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点灯吹灯

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是中午12点。我是被一阵奇怪但很熟悉的声音吵醒的。不用说,那是姜冬玩游戏机的声音。她在中午12点准时打开了游戏机,即使在我睡着的情况下也不例外。

饭我替你打来了,她眼睛盯着电视机说。

你,你吃过了?

她不响。走进外楼。

游戏机倒响起了一阵胜利的号声,尖声尖气地叫道:糊了。糊了。遥控器。

妈的!姜冬狠狠骂了一句。一共九元六。她说。

开始我没反应过来。一看桌上,我明白了。一只饭盆里装着三个菜:红烧排骨,麻辣豆腐,牛肉烧青菜。还有一盆米饭。可惜排骨我吃不动,我牙不好。菜已经冷透了。我将十元钱菜票放在桌上,说:谢谢你为我打饭。

下不为例。她表情凶狠地说。看得出来,她在和游戏机较劲呢。

我将饭菜在煤气灶上热了热,然后坐下来吃。有煤气灶,这也是住套房的好处之一。活了四十年,我终于享受到了煤气融化更感到我们这个游戏是玩对了。

刚吃了几口,便放下了。一个人吃饭,感到心里堵堵的,吃不下。何况游戏机不停地发出奇怪的摸牌、打牌声,不停地尖叫:“碰”!“杠”!

我将饭菜收起来,心想晚上不用买饭了,热一热就行了。我用水漱漱口,用毛巾擦了把脸,在屋里转来转去的,觉得浑身没劲,就又上床躺下,并用被子盖住了脸。但不久我还是听见了游戏机发出的胜利的欢呼:糊了!糊了!还有姜冬的恶骂:我操你妈!

我说姜老师,跟你商量个事儿。

嗯?姜冬眼睛眨都没眨一下。游戏机迅速洗好了牌,新的一局又开始了。它洗牌、打牌的速度确。比他妈的人快多了。

我能不能到里面去睡一会儿?我说。

嗯。她心不在焉。

于是我起来,趿着拖鞋,慢吞吞地,走进了她的房间。

首先我得说,那里面的气味可不太好闻,至少不像一个女人房间应该发出的那种气味。至于房间里的摆设,也似乎和一个女人不大挂得上边。不过我管不了这么多。我关上门,上了她的床。

**乱糟糟的,比我**还乱。被子没叠,有一边拖在了地上。被子里冷冰冰的、有点发硬,恐怕有些日子没晒了。我钻进被窝,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这时我的腰部搁着了一件东西,我伸手摸了摸,请注意,我先伸手摸了摸,但觉得不放心,就拿出来看了看--不瞒你说,我被吓了一跳。尽管我听说过--听说南方的一些城市这玩艺儿多得很,就放在旅馆、药店里公开卖。但我还是被狠狠吓了一跳。要知道这玩艺看上去腻怪得很,就像是从人身上活生生割下来那么一块。砰--房门几乎是被撞开的。姜冬一看我的脸,就知道我知道了什么。她是个聪明人,这点我从来不否认。我也必须赶紧做个聪明人,我说:

对不起,我是无意的。我将那东西重新塞回被窝。它搁了我的腰。我说。

姜冬铁青着脸走过来,双手交叉站在床前,没关系,她冷冷地说,我说过,我无所谓的。你呢?

我?我什么?

你有吗?

要不要我跟你弄一个?

谢谢。我好像不需要这个。

那你需要什么?新婚、新婚燕尔。

我,我什么也不需要。

姜冬无限鄙夷地睨着我,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虚伪。又说:亏你还是结过五次婚的人。

是真的。我说。我已经,已经没有这方面的欲望了。

她怀疑地看着我。

这下我们扯平了。我说。

是吗。她的脸上仍然含意不明。硬邦邦祝贺你了。

祝贺什么?

你得道成仙了。至少也是个司马迁。她语气中充满了强烈的讽刺。告诉我,女人,女人可以阉割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问这个?

知道吗,我想阉割。她俯下身,手撑着床,用眼睛逼视着我:如果我阉割了,我就是完人了,就没有弱点了!

她将手伸进被窝,摸索着。我知道她在摸什么。我承认我很紧张。因为她的手指好几次碰着了我的身体。最后她终于摸到她想摸的东西,她将它拎在手上,在我鼻子跟前晃来晃去的:幸好时代不同了,我自己能克服自己的弱点。她站起身,啪--那玩艺儿被狠狠摔在地上,好像很痛苦地弹了弹。

我恨它!她咚咚走到门边,猛然回过头来,仿佛京剧舞台上的一个亮相:可它比你们男人要诚实得多,可靠得多,也干净得多!

整个下午,客厅里游戏机声音大作(我估计姜冬故意开大了音量),尖声尖气的,句句剜人心肺,并不时地大叫一声:

“碰”!“杠”!“糊啦!”

7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一放寒假,姜冬就锁上她的房门跑得无影无踪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我估计她不会回家。她的家在福建的一个海边上,具体什么地名不清楚,估计是个渔村,因为她看上去就像个十足的渔民。生在福建而偏偏叫姜冬,是原名,还是后来改的?对此我一无所知。我也不想知道。我对她没有什么兴趣。

学校里,学生走光了。单身教师也走得差不多了。我无处可去。自从母亲去世后,我就重新成了孤儿。

校园一下子显得空旷、冷清起来。食堂里熄火了。吃饭似乎成了问题。我可不想一个人买菜、择菜、洗菜,再自己烧给自己吃。我事先在食堂买了一大堆馒头,还有菜包子。我把自己关在家里狠狠清静了几天,门边不出。我的活动空间就是十平米的客厅,还有厨房、厕所。一个人,吃喝拉撒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多好。也没人来和我瓜分电视了,我想看什么就看什么,这多好。连空气中都漂浮着一丝自由的气息。

我晚上一般睡得很迟,但很好,很沉,一觉睡到上午九点,或者十点。我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没有人来打扰我、惊动我。吃饭也变得很简单,一天两顿:菜包子就点茶水,或者馒头就点酱菜。后来有好几天煤气停了,据说是焦化厂的工人没拿到年终奖金,罢工了(后来查明此话有点言过其实,他们哪敢罢什么工呢,充其量搞了点小破坏)。不过这难不倒我,我还有电饭煲。我在电饭煲上煮点稀粥,想喝的时候就喝上一碗。这期间电也停过一天,把我着实紧张了一阵子,你知道,要是没有电,我必死无疑。幸好到晚上电来了。电视里说,那是供电局为了保证春节期间电力通畅检修了一下线路。我说嘛,电厂的效益还是不错的,他们没有理由闹罢工,或者去搞什么破坏。据说自来水公司的效益也不坏,停水的可能性也不大。但为了预防万一,我还是将浴缸放了满满一缸。

有浴缸,也是住新套房的好处之一啊。

只要有电,有水,我就不担心什么了。也不需要什么了。你想,连动物的快乐都没有了,我还需要什么呢?再说,有电视的陪伴,你日子过得一点也不会寂寞。

电视真是个好东西,简直是人类为自己创造的一个伟大的情人。你需要它的时候,它会忠实地陪伴你,你不需要它的时候,它就乖乖地在一边呆着,没有一句怨言。也不要求你什么回报。那一阵子,正好中央台又新开播了5 ̄8频道,分别是体育频道、电影频道、文艺频道等等,总之,无论白天晚上,你再也不愁没有节目看了。那几天,我在电视里一遍遍地免费周游世界各地:意大利足球,西班牙斗牛,巴黎时装,泰国人妖,维也那音乐会,亚德里亚海油轮沉没,美国NBA篮球明星赛,谢军世界女子国际像棋卫冕战试想,你就是真的到了亚德里亚海,能正好碰上两油轮相撞吗;你真的到了西班牙的哈恩,谢军与波尔加的比赛现场你不见得能进得去;你真的到了美国,那张1000美元的明星赛入场券你也不见得买得起事实就是这样。我对那些动不动就出国访问并以此为骄傲的公仆们一点也不羡慕,我相信他们不远万里飞来飞去其实什么好东西也看不到。我对那些拚死拚活冲出国门寄人篱下的同胞们也深表同情--这一阵子我没少看《中国人在东欧》、《北京人在纽约》、《上海人在东京》、《新大陆》之类的电视剧,比起他们,我觉得自己正高高地飘浮在天堂的祥云之上俯瞰着地球上的芸芸众生最有趣是有一天偶尔看见不知一个什么地方的胖子比赛——你根本分不清哪是男的,哪是女的,那些男胖子的**挂得比女胖子还要长。后来我终地找到了窍门:女的一般是露**但不露**的。在此我想说明一下,我是在看“多米尼加波音757空难”新闻时改换频道发现那些巨型胖子的。前面说过,我看电视时总喜欢不停地改换频道,这样看起来更热闹一些。--退一步说,你出门上大街又能看到些什么?除了到处乱扔的拉圾,板着脸孔的人们,横冲直撞的车辆,热热闹闹的吵骂和车祸,你还能看到什么好东西?我们学校有个老副教授得了癌症,临死之前居然要到三峡去看看,当时我们都觉得挺好笑。现在想起来,这一点都不好笑。我们到这个世界上来,不就为了能多看一些东西吗?

大年三十晚上,煤气还没来。但这对我几乎没有什么影响。我在电饭煲上吃完了最后两只菜包和最后两包方便面,早早地打开了电视机。不用说,我在激动地等待中央台春节联欢晚会的开始。在晚会开始之前,我自然是不停地改换频道,看看这个世界又发生了些什么事,为自己找找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你想,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新奇事儿没有发生,还有那么多美女在前仆后继地成长,期待着一脱成名,也让你一饱眼福,你有什么理由不坚持活到那个时候呢?

七点半至八点间是各地电视台的新闻节目。江南这场立春后的大雪显然给旅途中的人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本地电视新闻称:迄今为止,水江境内已有51辆机动车出事。在一辆翻倒的客车现场,我似乎看到了姜冬的那张脸--一个镜头一闪而过,我没有看清楚。因而我还不能太肯定。接着是社会治安方面的报道,抓赌,抓嫖,抓盗--我知道,每次过年过节都要抓一批的,还要毙几个。在一个抓赌的现场,我似乎看见姜冬的脸晃了一下--等我绷直了身体仔佃再看,那人已经将身上的衣服掀起来,盖住了脸,我只能看见她丰满的肉体在紧身的羊毛衫下面鼓鼓****,颇有几分挑逗性另一个频道的水州市不幸发生了一幢居民楼爆炸、倒塌事件,消防、武警、医务人员正在一堆水泥瓦砾中往外刨人另一个频道的水阳市于今天开放了一个特大的个体市场,据称为五千多名破产企业的下岗职工摆摊叫卖创造了条件。

后来,换着换着,春节晚会就开始了。好像说开始就开始了。几乎所有的频道一下子都开始了。所有的频道都闪动着同一个画面,都响起了同一个声音--全中国人民一年一度翘首盼望的举世瞩目的拥有十亿以上观众的。

红旗招展锣鼓喧天焰火五彩缤纷主持人在笑,唱歌的在笑,说相声的在笑,现场的观众在笑,所有的人都在笑,笑,笑。

啪。

我伸手关掉了电视。

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屋子里陡然间静下来,静得可怕。笑声,欢呼声,锣鼓爆竹声一下子全消失了。那些声音本来就是别人的,跟我没什么关系。是啊,我又没有笑。我一点也没有笑。

但接着我开始焦躁不安。开始满屋子乱窜。先窜到厨房去倒了点开水,喝了几口,又窜到厕所去小便,挤下几滴,在要不要放水冲这个问题上我思考了一分多钟,最后我放弃了思考什么也没干跑了出来,又窜进了厨房当然最后我还是窜进了客厅--打开了电视机。

我倒在**,用被子蒙住头。我自己跟自己憋气,不让自己看电视。我居然做到了。电视机在被子外头响着--它唱着跳着说着,声音有点沉闷,感觉上模糊而遥远。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感觉。渐渐地,我居然定心了,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不仅闭上了眼睛,而且还数起了阿拉伯数字:1、2、3、4我猜我肯定睡着了一会儿。

8今天不想一个人睡

姜冬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不知道。我是被连续几记爆炸声惊醒的。

我将头伸出被窝,听见爆炸声就在附近。电视机依然闪耀着鲜艳的色彩,里面的人还在欢呼雀跃,但已经听不见它的声音了,它的声音给连续不断的爆炸声盖住了--四面八方、上上下下、远远近近,炸成了一锅稀粥--我有点明白了,恐怕是那个时刻到了。

我是走上阳台才发现姜冬的。她幽幽地站在那儿不声不响的,吓了我一跳。她叨着支烟,用烟头点着了手上的一支爆竹(叫轰天炮还是天地响什么的,反正我是不敢放那玩艺儿)--只见火花一闪,我几乎被震得跳了起来。

我说你也喜欢放这东西?

她没理我。又放了一个。

我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没看电视?

我从来不看电视。她语调依然冷得要命,就像此刻子夜的气温。她一个一个地放着她的爆竹。我在一边看着她,用手半捂着耳朵。我想她不过是用这种方式表达了她对生活的一种愤怒。

过了大约十分钟的样子,姜冬将身边的爆竹一个一个地放完了。像事先约好的一样,四周也一点一点地平息下来。一些零星的小爆炸反衬出雪夜的宁静。寒风吹过,可以看见团团硝烟还在灯光下留连弥漫。姜冬站在阳台上还是一动不动,只有烟头一明一灭的,表明她还有口气儿。

我站在门边,将门关了一半,说:快进来吧,外面挺冷的。我要关门了。

她没动,也不响。半天,幽幽地丢下一句:

尤老师,你别和我离婚?

我不想离婚。她说。

这个你进来说好不好?

她用手使劲地擦了几下眼睛,低着头进来了。

我销上阳台的门。

她一屁股坐在我**,仰面倒了下去,双手捂着眼睛。我走过去,想看看怎么回事,她却将身上的衣服往上一掀,蒙住了头--于是刚才电视里的那个画面又在我眼前重现了:一个女人丰满的肉体在紧身的羊毛衫下面鼓鼓****我知道这时候什么话都不用问,都不用说的,只要用手在那些鼓鼓****的地方揉捏揉捏就行了。揉,还是不揉,在这个问题上我又进行了一次长考--我们之间可是有协议的。

尤老师,你会和我离婚吧?她又问了一句,并且呜地哭出声来。我想不到她还会哭。她的头仍然蒙在衣服里,以至哭声有些含糊不清,听上去有几分不真实,像是装出来的。

你怎么了,我有点莫明其妙,我又没说现在就和你离。

尤老师,我对不起你。她在衣服里又呜了几声。你知道,我今天碰到了什么,

你别说了,我说,我知道,我无所谓的,

无所谓?她叫起来,闷声闷气的,一个老人死了,就在一个商店的楼上,死了好多天了,没有人知道,后来发臭了,淌臭水了,才有人知道,可是没有人为他收尸。

他,他没有儿女?

她摇摇头。

你不知道,那气味有多难闻我今天去商店,真倒霉,碰上这种事。

居委会,民政部门也不管?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都过年了,谁愿意问这种事。

--你就为这事?半响,我说。

还有一件事。姜冬在衣服底下停了会儿,仿佛在下决心。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她终于说,我--怀孕了。

--什么?别胡说啊,我差点要跳起来,我可没有,没有碰过你啊。

不是你,我没说是你。

那是谁啊。

这你别管。我只是求你,你什么也不要对别人说?

她终于揭下头上的衣服,露出脸来。她脸上的确有几滴泪痕。

尤老师,你听我说,我需要一个孩子,我非常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我觉得,我生活里再有一个孩子就算很美满了。这件事我不能再等了,过了年我41岁了,再等下去,对我,对孩子都不利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满意你,所以,我没有选择你做孩子的父亲--你恨我吗?

哼,我恨什么,我恨得起来吗,我恨恨地说,我连那个都没有了,我还有什么可恨的。

这辈子,若没有男人,我还能过得去,她继续说她的,但如果没有个孩子,那真是个莫大的遗憾,我到死也会后悔的。

可人家会认为那孩子是我的。

所以我才求你一件事:你什么也不要对别人说。

尤老师,你要是觉得受不了,实在想离婚,我也不硬拉着你,她语气又强硬起来,到时候,我搬出去住,你得房子,我得孩子,咱们谁也不欠谁的。

哈!我学着她的样子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因为我感到好笑。我说。姜老师,你不感到好笑吗?

亲爱的,给我吧,哪怕一次,你不知道我多想你,我都快发疯了,电视里说。

别,别这样,电视里说,我看不清你的样儿。

我忽地走到电视机跟前,啪地换了频道。

啪,啪啪,我换来换去,换个不停。

我说个笑话你听吧,电视里说。--又回到了《新桥恋人》。

“你今天要走,

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临行又回首”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说不怕你离开我,其实我真的没有把握;一个人唱歌的时候,谁站在我左右,一个人想哭的时候,谁拉住我的手”

还是看刚才那个流浪汉吧。姜冬在背后说。

你不是不看电视吗。我不满地说。

啪,又将频道换过来。

“我老婆一年才让我碰她一次呢!咯咯咯,两个男人不解,问他:那你还乐什么?他说:今年的这次,咯咯咯,就在今天晚上!”

电视里的流浪汉、流浪女哈哈大笑起来。姜冬在我身后哈了一声(她笑起来总是这样节约,而且没有表情),我也不觉跟着笑了笑。

这确实很好笑,不是吗。

睡觉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了。姜冬赖在我被窝里没肯走。她说,今天过年,她不想一个人睡。我有点厌恶,也有点紧张,我说,我们可是有协议的,我可不想干什么,也不能干什么。她说她知道,她的情况也不好干什么。我就不好再说什么。你知道这种事情我不能太伤了她。也许,我们可以像电视里的流浪汉流浪女一样,紧紧地挤在一个被窝里,只是为了相互取暖。

但显然我们谁也睡不着。我仰身躺着,她侧身偎着我,搞得我很不舒服。别别扭扭的。这是我睡不着的主要原因。再说她的手也不完全闲着。她的右手起先放在我胸口,后来就慢慢往下移,移到那里后,一直轻轻地来回拔弄。最后,她似乎信了。这很合乎她对我的评价:你是个好人,但是无用。

多长时间了?许久,她问了一句。在我印象中,她对我说话从来没有这么轻过。

不清楚,两三年、三四年吧。我说。一直不怎么强。去年我妈妈去世后,它就更,更不行了……

我能理解。她说。

过了会儿,她摇摇手上握的:它太孤独了。她又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打麻将,打游戏机?她问。

我摇摇头。

很简单,她说,因为它热闹。

谢天谢地,她不再说话了。她的呼吸夹着一股难闻的生蒜味儿,在我耳边渐渐均匀、酣畅起来,最后竟有声有色地打起了呼噜。我注意到她脸上浮着一层笑意。她的手一直放在那里,轻轻地握着它没放,就像婴儿睡觉时叨着母亲的**。

就这样也好。我想。总算有个东西陪着。也许,这就是生活。

我睁着眼睛,看着阳台外的天空一点一点地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