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事情有蹊跷1

一会儿,逍遥山庄的弟兄驾骑风风火火赶来,他们的办事能力也不错。

杨柳阁门口,一下子多了二十来匹骏马。

门口看马的男子很高兴,里面的老鸨更是欢喜的不得了,她脸上笑得合不拢嘴出来迎客。

不待二十来个逍遥山庄的弟兄进入杨柳阁,在靠最墙角的一辆黑色马车上,突然疾窜出一个黑衣蒙面人,手里将一团白色的物事丢入逍遥山庄的张管事手里,然后迅速上车。

车里早有人接应,挥鞭驾马飞驰而去。

刀客逢君的眼睛多利,他一眼便看出这个人的身影跟刚才桃花客栈后院围墙上逃跑的人非常的相似!

张管事见不对劲,立即打开白色的物事,只见是一张纸,纸上写道:“要找大小姐,马上到桃花大街北面桃花客栈二店杨树底下。

字,黑色,非常的工整,漂亮。

大手一挥,张管事怒道:“奶奶的,上当了!在桃花客栈,弟兄们,追!”他撕掉纸团。

大伙上马追去,二十来纵骑,如滚雷似得自大柳树下疾驰而过。

刀客逢君跳下柳树,一个箭步来到杨柳阁门口地上,拾起纸屑旋身离去,速度快的惊人,就像是一阵风卷过,看管马车的男子惊得口呆目瞪!

纸屑上的字体,笔迹与桃花客栈里面的刀客逢君四字,乃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刀客逢君暗忖:这个人,必须先处理,否则和尚是不会露面的!

桃花大街上,行人稀少,雾气渐渐散去。宽广的青石板道上,刀客逢君真气连提,一路朝北掠去。

不等二十匹快马停下,他已经到了桃花客栈旁边的小食店围墙上坐着。就等那个马车里的人出现。

大火烧过的桃花客栈,已经是空空而也,早被逍遥山庄庄主雇来的人开始打理动工,重建客栈而清理的干净。是以,偌大一个广场,视线虽然不是甚好,就着灰暗的夜色,勉强能辨认一丈内范围。

这时,张管事、冯护卫对视一阵,跃下马,抽出钢刀,走到了大坪地侧面杨树下,没有见到大小姐,也没有见到黑衣人。他正要开口就喊。

突然,不知道哪里飞来一块瓦片,落在张管事的脚边。

他认得瓦片来的方向,快步追去。

到了一行柳树下,张管事仰头大声喝道:“什么人?出来呀!”

这么一喊,树上一只乌鸦尖叫扑翅一飞冲天。

接着,“嘿嘿嘿”三声冷笑,如同来自天外。

张管事四下张望,道:“少给老子装神弄鬼,有种就出来!”他本来就少了两颗门牙,所以说话漏风,一句话出来,广场上如同一群鸥鸟飞过。

“啪”的一声响,又是一块瓦片重重打在张管事的嘴上,张管事捂着嘴哇啊哇啊口齿不清咕咕叫。敢情是把牙齿打了个精光。

他右手挥刀朝不远处的一棵弹弓状的老柳树指去,嘴里不忘哇哇叫。

众手下会意,拔刀飞起,朝着大柳树围个大圈。

冯护卫先发制人,疾速前去,腾身上树,明晃晃的钢刀,已朝浓密的地方捅去。

冯护卫也是逍遥山庄有点地位的高手,他的功力也不差,他这出招,倘若柳树密叶处的是常人的话,必定会命送黄泉。

谁知,密叶深处的人竟然没有动静。

而是——

“哎呀”冯护卫大叫一声摔了下来,挣扎两下便断了气,脖子上缠着一条毒蛇。

“唰”一把雪亮的钢刀自张管事手中掷出,飞向老柳树分叉处,欲一下置对方于死地。

嚓,钢刀被什么东西夹住了,一动不动,如同插在一块软木板上。

以此同时,一颗黑乎乎的东西朝张管事打来,正中他的脖颈,又痛又麻,张管事一抓,喉间挤出两个字:“毒……毒镖……”头一偏,脚一蹬上了西天去管事。

众弟兄见状,退开了几步,又是一个壮汉道:“弟兄们,咱一起上,别怕他那玩意儿!”

这时候,老柳树下跳下一个人,又瘦又矮,一手抓着钢刀尖,一手提个黑布袋。他一落地,二话不说,打开布袋,伸手进去,抓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一洒。看情形,是要杀人灭口。

十多个弟兄便丢刀弃剑,“毒蛇,毒蛇——”哎呦哎呦跳了起来。

这个又矮又瘦的黑衣人,跃起身,一个转圈“蜻蜓点水”,在那些逍遥山庄的弟兄颈上点了点。身手相当得恁熟,轻捷。

怪了?

个个粗胳膊拳头大的汉子重重倒下,一动不动,瞪眼歪嘴脸扭曲,其状甚惨。

这一切,刀客逢君,远远听见了,听得真切。还瞧见了一部分哩。

“好厉害的功夫!”刀客逢君在围墙上跳了下来自问。

他追了过去,个个劲装汉子脖子上的五个血爪痕模糊可见。刀客逢君虽然不是研究武术功夫的人,眼前显而易见,是高所为,招招致命,下手狠毒。

他抬起头,四下张望了下,不远处有马蹄声远去。

事不宜迟,他拔腿就奔……

一辆黑色的车马飞快往南飞驰,铁蹄哒哒,车声粼粼。

飞奔中的刀客逢君摸出三枚铜钱“刷刷”飞过去。一枚打中车夫,一枚没入马前踢,一枚穿入车厢。

顷刻间,马嘶骤停,人仰车翻,车厢里跃出两个人,是一个黑衣人挟着另一个矮个子。见其灵活样,料其并未中暗器。

刀客逢君的眼光疾准赛鹰,一把折扇脱手飞去。

下面的矮个子痛呼落地,黑衣人腾空后翻身,滚向路旁,循树而上,比猴子还快捷。

刀客逢君收回折扇,一个起伏落下,发现是地上躺着的是小掌柜桃子,却已气绝。那逃至树间的人,是谁?

车马旁一受伤的车夫欲溜之大吉。

杀手刀客逢君做人很有目标,不会多杀一个人,也不恋战,他一把抓住车夫,便问:“敢问兄台,可否告诉我,车里同小掌柜一起的人是谁?”

车夫兄台,腰间受伤痛得一脸苦相,道:“是……是——”

一道黑芒划来,“噗”响断了气。刀客逢君一看,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枚梅花钉。血未流出即封口,光景是毒钉。

刀客逢君三个空翻,折扇破空飞去。他想留下活口来问话,仅用了三成功力。

树上的柳叶纷纷扬扬,折扇有去无回。

回来的却是两枚要人老命的梅花钉。

刀客逢君暗忖:高手不弱!随即送上两枚铜钱。

“叮叮”打中对方暗器梅花钉。

刀客逢君久退江湖,对各种武功门派不是甚感兴趣,因此,来者何人各宗各派,他仍然不知道,也无须知道。

他来一个“风扫落叶”手里抓紧一把柳叶,散向柳叶浓密处,使出九分功力。

啊!

光景是里面黑衣人所发出。

一个“大轮翻车”,刀客逢君窜入密叶深处声响处。拽出一个又瘦又矮的老头,老头手上还抓着折扇,跳了下来。撕下他蒙脸的黑布,道:“你,为什么要冒充我?”

这黑衣人输的心不甘情不愿,羞脸转了过去,道:“我,我是听小掌柜的话。”

灰暗中,依稀可辨,此人乃是桃花客栈后院的矮老头吴阿郎也。如今他的脸上插着两片柳叶,沾着血的。

刀客逢君脸无表情,道:“我的折扇,你拿去做什么?

刀客逢君自衣袖里掏出一张纸,道:“这是谁写的?”

吴阿郎指了指地上的小掌柜桃子,道:“是他——”

“写的”两字还没有出口,倏然俯身旋腿横扫,鹰爪攻也派上了用场。别看吴阿郎的个头小,人也瘦,动起手来,手快脚又快,还十分有劲。

不想与他为敌的刀客逢君猝不及防,闪略一晃间,吴阿郎遁地侧窜。

没有问出答案,刀客逢君发足奔驰。

“嗖嗖嗖”又来三枚夺命梅花钉,呈三角形飞来。一枚对准刀客逢君的天门穴,一枚对着心脏要害,一枚肩井穴。躲闪不及即毙命。

刀客逢君百忙之余以袖护脸,转身闪开,尔后即穷追不舍。

吴阿郎相当的狡猾,就趁刀客逢君扬袖护脸时拐入一家店铺旁的巷子里,纵身翻过后院。

刀客逢君来到店铺前,抬头望去:林家喜铺

林家喜铺左边是一条又深又窄的巷子,右边是一栋麒麟老字号钱庄,麒麟钱庄的房子高大结实。他心里有了数:无路可逃啦!

林家喜铺就是售卖嫁妆用具用品,绣花红布,花轿礼乐,化妆打扮,金童玉女陪嫁,酒席包办类的店面。

刀客逢君没有这些经历,甚至是女人的手也没有牵过。对这个婚嫁方面的风俗很是陌生。

三更已过,远方传来三声鸡鸣。

门口有石板凳,他坐了下来,想:“我守在门口,料他也不会跑掉!”

逃跑的敌人在眼前,他却不去追。这是谁也想不到的,没错,他就是那么怪的一个人。

因为他知道,就算是现在将这个吴阿郎逮住,也没有办法杀掉那个和尚。因为,和尚跟喜铺无缘的。

果然,吴阿郎跳进了院子,溜进喜铺,东躲西藏,急如惊弓之鸟。他摸到里面有新郎新娘的婚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换了上去,躲在一行衣服后面的柜子背后,等候刀客逢君的到来。

喜铺间,化妆粉料,幽香悠悠。

吴阿郎就准备呆在这里天一亮就回去。

咯咯,咯咯——

这时候,一个老更夫走来,手提灯笼,见有人坐在那里,吓了一跳。然后才凑近灯笼,看个清楚,道:“秀才郎,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几点了?”

坐在那里等候的刀客逢君长身而起,道:“老伯,我在这里等人。”

老更夫以为他是个落魄书生,成了疯子了,所以他才这样问,现在他听到刀客逢君这样说,摇摇头就走了,嘴里嘀咕道:“神经病,大半夜的等人,就怕等的是鬼!”

刀客逢君仍然是不愠不恨,也不笑不表态。这个特点足以让他自我满足了。

老更夫刚走,突然又是两个人快步走来,一人一个大红灯笼。前面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后面一个中年男子,前面的年轻人道:“大哥,林家喜铺就在这里,等下我们进去就先付些打点,好让咱闺女婚事办得风光,到时候我们脸上也有光呀!”

光景是两个大户人家的家丁,来着手料理婚礼的准备工作的。

当两人走到门口,见到刀客逢君如木头一样坐在那里,差点将他手上的灯笼吓得一丢。那年轻人问:“喂,你是人还是鬼?”

后面中年人凑近灯笼,有点生气了,道:“大吉利是,不会说话!年纪一大把了,还说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没有看到吗?这个秀才朗有手有脚,准是人!”

中年人还要说什么,却被年轻人拉着边走边说:“正事要紧,别耽误了时辰!”

好端端的一个人,居然被人误会是鬼。刀客逢君也没有去理会,依旧闭目养神。他在等着这个吴阿郎出来老实招供。

这两个家丁走近大门,抓起大门铜圈,“咣咣”摇两下,道:“林师傅,林师傅,是我呀,张府管家老陈。”

里面后院有了动静,“天还没亮,就来了?“有人在埋怨。

“轧吱”一个掌灯的小伙计将大门打开。

两个家丁凑近,道:“我来找你们林师傅,我们今儿早些来,好准备今天的陈府小姐的婚嫁事项。“

小伙计揉揉眼,嘀咕道:“那你们进来吧!”

两个管家刚踏进大门。

柜台后面躲藏的吴阿郎突然冲了出来,他以为刀客逢君已经走远了。

就在他冲出来的时候,小伙计已经把门关上,留下一条缝。吴阿郎心狠手辣,一个毒爪过去,小伙计倒地惨叫。

小伙计一惨叫,两个家丁惊吓大呼,后院里亮起了火光。光景是林师傅一家人。

刀客逢君听到吴阿郎欲夺门而出,一个旋身,直直站在大门口。

休息缓气后的吴阿郎杀气不减,看见大敌刀客逢君在前面,像是老鼠见了猫似得,倏忽间掉头往后院逃命疾窜。

由于吴阿郎身材又矮又瘦,穿起的新郎衣服如跳大神,喜铺里面虽然有了两只家丁的灯笼,却已经掉了地上,换了方向。刀客逢君不想抓错人,便大喝一声:“别走!”

眼快脚更快,刀客逢君点脚追到后院。

俗话说:狗急跳墙,兔急咬人。

后院黯黑不清,吴阿郎前有灯火主人,后有追兵,情急之下,戮力一跃,攀上了喜铺右边的两个人高的高墙。

刀客逢君急速跃起,单手抓起,“嚓”的响声,衣服扯破了,刀客逢君手里抓着半件新郎红衣服。

吴阿郎跳进麒麟钱庄后,后院是金库重地,大锁严严。前屋是交易柜台,账房小室,木门已经关紧,幸好右墙有一个窗户,纸筒杯口大的木窗网枝,咔咔两下就被吴阿郎掰断。

他猫着腰,一个老鼠跳洞,钻了进去。

摸了客栈,追了春院,翻了喜铺,进了钱庄,一连串的做法,就跟小偷一模一样,刀客逢君俨然不是这个作风。

现在,他站在这个破窗户前。不追,不喊,不动,不想。

他,正在闭目养神。

这里,隔墙后的一棵大枣树上,一只猫头鹰在嘟嘟蹄鸣。那聒燥的声音吵得刀客逢君再也无法静心。

吴阿郎跳进了账房柜台,柜台空空,账本叠叠,几乎无处藏身,长柜短桌,摆设简单。他人生地疏,躲在柜子下,不踏实,躲在木橱里,怕耗子叫。像他这种情况,就是躲在被窝里,也全身发抖。

再说,窗外一片静寂,隔墙喜铺里人声喧杂。让他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唯有藏在桌子后面,手里抓紧一把木算盘。

隔壁喜铺的喧闹不止,让这个麒麟钱庄金库里面有了动静。内有一人大吼:“谁?”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着衣响。

刀客逢君再也无法待在这里。他纵身翻过高墙,落在邻院的一棵大枣树上。轻得连树上的猫头鹰也没有发觉,静静候着这个吴阿郎。

这时,林家喜铺那头有人叫:“小伙计快不行了,找郎中吧!”有人叫:“林师傅,这里有张纸条,上面写的是刀客逢君”一个人回答:“都是这个天煞的刀客逢君,我们正经生意人谁惹他了?”……

刀客逢君再也听不下去,就这个时候了,吴阿郎还在冒用刀客逢君去杀人?

但是他的性格让他又不愿像贼一样钻入钱庄的账房去抓这个吴阿郎。他只是轻折一段树枝,对准那个破窗户甩了过去。“叭”的一声,重重惊醒了金库内护卫。

一会儿,两个护院掌灯出来,见到破窗户大呼:“有贼呀,来人呀!”里面一时间奔出五六个身材结实的汉子,手持杀人的家伙,开门冲进了账房。

护院一进去,“嘭嘭敕嘭嘭敕”个个被痛揍一顿连滚带爬出来。不消说,就是吴阿郎所为。

吴阿郎再也藏不住了,他疾窜出来。抢起两把弯刀,朝高墙顶打去。

弯刀打去,树顶猫头鹰咕咕扑打翅膀斜飞走。

以此同时刀客逢君一个闪身避开,腾身跃起。

适才吴阿郎知道林家喜铺不能去,只有转向这个有大枣树的院落。他也不知道刀客逢君就在枣树上候着,所以他双刀飞去,人即随后掠起身飞到。

半空中的刀客逢君早有准备,一把就揪住了这个矮老头的衣领。然后跳上屋顶,落到大街上。

刀客逢君身材高挑,提起身材矮小的吴阿郎如拎只小猫,轻轻松松。

东方已露鱼肚白,刀客逢君这时才料到,桃花客栈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客人,那和尚准会现身,想快点闪身。

刀客道:“老伯,两次冒充我,为什么?”

他不想杀人,这个人不是他要杀的,尽管他冒充他两次,也暗算他两次。他的目标责任感太重了。

老伯吴阿郎被揪得喘不过气来,哭着脸道:“我……是小掌柜……安排我做的!”

“除了他安排你的,还有没有其他人参与?”刀客逢君追问。他是想知道这个和尚有没有参与。

吴阿郎如实交待:“没有……没有……”

刀客逢君放下吴阿郎,道:“年寿已高,回去安享晚年,不要用我的名字去害人。”

吴阿郎点头,弯腰是是,刚走两步。猛然回头,腰间的两支狼嚎毛笔,一条墨石同时疾速飞向刀客逢君的左眼右眼和胸口。毛笔,墨石是账房摸来的,虽未下毒却也使力异常。

刀客逢君忙间后仰避过,险些送命。

吴阿郎见刀客逢君后仰露空门,使出鹰爪攻其下三路要害,刀客逢君双脚欲剪,不幸被其刺中。

双脚受伤,对杀手刀客逢君还是头一回。如今受伤了,他也不恨不怨。

石凳上,刀客逢君正身而坐疗伤,道:“老伯,请你别阻拦我,我有任务。”

吴阿郎见刀客逢君双脚受伤,奋起追来,摸出腰里的木算盘使的“咯咯呼呼”响。算盘也是账房里带来的。

刀客逢君一把折扇飞去,转了个圈,吴阿郎手上的算盘珠子,叭叭滚落一地,同时,吴阿郎手腕手筋尽断让他的鹰爪成了鸡爪。

吴阿郎见大势已去,伏地求饶:“大侠,请饶命!饶命!”

“该走了么?不要有下次再用我的名去杀人!”刀客逢君说完面朝南走,目的是桃花客栈一店。

双脚受伤,当然不如平常。

来到桃花客栈时,天色未明,店门开得很早。

老掌柜桃园,神色焦虑,在门口眺望,见刀客逢君的到来,甚是惊异,道:“客官,本店先还未开铺。请晚些再来。”

刀客逢君知道了问题:逍遥山庄的二十名弟子失踪,小掌柜桃子,护院吴阿郎失踪,老掌柜能不急吗?

事实上,这些事还不是最坏的。

老掌柜不让他进去,刀客逢君绕至后院,翻身上墙,客栈二楼最后一间房里,有了动静。

他听得清楚,是个女子,嗯嗯闷叫。

挑开窗,刀客逢君轻身落地。

房间里,多了一个灰衣女子,披头散发,双手双脚捆缚着,嘴里还塞着一条红丝巾。

这还不夸张,最夸张的是旁边还有一只猴子,也被绳子牢牢捆着。

这些,对刀客逢君不重要。

重要的是,墙上贴着一张纸条:刀客逢君

红色的字,歪歪斜斜,很丑。

这一切,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刀客逢君,他的脸色甚是紧张:碰上高手啦,比自己要高明的高手!

他本来以为,除去假冒刀客逢君的桃子,吴阿郎,就能杀掉真正的和尚。谁知道,和尚的手法远远比自己厉害多了!

刀客逢君并没有去解开这个灰衣女子身上的绳子,理由很简单,她不是刀客逢君要找的和尚。

他只是取下墙上写有刀客逢君的纸条,仔细看了看,嗅了嗅:是血字!

血迹未干,颜色深重。

他再次低头巡视整个房间,房间里几乎没有变样,还是原来的冯护卫的这个房间。

这时,地上的这个灰衣女子嗯哪嗯哪挣扎叫,一脸怒容,旁边一猴儿吱吱打滚。

刀客逢君蹲下,扯去她嘴里的红布巾,道:“墙上的纸,谁贴的?”

这个女子气得哇哇叫:“气死我啦!死和尚,臭和尚!”

这和尚两字,倒是引起了刀客逢君的注意,道:“敢问姑娘,你可认识和尚?”

“不认识,我知道他不是好人!”这个女子撅起嘴。

刀客逢君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道:“你哪里见过他?”

这个女子还没有挣扎起来,甚至还没有坐起来,侧着头像只缚住翅膀与脚的鸭子,她在生气,旁边的猴子更生气。

“你少废话!还等什么呀?快给我解开绳子呀!”这个女子不但是生和尚的气,现在还有点恨这个刀客逢君。

以上对白好像是扯东拉西,刀客逢君听了许久,没有听出一点什么头绪来。所以,他拎起这只猴子,问道:“猴子呀,见你好可怜,跟了这个主人,自由也没了!”他刚把猴子松了绑。猴子就挥爪抓去,他冷不防一退,刚刚好踩在这个女在的小手上。

这个女子的尖叫声,猴子的尖叫声,让刀客逢君不知该问谁。他就是这样,常常出人意料。

这个女子更加气了,刀客逢君不问自己去问猴子,分明是活生生的我还不如一只猴子了?

她瞪起眼,怒道:“喂!你疯了吗?猴子不会说话的!难道跟我司徒涵雨说话有那么丢人吗?”她的恨,并不是仅仅表现在刀客逢君没有跟她松绑和说话,而是怪罪刀客逢君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自己是个漂亮极了的女子。

这些责问对刀客逢君毫无疑问是没有意义的。

猴子正在替主人解绳子,刀客逢君望着那只猴子,他的眼神很专注,望的猴子不敢动,与他对视。一会儿,又来一爪,刀客逢君转身避去,长身而起。道:“司徒涵雨姑娘,告诉我你在哪里见过和尚,你就可以自由了。”

猴儿将绳子解开,“自由?本公子一向很自由,想去哪里去哪里!”司徒涵雨向来以公子自称,在常人面前,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她的身份很特殊。这就是偷字辈的江湖规矩,少露面,多认人。

“公子?”刀客逢君第一次觉得世上有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明明看到女人,硬说是公子。这简直就是欺骗眼睛。

——他以为,司徒涵雨不告诉他答案,是叫错称呼了的原因吧。

“是呀!我是公子又怎么样?”司徒涵雨偏头反问。

她伶俐口齿,心计较多,道:“可是有人不知道呀,真不知道他的眼睛是不是装饰用的!”

一句话摆明是含沙射影,暗示刀客逢君不懂风情。

刀客逢君马上改口称呼,问:“司徒涵雨公子,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和尚在哪里出现过吗?”

司徒涵雨姑娘立了起来,怒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和尚劫财不劫色,书生见死不救!”他脸上露出又恨又不屑的神色,粉腮泛青。心里早恨得冒火:本姑娘很差吗?没有偷你拿你抢你,为什么表现如此冷漠?

——女子发怒并非无因,救出谢婷婷分文银子没有拿到,意外落入和尚之手,如今遇到书生样的刀客逢君却置之不理,可谓是险些丧命又遇怪事。

书生装扮的刀客逢君手里拿着纸条,道:“没错,我是书呆子一个,可以告诉我和尚的去向吗?”

司徒涵雨被和尚捆到这里,早就想出去找人报仇了。刚才要不是刀客逢君在这里没有见义勇为将她惹毛了,料她也早走了。

司徒涵雨见刀客逢君的确像是十足的书呆子,认为自己何必跟一个书呆子过不去呢?她走近窗台,回头道:“告诉你哦,书呆子,你给我记住!”她理顺长发,道:“我不认识和尚,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是在杨柳阁门口被他抓来这里的。”说完平静了许多。

——她闯**江湖多年,终日与猴为伴,寂寞与花一样的青春是格格不相容。但是她的职业又不允许太张扬人脸,如今有人被她出气,心底是打眼高兴。这么一高兴,白皙的脸上竟然泛起了丝丝冷粉红。

司徒涵雨整理乱发,收拾了一下表情,还真有几分姿色。

端着身子。

啊!好美。

——五官好像是上苍刻意安排的,任何一部分加以安排,便有不完美的缺憾。特别是那白多黑少的大眼睛,世上更是罕见,罕见的是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唯独一个人不去注意,那就是她身边的杀手刀客逢君。

刀客逢君为了更快寻找到和尚,又问:“姑娘,可否告诉我,和尚的外号,还有外貌?”

司徒涵雨望了望这个书呆子刀客逢君,问道:“我凭什么告诉你?你是谁?”显然是气话,刚才刀客逢君见死不救,现在想从女人口里得到东西,太难。这就是常言道:女人的心,比绣花针的尖细。

是的,女人很容易记仇,很多人宁愿去得罪神鬼,也不敢招惹女人,便是这个道理。

现在,刀客逢君不但得罪了女人,还是一个江湖上闯**的女子,也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他自己也不知道得罪女人的后果……

刀客逢君没有问出答案,道:“我是书呆子,你被和尚绑到这里,难道你就不想报仇?”他使出了激将法,又不愿说出姓名,他也知道和尚的手法太高明了,心里矛盾几许!

“我……这个……”司徒涵雨顿了下,道:“报仇是想,不过那和尚的武功太厉害了,只怕我不是他的对手……”她有点顾虑。

刀客逢君暗忖:果然是高手!

司徒涵雨又道:“如果我师父还在世,报仇,应该不是问题。”她眼里,师父就是万中无一的高手。

刀客逢君道:“只要你肯告诉我,和尚的名头,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报仇的事,有人会办!”他是下定决心要除去这个和尚。

司徒涵雨见这个书呆子一样的人,也能说这样的话,表示这个刀客逢君懂得一点道理。

事实上,细心的她还留意到一点:这个冷峻带点傻里傻气的书呆子长得挺俊俏的。这种英俊又傻气的男人毕竟为数不多,说什么也不错过这次。所以她决定稳住他,让他慢慢上钩。

司徒涵雨暗忖:不妨与他做伴,偷盗下手好办事。

是以,她又问道:“书呆子,你可否与我一起去办一件事,我就告诉你全部!”

违背了刀客逢君的原则,道“千万不要打主意与我交易。我不会同你去办一件事的。”

下一刻,司徒涵雨道:“第一次在杨柳阁的门口马车上,见到和尚捆着一个女子,一直跟踪到这里,当和尚走了。我进来的时候,发现她叫谢婷婷,她答应我如果我将她送到一个叫刀客逢君的坟墓前,她就会给我五百两银子。现在银子也没有给我,人也不见了,唉!像我们这么正义的好人哪,真是……真是……”她一急,说不下去了。

刀客逢君管你什么银子呀正义呀杨柳阁呀,他只是淡淡地问:“和尚的样子呢?”

司徒涵雨为了让这个刀客逢君跟自己去办事,而留了一手,道:“和尚的样子,先不急告诉你,第二次,我刚从大家乐赌馆出来,被这个和尚捆了过来,还有我的师弟一起捆了过来。”

刀客逢君又道:“我没有问你的师弟,和尚有什么特征?”

他一说师弟两个字,那个猴子就咧着嘴,手舞足蹈。料定她的师弟就是这只猴子。

司徒涵雨见刀客逢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道:“不告诉你!除非你赶到我!”不再啰嗦,望了师弟猴子一下,一个跟斗翻下窗户,奇快无比,轻若一缕烟掠过。

神偷万棋子的弟子,果然身手敏捷,一转眼功夫,人与猴儿均转眼不见。

刀客逢君紧追跃下窗户。

窗户里后院约莫有一丈高,司徒涵雨是蒙着眼跳下去一样,手扬起,后面的猴儿相当准确又恁熟地接着她的手,然后汤秋千般甩得老远,不待司徒涵雨落下,猴儿已经没入油菜地。一切像是排练过一般,刀客逢君赶到她身边时,已经没了影踪。

油菜地里,雾气甚浓,司徒涵雨轻踏在油菜花上,油菜花竟然一根也没有折断。

刀客逢君望了望苍茫大雾,想:如果我追过去,不是刚好中了她的计,是以他不再追去折回二楼房内等候着。

这次,他光明正大地坐在床前的凳子上。

一夜间,桃花大街出了那么多的事,

小掌柜一命归西,大树倒去,树倒猢狲散,但是这只蠢猢狲吴阿郎还没有走。

大老远苗疆跑来,不会就这么简单走的。

他回到桃花客栈,第一件事,就是急急找到大掌柜桃园。桃园掌柜刚刚起床,问道:“吴师傅,敢问什么事情那么急?”

吴师傅吴阿郎道:“大事不好,小掌柜,小掌柜他……”说到一半竟然是老泪纵横,“呜呜……都是我不好!我没有办法保护好他……”

他哭得神情悲伤,大掌柜桃园也念过半百,心里早猜到三分,心里面十五只水桶打水,道:“吴师傅,究竟我儿怎么了?”

吴师傅吴阿郎被刀客逢君追了一宿,五魂六魄也吓得九霄云外了,现在到了客栈,难免心有余悸,他用胳膊挥袖拭擦泪花道:“他糟人暗算,已经……已经去了……”

他的手腕筋脉尽断,肿的像是猪蹄,被布带扎得一团。

桃园脸上的表情肌抽了一下,惊问:“慢些说——”

吴阿郎停了下,道:“大掌柜,昨晚,小掌柜与我在桃花大街北,遇到恶贼刀客逢君,是他下的毒手,小掌柜永远回不来了……”

桃园听罢,如遭雷噬,他眼前一黑,软了下去,后面上来两个伙计扶着。

中年丧子之痛,实难让人接受。吴阿郎见老掌柜受不了打击,忙安排大伙请郎中,喊亲戚,这边安排伙计来找小掌柜尸首回来。

良久,房里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神情悲伤,道:“吴师傅,大掌柜吩咐报官处理。”

吴阿郎走前去,神神秘秘地说:“请替我回掌柜,不忙报官,报官是抓不到元凶的。”

管家模样的男子再进去便张罗白事……

很快,桃花客栈大街南端的大街上,开始热闹起来了。

这时候,自北向南一高一矮两个蒙面人。

一个粉红色披风的女子,旁边一个头戴黑色斗笠,身披黑色披风的胖子。胖子手执一把短刀,看样子非常的沉重,他要一手牢牢抓着,方不会掉下。两人并排着走,走在街上十分引人注目。因为这个女子比胖子足足高好粗一个头。

看情形,这个胖子倒是对旁边的女子十分忌惮。因为这个女子一直走在大街中心,缓步而来,而胖子只好在后面紧跟着,不敢超前半步,像是主人身边的一条狗。

两个人目标都很明确,径自走向桃花客栈一店。

小掌柜出了意外,桃花客栈歇业。本来黑底金字的招牌上贴上一块蓝布,门半掩,门口摆着一行白灯笼,这个粉红色披风的女子见这般情况,快步钻入门缝。

里面客堂,果然空空如也,后堂隐隐传来哀声,她一看心里明白了,一店出事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这个黑衣胖子,胖子停了下来,她直奔后院。

步子甚急,边走边喊:“爹——”

这时,吴阿郎走了出来,双眼红肿,道:“你是?”

“吴师傅,请问发生什么事了?”这个女子摘下蒙面丝巾,道:“我爹呢?”

吴阿郎一见是桃花客栈的掌柜桃花红,哭得更加悲伤了,使得他本来就很小的脸膛,皱纹叠起来就像是一团草纸。

“老掌柜在房里就医,听到小掌柜去世的消息晕过去的!”吴阿郎道。

“啊!桃子弟,桃子弟!……”桃花红听了这个噩耗,十分震惊!

后院廊厅侧的房间内,摆设高雅,字画古玩,雕花门窗,一个玻璃厨相当大,里面的兵刃悬挂有序,如此布置实难想象是个小掌柜的卧房。但事实上,这就是小掌柜桃子的房间。

现在,许多亲戚忙着料理后事,一个老妇在床前哭得呼天抢地,声泪俱下:“儿子……我的桃子……老天无眼哪……”她哭得声音沙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一晚回来……成了古人……”。

旁人无不愁眉泪眼。

“娘——”桃花红喊道。

老妇女苦成泪人,道:“红儿,红儿,桃子……呜呜……”她哽咽得无法说下去。

“娘,你别太悲伤,我看看弟。”桃花红扶起老妇安慰道。母女没有太多的感情与共同语言,桃花红说的很淡。

桃花红定睛望去,雕栏**悬下白布帐,桃子就直挺挺躺在**。

她一个箭步跨前,弟弟桃子眼瞪欲裂,牙关咬紧,表情十分痛苦样。她探手鼻端,气息全无,接着撩开白布,脖颈上一道横口,凝血未干。看伤口,像是四把锋利的刀刃划过。

扇子骨刀的厉害在于,扇子可以分出扇面,扇骨,扇架,扇轴四种武器同时使用。

弟弟一步西天,一个女子将悲伤化为仇意敌念,便已超出常理。

桃花红退了出来,黑衣胖子上前问道:“掌柜,什么情况?”此刻的桃花红,失去客栈,失去了家当,这个胖子以掌柜相称,表示一种尊重。这里又是什么让这个胖子如此尊称为掌柜呢?

“连成英,谁用扇子刀!”桃花红低声问。

“江湖上使扇子刀的人不多,杀手刀客逢君常常用,不妨去看看还有没有伤痕?”黑衣胖子连成英道。

桃花红折回再看,后面的老妇,站了起来,道:“红儿,活着的时候不见你对弟弟那么好,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娘,我只是觉得桃子弟死得太突然!”桃花红边说边检查伤口,当他的视线停在脚上,她发现左脚脚上还有扎了一块布巾,解开布巾,淤血间一枚金属片深深嵌入脚踝骨间。

桃花红从头上拔下发簪,挑出金属物事,光景是一枚铜钱。

她娘见状,停下泣声,道:“你这个丧门星,让桃儿不得安宁呀……”

这一举动,引来大伙的责问:“这个当姐的,啧啧……”

桃花红知难而退,她不是知错,而是她有计划,复仇的计划:一个是逍遥山庄火烧客栈,一个是让桃子弟死于非命的人。

客堂,连成英问:“掌柜的,有什么发现么?”

桃花红手里多出了一枚铜钱,道:“这个暗器,是五年前消失无踪的杀手刀客逢君的独门暗器。”

连成英斗笠下浓眉底蝌蚪眼里掠过一丝惊慌,道:“他,终于出现了!”

“谁?谁下的毒手?”桃花红追问。

连成英轻声道:“鱼儿出现了,咱可以看戏了!”

桃花红听了不乐意,有点生气,道:“那,是什么戏呢?”

连成英道:“可以说是耍猴戏,可以说是猫捕老鼠戏。”他抓起腰里的短刀,“要不要替你除了这只猫?”

桃花红眼眨巴一下,道:“别急,现在我有丧事在身。”

一会儿,两个伙计搀扶着大掌柜桃园走了进来,他手一指,全身发抖道:“你!你!你这个倒家门的,你还来这里……”他重重咳嗽两声,激动异常。

桃花红见势不妙,知趣离开,出门处,道:“爹,女儿一定为弟报仇!”

桃园气得脸色发紫,道:“是不是还嫌闹得不够?”

桃花红出了桃花客栈,低头直走。

下一刻,双手受伤的吴阿郎赶了出来,道:“大小姐,请留步!”

桃花红停了下来,道:“哦,是吴老伯,何事?”

一脸窘状的吴阿郎左右望望,小声道:“大小姐,小掌柜是刀客逢君杀害的!”