那里。”棘儿急切地看着鸷说。

鸷把鹿皮带子递给了棘儿。棘儿伸手去掏玄珠,突然抬头看着鸷说:“你也要一起。”

“一起一起。”鸷认真地说。

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黑暗过后他们就站在了晴朗的有石板屋子的青要山上。

“这就对了。”鸷说:“再过去。”

棘儿掏出玄珠,他们又来到了阴沉沉的青要山。

“通过玄珠才能到的帝之密都,我们应该到了。”鸷说。

“那就在这里的山上找一找?”棘儿看了看四周的山头说。

“不去山上找了,荀草肯定不会漫山遍野地长着。前面有个峡谷,你知不知道?”鸷问。

“知道,阴湿的峡谷,我没去找过。”棘儿回答道。

“走,我们去峡谷里找。”

峡谷里潮湿阴黝,两边红色的峭壁上布满着苔藓,脚下是湿滑的乱石。鸷和棘儿慢慢地往前走着。

淌过了两条水,又转过了几汪碧潭。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片“沙沙”的声音。再往前走,“沙沙”声越来越大。两人看见,无数个裹缠在一起的蜗牛,漫过人的膝盖那么高,慢慢地向他们涌来。

“啊!”棘儿惊叫一声,转身就往回跑。

“回来!”鸷喊道。“就是个蜗牛,你怕什么!”

“我真的怕,真的很怕啊。”棘儿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腔调。

鸷看到峭壁上有棵小树,他纵身跃了上去,一把抓住了树干,然后伸下一只手递给了棘儿:

“来,抓住我的手。”

棘儿抓住了鸷的手,鸷拧身一带,搂着棘儿坐在了树干上。

鸷坐在树上,看着下面仿佛是向前滚动着的蜗牛,心想,它们从那里来,要到那里去,它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棘儿不敢看啊,她就闭上了眼。闭上眼,就感觉到一种从没有过的,被一个男人搂着时心里面出现的慌乱。想躲开那种慌乱,她就睁开了眼,睁开眼又看见了那地上密密麻麻的涌动着的蜗牛,就赶紧再闭上眼。

在棘儿的慌慌乱乱中,蜗牛终于爬了过去。

鸷伸开手臂把棘儿放了下来。

继续往前走,棘儿看着走在前面的鸷,心想,这男孩长得挺高大的啊。

来到一处峭壁下,棘儿抬头望着峭壁上的天空。

“快看,从这望上去,天空就像个月牙一样。”

“那是因为这道峭壁象个弯月。”鸷回答说。

两人走着说着。突然从半空的崖壁上飞落下两只一人多高的大鸟。那两只鸟身上是青色的羽毛,深红色的尾巴,长着两个粉红色的眼睛。两只鸟落到了地上,就张开翅膀俯下身子,伸长了脖子,凶恶地向鸷和棘儿冲了过来。

鸷推了一把棘儿:

“快跑!”

话音还没落,屁股上就被一只鸟扭了一把。

前面还是峡谷,峡谷里尽是水塘和乱石,两个人跑不起来。鸷回身想打两只鸟,结果架把式还没拉开,胳膊上就被扭了好几口。

跑吧!只能跑!

跑着跑着,就听棘儿“啊”地一声尖叫不跑了,鸷过来一看,水里趴着一个长的象巨大壁虎的家伙,正大张着巨口,好象在等着棘儿。

“别怕,那是大鲵。”鸷拉着棘儿从那只大鲵的身上跳了过去,继续跑。那只大鲵也在水中扭动着追了过来。

跑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也不知道能跑到哪里去。前面是一只接一只张着大口的大鲵,后面是一群悄无声息游着追过来的大鲵。天空中还有两只大鸟,时不时地扭你一下,叨你两口。

棘儿的尖叫声,在峡谷里就没有停歇过。

两只大鸟终于不追了,两人也逃离了峡谷。

定了定神,鸷突然发现他们回到了畛湖,他看了看棘儿。棘儿也懵了。

“我们是一直往前跑的?”鸷回忆着说。

“是一直往前跑的啊。”棘儿肯定地说。

这有点诡异,鸷想不通。这时,他就看到了棘儿的泪脸,笑着对棘儿说:

“快去湖边,洗洗你的脸。”

“哦。”棘儿应了一声,就去湖边洗脸。

鸷想,问题一定出在两只大鸟出现的地方,那两只鸟好像是在看护着什么。再去那地方看看。

棘儿洗好脸回来,鸷说:

“走,再去一趟。”

“我不去,我不去了。”棘儿连忙摆手道。

“水里的大鲵,就是娃娃鱼,婴孩的哭声就是它们叫的。它们笨的很,不可能追上我们的。那两只鸟也就是扭在身上疼点,你看,我的胳膊上都是的。”鸷开解着棘儿说。

棘儿看着鸷胳膊上,满满的青一块紫一块的疙瘩。心里就更害怕了。

“走,再去一趟,别怕。”鸷鼓动着棘儿说。

“不去,说什么也不去了!”棘儿连忙说。

“你还想不想要荀果?”鸷问。

“想要。”棘儿回答说。

“想要那就走!”

鸷说完转身就走,棘儿磨磨蹭蹭地跟了上去。

这一趟倒是没有了蜗牛,但还是在过了月亮崖的时候,被两只大鸟追了回来。回到畛湖的棘儿,也还是满脸的泪花。

这次棘儿自己主动跑去湖边洗了洗脸上的泪。

棘儿洗好了脸,鸷看着棘儿说:

“走,再去一趟!”

“我不去了,我再也不去了。我什么都不要了,给我什么我也不去了。”棘儿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你听我说,这次去,当那两只大鸟飞下来的时候,你就掏出玄珠,我们就一起盯着玄珠看。”鸷说。

“能成么?”棘儿怀疑地问。

“能成!”鸷坚决地看着棘儿说。

第三次走过了月亮崖,那两只大鸟又是翩然而降。

棘儿拿出了玄珠,两个人一起盯着玄珠看。

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

青要山,位于河南省洛阳市新安县西北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